“晏芷怡,早就和你說了,少和小地方來的人待在一塊,如今你這小家子的模樣,說不去可沒人會信你是晏大人的女兒。”一道聲音好聽卻明顯沒夾雜好意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


    回頭一看,是邴丹和沈青筠手挽著手走了過來。


    剛剛那句略顯刻薄的話,就是邴丹鼻孔朝天說的。


    晏芷怡撇撇嘴,沒當回事,小聲在阿桂耳邊說道:“我已經好久都不和她們玩了!沒意思!”


    阿桂抿唇笑笑,輕聲道:“我們走吧。”


    “等等。”邴丹走過來,攔住她們倆,“你們是沒看見我們麽?連個招呼都不打?晏芷怡,以前你可不像現在這般目中無人的,小小年紀,別學壞了樣。”


    阿桂輕蹙起眉尖,卻又看見沈青筠拉了拉邴丹的衣袖,小聲與她說了幾句什麽。


    大概是勸她。


    因為邴丹聽完,鼻子輕哼了一口氣,扭頭就走了。


    沈青筠留在原地輕聲說了一句,“抱歉,邴丹她有些衝動,我去說說她。”


    說罷,她也轉身快步走了。


    阿桂能猜出來,沈青筠也知道了她的身世,所以看她的眼神裏,好像還多了幾分...對她受了這麽多苦的憐憫?


    阿桂掀唇一笑,拋在腦後。


    她並不需要誰的憐憫,以前的日子雖苦,但也有許多彌足珍貴的回憶和幸福,是旁人體會不到的。


    晏芷怡嘟囔著邴丹怎的像點了炮仗似的,對她們敵意這麽大?


    很快,就知道了為什麽。


    因為很快,她們就遇到了薑芊。


    薑芊對她們的敵意更如滔滔江水,毫不掩飾地湧過來。


    所以剛剛邴丹的那小打小鬧似的嘲諷,大概是因為姐妹之間的同仇敵愾。


    玉壺山的山頂有個長亭,綿延數十座,端的是金碧輝煌,精致磅礴,每年皇後都在這兒宴請京城中的女眷。


    可卻不是人人都能拿到請柬,畢竟這長亭數十座,也隻能容納六七十人,所以女眷們都以能拿到皇後娘娘的請柬為榮。


    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


    阿桂和晏芷怡剛到山頂,就被侍女領著到了一座靠後的一座涼亭內,恰巧就看到沈青筠、邴丹和薑芊圍坐在品茶。


    兩人腳步皆是一滯,對視一眼,晏芷怡壓低了聲音問道:“侍女姐姐,我們可以換個地方麽?”


    侍女為難地望了望長龍一般綿延的最高那處長亭,遙遙隻能瞧見皇後娘娘明黃色的身影端坐在那兒,卻模糊得看不清麵容。


    其實晏芷怡也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她知道這座位是皇後娘娘親自安排的,若是隨意更換,怕是要惹皇後娘娘不高興。


    所以隻好硬著頭皮坐了過去,長亭像是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邊,一邊是阿桂和晏芷怡,悶頭吃點心品茶不說話,另一邊是薑芊她們三個。


    沈青筠也默默喝著茶,可薑芊卻是不甘寂寞的,對著阿桂就是一陣冷嘲熱諷,從言語之間還能聽出那麽些無法遮掩的酸氣。


    前後連著的兩座長亭也都各坐了六七位貴女,因為年長些的夫人都是坐在前頭涼亭的,靠後的都是小輩,所以大家聊天說笑起來也更放肆一些。


    一邊是新晉狀元郎的阿姐,一邊是薑尚書的寶貝女兒,誰都知道該討好誰,不能得罪誰。


    更何況,有許多和薑芊也算熟識,比起阿桂,她們之間更加熟悉得多。


    除了一些不願意惹事的或是身份比薑芊高得多的貴女之外,其他人當即便跟著開始捧高踩低。


    “這小地方來的人果真就是什麽都不會,連品茶該如何品都不知道,就隻知道端著喝罷了。”


    “瞧那小家子氣的模樣,臉蛋長得好又如何?一股子媚俗。”


    “就是,賞花是要和花兒比嬌豔的,她穿這一身素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哭喪呢。”


    “噓——可別說了,人家年紀都快二十了,還沒嫁出去,可不是隻能哭喪麽?”


    “誒,都快二十了?那真是難嫁出去了吧?還是咱們薑芊妹妹命好,生在富貴家,又覓得了那樣好的如意郎君。”


    “是呀,像左郎君那樣的,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這姻緣真叫人羨慕。”


    一堆溢於言表的馬屁誇獎讓薑芊的嘴角完全止不住地往上翹,甚至還炫耀似的目光不住地朝阿桂那兒瞟去。


    我比你家世好、人緣好,就連左曄春,他也要我不要你。


    即便你生得再美又如何?這世道又不是靠臉吃飯的。


    這樣莫名的優越感,讓薑芊的內心有些膨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個兒總是不自覺地想要和阿桂做比較。


    第93章 想她   玉壺山踏春


    看到薑芊被討好後, 臉色變得愉悅的模樣,兩側長亭的貴女們仿佛也收到了鼓勵,又嘀嘀咕咕起來, 用阿桂恰好能聽到的聲音指指點點著。


    總之是雞蛋裏挑骨頭, 無論怎樣都能被她們尋到可以檢點的地方。


    阿桂抿著茶,神色始終輕淡, 她經曆過的風雨比她們多了去了,這點兒冷言冷語,她壓根不放在心上。


    可晏芷怡卻急了,差點兒就摔了茶盞要與她們理論, 還是阿桂摁住了她的手背。


    “阿桂姐姐,她們這樣,你就不生氣嗎?”晏芷怡眼眶微紅,著急想出頭, 和阿桂身後的蘆葉的神情一模一樣。


    幸好今兒阿桂也帶了汀州過來, 有穩重的汀州拉著蘆葉,她才不至於跟著晏芷怡一塊衝出去。


    就在這時候, 忽然一道清脆且溫柔的聲音從涼亭外傳來。


    “阿桂是皇後娘娘親自寫了請柬的,你們這樣說, 那便是在質疑皇後娘娘不該請她來?”


    這話說的,連皇後娘娘都擺出來了,誰都不敢反駁。


    眾人齊齊朝出聲的方向看過去, 隻見一個穿著鵝黃色春衫的姑娘站在那兒, 膚色水潤,氣質溫婉,卻麵生得很,一看就是江南那邊的好山好水才能養出來的姑娘, 和阿桂一樣水靈。


    阿桂情不自禁站起來,驚喜地看著來人,“淑鷂!”


    “阿桂,我來了。”薑淑鷂滿麵笑意,朝阿桂盈盈走去,輕輕抱了抱她,隨後便拉著她坐下,“讓我瞧瞧,嗯……還是那個樣子。”


    阿桂輕笑一聲,挽著薑淑鷂的胳膊,兩人自顧自說起話來,像是屏蔽了周遭其他的聲音。


    那些貴女剛被薑淑鷂不鹹不淡地回了幾句,現在也不願再自討沒趣,便都坐下說旁的事情去了。


    阿桂含笑問道:“你怎的也來玉壺山了?”


    薑淑鷂也笑,“還不是拖你的福?皇後娘娘差人給我送的請柬,說是念在你剛來京城,不認識什麽人,怕你在這兒無聊不得趣,又聽說我在嘉寧城素來與你交好,便叫我一塊來。”


    阿桂一怔,鴉羽般的眼睫輕輕顫動。


    皇後娘娘……會事無巨細地顧念到這些?


    又或者說,皇後娘娘連她和誰交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不是也……太關心她了些?


    薑淑鷂全然不知阿桂心底的複雜翻湧,她掃了對麵的薑芊一眼,又小聲說道:“阿桂,左曄春和那薑芊的事兒,我也聽說了。”


    “說來也巧,那薑芊與我,還是遠房親戚呢。”她語氣淡淡,唇角勾出幾抹嘲諷,“不過我家高攀不起這等權貴親戚,一直在嘉寧城,沒什麽來往。”


    阿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心頭卻還在想著皇後娘娘的事情。


    薑淑鷂以為她是有些傷心,便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背,低聲道:“莫想那些傷心事了,我瞧著左曄春也沒什麽好的,連你家小同都比不上呢。”


    沒等阿桂反應,晏芷怡就在旁邊小雞啄米似的點起了頭。


    說得對!


    但凡隻要提起方喻同的名字,阿桂便發覺自個兒指尖有些發燙。


    她別開眼,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然後岔開話題道:“淑鷂,以後這樣的事,你莫要替我出頭了,萬一得罪了她們……”


    “我不怕。”薑淑鷂輕笑道,“大不了在京城混不下去,我再回嘉寧便是。”


    “可劉定他——”


    “他也無妨,反正他那性子仕途無望,遲早也是要得罪人的,和我一塊回去倒好。”薑淑鷂無謂地翹起唇角,一句話把阿桂堵得死死的,甚至頗有些……要和劉定同歸於盡的架勢。


    阿桂無奈地看了看她,輕聲問道:“你和劉定,還是……老樣子?”


    “嗯。”薑淑鷂隨口敷衍一聲,似乎不太想提起他的名字,反而轉頭看向晏芷怡,“你吃的這個點心是阿桂做的麽?”


    晏芷怡眨眨眼,和她聊了起來,兩人相談甚歡。


    之後又拉著阿桂一塊去鬥草、撲蝶、蕩秋千......


    到京城這麽些時日,阿桂不得不承認,要數今日在玉壺山玩得最是歡暢自在,和小姐妹在一塊的時候,總是容易忘記很多煩惱。


    轉眼,便快到黃昏。


    玉壺山的夫人小姐們都三三兩兩結伴往山下去,山腳正有許多馬車在等著。


    晏芷怡也依依不舍地道別,和她娘走了。


    阿桂輕聲問還坐在亭子裏的薑淑鷂:“還不走麽?”


    薑淑鷂不太自在地撫了撫袖口,無奈道:“唔……我還要等劉定來接我。”


    阿桂一怔,望著薑淑鷂的時候,發現她的臉頰已經浮起些可疑的紅暈。


    薑淑鷂向來溫柔穩重,可這會卻差點掀翻茶盞,她連忙解釋道:“你也知他俸祿微薄,咱們家中隻有一輛馬車,今日他坐著馬車送我過來後,又坐著馬車去宮裏了。”


    所以她隻是不得不等他,而不是主動等他,更不是和他的感情有了什麽進展,對他多了幾分心動。


    阿桂輕眨了下眼,抿唇笑道:“嗯,那我陪你等一會兒吧。”


    “你也要等你家小同來接你麽?”薑淑鷂隨口問道。


    阿桂想起出門時,他說要來接他的話,臉不爭氣地微微發燙,不知是該點頭還是不該點頭。


    她這算是,在等他嗎?


    黃昏漸近,春意盎然的明媚山頂,染上了幾抹金燦燦的絢爛,又是一番別樣美麗的景致。


    在這安寧平靜的氛圍下,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全然不知山腳下不遠處,有一群黑衣人正在樹林裏蟄伏著,殺機悄然而近。


    ......


    方喻同今日不知為何,總有些心神不寧。


    站在金鑾殿上,作為主戰派的中流砥柱,和主和派的那幫老頑固大吵了一架之後,隻想快些下朝,好去玉壺山山腳下接阿桂。


    方喻同也是入朝為官後才知道,南國的這幫大臣們對於和北國的戰爭,一直分為主戰派和主和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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