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長青身為並無實職的安樂郡王,無需上朝。


    回京之後,在各方勢力的眼中,他好像真成了一位卸甲歸田的將軍,安享榮華富貴。


    一道奏折,讓所有人明白,鎮國大將軍鋒銳依舊。


    他在折子裏明言,十年前,燕家父兄在戰場上遭遇慘敗,其中一條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使用了被薛青空以次充好的兵器甲胄。


    除此之外,他還克扣冬衣,讓邊疆士兵穿不暖,作戰能力大打折扣。


    十年前,薛青空正是武器署令,所有的裝備,都通過他的手發出。


    老鎮國公被圍,原本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計謀。


    他以身做餌,坐守孤城,吸引北戎兵力源源不斷而來。


    依計,燕大哥帶領五萬精銳,先燒了北戎的糧草,斷了他們的後路,再馳援老鎮國公。


    以包餃子的形態,將北戎部隊從外麵包圍。


    再發出信號,讓老鎮國公從城裏衝殺出來,形成內外夾擊之勢。


    這一仗,原本是誌在必得的大勝仗。


    按老鎮國公的預計,打贏之後,可消滅大半北戎主力。


    等到來年,就可反攻北戎,開疆擴土。


    誰知道,燕大哥戰場驚馬,被北戎神箭手取了性命。


    燕大嫂為了救他,身受重傷。


    兩名主將一死一傷,軍心大亂。


    好在燕家鎮守邊關多年,手下將士訓練有素,並未因此亂了陣腳。


    然而,原以為包圍老鎮國公的北戎部隊,卻有大半出現在此處。


    喊殺聲震天,五萬將士血灑沙場,燕大哥屍骨無存、燕大嫂當場戰死。


    幾乎無人生還。


    北戎將領割下燕大嫂的頭顱,到城下洋洋得意地叫陣。


    老鎮國公目眥欲裂。


    他便知道,謀劃不成,反中了敵人奸計。


    於是,他開始回想這一切,將其中疑點寫入密信,分別埋入城中隻有燕家才知道的幾個地點。


    接下來,就是殊死一戰。


    最後,城破、人亡。


    北戎將領帶人屠了燕家滿門,搜刮百姓財物、擄走婦人和青壯男子作為戰利品,揚長而去。


    他們不善守城,幹脆就棄了城池。


    經此一役,大景元氣大傷。


    邊關,哀鴻遍地,百姓們惶惶不可終日。


    就怕北戎一時興起,再次南下,燒殺擄掠。


    直到燕長青日夜兼程奔赴邊關,所有人才重新找到主心骨。


    一點一點的,將滿目瘡痍重新建設為能安穩生活的城池。


    他收拾的不隻是滿地狼藉,還有渙散的軍心、百姓的信心。


    燕長青找到了戰事開啟前,被大哥大嫂送出去的一對孩子。


    又在放置密信的地點,找到父親留下來的信息。


    一點一點的,拚湊出這場敗仗的原因。


    最終得出讓人心痛的結論,這場仗,原本可以不敗的,原本可以奠定至少十年邊關安穩的!


    試問,薛青空,他如何能置身事外?!


    燕長青在下一盤大棋,薛青空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用來祭奠邊關無數將士百姓亡魂、祭奠燕家滿門的第一個人頭。


    隨折子一同上奏的,還有一個血跡斑斑的賬本。


    這個賬本上,記錄了薛青空從做武器署令開始,陸陸續續貪墨的兵器裝備,以及幹脆整批被他扣下,壓根沒有發出的物資。


    證據確鑿,辯無可辯。


    和郭玉成人微言輕不同,燕長青是本朝有史以來第一位異姓王爺。


    他可以做富貴閑人,但是,他在朝中享有獨一無二的話語權。


    別的不提,他還遙領著鎮國大將軍的銜。


    在北疆,他的影響力無人能及。


    如今鎮守邊關的將領,也是他親手提拔培養出來的將軍。


    當年慘敗的真相在此刻被披露出來,如此巧合,誰會相信是隻是落井下石,而非蓄謀已久?


    薛家。


    燕長青上折子的消息傳進來,眾人急得如同那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偏偏府邸被武將圍得嚴嚴實實,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根本沒辦法和當年的盟友通消息,商議對策。


    那些平日裏和府裏有往來的人家,見到如今薛家此等境地,早就劃清界限。


    在朝堂中,不斷上折子要求嚴懲的官員,正是這批人。


    他們唯恐會被薛家連累,義正詞嚴。


    就連送菜進府的、指望著薛家采買的商戶,就如同那收夜香的婆子一樣,對薛家府邸避之不及。


    依附薛家生活的旁支,以各種理由拖家帶口的溜走,再也沒有回來。


    和薛家簽了契約的長工短工,原先還顧慮著違反契約的後果。


    被武將堵著教訓過幾次後,就再也不登薛家的門。


    偌大一個衛尉寺卿府,竟然成了一座孤島。


    如今,除了薛家走不掉的嫡支、家生子,以及簽了身契的奴才們,沒有一個外人。


    這種現狀,更讓他們覺得恐慌。


    若薛青空的罪名果真被坐實,那到了抄家的時候,豈不是人人都要倒黴?


    種種念頭橫亙在人們心頭,就如同懸在半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會落下。


    薛家後宅,緊鄰著正房的院落中。


    一對夫妻正在收拾細軟。


    身材豐腴的女子一邊給包袱打著結,一邊埋怨道:“早就給仁蘇說過,沒事就趕緊回來,在那個老太婆跟前做什麽?”


    蒜頭鼻男子警惕地望著外麵,“噓”了一聲:“你小聲點,別人聽見了又要吃瓜落。”


    他口中說著話,手上卻沒閑著。


    屋內的陳設擺件,無論是香爐燭台,還是琉璃果盤,統統都收到箱子裏。


    “什麽瓜落?”


    豐腴女子不滿道:“都這個時候了,大房還想在我們麵前擺譜不成?他們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這兩人,便是薛仁蘇的父母,薛青空的庶弟。


    當初,是他們眼饞大房家業,想盡辦法要把薛仁蘇過繼到大房。


    梅園事件後,薛家不得已才贖回薛仁蘇,兩人因對兒子管教不力,被大房反複敲打,心頭早就憋著一口氣。


    要不是衝著大房的豐厚家產,早就不受這番閑氣。


    如今,便盤算著趕緊收拾收拾,把薛仁蘇叫回來,一起遠離這是非之地。


    女人正埋怨著,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簾子被掀開,薛仁蘇的臉出現在門口。


    女人大喜,正要說話,卻見薛仁蘇眼神焦灼:“娘,安樂郡王來了!還帶著金吾衛,圍了我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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