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下,桌前的人帶著淺笑,把裏頭的吃食一一取出。


    濃厚的香氣在屋子裏飄散開,幾人正要移開視線的動作硬生生地固定住了,四目相對,一時無話。


    “內子做的多了,諸位大人可要一試?”


    前一刻還炫耀過自家大廚手藝的人默默把食盒移到了一邊,堅定地點了點頭。雖按理來講他應該先推拒兩下,但……何必呢,萬一對方當真了怎麽辦?


    想著這幾天把家裏的小孩委屈壞了,木槿這次可沒少下功夫。大塊的粉蒸肉鋪了厚厚的兩層,肥瘦相間的五花上頭裹著一層薄薄的米粉,晶瑩剔透。長時間的蒸製逼出了肉裏頭的油脂,筷子一夾,顫顫巍巍的肉塊就被送入了口中。用牙齒輕輕一撕,肥厚的粉蒸肉分離開來,再一抿,肉順勢化開,留下滿嘴肉香,肥而不膩,香而不齁。大快朵頤後,底下的番薯才漸漸露出了蹤影。油脂浸潤到番薯的甜香中,綿軟清甜,這時再配上一口米飯,肉汁混著麥子和番薯的香氣,精瘦的口感加上充盈的汁水,實在是絕。


    至於旁邊用來清口的時蔬,雖然一時被人忽略了去,但後頭偶然夾起一根,清脆爽口,清香十足,瞬間俘獲了眾人的心。


    “這菜的味道……我著實是有些羨慕溫大人你了。原是想著幫扶你一把,卻沒成想自己才是受人恩惠的那個。”


    吃飽了的幾人相視一笑。若說他們最開始的溫和,是對這位後生前途的看好,以及與人為善的本心,那現在,總歸是吃人嘴短……多了幾份真心了,話題也不再僅僅是一味地打趣,而是添了些關懷。


    “我聽說前幾日,溫侍讀你拜訪了各家醫館,可是身子有礙?我倒是有個熟識的太醫,讓他幫你瞧瞧?再怎麽說宮中的太醫也都是有些能力在身上的。”


    坐在溫鴻闌對麵之人拈起一塊軟糯的方糕,細品裏頭的奶香氣後,接了一句。


    “沈侍讀說的有理,我們這入朝為官的,言行舉止上還是要注意些好。尤其是溫大人你,一入朝便是從五品,多少人盯著呢……這才幾天,我就聽到了些莫須有的流言,說是你身患某些隱疾,卻又不相信醫師的論斷,所以才病急亂投醫,四處奔走。”


    “此話極是。雖說流言終歸隻是流言,隻要去醫館一打聽便知這都是些虛話,可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這假的也能成真的了。溫大人,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


    他們的這些好意,端坐在那的人都一一的領受了,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一點也看不出為聲名所累的樣子。


    第90章 晉升  軟刀子戳人,那才疼呢……


    古有言,白絲紅顏不過咫尺之間,可在有些人身上,時光似乎分外溫柔。


    縱使距上一次殿試已有數年,但那一年的魁首從未從京城諸人的視野中離開過。那人升遷速度之快,足以讓所有人瞠目,可若一細數這些年來對方所做之事,眾人又覺得一切都是如此合乎情理。其餘之事尚且不論,光改革賦稅這一項,便配得上他如今這侍郎之位了,而且更何況前些日子……


    此日朝會已畢,離了大殿,大臣們都三三兩兩地向宮門處走去。


    細碎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匆忙趕來的懷鳴將拂塵往懷裏一收,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溫大人,皇上讓小的請您去勤政殿走一趟。”


    正在跟宋梓儀說著話的人腳步一頓,偏頭朝來人微微頷首,聲色平穩。


    “有勞了。”


    圍在他周圍的人利落地讓開了條道,溫鴻闌卻沒有立馬動身,而是回頭望了望杵那的人。


    宋梓儀與他目光對上,了然地點點頭,“鴻闌你放心,嫂夫人那我會去通稟一聲的,必不會讓她為此憂心。”


    得了答複,站那的人才低聲與旁邊的內侍說了句什麽,兩人一同朝著勤政殿的方向去了。


    二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範圍內,再無蹤影。剛剛不發一言的幾個人這才長呼了一口氣,肅著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不過很顯然,他們放鬆的有點早了……


    早在懷鳴出聲之時便停下步子的大臣們紛紛圍了上來,臉上的笑意再真切不過。


    “溫侍郎這階品,怕是又得往上升上一升了,真是讓下官我敬佩的很啊。”


    “若不是西域來使,我倒真不知道侍郎非但文采斐然,就連武學一事上也毫不遜色,下官拜服。”


    “正是如此,溫大人他……”


    等秦函他們艱難地從諸位同僚的包圍圈中走出來,已是半刻鍾之後的事了。衣衫亂了的幾人對視了一眼,理了理袖子和發冠,語氣裏是滿滿的無奈。


    “溫兄這一走倒是輕鬆了,反累得我們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若非我學不來他那冷冰冰的模樣,我也不會被人當成軟柿子捏了……”


    “想當初我與溫兄也隻不過隔了一名罷了,現如今怎就相差這麽遠了呢?溫兄這事做的,盡打擊我自信來了,哎……生不逢時。”


    眾人這話聽起來都是在抱怨沒錯,可這眼底的喜意卻是怎麽也藏不住的,麵上盡是一副與有榮焉之色。


    這幾年裏,青雲書院出來的幾個漸漸地都有了起色。慢他們幾年的學堂中人也趁著皇上開恩科的時機得了個功名,隻是還需磨礪一段時日,方才能有做京官的資格。故此,現在能聚在一起的,也就隻有當初一同考試的那幾個了。至於後加進來的方策二人……他們全憑那不屈不撓,堅持不懈的行事作風,現如今與宋梓儀幾人姑且也能算作半個知己好友了。


    聊了幾句,眾人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停下來歇口氣的秦函環望一圈,有些不解,“宋兄呢?怎麽一直不見他說話?”


    “那個……你們還記不記得,溫兄走前,宋兄說了什麽?”


    穆雲這句話如當頭棒喝,敲醒了沉浸在喜悅中的幾人,讓人下意識地就照著他的話想了下去。宋兄當初回了句什麽來著……嫂夫人!


    原還在整理儀容的眾人立刻向自家馬車奔了去,爭先恐後的,一點也沒了剛才那其樂融融的氛圍。這好不容易有了上溫府的機會,再不抓緊著些,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


    ——


    “臣溫鴻闌拜見皇上,恭請皇上聖安。”


    上頭之人抬頭看了他一眼,溫聲把人叫了起來,話語中沒什麽明顯的喜怒。


    “溫卿可知,朕讓你來這一趟,用意在何?”


    底下的人規規矩矩地弓著身答了他的話,“臣愚鈍,不敢妄揣聖意。”


    端坐的人瞥了眼下頭的臣子,聲色冷了幾分,“你愚鈍,那將溫卿你一路提拔上來的朕,豈非是用人不清,識人不明?”


    他話音一落,彎著腰的人又往下壓了幾寸,沒再多言。


    看對方這樣子,上麵冷著臉的人也失了興致,歎了一聲,“你實話說了,朕又不會治罪於你……這都幾年了,溫卿還是這幅滴水不漏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朕心腹大臣的做派。你看看蘇卿,他話裏話外就比你放得開多了,都是一個夫子教的,性子怎麽差得這麽大。”


    說話之人許是渴了,接過旁邊呈上來的茶水小酌了一口,這才接著往下說了去。


    “此次西域派使者來訪,你屢次贏了比鬥,揚了我朝國威,這功績也不比你先前賦稅一事要少了,朕總該獎些你什麽才是。”


    說完這話,他也沒想著能從對方口中聽到什麽,嘴唇微動,就要開口,下方的人卻先一步跪了下去,引起了寶座上的人的注意,“溫卿……”


    “臣鬥膽,想借此機會向皇上求那朵西域進貢來的奇花。臣唯此願,還請皇上恩準。”


    “花?”


    站他身側的人適時湊近了些,替人解了惑。


    “皇上,西域帶來的貢品裏確有一朵花,名為曼陀羅,您當時還讚了一句此花奇美。”


    懷鳴這解釋倒是勾起了坐那的人的一點印象,不過內裏的困惑更深了些,“溫卿貌似不是愛花之人,怎麽要向朕求這個?”


    他下首處的人跪得筆直,正要出言解釋,話頭卻被人給奪走了。


    “溫卿這麽多年來,僅有的幾次求恩似乎都是為了同一人。上上次你用連中六元換太醫院副使,求朕予你與她一同打馬遊街的殊榮,朕準了。上次你用追繳欠銀的功績,換對方不必參加宮宴,還以這為借口拒了宮中出去的禮儀嬤嬤,朕準了。這次,你又要為你家娘子求朕什麽……瞧,這都給朕弄糊塗了,朕應該問你,這朵花能幫她什麽?”


    跪在下方的人叩了下去,“皇上聖明。此花是臣一直在尋的一味主藥,直到此次西域進獻,方才覓得。”


    “主藥……朕恍惚記得,鄭懸向朕回稟時,說的是你早尋了辦法祛除對方臉上的疤,不過是要經曆剜肉之苦,你不願,這才費盡心思找到了他。所以那曼……那朵奇花,是用來減緩痛楚的?”


    “是。”


    坐著的人一臉明悟,話說若不是抱著何人能讓對方如此深情的好奇,他也不會對那人的事記得清楚,他這臣子文韜武略、書法丹青,都沒得挑,就是這情之一字,陷得太深了些。自己原想著是個弱點好掌控,不過現在看來……過猶不及。


    “溫卿,朕已擬擢你從侍郎一職晉升為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從三品到次二品,多少人熬了許多年仍求而不得,你這次若是拒了,下次可沒這麽好的機會讓你往上升了……不過是一朵花罷了,你等下次立功之時再向朕換了它便是,不必如此著急。”


    “下官叩謝皇上聖恩,但臣心意已決,求您成全。”


    勸說無果,上頭坐著的人也惱了似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


    “既如此,朕便應了你,希望溫卿日後不要後悔才是。懷鳴,把朕先前擬好的聖旨給燒了,再從內庫裏把那朵花拿出來給溫大人送去……小心著些,別摔了,畢竟是他用自己官途換的,金貴著呢。”


    “是。”


    自西域來使一行走後,所有在朝的大臣都認為這位幾年內連躍五級的朝堂新貴會再往上走那麽一步,徹底步入二品大員之列,就連賀禮都提前差人早早備下了。可他們等啊等,愣是沒能等到那道意料之中的旨意。


    摸不著頭腦的眾人多方打探,雖無法得知當日確切的情形,但一些蛛絲馬跡仍舊入了有心人的眼。比如,那日勤政殿內碎了一地的杯盞。


    偌大的京城裏,有些蜚語,悄然四起。


    ——


    “謝大人。”


    謝崇閔看著底下那由他和祁晏一手教導出來的人,輕歎一聲。


    “我聽聞,你惹了聖怒?”


    溫鴻闌在下頭站著,既沒有否定,也沒有頷首,而是寥寥數語將事情講了個清楚,言語中未曾有絲毫的慌張之意。


    “皇上曾有意擢我為內閣學士,學生想法子出言婉拒了去,所以才有了此番事端。”


    書桌後的人挑了挑眉,手指在桌麵上輕叩著,聲音有些沉悶,“次二品,你不心動?”


    “學生晉升太快,不是好事,緩上一緩,或許是福非禍。”


    謝崇閔動作一停,端詳他許久,這才重新開了口。


    “你向來心有成算,謀定而後動。你有你自己的考量,我便不再多說些什麽了,可有幾句話我還是要提點你……”


    溫鴻闌抬眸,與他正對著,眼神裏是一如從前的敬重。


    “你擋了太多人的道了,如今你是皇上心腹,動不了你,自有他們能動的地方,而你的弱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的擺在人前了。那些人明麵上雖沒辦法做什麽,可是有的時候,軟刀子戳人,那才疼呢。”


    “學生謹記。”


    謝崇閔望著他眼裏的正色,最後叮囑道:“小槿被你藏得再好,也總有一日要顯露於人前的,你該早做打算才是。”


    “是。”


    第91章 親自動手  夫君當初到底弋?是為什麽願意娶……


    “嫂嫂,安哥哥來接團團了!”


    長高了些的小團子噠噠噠地跑了進來,看到裏頭正在為木槿簪發的自家哥哥,司空見慣地繞到銅鏡前,歪了歪頭。


    小孩臉上的奶膘下去了點,看起來卻依舊是奶乎乎的。由一大堆人護著的小人兒,哪怕長大了,也仍是那副無憂無慮、玉雪可愛的小模樣。


    “清兒待會去陪安哥哥摘桃子,然後把最大最甜的那些都留給嫂嫂!”


    小孩一邊說著,一邊肯定地點了點小腦袋,頭上的髻子一晃一晃的。昨天唐承安以自家院子裏的桃子都熟了為由,成功約到了小人兒一整天的時間。


    木槿嘴角浮現出一抹笑來,動了動身子,站她身後的人立馬鬆開了手去,沒讓梳子扯疼她。


    被人抱起的小團子樂滋滋地在對方臉上親了一大口,麵上帶著得逞的小表情去瞅了眼站那的哥哥。小人聲音軟乎乎的,還摻著些得意。


    “哥哥,團子要出門去了哦,一整天呐!”


    又開始全神貫注替自家嬌嬌梳發的溫鴻闌瞥了小孩一眼,簡短地嗯了一聲,沒再開口。


    窩在木槿懷裏的奶團子沒看到自己想要的反應,小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小人兒鼓著腮幫子等了一會,終究是不甘心地朝那人揚起小腦袋來,脆生生地重複了一遍剛剛說過的話。


    “團子真的真的要出門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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