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飯,大家誰也沒說話,等吃完飯,僵坐了半天的季知行倒是第一個起來,自告奮勇道:“我,我去洗碗。”他說著就開始收拾起來,生怕收拾得慢了,阮妤又要拿話刺他了。


    霍如想也怔了下,等反應過來,眼角也含了一點笑,起身說道:“表哥,我幫你。”


    阮妤還沒來得及說話,如想就已經收拾碗筷跟著季知行進去了,她一時又是無奈又是生氣,抬手輕點眉心。


    “怎麽了?”霍青行看她。


    “……沒事。”阮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甕甕的,沒什麽精神,“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霍青行提著東西和人一道出去,走到院子的時候,他問阮妤,“你不喜歡表哥嗎?”


    阮妤知道他一向很難感知到別人的情緒,尤其是她的,她高興,不高興,他總能第一個發現,這會倒也沒瞞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為什麽?”


    霍青行有些奇怪,阿妤和表哥應該是第一次見麵才是,而且表哥那個性子也不像是會得罪人的。


    “這怎麽說呢?”阮妤看著他,手指把被風吹亂的頭發繞到耳後,兩彎杏眸在月光下更顯明亮,她笑著,似真似假說了一句,“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不招人喜歡吧。”


    她仗著霍青行疼他,什麽話都敢說,反正無論他說什麽,男人也不會覺得她如何。


    果然——


    聽到這麽奇怪的一個理由,霍青行也沒說什麽,隻是眼中含著縱容的笑看著她,然後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和她說,“其實表哥人挺好的,當初家裏出事,也是他時常過來幫襯。”


    “他人好,那他家裏呢?”


    阮妤哼一聲,還是不高興,“我可不認為隻讓女兒和兒媳下廚的人家會好到哪裏去。”


    霍青行聞言,倒是也跟著沉默了,須臾才說,“外祖母的性子的確是有些專斷。”這也是他為什麽不大喜歡去外祖家的緣故,其實就算爹娘還在的時候,他們兩家走得也不算近,外祖父外祖母重男輕女,母親在家的時候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也因此後來成婚嫁人對外祖一家的情分就很淡。


    至於他——


    雖然是男孩,但外祖家表哥表弟不少,他這麽一個外姓自然也不算什麽。若不是他讀書還算不錯,估計當初爹娘離世,外祖一家也不會讓舅舅表哥他們過來幫忙。


    “我不管,我拿如想當親妹妹看待,你當人家哥哥的仔細看著點,要是季家不好還是趁早讓她看清楚,別回頭進去了才知道是火坑。”


    她說得刁蠻極了。


    可霍青行卻聽得心裏溫暖,他抬眼看著阮妤,眼中有著比天上星河還要璀璨的光芒,就這麽看著她,直把阮妤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才輕輕嗯了一聲。


    他把東西都拿到一隻手上,另一隻手就抓著阮妤的手藏在袖子裏,一邊牽著人往外走一邊說,“我知道季家不算好,外祖母和舅媽的性子也不是好相處的人。”


    他不信儒教,也不愚孝,該是什麽就是什麽。


    “但表哥的品性還是不錯的。”若不然當初母親重病時為如想定下這門親事,他也不會同意。


    “我之後會和他再好好聊下。”


    阮妤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再不喜歡季知行,也不可能張口說“我不喜歡他,我不想讓如想和他在一起”,她不是如想,沒有這個資格去替她做決定。


    而且這一世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前世霍青行和霍如想都是沉悶的性子,就算有事也不會和對方說,可這一世不一樣,而且還有她呢。


    如果季知行從現在開始改變,再把那個所謂的月娘弄走,或許前世的慘劇也不會發生?畢竟前世如想和季知行要是沒有那個林月還是很恩愛的。


    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語聲。


    阮妤回頭看,瞧見季知行和霍如想正從後廚出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如想臉上還掛著笑……她看著看著,還是無聲歎了口氣,先這樣吧。


    要是季知行這輩子能改,那她也就不說什麽了,可要是季知行再跟那個林月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那就別怪她了。


    第101章 (一更)


    阮家今夜無人, 自然也就沒人點燈。


    霍青行替阮妤把院子裏的燈都點上,看了看這空蕩蕩的院子,還是皺了眉, 問阮妤, “你一個人會害怕嗎?”


    “嗯?”


    阮妤剛要往自己屋子走, 驟然聽到這麽一句,還愣了下, 害怕?害怕什麽?等反應過來, 她笑著停下步子,偏頭朝身旁看,待看到男人微微蹙起的眉, 她笑盈盈地彎起一雙杏眼,“害怕呀,你要留下陪我嗎?”


    霍青行原本想說“你要是害怕的話就和如想去擠一晚”, 哪想到話還沒說出, 就聽到這麽一句,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比起往常隻紅個臉頰,今日那紅暈就跟擋不住似的,猛烈地都在往額頭那塊延伸了。


    他臉紅耳熱,剛要解釋,偏偏阮妤壞心眼的很,不僅不給他回答的機會, 還故意朝他靠近, “不可以哦。”


    她纖細柔軟的手指輕輕點著霍青行的胸膛,一邊往下延伸,手上做著大膽至極的事, 偏偏臉上還露出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壓著嗓音軟聲說,“婚前不可以做這樣的事哦,你再想也不行哦。”


    霍青行僵硬著身子,伸手握住她胡作非為的手,麵紅耳臊,急忙解釋,“我沒有……”


    阮妤手被他抓住,倒也沒有要掙紮的意思,隻是低頭沉默了一會,而後抬起頭,露出一張傷心的臉,“沒有嗎?”


    她演技精湛,果真把某個小古板給嚇愣了,他呆呆地看著阮妤,很快又神色緊張地詢問起來,“你,你怎麽了?”


    有也不行,沒有也不行嗎……?


    阮妤看著他緊張的模樣便又垂下頭,輕聲說,“我聽別人說若是男子愛慕一個女子,是決計做不了柳下惠的,整日就想著把她早些娶回家,你,你都沒有想過我嗎?”


    她說著還故意啜泣了幾聲,仿佛真的傷心極了。


    “我,我不是……”霍青行隻覺得怎麽解釋都不對,最後見她雙肩輕顫,仿佛真在哭,隻能歎了口氣抬手把人攬到自己懷裏,啞聲道:“我怎麽可能沒想過?”


    他又不是真的柳下惠。


    每天看著她,和她這樣親近,怎麽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


    他隻是……


    本來滿懷心思,待目光觸及懷中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又是一怔,那裏哪有一絲水意?有的隻是無盡的笑以及計謀得逞的愉悅,他看著阮妤,心中一半無奈一半牙癢。


    明知她是什麽性子,還一次次中她的計,偏偏還甘之如飴,拿她一絲辦法都沒有。


    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又覺得這個懲罰實在不夠,便俯下身,不輕不重地咬了下她的耳朵,以示懲罰。可他心多軟啊,說是咬,其實最怕她疼,一點力道都舍不得用,帶給阮妤的便隻剩下癢了。


    阮妤最是受不住癢,偏頭躲了下。


    霍青行卻抱著她,不讓她躲,喑啞著嗓音和她說道:“膽子這麽大,什麽話都敢說,該罰。”


    可阮妤豈會怕他?


    他不讓她躲,她就不躲好了,雙手掛在他脖子上,笑得眉梢唇角都翹了起來,藏不住的好心情,這樣作弄了霍青行一下,倒是讓她因為見到季知行的那番壞心情全都消失殆盡了。她就這樣嬌嬌俏俏地看著霍青行,整個人都幾乎算是掛在他身上了,還明知故問,“生氣了?”


    “其實——”


    她又壓低一些聲音,朝他湊過去,“你要真想,也是有法子的。”


    這世上男歡女愛又不是隻有一個法子,阮妤雖然從前和霍青行嚐試的不算多,甚至隻用過一個姿勢,但從前出嫁時她被家中的嬤嬤塞過本子,即使隻是無意間瞧了一眼,但也足夠讓她知曉許多事了。


    比如這世上就有不到最後一步也能讓彼此歡愉的法子。


    阮妤這次倒不是故意逗他,而是真想表示如果有需要的話,她是不介意幫忙的,畢竟男人現在正年輕氣盛,要是整日憋著,以後受苦的不還是她?


    而且她也挺想試試的。


    可剛剛還說著“該罰”的男人,這會又被她這一番大膽的話說愣住了。


    等反應過來,別說臉了,脖子也紅得不行,就連抱著她的胳膊也都在輕輕發顫了,他張了張口,最後看著她明豔無比的臉卻一個字都說不出,說也沒用,欺負又舍不得,最後還是隻能自己咬著牙,牽著人往她屋子走,臉紅脖子粗地說道:“太晚了,你快去歇息!”


    等把人送進屋,點著燈,放好東西,又看了眼室內,找到儲水罐,發現裏麵的水還熱著,便留下一句“有事喊我”,然後就往外走,一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


    “哎,你等下。”


    “怎麽了?”男人停住了步子卻沒回頭,僵在門口。


    阮妤看著他這副模樣,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也沒理他,自己從包袱裏拿出一隻盒子,走過去遞給霍青行,和他說,“小馳給如想的,之前你們出去拜年,他就托我轉交,我剛忘了,正好你拿回去給她。”


    見霍青行看她,阮妤好笑道:“你想什麽呢,我爹娘,阿柔他們都有,不是就如想一個。”


    霍青行這才點點頭,也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剛把盒子收好想問她還有其他事嗎,就被柔弱無骨的女人重新靠在了身上,僵硬的脊背上貼著她溫熱曼妙的身體,她就像是話本中夜裏奪人魂魄的女妖精,專吸夜行書生的魂,臉靠在他肩上,手牽著他腰帶,偏頭看他,誘惑道:“霍青行,你真不要嗎?”


    這次是逗弄的成分更多些。


    男人還沒壓下去的心跳又如擂鼓一般,他紅著臉,喘著氣,“不要!把門關好,我走了。”而後再沒跟她說一個字,幾乎算是落荒而逃一般,從阮妤的視線中離開。


    阮妤倚在門口,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身影,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個呆子。


    她搖搖頭,聽到大門被人關上,她也合上房門落下門栓,進屋梳洗起來。


    ……


    從阮家出去的霍青行,心跳還未恢複,撲通撲通的仿佛隨時都會從喉嚨口跳出來。他脊背貼在身後的大門上,仰著頭,喘著氣,喉結不住滾動,他家那隻還未取名字的貓也不知道從哪裏過來,居然就來到他的腳邊,因為過了年,明顯大了一圈的黑白奶牛貓這會正在他腳邊拿臉拱他的腿,還從喉嚨口發出一聲聲的喵叫。


    霍青行看到他,燥熱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他彎下腰把沉甸甸的奶牛貓撈進懷裏,又見他毛發髒乎乎的,一邊替人輕輕撣著,一邊問它,“又跑到哪裏去了?”


    “喵。”


    霍青行哪裏聽得懂,隻笑笑,“走吧,回家了。”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才往隔壁走。


    霍如想和季知行也還沒回屋睡覺,不過兩人都是守規矩的人,即使霍青行不在也都是麵對麵坐著……交談起來,季知行總覺得表妹和以前相比,變了許多。


    以前他們見麵,大多都是他說話,表妹聽著,連直視他都不敢。


    可如今表妹不僅敢直視他的眼睛,還會主動找話題了,這會就在說過年他們放煙花的事。


    季家雖然還算富裕,但也沒這個閑錢買煙花放,因此季知行十分好奇,不由多問了幾句,霍如想也沒隱瞞,笑著說了許多事。


    直到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霍如想才止了聲,起身迎人,“哥哥,你回來了!”


    “嗯。”


    霍青行點點頭,把手裏的盒子遞給她。


    “這是什麽?”霍如想有些驚訝地接過盒子,奇怪哥哥怎麽送阮姐姐回去,還帶了個東西回來,等打開盒子,發現竟是一支簪子,還挺好看,不由高興道:“是阮姐姐給我的嗎?”


    “不是。”


    霍青行實話實說,“是阮靖馳給你的。”


    “啊?阮公子給我的,為什麽啊?”霍如想一臉驚訝。


    霍青行解釋一句,“不是隻有你,譚小姐小善他們都有。”


    知道別人都有,霍如想倒是也沒再說什麽,她笑著收起盒子,然後從霍青行的手中接過小肥貓,“他出去一天,估計餓了,我去給他喂點吃的。”然後就和兩人打了招呼,離開了堂間。


    季知行目送著霍如想離開的身影,心中對那位阮公子送的禮有些不大舒服,但又不好說,隻能收回目光,看著霍青行問,“表弟今日是去許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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