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一撞人,柚子媽突然就有錢了,不僅有錢開旅店,還要在年底為女兒做整容手術。


    種種事件都指向一點,那就是撞人並非意外,而是□□。


    “爸爸是不是對你很好?”


    柚子狠狠點了點頭。


    “燒烤少吃一點好不好?”


    沈芷付了帳,帶著對小孩子套話的愧疚,牽著柚子的手出了門。


    途徑一家飲品店,沈芷問:“要不要喝奶茶?”


    沈芷為柚子買了一杯抹茶新綠,她自己買了一杯熱檸茶,店員再三確認她要的是熱檸茶,而不是凍檸茶。畢竟夏天剛過,誰會喝熱飲。


    沈芷再次重複:“熱檸茶,走糖。”


    這些年,喝熱檸茶時她習慣了去糖,太甜的熱檸茶會讓她想起那年的冬天。其實隻是一杯茶而已,可那個冬天太冷了,住在那個家裏,她每天都要思考身份的合法性,網上搜不想被生出來,接著就能看到“那就去死啊”,不做題的時候,她想,如果不願意死,是不是就應該感謝把她生出來的人。


    她拿這個問題問賀北安,賀北安罵她笨蛋,不是她該感謝把她生出來的人,而是生她的人應該感謝她把基因傳承下去。人一生中會遇到那麽多意外,一隻花盆掉下來就可以結束一條生命,而她克服重重困難活了下來,還把自己活得人模狗樣的,她父母不算優良的基因在她身上實現了突變,他要是沈芷的爸爸,簡直恨不得給沈芷跪在地上咣咣磕仨頭。等沈芷意識到賀北安在口頭上占她便宜,她使勁在賀北安腿上踹了一腳。賀北安很大度地表示不和她計較。那天是賀北安的生日,她請賀北安去學校門口吃朝鮮料理,她問賀北安想要什麽禮物,賀北安說他長到十八,除了他媽,一個女的都沒親過,沈芷能不能發揚風格,讓他親一下。沈芷罵賀北安不要臉,賀北安說早就知道你這麽不識逗。


    “108號。”


    店員叫號,沈芷去拿熱檸茶。


    去糖的熱檸茶,在嘴裏走了一遍,當年的事情,又爬上來。


    沈芷住在二樓靠東的房間裏,床上的床墊撤了,硬床板上換了一床棉被,上麵鋪著一張涼席。


    她站在窗前接電話,自她辭職後,不少競品公司的負責人給她打來了邀約電話,在她以競業限製協議為由拒絕後,還主動提出規避方案。


    當她說不想工作,想好好歇一歇的時候,沒一個人相信,都認為她是找到了待遇更優越的下家。


    沈芷進屋並沒開空調,屋裏悶得厲害,她打開窗戶想要透透氣,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小旅館的瓷磚貼得太差勁,縫裏爬出了螞蟻,這麽多螞蟻,大概是明天真要下雨。


    給尤然的女友打電話,尤然依然沒有醒,昏迷的日子拖得越長,醒來的概率越小。


    “尤然被撞的時候正要去火車站,他不可能不帶移動硬盤,可是在現場並沒找到。一定是有預謀!”電腦被撞得七零八碎,數據不能恢複,已知的網盤賬號裏也沒有任何相關資料,肇事人測試出了嚴重超標的酒精。


    沈芷問:“他在桉城住的是哪家酒店?”


    “誠達。”


    “房號多少,你還記得嗎?”


    沈芷站在窗前,抽出一顆七星塞到嘴裏,抓起打火機點著,聽到敲門聲,她把剩下的半截煙掀滅在煙灰缸裏。


    敲門的是老板娘,“柚子沒給你添麻煩吧。”


    “要不是她,我就太無聊了。”


    “今天柚子燒烤吃了多少錢?”說著,老板娘就要拿錢。


    “我請她的,她昨天請我吃了蜜餞。”


    “那怎麽能一樣?”


    老板娘最終還是推辭不過,她拿了一個果盤給沈芷端過來。


    “柚子的臉,要做手術的話,還是去大醫院,需要幫忙的話,隨時跟我說。”


    “謝謝。”


    靠著多年養成的習慣,沈芷在地板上也能睡夠八個小時,但這次直到淩晨三點,她才睡著。


    早晨八點上班,七點半沈芷就到了電視台剪片子,新聞部的黃主任拉了張椅子坐到沈芷旁邊。


    黃主任提了一個袋子放在沈芷旁邊:“這是我給你買的圍巾。”


    沈芷看都沒看就說:“謝謝,您自己留著用吧。”


    黃主任笑道:“這種圍巾,我一個男的,怎麽用?”


    “那您留給您媽吧。”


    黃主任年已三十,至今未婚,欲求一位二十五歲以下“才貌雙全”的女性和他共度餘生。沈芷一來,黃主任就動了心思,沈芷除了年齡,其他方麵完美契合他的要求。好在沈芷的臉看不出年紀,所以黃主任決定不在乎沈芷的年齡。


    沈芷並不知道黃主任對她的年齡這麽寬容,直接提到了在方莊的采石公司:“黃主任,您人脈這麽廣,采石公司的馬總您肯定認識吧。”


    “馬總?你是說馬宇?”黃主任笑道,“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賀北安的一個小嘍囉,也就是這幾年成了總。你怎麽提起他來了?”


    “咱們台裏不是廣告招商嗎?咱們可以通過采訪他置換一些廣告,王威醉駕肇事後,采石場的馬總主動出錢替員工賠償,這麽有責任感的企業家,我們難道不應該宣揚一下?”


    黃主任歎了口氣:“再說吧,采石場這個問題比較敏感,還是盡量不要提。”


    “怎麽就敏感了?”


    “這個你剛回來,不清楚,以後我再跟你說。”


    領導指名沈芷和白晶去遠安公司補采。


    沈芷拒絕得很幹脆。


    “拍照的事情我認為白記者就可以做,一個專題片製作,兩個人就夠;反倒是方莊,如果我不去的話,隻有蘇姐一個人,我不認為這個配置合理。”王威就是方莊的,他的社會關係一半都在那兒,沈芷必須得去。


    白晶搶白道:“遠安可是未來的廣告主,去方莊哪有那麽重要?”


    “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能讓我這種臨時工去,台裏不是還有正式工沒任務嗎?”


    台裏有的老員工不出任務,隻在辦公室喝喝茶水,便能把其他部門過節發幾樣禮,兒女結婚誰包多大的紅包搞得一清二楚。


    “小沈,你是不是有情緒,你是咱們台的人才,肯定不能一直做臨時工,等到有編製一定會考慮你。”領導想著沈芷畢竟名校出身,有過傳媒公司經驗,這樣的人跑來做臨時工,多少能提振一點兒縣台的氣勢,縣裏的重要會議都派她去跟,但沈芷不識趣,一心要往鄉鎮跑。


    沈芷這次依然不領情,一心要跟著蘇姐下鄉鎮。


    白晶眼睜睜看沈芷上了蘇玲的車,心裏再次罵她不識抬舉。


    一上車,蘇玲就勸沈芷:“你剛來台裏,還是要和領導搞好關係,別跟我似的,幹一堆活兒,還討不著好。”


    蘇玲是台裏的老人,也是台裏知名大齡未婚女青年,在小城裏,從未結過婚的34歲女青年並不多見。她因為是單身,沒有家累,所以什麽髒活兒累活兒大家都往她身上推。招來的臨時工因為跟著蘇玲討不到好,一般也不會和她搭檔。


    像沈芷這種搶著和她搭檔的倒是才難見。


    “你就沒想過去別的地方發展?”


    “你看我這年齡還有戲嗎?”


    “怎麽沒戲?”


    蘇玲笑笑:“那你怎麽回來了?”


    “身不由己。”


    采訪的時候正遇到方莊集市,有老鄉把自家種的粘玉米拿來賣,沈芷選了幾個。


    她沒還價就要掏錢。


    蘇玲攔住她,對著攤主道:“你這太貴了,能不能便宜點兒?”


    蘇玲沒多說幾句,就為沈芷省了五塊錢。


    “你是不是沒來過這種地方,這裏的定價都是為你還價準備的。”


    “其實我以前常來。”


    金美花還價堪稱窮凶極惡,但她當著沈芷的麵還價卻是點到為止。自沈芷懂事起,金美花就力圖在她麵前呈現一個賢良溫婉得體大方的女性形象,雖然沒說幾句話就會暴露真實性格。


    金美花這樣的教育方式,自然沒能培養出一個閨秀,後來她回到父母家,從拿筷子的手法到走路的方式,透過父母的眼神,她知道每一樣都寫著四個字:不合時宜。楊老師那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當初不應該把她交給金美花,她開始以為那是一個母親的自責,等她稍稍咀嚼,便體會到那是對她這個成品徹頭徹尾的嫌棄。


    卡在下班的點兒回到台裏,剛進門,領導就走上前對她說:“小沈,準備準備,一會兒咱們去悅華飯莊,遠安地產的賀總請吃飯,點名要你一起去。”


    “我晚上有事,一定要走。”


    “有事也推一推,咱們台裏的廣告可就靠他了。”


    “您找別人不行嗎?”沈芷把眼神遞給遠處的白晶,“我覺得白晶比我更適合,她去廣告沒準就拿下了,我是真有事兒。”


    “這是工作。”


    “我不是廣告部的,合同上好像沒有這項工作。”


    “小沈,你不要意氣用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當初沒我學習好的同學現在很多比我成就大的,我反而認為這是好事,多個朋友多條路。”領導壓下對沈芷不識抬舉的不滿,語重心長地勸她,他沒點出來的是,假清高是沒有好處的。


    “您替我轉告他,他有今天這番成績我很替他高興,但我今天真的有事兒,我想他應該會理解。”


    賀北安是這起案子的關鍵,接近他才有可能更靠近事情的真相,但她現在並不想通過他獲取真相。


    下班後,沈芷直奔了出事前尤然住的誠達酒店。


    她指名要訂出事前尤然住的312房間,湊巧的是,那間客房是空的。


    沈芷在前台開房的時候,一個男人走到她側麵,摘下墨鏡打量她臉,她受不了這目光,剛轉身,就聽對方說:“沈芷,果然是你。”


    沈芷隻覺得眼前的人臉麵熟,可實在想不起名字,她抱歉地笑了笑。


    “我,麻稈!忘了?”


    一聽麻稈這兩個字,沈芷才把眼前人和當年賀北安的頭號跟班對號入座。


    現在的麻稈早已不是當年的麻稈身材,一看就經常在健身房練塊兒。


    “方朔,麻稈這綽號現在可不太適合你。”


    “我早就聽說你回來了,這次可算把你給你逮住了,咱們高中同學都在三樓康樂部,一起聚聚吧。”


    沈芷指了指自己的頭,“我今天有點兒累,現在腦子一片混亂,就不討嫌了,咱們改天再聚。”


    改天約等於後會無期。


    “那也行,咱們先加個微信。”


    “真不巧,我手機好像關機了。”


    “那你給我說個微信號,我加你,等你開機了同意下。”看沈芷並沒答應的意思,麻稈又補充了一句,“你不用擔心,我肯定不騷擾你。”


    話說到這程度,沈芷也不好再拒絕,報了自己的微信號。


    “一個人來這兒?”


    沈芷嗯了一聲。


    “這酒店差點兒意思,賀哥要在東邊建一個大的。”


    沈芷和賀北安的緋聞曾在四中傳得沸沸揚揚,真假各有說頭,但麻稈堅信這是真的。當年賀北安因為和校外人員打架疑似早戀等行為,被停了一個月的課,是沈芷,特意找到賀北安的班主任,讓他馬上給賀北安複課,班主任不同意,她又去找校長。賀北安本來在天橋生意做得好好的,經沈芷這麽一搞,他又得回去上課。那時候,麻稈和一幫兄弟都特別佩服賀北安,沈芷雖然不見得有多漂亮,但難搞是出了名的,一雙眼睛永遠斜睨著,四中好像就沒她看得上的,這麽一個人,都被他搞到了手,可見其魄力 。不過沒多久,這倆人就分道揚鑣了,誰甩得誰不言而喻,畢竟賀北安連高考都沒考,說他把沈芷甩了也不太現實。


    麻稈在心裏頗為賀北安不平,此時見到沈芷,自然要給自己的老大哥拔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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