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聲勸慰著,宴席的筷子終於按著時間點發放,喜宴正式開始。


    吳晴之立馬起身給兒子夾上幾片鹵牛肉,她湊近聞,發現鹵香味確實十足,放在顧柏的婉裏後,她也給自己夾了一塊。


    軟嫩多汁的牛肉,咀嚼起來有勁頭,雖然一口很快就吃完,但是那悠長的回味足以讓人貪念,“這牛肉厚而不柴,入味三分,絕妙至極。”


    吳晴之平日裏對吃食要求算不上高,可是顧家向來對吃食講究很,所以該有的品味都有。


    “好吃!媽,我還要吃肉肉。”


    直到顧柏的聲音響起,這才讓吳晴之從那厚重香醇的牛肉中反應過來,“好好好,媽給你夾。”


    等她再去夾的的時候,卻已經沒有了.....


    這光盤的鹵肉,也給這場婚宴,定下了“奪食”氛圍的基調。


    要知道姚家在宜前鎮也算是有頭臉的家庭,親戚朋友來往的人,不說有多大來頭,但平時吃食也是從來不差,雖說這個年代的酒席普遍都會被吃得幹幹淨淨,但在他們這個階層,平日裏還是很有“斯文”的姿態。


    然而隨著喜宴的開始,芙蓉海鮮羹,白灼遊水蝦,鮮茶菇白,水晶貢丸……這一道道菜上場,整個酒席間都隻剩下咀嚼聲與讚歎聲,以及吳晴之兒子一點也不客氣的要求聲。


    “媽,我要吃圓圓。”


    “媽,我要吃蝦蝦。”


    ……


    吳晴之發誓,這輩子吃飯就沒那麽不要臉過,她不僅要給兒子夾,還得給自己搶,實在是累的很。


    可若是有人問她想不想再來吃一頓,她絕對會義不容辭,赴湯蹈火!


    今天這婚宴,除了吃飽喝足的客人,最高興當然還是新娘新郎。


    而最為尷尬的還是,當新郎和新娘開始敬酒的時候,前麵好幾桌的菜幾乎都是吃得幹幹淨淨。


    “哎呦,我說鄭梅,你這廚師哪裏找來了?做得也太好吃了,你看看咱們這幾桌,吃得多幹淨。”其中一個客人也知道這敬酒的時候問有些尷尬,但是他實在忍不住了,偷偷拉住桃兒媽在後麵,“下個月我兒子不是也要辦婚禮麽?能不能幫我也請一請?”


    桃兒媽早被桃兒打過招呼,說婚禮當天肯定不少人垂涎秦瑜的廚藝,讓她千萬不要隨便答應,隻要吹秦記就完事:“這大師傅啊是我家桃兒從秦記食鋪請來的大廚,你要是想要訂去秦記就可以,就在那東站汽車旁邊,離我家兩條道。”


    “不是我吹啊,這大師傅的手藝,頂尖。到時候想吃啊直接去秦記就可以。”


    桃兒媽的聲音一點都不小,在場不少人都聽到了。


    這新娘吳以嵐自然也注意到,不過她一點也不惱,反而掐了掐姚裕樹的肉,“咱們要不要快點,這一個一個敬過去,菜都要涼了。”


    剛剛她就吃了一碗紅棗粥,可這哪夠她本就餓了一天的肚子。


    姚裕樹肉多得很,可身形極為相似的吳以嵐掐起人來,還是疼,不過也正是這疼痛,大腦袋瓜一動:“各位叔叔伯伯,想必遠道而來肚子也餓得很,咱們姚家也不講究這些虛禮,先一同敬一杯,再不辜負這佳肴如何?”


    四舍五入的意思就是不再一個個敬一杯,一桌敬一杯,省時也省力。


    也就這樣,這酒宴進程直接快了不少,隻是再快,等姚裕樹和吳以嵐同家人一起坐下來的時候,這菜也已經上到了壓軸的甜菜。


    “以嵐姐快吃,這是拔絲山藥。”姚桃兒夾起一塊顏色微黃像是炸鍋的土豆,蜜汁的糖絲被拉得細如發絲,直接在旁邊的涼白開小碗裏一沾,才終於斷開,“這趁熱吃最好吃,雖然有一點點燙嘴,但是這個時候最為脆甜香軟。”


    “媽,你也嚐嚐。”王瑾兒不知道是不是自從回來後胃口開了,這氣色一日比一日好,性子也活絡了不少。


    這一席本來就沒幾個人,剛剛姚裕樹她們都去敬酒,她和桃兒作為享福的人,從坐下來後嘴巴就沒停過。


    “好好好,來來來,你們也一起吃,裕樹你快給以嵐夾啊,以後啊,你們要甜甜蜜蜜。”桃兒媽嘴上吉利話說得不少,可也隻有這句話她說得最開心,因為她也吃上了。


    入口,就是甜絲絲。


    吳以嵐作為海市人,本來就嗜甜,這樣甜而不膩,外酥裏嫩的甜食,簡直不要太對她胃口。


    "謝謝桃兒,謝謝媽,謝謝老公。"吳以嵐感覺自己甜都在心裏了,實在是太好吃了。“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食了。”


    “一家人,客氣啥,快吃,不夠以後媽帶你去秦記吃,我跟你講,秦記還有好多好吃的。”桃兒媽嘴都快咧到耳朵了,吳以嵐這媳婦,不僅和她眼緣,為人也大氣,一點也沒有高人一等的氣質,可人家家境確實好,還願意和她這樣的泥腿子聊天,她是真得很喜歡這個媳婦。


    桃兒還裝作很酸的模樣,小小抱了抱王瑾兒:“以嵐姐一來,我和大嫂都要往退一步了。”


    “那還不是你最近吵著嚷著要減肥,你看你二嫂,多好看啊。”桃兒媽笑罵道,“瑾兒別聽她胡扯,你和以嵐在我心裏都排第一,誰都越不過。”


    這兩個兒子的媳婦,就算是新婦,也是要端平的,桃兒媽可是很有想法的人,雖然兩個媳婦可能還都比不上桃兒,但是怎麽說都比她兩個兒子地位高一點。


    王瑾兒其實聽在心裏確實也很高興,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有些惡心,原本想要扯起的笑容,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不住地擺擺手,往外跑去。


    “你們先慢慢吃,我去看下我媳婦。”桃兒媽不由地緊張起來。


    留下一桌擔心的人,不過桃兒很快就反應過來:“大家別擔心,肯定是吃太多了,這菜實在太好吃了,我現在吃得也有點撐,以嵐姐你快嚐嚐這個神仙鴨子……”


    -


    廚房裏秦瑜也正在做最後一桌的拔絲。


    這拔絲山藥的最佳時間其實很短,所以秦瑜沒等所有一起做好後才上菜,而是一桌一桌來。


    “師傅,你這一手是不是叫油底掛漿?”樓欣欣對秦瑜今天露的每一手都極為震撼,尤其是這個油拔,“我爺爺都沒學會呢!我能學嗎?”


    這拔絲其實可以分更多種,水拔,油拔,還有什麽幹絲拔,這其中油底掛漿,也是魯菜的一種絕活。


    一勺子的糖正被秦瑜放入油鍋,此時的她正在全神貫注,繼續推動裏麵的山藥塊,緊接著快速就將油濾過撈出山藥,留下糖漿翻炒片刻後再次加入山藥。


    約本分鍾的時候,拔絲山藥才出鍋。


    油黃的山藥外麵,糖漿還是黏糊著,秦瑜等了幾十秒後才起快子才拉出一些絲做鏤空的擺盤:“是的,不過它廢油,等你對火候掌握到我滿意的時候,你可以自己試試。”


    而且即便是她,也沒辦法在掛糖的時候分出一些心思去回答話:“這油底掛漿對油溫,對糖的火候,極為敏感,我也是昨天練過後才找回感覺。”


    “師傅,你說師公是魯菜出生,那平日裏我怎麽很少看你做魯菜啊,感覺你好像更喜歡做川菜。”樓欣欣對魯菜的認知不少,她爺爺就說她們樓家菜都是起源魯菜,所以魯菜一直以來也是樓欣欣想要學習的主要菜係。


    “其實我也喜歡魯菜,正因為喜歡,魯菜這樣需要花時間花精力的菜品我才不會一直做。”秦瑜開始著手做最後的魚丸湯,“它對食材的要求就高,多手藝要求更高,再加上所需要的注意力,並不合適做日常的餐飲,隻合適做一些招待。對了,你以後是想吃你的菜的人多一點,還是吃你的菜人地位高一點呢?”


    樓欣欣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我想要吃我菜的人多一點。之前興誌樓為了招待外賓,還是特意空了幾天,可是那幾天,我反而覺得沒有看到普通食客吃得時候的滿足感,我不喜歡。那師傅,我以後還是不學魯菜了……”


    “那你想多了,我教得從來不是什麽菜係,我教你得隻有基本功和知識點骨架,內容還是你自己去充實的啊。”秦瑜奇怪地打量了一眼樓欣欣,“你好像對菜係特別在意?我應該沒有在教的時候特別說明菜係吧?你也追求正宗不正宗?”


    她可不想教出一個正宗的楊師傅,那也太對不起她身上已經融會貫通的技藝了吧。


    “這……其實師傅,我……”樓欣欣正想開口,她其實也不是分那麽清菜係,隻是覺得她可能沒辦法學會師傅所有的菜係……


    “嘭!”外麵的鞭炮聲又想起了。


    外麵立馬有一個端菜的阿姨跑了進來:“雙喜臨門雙喜臨門,走走走,主家發紅包了。”


    “啊?怎麽了?”樓欣欣也好奇,不是結婚麽,怎麽還有雙喜,“桃兒姐難道求婚了?”


    還挺有道理……


    一想到當著所有人麵差點單膝跪邀請去看電影的姚桃兒,還真是她能幹出來的事情。


    秦瑜覺得她可能沒在八零年代吧,這相處的人久了,發現八零年代的女孩子其實真挺開放的。


    夏瑩瑩看來文靜,實則喜歡了就主動出擊,可比扭扭捏捏的楊大勇勇敢多了;姚桃兒本就開朗,那追求愛情起來更是開放。


    “哈哈,小姑娘真會開玩笑,是姚家長媳懷了,可不就雙喜臨門?”


    “恭喜恭喜。”


    樓欣欣嘴上說著恭喜,身子卻慢慢靠近秦瑜:“師傅,你這個好孕棗能不能給我留一點?”


    “你可想得真多……”秦瑜不由扶額,不過一下又驚地抬頭:“你要好孕棗幹嘛?”


    這丫頭可隻有十八歲啊。


    樓欣欣一下子眼睛瞪得老圓:“師傅你別誤會,我這不是防於未然嘛,我逸哥也老大不小了,邵爺爺可嚐嚐念叨的。”


    “……”


    秦瑜發現,催婚這件事,在雙喜麵前總會顯得格外真實。


    不過好歹,姚家的這婚宴,是在這樣喜氣洋洋的氛圍裏結束了。


    第57章 香扒雞   純


    隻是姚家宴席給秦記帶來的影響,才剛剛開始。


    “我要去姨姨家。”顧家大院,顧柏坐在餐桌麵前,嘟著小嘴,不過小眼睛卻帶著小緊張地瞧了瞧上桌。


    坐在首座的顧老太太,披著墨色的披肩,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旗袍,即便滿頭銀發也遮蓋不住她的氣質。


    她微微皺眉,用銀筷子夾了一片藕,不急不緩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完後才開口:“這一趟去宜市,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話問得自然是吳晴之。


    吳晴之在外麵向來高傲,但是在老太太麵前卻是老實得很:“也沒什麽,就是我妹妹結婚那天的宴席做得極好,小柏很喜歡吃。”


    “好好吃飯,吃完這周末爸爸帶你去。”顧雲龍作為顧家的長子,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媽,晴之說那宴席的師傅就在那邊開餐館,而且那拔絲山藥也做得非常好吃,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拔絲山藥?”聽到這菜名,顧老太太麵上略微柔和些許,“可以,把老四也一起叫上。”


    顧老太太今年五十六,她的丈夫顧老,在去年因病去世,曾是軍政委員會副主席的副手,當年副主席被殘酷迫害,顧老也被牽連其中,但終是還了清白,如今地位自然不凡。


    她生有四個兒子,老大顧雲龍並沒有從軍,反而選擇了從政,目前是海市經濟開發區的管委會副主任,和妻子吳晴之育有一子,就是顧柏。


    老二顧雲嘯和老三顧雲翰則都從軍,也已經成家,暫時還沒有孩子,平日裏也很少回家。


    她口裏的老四顧雲霖,既沒有從政也沒有從軍,而是選擇當了老師,目前在海市大學任職,平日裏也就周末回家。


    “行啊,到時候讓雲霖開車。”大概一同經曆過苦,顧家四個孩子關係都很好,顧雲龍和顧雲霖平日裏都在海市,自然關係也不差。


    吳晴之看著婆婆不帶猶豫地計劃去下鄉吃飯,是一點也不驚訝。


    自己的婆婆聽說祖上是禦廚出生,嘴巴刁得很,而且尤其喜愛魯菜,基本上,海市以及附近會做魯菜的人她都去吃了個遍。


    而且她也挺期待的,上次的宴席對她來說,其實也念念不忘,尤其是最開始那盤鹵牛肉。


    -


    周末,海市距離宜前鎮有快3小時車程,所以顧家大概8點不到就出門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秦瑜在國慶做得喜宴傳得太神乎,顧家五人到秦記的時候,秦記門口又是兩條長長的隊,其中一條直接包裹住了半個秦記圍欄,比往日的周末都長上不少。


    “這,不然我去問問有沒有人願意讓位置給我們的?”吳晴之看到這長長得隊伍,第一反應還是花錢,倒不是她為所欲為,而是婆婆好歹年齡也不小了,孩子又小,這樣等著總不太好。


    “沒事,我和哥在這排隊,你們去車上休息好了,到時候輪到我們,我再來叫你們。”顧雲霖是顧老太太的孩子裏最像她的兒子,因為皮膚皙白,骨外又格外精致,小時候還常常被當成女孩子,等長大了之後因為近視帶上了眼鏡,這才看起來少了幾分秀氣,多了一些清冷。


    說著還順帶揉了揉顧柏的頭發,“小顧柏,願不願意等啊。”


    顧柏看了看長長地隊伍,腦海裏回想起那天的美味,脆生生回:“願意的。”


    顧老太太微微卷了下她的披肩:“晴之帶小柏先去休息吧,我和你們一起等。”


    是她想要來嚐嚐這魯菜的,抱著那一絲她都不知道期待,她不想錯過任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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