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稈問前台沈芷定的什麽房型,得知是普通大床房後,一定要給她升級為行政套房,並且囑咐前台掛他帳上。


    “你再這樣,我就換地方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真不需要。”


    麻稈看沈芷堅拒,也不好再勉強。


    “你要做足療的話,我讓人到你房間。”


    “真不用。”


    “老同學,何必客氣,有需要就說。回去記得加我微信。”


    沈芷剛到房間沒多久,就有服務員來敲她的門,給她送果盤。不用說,一定是方朔派人送來的。


    拒絕完不到十分鍾,又有人給她送鮮榨果汁。


    她隻好給方朔發微信請他不要再送東西。尤然當天就是在這個房間給她打的電話,但現在人還沒醒。能夠及時地撞上尤然,說明他們早就掌握了尤然住的酒店和回程時間。


    白晶為了赴賀北安的飯局,臨時換了套小禮服,結果到了飯莊,賀北安臨時有事,隻來了公關部的一個經理。


    她提前準備的話都失了效,第二天上班也鬱鬱不樂的。


    這之後沈芷一直都和蘇玲跑鄉鎮,王威的情況她已經摸得差不多,幾乎已經確定是采石公司的馬宇指使,但馬宇一直采訪不到,賀北安成了最大的突破口。


    即使她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沈芸給沈芷打電話時,沈芷正坐在回桉城的采訪車裏,兩人約在了離電視台不遠的茶餐廳。


    這幾年沈芷和沈芸的關係不好也不壞,因為一年也見不到一麵,關係實在沒有惡化的餘地。倒是她姐夫蘇信鴻很把這姐妹關係放在心上,逢年過節就給沈芷郵海鮮特產,沈芷不想占他們的便宜,自然也要禮尚往來,外人看來,很是姐妹情深。


    沈芷隔著老遠見了一輛粉粉嫩的寶馬三係,知道她姐沈芸已經到了。這車是沈芸的嫁妝,原來是白色,後來噴成了粉色。


    沈芸在那兒翻一本時尚雜誌,她穿一件白色紗製連衣裙,見沈芷過來,就合上雜誌,衝著妹妹笑。沈芸師大畢業後就回到桉城的一所初中當老師,同年和相戀四年的蘇信鴻結婚,她現在的丈夫在遠安當銷售經理。蘇信鴻也是本地人,他父母都在桉城醫院工作。沈校長對蘇信鴻並不滿意,離他理想的女婿很有距離。


    一見沈芷,沈芸就掏出一個盒子,一看商標,沈芷就知道了價格。事出反常必有妖,沈芸突然要送她大幾千的品,恐怕有大事等著她。


    “我上次去香港給你帶的,一直沒時間給你。”


    沈芸電話裏急得都要哭出來,等真見到麵她表現得卻像沒事兒人一樣。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沈芷半開玩笑地說,“我現在是一個樸素的民族主義者,隻用國貨。你這麽急找我有什麽事兒?”


    沈芸打量了一眼妹妹,說:“沒什麽急事兒,你辭職後有什麽打算?不會真打算一直呆在桉城吧。”


    “要沒別的事兒,我就走了。”


    “你最近和賀北安聯係過沒?”


    又是賀北安。


    “沒有。”


    沈芸笑道:“爸就是個老古板,看不得人有錢,你不用理他。”


    “到底怎麽了?”


    現在沈芷和沈芸的關係談不上多壞,但也遠沒到推心置腹的程度,沈芸這時候跟她說沈校長的壞話,不可能隻是隨便說說。


    “唉,就你姐夫最近不太順,他這人我早跟你說過,為了工作連生活都沒了,一天到晚撲在工作上。前幾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賀北安突然讓財務查你姐夫的報銷單,你也知道,你姐夫是做銷售的,請客戶的有些服務並不能寫得太清楚。”


    “要隻是這樣的話,說清楚不就行了嗎?”


    “你姐夫是最不貪的了,別的做銷售的一個月光吃回扣就拿個幾十萬,你姐夫這事兒從來不做。但現在家裏開支大,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就走了公司的帳。”


    沈芷這才明白賀北安原來是查她姐夫的帳,她不知道姐夫是不是像她姐說得那樣隻貪了一小點,但是蘇信鴻作為沈校長的女婿,被賀北安特殊關照的可能還是有的。


    而且可能性還不低。


    “既然我姐夫沒拿多少的話,那就把錢補回去。”


    “不隻是錢的事兒,你姐夫也不知道怎麽得罪了他,他當著其他領導的麵,找茬兒把你姐夫訓得跟孫子似的,你姐夫正停職在家反省呢。”


    “有沈校長這層關係在,其實他在賀北安公司並不是個好選擇。”即使在家人麵前,她也習慣稱呼沈學孔為沈校長。


    沈芸抱怨道:“他們倆關係不好,還不是因為你?”


    確實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賀老三的性別篩查結果出錯,沈芷出生,沈校長不會嫉恨他這麽多年,也不會恨屋及烏牽連到賀北安身上,後來她成績突飛猛進,沈校長對賀老三的恨意才有所減退。但那時她為了唱反調,總是故意說賀北安的好話,這反而讓沈校長更討厭他。後來他唆使別人舉報賀老三,也很難說不是因為當年的舊怨。


    賀北安厭惡沈校長當然是因為他參與了舉報,但這舉報也不能說和沈芷沒關係。


    沈芸自知失言,又找補說:“我看賀北安也沒忘了你,上周還跟你姐夫問起過你。你姐夫停職期間給他發郵件,說你請他在悅華飯莊吃飯,他答應了,說這周五他有時間。”


    “您就這麽代我做主了?”


    這個“您”格外生硬。


    沈芸哀求道:“就是吃個飯,幫你姐夫一下。”


    沈芷沒再說別的:“我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係,飯我可以去吃,但我起了反作用,你可別怪我。”


    他可能確實沒忘過她,但那和舊情難忘是兩回事。


    周五下班,沈芷的姐夫早已恭候她多時。


    “你先去吧,我騎車隨後就到。”


    “怎麽還能讓你騎車?”


    沈芷不想再為此事糾纏,坐上了蘇信鴻的新車。


    “你這次回家,早就想跟你聚聚,總怕你沒時間。你現在住哪兒?我家還有一套房子沒人,你要不嫌棄的話,我今天就讓人收拾出來。”


    “不用了。”


    “需要的話隨時說。”


    蘇信鴻很有當下屬的自覺,離他和賀北安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他就開車帶沈芷到了飯莊。剛進包間,蘇信鴻就跟沈芷介紹衛生間在哪兒,暗示沈芷去化個妝,可沈芷一直不為所動。


    她一直盯著手機看,偶爾問些遠安的事,都是很淺層的,不知怎麽就問到了土石方工程是真招標還是走形式。


    “有馬宇在,還能用別人的?”


    蘇信鴻有一搭無一搭地回著,他覺得這個小姨子未免對自己的相貌太過自信了,衣服隨便穿穿也就罷了,頭發和臉也完全沒修飾,在外這麽多年,還沒自己的妻子注重妝容。當然不難看,可現在的賀北安早就和當年不一樣,也算吃過見過,沈芷又不是傾國傾城,萬一賀北安見了覺得不過如此,他這事就難辦了。


    “你姐上次旅遊給你帶了好多化妝品,我這次忘了給你帶,下次拿給你。”蘇信鴻再次暗示道。


    “真不用。”沈芷低頭打字,拒絕新的工作邀請,都認為她在待價而沽,沒有人相信她是真的不想工作。沈芷打出一串,又按了刪除鍵,她不想再回,願意誤會就誤會吧。


    離約定的時間過了半個小時,賀北安還沒到,信鴻如坐針氈,一直擔心他的老板出了什麽事。


    沈芷倒不擔心,最大的可能是賀北安要放她的鴿子。


    “小芷,你有賀總的私人手機號嗎?給他個電話。”


    “我現在沒有他的任何聯係方式。”


    沈芷看到信鴻的臉色變得非常複雜。


    “你們當年關係這麽好,怎麽後來就斷了聯係?


    “你對好的定義是什麽?”


    門一開,信鴻就條件反射似地站起來迎接。


    沈芷再見到賀北安,並沒她想象中的自如,上次人多不覺得什麽,這次見麵硬生生被信鴻搞成了兩人的見麵會。


    沈芷見到賀北安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比以前看上去白了。”說這話的時候,沈芷並沒想到雙關,更無關諷刺,隻是單純地描述一個事實。他現在的膚色比以前更適合穿藏藍色襯衫。


    “你要不提醒我,我都忘記我當年有多黑了。”


    那時他倆站在一起,膚色對比異常地突兀,偏賀北安又喜歡曬太陽,臉一直比身體黑三個色號。


    兩個人都站著,信鴻看不過眼,忙請他們坐下。對於賀北安的遲到,信鴻一點兒也不生氣,殷勤地詢問自己老板被什麽公務給耽誤了。他很懂尊卑秩序,把主位留給了賀北安,沈芷被他安排在賀北安的右手邊。


    信鴻很殷勤地把菜單送到老板麵前,請他點菜。


    “沈校長身體還好?”


    信鴻趕忙說:“好得很,比我還健康,體檢報告連小毛病都沒有。他還老說要讓我向您學習。”


    賀北安笑道:“沈校長讓你向我學?他都讓你向我學什麽?”


    信鴻一心想緩和自己嶽父和老板的關係,繼續編道:“您是咱們四中的優秀學生,曆屆校友哪個有您捐款多,四中的學生哪個不佩服您?我老泰山作為校長自然也與有榮焉。我就一直說,賀總的本事哪裏是我學得到的,這麽多年,四中不就出了一個您?再說我更沒那魄力,太懼怕風險,隻想著好好完成工作,做個優秀的執行者。”信鴻既誇了賀北安,又表明了自己沒膽子貪汙,自認這番話還算說得漂亮。


    “你這話我怎麽不信?”


    信鴻聽到老板質疑自己,茶也沒心情喝了,忙拉著沈芷證明自己的真實性:“我怎麽敢騙您?不信的話,您問小芷。”


    沈芷並沒為她姐夫提供人證的意思。


    信鴻這才知道自己的馬屁拍到了馬蹄上,從此更加戰戰兢兢。


    賀北安的眼神聚焦在沈芷的眼睛上,他問:“信鴻說,你不隻一次和他提起我,我還好奇,你們父女怎麽突然在這上麵達成了一致?”


    沈芷並沒跟信鴻提過賀北安。她和沈芸的關係一般,和這個姐夫關係隻能更一般。這些年,說過的話恐怕連二十句都沒有。沈芸結婚,沈芷來都沒來,隨的份子倒是很大,那時沈芷才剛畢業。因為這個大份子,信鴻對沈芷的印象更加好。信鴻是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沈芸向他抱怨妹妹占去了父母的疼愛,未來還可能分原本隻屬於她的財產,信鴻則勸她應該感謝沈芷是個女孩兒,要是不幸有了個弟弟,以沈校長的脾性,她在父母家的待遇絕沒有現在這樣好,頂多結婚時送輛車,而絕不會負擔一半的房款。要不是他和沈芸有感情在,信鴻是不想做沈校長的女婿的,他對自己的老校長有一種根深日久的恐懼,每次回嶽父家,都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設。沈校長原本待他還行,自從他到賀北安的公司做事,就不再正眼瞧他。


    也是從那時起,信鴻才從沈芸嘴裏知道沈芷和賀北安的關係。沈芸嘴裏的沈芷,叛逆極了:光明正大地和賀北安早戀;把家裏的茅台偷著拿到煙酒專賣店賣錢給賀北安當零花;沈芷生日,賀北安在操場給她放煙花被停課,沈芷威脅沈校長,如果不給賀北安複課,她就要去舉報父親超生。沈芸越說越氣憤,沈芷就是罪證,她還有臉去舉報。信鴻並不全然相信妻子的話,可他也不能相信這全是沈芸自己編的。


    信鴻隻盼著自己的小姨子不要戳穿自己,他說的這些客套話,擱平常不會有任何風險,可他遇上了賀北安,偏要一一查證。好在沈芷隻是不說話。


    等菜上完,信鴻見自己的作用已起到,很識趣地找理由提前退出去。


    “你要是對他不滿意,直接把他開了算了,沒必要這樣。”


    “我對他很滿意,而且我並不認為他想走。他不是請你當說客嗎?你這個說客可是太不合格。信鴻要知道你讓我開除他,得多寒心。”


    他的聲音比以前低沉了些,速度也慢了,以前語速倒是快,稍不留神就會錯過信息。


    賀北安沒動筷子,他點了一支煙,煙霧罩了他的上半邊臉,沈芷沒忍住咳嗽了幾聲,他將煙粗魯地掀滅在麵前的白碟子裏。沈芷再次看到了他手上的疤,長得驚心。


    “在外麵受欺負了?”


    好些年不見,沈芷還以為賀北安早就變得她認不出了,可是他這句話又讓她回到了從前。


    她愣了一下才回沒有。


    “要沒人欺負你,你怎麽會回來?誰欺負的你,人現在在哪兒?”


    “你怎麽還和當年一樣?”總是好勇鬥狠,跟他在一塊兒,生怕哪天他被人給結果了,也怕他把人給弄殘了去坐牢。她還記得當年,沈芷接著還要來一句你是不是怕我惹不起他,她問賀北安那要真惹不起呢,賀北安說,那隻能把他套頭打一頓了,他不知道是為你打的,出氣隻能出一半。不過,你要是要求的話,我也可以當著他的麵打他。


    “當年我什麽樣,我都忘了,難為你還記著。”


    “沒誰欺負我,就是想回來了。”沈芷偏過臉,對麵的畫上畫著五隻蝙蝠,寓意五福臨門。她來這裏並不是想追憶往事,可以前那些事兒總是會不由自主爬上來。


    沈芷極欲轉移話題,主動問起了麻稈,又說起了付梓川。付梓川本想著弟妹出生,父母不再管他,從此擁抱自由,自由沒多久,父親中風,他隻好老老實實大學畢業,去繼承家裏的小服裝廠。


    賀北安笑她:“不是你請我吃飯嗎?怎麽總提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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