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了一身衣裳,依舊是青色外衣,能瞧見裏頭的白色中衣,因為洗過澡,他的發尾有些濕潤,這會就披在身後,聽到聲響,他回頭,燈火照出他的臉。


    看到她手裏端著的菜,霍青行目光微頓,卻也沒有多說,淡淡吐出三個字,“吃飯了。”


    霍如想輕輕應了一聲好,吃飯的時候到底沒忍住,握著筷子,抬起頭,小聲問,“哥哥,阮姐姐說和你做了買賣,什麽買賣呀?”


    霍青行吃飯的動作一頓,卻沒有回答她,隻是抿了抿唇,“沒什麽,吃吧。”


    要放在以前,霍如想肯定是不敢多問的。


    不過現在——


    她偷偷看了眼哥哥的臉,覺得哥哥好像也沒有生氣,鼓起勇氣問道:“那哥哥今天是和阮姐姐一起去逛街了嗎?我看到阮姐姐戴的簪子和我的一樣。”


    “嗯。”


    果然!


    霍如想眼神放光,還想再問,就瞧見對麵的男人抬起頭,少年模樣清貴,瞳仁漆黑,隻是這樣看著她就立刻打消了她再想說話的念頭,她連忙低頭扒飯。


    霍青行看著她這副模樣目露無奈。


    他一向聰慧,哪裏會猜不到她想問的?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會對一個隻有幾麵之緣的人如此無可奈何,那個人……好像天生就有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霍青行又想起今日她站在長街上,周圍人來人往,而她抬頭朝他盈盈一笑。


    他至今還能回想起那個時候心髒跳動發出的砰砰聲,那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


    ……


    夜裏。


    阮妤洗漱完坐在窗邊的桌下。


    她手裏握著一本賬冊,這是她今天從金香樓拿回來的,上頭標注著這些年金香樓的收支,越看,她的眉就擰得越厲害。她知道金香樓不怎麽盈利,要不然她爹娘也不會坐擁這麽一間酒樓還住在這樣的小地方。


    但這也太不盈利了一點了。


    今天她趁著店裏不忙的時候看過酒樓的菜單。


    譚叔叔在管理這方麵的確不錯,所以即使在他走後,酒樓的人也都堅守著自己的崗位,沒有因為突然的忙碌而變得慌亂。不過菜譜這塊就有很大的問題了,金香樓以前因為名聲大,製定的菜單都是針對有身份的貴人……就算後來落魄了,也沒想過自折身價,而是去請其他更優秀的廚師。


    張平就是其中一位。


    因為在長安待過的經曆,加上張平那一手現在正流行的精致菜係,金香樓也的確又吸引過一些人。可張平做的那些菜都是精而細,價格昂貴還不抗飽,平時偶爾吃一頓嚐嚐鮮還好,要每天吃,誰扛得住?


    就算荷包扛得住,嘴巴也扛不住。


    阮妤想了下,要是有人每天給她吃禿黃油,她不僅不會覺得好吃,還會覺得膩,倒還不如給她吃個簡單的白粥。


    合上賬本。


    阮妤閉目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細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麵。


    現在江陵府比較有名氣的酒樓,一個是珍饈齋,一個是滿味坊,這兩個都非常有標誌性。


    珍饈齋就針對那些非富即貴有身份的人,和金香樓走得是同一個路子,但人家跟他們不一樣,不是以菜奪名,而是以場地引人,專門開辟出來的園子,亭台水榭,九曲長廊,每天還有唱戲唱曲的人,都是請的名角,裏頭無論是盆栽樹木還是擺著的字畫古董都十分昂貴,說是吃飯的地方,倒不如說是賞景的地方。珍饈齋每年還會舉辦不同類型的展覽,吸引無數不同的名流人士,因為這個緣故,珍饈齋就算定價再高也有的是人要去,加上那裏還需要預約,若是沒有預約,憑你身份再高都進不去……從前阮妤還是知府小姐的時候,她那個圈子每次要舉辦宴會,大家就會爭著去那辦,好似在那辦個宴會格外有麵似的。


    阮妤也因此曾去過幾回。


    至於滿味坊,這個就比較大眾了,價格便宜,主要針對普通百姓,阮妤沒去過,但也聽過它的名字,別說荊州了,就江陵府都有三、四家。


    而金香樓夾在兩者之間,走精細,比不過珍饈齋,偏偏又礙著早年留下來的名聲不肯彎下身軀去迎合別人,以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局麵了。


    她揉了揉眉心,站起身。


    這個點,阮父阮母已經回屋歇息了,她想得頭痛,索性披了件外衣往外頭走,打算吹吹風醒醒神,再想想之後金香樓怎麽弄比較好,她其實沒什麽太大的抱負,甚至在醒來後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既然管了,就得管好,和她爹說出去的豪言壯誌,也不是哄人玩的。


    不過現在還把眼前這一畝三分地管好吧。


    阮妤無奈笑笑,依舊沿著牆邊慢慢走著,沒走幾步就發覺隔壁也有人在走,這個點,霍如想的身體自然是扛不住的,她腳步一頓,輕輕喊了一聲,“霍青行?”


    青山鎮的人睡得都比較早。


    以前天氣熱,吃完晚飯還會聚集在一起說話聊天,現在天冷了,大多吃完晚飯都是回房歇息。


    霍青行也沒想到阮妤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一向有睡前散步的習慣,散步的時候放空自己,什麽都不想,回頭也更容易入睡。察覺到阮妤出來的時候,他正打算走,此時被人喊住,或許是因為她直呼其名太過自然,他是隔了一會才回答,“嗯。”


    阮妤原本腦子亂糟糟的,都快炸了,聽到他的聲音倒是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她攏了下身上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有事嗎?沒事的話,陪我聊會?”


    霍青行知道自己該拒絕。


    即使這裏民風淳樸,沒那麽多講究,但被人瞧見一男一女夜下私話也不是什麽好事,而且……他也想離她遠些。可或許是察覺到她今晚的狀態不對,他沉默一瞬,還是開了口,“聊什麽?”


    唔。


    聊什麽啊?


    這倒是把阮妤難住了。


    她原本也隻是聽到他的聲音才隨口一說,也不是非要他陪著,不過……她托著下巴,歪著頭,看著那麵牆,“你覺得酒樓是什麽地方?”


    這話說出來,阮妤自己先笑了,這算什麽問題。


    剛想換個話題,就聽隔壁男人說道:“吃飯的地方。”依舊是那獨特的低沉嗓音。


    阮妤覺得他這個回答比她問的還含糊,扯唇輕笑,剛想說人幾句,就聽到隔壁又傳來男人的聲音,“家人享樂,旅人仰慕,好食者貪戀,饑餓者飽腹。”


    原本還懶散坐著的人聽著這番話,臉上玩笑的神情一點點收起。


    她低聲重複霍青行的話,須臾,原本堆積在腦中的那些雜亂思緒竟仿佛被一雙手一點點安撫下來,她突然站起來,是啊,酒樓不就是個吃飯的地方嗎?隻要好吃,讓人貪戀懷念,不就可以了嗎?


    與其去想怎麽讓金香樓重振名聲,倒不如去想怎麽做出更多更好吃的菜。


    而這正是她擅長之處。


    她前世和老人走了這麽多地方,吃過那麽多菜,還得老人的真傳,想要創新,吸引人,簡直輕而易舉!想到自己煩了一晚上的事居然被霍青行三言兩語就說通了,阮妤眼睛放光,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她笑著和人說,“我知道了。”又道了一句,“多謝。”


    男人卻沒有一點邀功的跡象,仍淡淡道:“不用。”


    夜裏風大,阮妤剛剛想著事倒是沒發覺,這會整個人放鬆下來便覺得這風有些冷了,她又攏了下衣裳,和人告辭,“好了,我要去睡了,晚安了。”


    想到後來男人的身體,她又擰眉勸道:“你也早些睡吧,這麽冷的天,你也不怕冷,回頭得了傷寒又得吃藥。”


    她的語氣熟稔,仿佛家常一般,霍青行卻聽得一怔。


    “阿妤,你在院子裏做什麽?”是阮母出來了。


    阮妤忙應了一聲“這就回去了”,說著又壓低嗓音和霍青行說道:“快進去,知道沒?”而後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顧自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人:我送禮是希望你不要……


    阮姐:嗯?


    大人:……沒事


    第23章


    第二天一大早, 霍青行去了書齋,阮妤在阮父阮母的陪同下去了阮家祠堂,他們一家人此去, 一來是為了給阮妤上族譜,二來自然是為了金香樓的事。


    ……


    阮家早些年在青山鎮算得上是大族。


    可歲月翩躚,如今離家的離家,搬走的搬走,還留在青山鎮的也沒多少人了。


    到那的時候,阮家二房還有幾個生麵孔的族人都已經到了, 坐在最上頭的是阮家這一任的族長。


    阮家上一任族長是阮妤的祖父,按理這一任該交到阮父手中, 可阮父一心操持他的書齋,連金香樓都顧不上,更別提族中的事了……因此如今阮家的族長是阮父的堂叔,按輩分,阮妤要稱他一聲叔公。


    “大哥大嫂。”


    “大伯父大伯母。”


    阮父阮母一進去,屋子裏的人就向他們問了好。


    阮父點點頭,先朝上座的男人躬身問了安, 然後又讓阮母帶著阮妤見過阮家族人。


    阮妤上輩子雖然也見過他們,但到底沒怎麽相處過,別說感情了,就連對應的稱呼都喊不出來, 這會被她娘領著見人, 一張張臉看過去, 笑容甜甜的都喊了一遍。


    她身邊一個三十多歲,中短身材,穿著花色短襖的婦人是她的三堂嬸。


    這會她三堂嬸笑著握住她的手, 嘴上不住誇道:“早就聽說你回來了,一直想著登門看看,如今可算是瞧見了。”又轉頭和阮母說,“大嫂可真有福氣,阿妤懂事又厲害,我聽說昨天在金香樓把屠師傅那群人都收服了,還弄出一個蟹,蟹煲是吧?哎呦,我這做嬸嬸的真是聽著臉上都有光啊。”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朝阮陳氏那邊不動聲色地掠了一眼,果然瞧見一張咬牙切齒的臉。


    心中不禁冷笑出聲。


    她跟阮陳氏一向不對付,沒想到這阮陳氏前幾日居然趁著她不在家的時候上門攛掇她家那口子逼著大房過繼阮卓白,要不是她發現及時,估計她家那口子還真被哄騙成了!想想她就來氣,就阮陳氏那比針眼還小的心眼,就算真讓她家卓白得到金香樓的繼承權,以後也沒他們的好處!


    還平白得罪了大房。


    她自己就是當娘的,又不是沒孩子,被人逼著過繼,心裏能爽快到哪裏去?


    何況他們原本就是旁支,本來也沾不上金香樓的邊,是阮父覺得他們不容易,這才每年從金香樓的盈利中提出一部分給他們,她自己沒讀過什麽書,但也知道做人不能忘本。


    所以這幾日她拘著她家那口子不讓出門,自己也每天待在家裏,就想著要是阮陳氏再上門,她就直接拿掃帚趕人!


    她沒這麽長的手,管不到這事,也懶得管,原本是想著由大房、二房自己決斷,他們不管也不問,沒想到突然跳出來一個阮家的閨女,說是早些年抱錯了,現在抱錯的那個已經回去了,城裏的那個也回來了,更沒想到她大哥大嫂居然把金香樓交給了她。


    她家跟阮家二房相隔不遠。


    前天阮陳氏回來的時候可沒少說大房的壞話,陰陽怪氣的,就差明著說大房不厚道了,不過今天……她看著阮陳氏陰沉的臉,笑得更加爽快了,“阿妤啊,那蟹煲什麽時候上啊,昨天聽他們說的我就饞得直流口水。”


    阮妤自然也瞧見了阮陳氏的臉,沒去管,仍溫聲笑道:“得過幾日,不過嬸嬸若喜歡,倒也不用去金香樓,回頭來家裏,我做給您吃就好。”


    “這感情好呀!”三堂嬸眼睛發亮,原本是想借人氣氣阮陳氏,這會倒是對阮妤真有了幾分喜歡,笑道,“我有個閨女和你差不多年紀,回頭我帶她一起來,你們姐妹好好聊聊。”


    阮妤自然應好。


    她們這裏笑著寒暄,阮陳氏那邊的臉就十分不好看了,自打前天起,她心裏這口氣就沒下去過,大兒子不理她,小兒子成天吵著要這個要那個,阮宏遠就更不用說了,家裏就算天塌了都跟他沒關係!她本來還想著要是阮妤沒能收服金香樓的那群人,她就今天在祠堂鬧一場,就算祖宗規矩又怎麽樣,可不能讓大房一家人說了算!


    等真的利益掛鉤了,她就不信那群人不倒戈。


    誰想到阮妤居然真這麽有本事,不僅把人都收服了,還弄出個蟹煲,聽說昨天金香樓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都快趕上以前小半年的盈利了!


    她心裏又氣又酸,卻也沒辦法再反對了。


    “差不多了,跟你爹進去吧。”阮母掂量著時間,和阮妤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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