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已經是大興了。”青鵲低聲提醒道。


    “這麽說來, 表哥已經登基了麽?”林枕棠尚還迷茫著, 她之前可是一點消息也沒聽到……


    “是的小姐。這汖城離京城過於遙遠了,今日才得的消息,說十月六日, 新皇登基……”煙雀看了看林枕棠,然後低下頭。


    十月六日……今日是十月七日, 這麽說來, 表哥昨日就登基了。


    表哥如今, 已經是皇帝了。


    瞬間,賀乾淵在林枕棠心中,又陌生了許多。


    林枕棠不知該說什麽, 推開窗往外看去,隻見大雪紛飛,寂寥又冷清。


    這裏是賀表哥待了好多年的地方……她近日來,也是在這裏,了解到一個和在京城完全不同的表哥。


    書架上的那堆書中,密密麻麻的筆記和摘抄的詩句,都訴說著表哥是個敏感、孤僻的人,同許多有血有肉的人一樣,表哥會感到寂寥,也會傷心難過。


    可是——他終究還是一步一步成了京城裏那個殺人不眨眼、十惡不赦的狠毒之人。林枕棠不明白是為什麽。


    而這兩個多月以來,表哥沒有給自己寄來哪怕一封信,本來,林枕棠一頁頁翻看著表哥的書,覺得似乎離他近了幾分,可是此時,她得知表哥已經登基,又覺得——他讓人看不透。


    看到林枕棠的表情,煙雀也似乎想到了什麽,她歎口氣,“小姐,您是將軍明媒正娶的妻子,這一點是不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更何況,當初娶小姐時,將軍三書六聘一樣不缺,世人都知道。所以,將軍若是違背了什麽,想來也會遭受世人白眼。”


    “是麽。”林枕棠淡淡道:“可是你們都知道的,表哥,可不是一個會畏懼世人白眼的人。”


    這話說得不錯,賀乾淵那種人,隻要他想,就沒什麽是做不出來的。


    林枕棠此言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罷了,現在我們想什麽也是沒用的,表哥如果不計較父親之前那些事,那麽就什麽事也不會有。”林枕棠說著,微微笑了笑,“而若他計較,想來也不過就是休了我。應該不會要我的性命。”


    看到自家小姐此刻還能微笑著說這些話,青鵲和煙雀對視一眼,然後也想不出該回什麽,隻歎息一聲。


    賀乾淵登基的消息,林枕嫣和陸玟那邊自然也都聽說了。


    聽到這事後,林枕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而陸玟卻垂著眼睛,什麽都沒有說。


    沒有在乎陸玟,林枕嫣笑著,突然壓低聲音,來了這麽一句,“長姐,將軍手下的人,沒有人受傷吧?”


    這話令林枕棠覺得有些奇怪,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你怎麽想起問這個?將軍手下的人,你有認識的嗎?”


    “自然有。”林枕嫣一臉坦然,“他們日日在眼前頭晃,我當然識得。而且這些人都是將軍的左膀右臂,我自然不忍心他們受傷啦。”


    這回答倒是天衣無縫,林枕棠笑了笑,“你倒想得很多。”


    “不說那些了長姐,我想知道,將軍給長姐發信了沒有呀?”林枕嫣瞪大眼睛,帶著好奇看向林枕棠,打趣道:“他登基做了皇帝,總不能忘記發妻吧?”


    “他……倒是沒有給我寄過一封信。”林枕棠沒什麽表情,她雙眸直視前方,說話時拿帕子擦了擦鼻翼,看起來嬌弱又帶著風情,但麵容卻十分冷淡。


    “這……”林枕嫣沒有想到賀乾淵竟然沒有一個信兒,她頓了頓,然後才安慰著道:“再等等吧,許是路途太遠呢長姐,畢竟將軍對你呀,還是很好的。”


    賀乾淵對自己究竟好不好,林枕棠不想細究,不過事已至此,多想總是沒什麽好處的。於是,林枕棠點點頭,輕聲應了一聲“嗯”。


    ***


    十一月,和京城不一樣的是,汖城幾乎天天下雪,下雪雖然很美,但是汖城的雪大極了,十分厚重,狀似鵝絨,甚至能將樹枝壓塌。


    天氣十分寒冷,林枕棠便穿了暖和的白狐裘,她最近屋中待多了發悶,今日就撐著一把傘出來,想要出來走走。


    走到湖心亭時,林枕棠見風景絕美,便不肯繼續走了,而是仰頭看天空中緩緩飄下的雪花。


    冰晶飄零,仿佛柳絮漫天飛舞。天氣冷到了極點,風刮在身上,像尖利的刀刃。


    青鵲和煙雀站在她身後,看到異常沉默的林枕棠,隻互相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


    沒有發覺身後丫鬟們打探的目光。林枕棠目光淡淡向前看去。


    算起來,賀乾淵離開近四個月了,竟然也沒有發給自己一封信,想來是他做了皇帝,開始秋後算賬了吧。


    父親和哥哥們尚在京城,林府,能平安無事嗎?


    這一刻,像是為了印證心中的話,林枕嫣突然跑過來,她的模樣像是尋了林枕棠好久,微微喘著氣,臉上也是林枕棠沒有見過的震驚神色,說出的話更是讓人慌張,“長姐,不好了!”


    “怎麽了?”林枕棠心中一沉,剛剛她正在想家中的事情,枕嫣此刻神色無措的跑過來,難道真的是……想到這裏,林枕棠的麵色不由得也帶上了驚慌之色,“不會是林府……?”


    “長姐,剛剛得的消息,父親被革去左相之名了!而且,這次革職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前朝文官,不少還是辱罵過將軍的……看將軍那動作,恐怕不是什麽小事。”林枕嫣說話時,憂心忡忡地咬著唇,“革職如今是小事,隻是其中幾個已經被斬首,父親他……”


    聽到這話,林枕棠腦中隻覺得轟隆一下。


    果然、果然——最可怕的事情,她一直心中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不、不行。”林枕棠搖搖頭,“表哥不該這麽做,他、他應該不會這麽做吧。”說著說著,林枕棠自己也沒了底氣,她握著傘柄的手鬆了,於是紙傘便“啪”的一聲掉在了一旁,瞬間,那紛飛雜亂的雪花就掛在了林枕棠的鬢發間,冰涼寒冷。


    林枕棠恍若未覺,她隻是拉住林枕嫣的手,“嫣兒,你說表哥他,會殺了父親嗎?”


    她說著,又搖了搖頭,那雙眼睛裏已經帶了淚。


    說起來。林枕嫣向來都很有主意,這一次卻也拿捏不住。


    半晌無聲,過了好久,林枕嫣終於低聲道:“長姐,我本來不想說的,但——”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如今,也有一批擁護賀乾淵的文官了,這幫人要賀乾淵將革職的那些人,全部斬首。”


    說話時候,紛飛的雪花拍打著林枕棠的麵容,而那剛剛湧出的淚珠被寒風一吹,也迅速冰冷下來。這一刻,不知是涼淚的溫度還是雪花的溫度更冰,隻刺得一顆心突突直跳。


    那瞬間,林枕棠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她低聲喃喃,“是啊,總會這樣的……他畢竟是賀乾淵。”


    那是睚眥必報的賀乾淵。


    或許,父親已經被殺,隻不過因為汖城離得太遠,故而沒有消息。


    原本她以為,表哥是個寂寥孤單的少年,最近,她看著那人過去寫下的文字,有時候會忍不住心疼,甚至這些日子,她都很想他。


    但如今看來,他還是那個惡魔,那個血債累累的修羅。


    “長姐,如今……”林枕嫣蹲下身來,此刻,她聲音中也不禁帶了淚意,輕聲道:“如今,我們該去求將軍嗎?”


    “求他?”林枕棠低聲笑了笑,那一刻,她明明是笑著的,眼淚卻滾落了出來,而那一雙垂淚的眼睛,卻是冰冷又無情的。


    “何必再求他呢?總之……也改變不了什麽。”


    這話她沒有說錯。畢竟,自己不是沒有求過的,想當初她放下身段,以童貞為餌,誘他入籠,就是為了林府平安如意,當初他也是答應了的。


    想女子的貞潔是何等重要啊,她願意為了林府放棄一切,哪怕被世人唾棄也無所謂。可是呢,如今,卻什麽也不剩了……


    “他或許,已經殺了父親。”林枕棠聲音淡淡,說話時她的心抽搐著,臉上卻什麽也看不出來。


    而林枕嫣聽到這話,也是歎了口氣,“長姐說的不錯,實在是汖城離得太遠,什麽都不方便。要不是這一點,當初賀乾淵也不會在這裏盤踞一方不被中原察覺,而如今……消息實在太慢了。”


    此言一出,二人又是良久無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枕棠終於開了口,此刻,她緩緩站起身來。


    隻見美人微微抬手,拂開了鬢間的雪花。此刻,林枕棠皓腕上豔美瑰麗的芙蓉紫鐲,襯得膚色更加潔白如玉。她垂眸看去,微微冷笑了一下。這是賀乾淵送的。


    “虛與委蛇,我也受夠了。”林枕棠說著,側了側眸子,“他出爾反爾,想讓我再曲意承歡,絕不可能。”


    這話說得堅決狠厲,青鵲和煙雀都嚇壞了,忙跪在地上痛哭失聲,“小姐,就算、就算將軍反悔了……您也千萬不要做什麽傻事……”


    林枕棠這句話將林枕嫣也嚇了一大跳,於是,她也出聲相勸道:“長姐你可萬萬不要想不開啊,長姐想想,若是父親還活著……”


    “我很累了。”林枕棠說著,終於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就算這一次,父親能留下來,可是——下一次呢?隻是因為之前父親做了那些事,所以,此生他便永遠、永遠都是賀乾淵心上的一根刺,欲除之而後快。”


    林枕棠這話說得不錯,林枕嫣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沉默下來。


    眾人都不說話,林枕棠的麵容清冷,向遠方眺望著,“嫣兒,幫我。”


    姐姐很少要自己幫她,更別說年幼無知的時候,她對著姐姐,曾做了那麽多錯事……於是,林枕嫣看著林枕棠,她的眸色堅定又溫柔,“長姐想我怎麽幫?”


    “我要離開這裏。”林枕棠說著話,回過頭來,那一刻,美人容顏嬌俏,說出得話卻很清冷,“離開賀乾淵。”


    第89章 阿棠死了。


    “可是, 長姐有沒有想過,若是父親如今還好著,那你這麽走了, 他尋不到你……”林枕嫣皺起眉頭, 神情擔憂道:“到那時,恐怕整個林府……”


    “我知道, 所以, 得換個法子。”林枕棠語氣淡淡,她拿過跌落在一旁的傘, 抖落掉上麵的雪花, 然後撐開在二人頭上,聲音中帶著細碎的顫抖, “枕嫣, 我離開之後, 父親他們若是、若是遭到不測, 你不必再告訴我了……而他們如果還安好, 就希望, 你能護一護。”


    說著,她微微輕歎,“賀乾淵此人, 我始終看不透,說起來, 他的確是赫赫功名, 又形容昳麗, 對我或許也算是很好的了,可是……賀乾淵喜怒無常,和他在一起, 我常常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終究,不是一路人。”


    林枕嫣沒有說話,她靜悄悄看著林枕棠,其實,她沒有說過的是,自己與虎謀皮,賀乾淵的狠毒她見得比林枕棠多得多。


    而且,在林枕嫣看來,這賀乾淵似乎天生就不明白什麽是溫柔嗬護,周身處處都帶著鋒芒……這樣的人,就連愛意也帶著毒刺,長姐和他相處,定然是痛苦的。


    不過,說實在的,長姐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能避開賀乾淵呢?但……若是借這個機會,讓賀乾淵明白自己的好對長姐來說非但不好,還是步步緊逼,那麽,他又會不會有所收斂?


    想到這裏,林枕嫣點了點頭,剛剛她想到的那些,林枕嫣一句都沒有說,隻低聲道:“長姐的囑咐,我都記在心裏,隻是長姐想好要怎麽離開了嗎?”


    “除了死,還有什麽辦法。”林枕棠說著,垂下眸子,“恐怕……還得毀屍滅跡,不然表哥總是不信的。”


    “小姐,你想做什麽……”青鵲嚇得手腳並用爬過去,卻被林枕嫣製止了。


    林枕嫣聽到這話,沒什麽反應,她明白了林枕棠的意思,於是笑了笑,“長姐交給我吧,我知道怎麽做了。”


    林枕棠有些驚訝地看向林枕嫣,“恐怕需要屍體,不然瞞不住賀乾淵,還是我先著人出去尋……”


    “還尋什麽,陸玟近日來寵幸的那幾個美人兒裏捉出來三個,直接殺掉做了替身。”看到林枕棠的神色,林枕嫣又笑了笑,“畢竟一具怎麽夠,總得讓煙雀青鵲兩個去照顧你吧?”


    “這合適嗎?這麽做太殘忍了吧?”林枕棠說著,搖了搖頭,“看看外邊有沒有新逝之人,這樣……”


    “那大張旗鼓的,豈不被人發現了。”林枕嫣說著,抓緊了林枕棠的手,“你別管這事了,就聽我的長姐,再說了,那幾個女子都不是什麽好人,死了省心。就從她們當中找三具吧。”


    “這……”林枕棠原本想著是自己一個人離開,她不想其他人跟著自己吃苦,但看到青鵲和煙雀兩個的表情,她歎口氣,“這樣,就帶青鵲吧,煙雀留下來,照顧你。”


    “小姐——不,我也要和小姐一起走……”煙雀聽到這話,不由得哭起來,“小姐從小就是我服侍的,我……”


    林枕棠伸出手去,輕輕擦幹煙雀的淚水,她聲音低沉,卻帶著撫平人心的奇異力量,“枕嫣身旁沒有一個知心的人,你留下來幫她,就當是幫我了,好嗎?”


    看著林枕棠溫柔嬌俏的麵容,煙雀一時間忘記了流淚,半晌,她點點頭,最終還是輕聲應了,“小姐,我知道了……”


    林枕嫣看著這一幕,沒說什麽其他的,她拍了拍林枕棠的手,“走,長姐,去你的房間,我們合計一番吧。”


    ……


    ***


    十一月十二日。


    冬日寒冷,特別是河西地處西北,就更加酷寒,人完全受不了。此時,汖城已經冷得和一塊寒冰一般,故而早就架上了爐子。


    也就在這一日,林枕棠在自己的房間午休時,不慎將自己的衣服放在爐火旁,待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熊熊大火了。


    最後,她和一個丫鬟皆被困在房中,再也沒有出來。


    隻留下兩具漆黑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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