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打量薑如遇的時候,薑如遇也看到了她,更看到了她眼中那絲毫不掩藏的憐憫。


    如果說適才薑如遇對這個黃衣男修有八分厭惡,現在見到薑夫人,她眼中的冷色則增至十分。薑夫人在憐憫她?


    當初上陵薑家對她做下那樣的事,現在,薑夫人居然因此對她展露出憐憫?


    薑如遇從不需要憐憫,更何況,天底下誰都能憐憫她,隻有上陵薑家的人不能。


    薑如遇看出薑夫人現在想對這黃衣男修出手,她的劍比薑夫人和黃衣男修的速度都要快。黃衣男修和他身後那名修為高於他的嘍囉分別是明道中期和明道巔峰的修為。


    黃衣男修冠發被薑如遇一劍削斷,他趕緊在身上覆了一個結界,繼而慌忙口念法咒。他修水係法術,一隻由水凝結而成的鸞鳥展翅高飛,朝薑如遇麵門攻去。


    另一個明道巔峰的修士則拿出自己的鐵鞭,朝薑如遇揮過去。


    這兩道攻擊一起朝薑如遇而來,薑如遇不退反進,她左手執蘭若劍,心知此刻要速戰速決,否則,一會兒這個薑夫人就要加入這場戰鬥。


    劍意猛然揮出,這劍意精粹,鋒利,且不知薑如遇是如何做的,這劍意直接越過那兩道攻擊,如隔山打牛一般朝那兩名修士的肩膀處攻去。


    那兩名修士的肩膀登時血流如注,無論是法修,還是那個用鞭的修士,待被薑如遇的劍意近身,便發現根本沒法反製這樣的劍意。他們被猛地擊飛出去,薑如遇揮出的那兩道劍意抵著他們的肩膀,將他們給活活釘在對麵的樹上。


    鮮血慢慢流下。


    那兩名修士一被擊敗,提起來的靈力潰散,他們所用的術法自然也就消弭。


    等到硝煙散去,這時候靈市上的其餘人才發現薑如遇的攤位上,那兩套針一點都不亂——她一挑兩個明道期,還有閑情逸致照管自己的攤位?


    “這女修是誰?”


    “是不是就是他們說的那個薑如遇?對,你們看,她腰間有弟子玉佩,那是內門弟子才能佩帶的玉牌,靈心期的內門弟子隻有薑如遇一個吧。”


    在眾人猜測之時,因為靈市上有人動武,照管靈市安全的執法隊成員前來,他們身著玄陽宗弟子的衣服,見到兩個外宗修士明明沒被什麽東西抵著,卻被釘在樹上血流如注下不來,臉色蒼白如紙,仿佛下一刻就魂歸天外的模樣,不由側眸看向薑如遇。


    照理,在靈市上動武,需要把雙方都帶走。


    薑如遇不慌不忙,交出一枚留影石,這裏麵將那黃衣男修來找薑如遇時一切冒犯、色迷心竅的神情全部記下來,她道:“他們冒犯我在先。”


    執法隊成員看完這留影石,也懂了這黃衣男修是什麽貨色,更何況,他們和薑如遇一樣都是玄陽宗弟子,更是偏向薑如遇一些。領隊之人道:“把他們兩人帶走。”又柔聲對薑如遇道:“你是第一次來靈市?之後如果再碰上這樣的情況,可以直接聯係我們。”


    “是。”薑如遇頷首,同時悄悄撤那黃衣修士等人身上的劍意,他們這才軟軟地從樹上滑下來,被執法隊的人帶走。


    黃衣修士氣若遊絲不斷道:“我……是昊海長老的……外孫……”


    執法隊鐵麵無私,將這黃衣修士和他的走狗一起拖走。


    薑夫人空運靈力,沒來得及有用武之地,一時,她說不清心裏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時隔接近兩年,不算久的時間很多事情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是薑如遇……她之前的女兒,雖然修為變低,被人看輕,卻還同在上陵時的風采一樣。


    隻是,她好像行事更加周全。在上陵時的如遇,不會來這樣區區的靈市,也不會麵對那樣的人還手下留情,她更不會周到地用留影石記錄好一切用作證據。


    闊別兩年,她好似成長了不少。


    薑夫人思前想後,朝薑如遇走過去:“如遇,娘……我剛才本想出手幫你教訓那個登徒子,卻不想你能對付。”


    她第一次和薑如遇重逢,露出一個慈母般的微笑。


    然而,薑如遇自始至終麵無表情,她和薑夫人之間隔著自己那個白色的攤位,玉蘭花樹飄下的花瓣如同形成一道花簾,將兩人阻隔開來。


    這樣的清冷疏離如無形的釘子,將薑夫人釘在原地。


    薑如遇隻餘冰冷,她沒有虛與委蛇的愛好,將蘭若劍插回劍鞘。


    長劍入劍鞘的清鳴好似喚回薑夫人的神智,她在難堪中想到,兩人的關係已經不像之前,她們見麵好像確實不該笑。


    第40章 風水輪流轉三   回春花針


    拜那搗亂的黃衣修士所賜, 對薑如遇的攤位有興趣的人變得多了起來。


    玄陽宗的弟子或多或少都聽過薑如遇的名字,她隻是一個區區靈心期的劍修,卻能勝過內門精英薛歸寧, 更據說, 連之前在玄陽宗小憩幾日的劍君崔涯也對她頗加讚賞,她賣的法器, 想必也不俗。


    不少修士朝薑如遇的攤位麵前聚過來, 頗有些失望。


    薑如遇的攤位麵前隻擺了兩套銀針,看起來像是傷人的暗器, 可如果做傷人之用, 這兩套銀針上卻又好似沒有那等鋒銳殺伐之氣。不少修士暗暗搖頭, 看來本身實力不錯的劍修,不一定賣的東西也是不錯的。


    他們漸漸離開。


    薑如遇寵辱不驚地守著自己的攤位,人多時, 她並沒有諂媚, 人少時,她也並未失望。


    倒是薑夫人一直麵露不忍站在薑如遇的攤位前,如果……若果她還是她的女兒,珠寶法器、靈石丹藥, 她都不可能短缺了她,哪裏用得著她在這裏售賣法器遭人冷落?可惜,她不是她的親女兒。


    這樣的氣度、容貌,偏偏不是她的女兒。


    薑夫人如今也不計較薑如遇對她的冷淡, 想來她心裏對她有些怨。薑夫人攥著帕子:“如遇,我們許久未見,不尋處地方敘敘舊嗎?”


    薑如遇一直無視薑夫人,聞聽此言, 頗覺無理,她不知道薑夫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她是上陵薑家的當家主母,當初在那個院子裏,上陵薑家如此逼迫她和薑天信等人,目的在於斷絕她的仙途,他們也確實成功了。在這種情況下,薑夫人怎麽還能說出敘舊二字?


    難道為的是那錯誤的二十年母女情分?


    薑如遇還記得那一天,在淩火道君還未威逼她之前,她走進那間主院,薑扶光便身體瑟縮,這位薑夫人就懷抱著哭泣的薑扶光,含著怨懟看著她,讓她別離薑扶光太近。


    之後,無論淩火道君要她的修為還是手筋,這位薑夫人都抱著薑扶光一言不發。


    既然當初都分得清楚利落,為何到現在又覺得有舊可敘?薑如遇不想薑夫人再在此地礙她的心情,她抬眸,眉眼清寒如雪日裏飄飛花絮,不閃不避看著薑夫人的眼睛:“我們無舊可敘。”


    無舊可敘?


    薑夫人哪怕有心理準備知道薑如遇恐怕不會和以前對她那樣好,但聽到這冰寒幹脆的六個字時仍然心裏一揪,一股酸楚浮上心間,她幾乎立即開口:“如遇,你別誤會,我隻是想知道,你最近過得可好?身體如何了?”


    薑如遇眼中劃過一道陰翳,定定地看著薑夫人。


    這一次,不消薑如遇說話,薑夫人就自覺失言。她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目光,快速掠過薑如遇的腰間。薑如遇腰間掛著一隻白玉色的笛子和一柄長劍,都靠向左手的方向。


    因為她的右手被上陵薑家逼迫廢去,所以隻能練習左手劍。薑夫人後悔得幾乎想把自己剛才的話吞進去,她居然問薑如遇最近過得可好,身體如何……想也知道,她的身體怎麽可能有之前那麽好?


    她轉修左手劍,又怎麽能和之前一樣?這話一提,不過更增添兩人之間的嫌隙。


    薑夫人朝薑如遇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她有心補償剛才的失言,一想薑如遇售賣法器那麽久都沒賣出去,便道:“你的法器怎麽賣?我全買了。”


    薑夫人沒想過薑如遇會拒絕,畢竟她自以為看見了薑如遇的窘迫。


    她蹲下身去拿這兩套針,不想,冰涼的蘭若劍劍鞘擋在她的手麵前,把她的手格開。


    薑夫人抬起頭,看見薑如遇無情地手持劍鞘,一看就是拒絕她買她的法器。


    薑夫人泫然:“如遇,我隻是想買你的……”


    “薑夫人,以我們的關係,你認為這樣做合適嗎?”薑如遇索性不再遮掩,幹脆利落反問薑夫人。她認為關係好就是關係好,關係差就是關係差,沒必要故意做這樣的事粉飾太平。


    斷人手筋害人修為之後,來這裏買人的法器施仁,薑如遇不接受。


    薑夫人不想薑如遇居然如此直接,她被這話問的有些答不上來。


    她難看地笑:“如遇,你何必這麽倔強,你在這裏賣法器很久了,都沒有賣出去,我心疼你,我買你的法器,也不需要你朝我道謝,你就當是改善生活。”她殷切地看著薑如遇,“你就拿我當一個普通的買家,我的確喜歡你的法器,想要買它們,不行嗎?”


    “不行。”薑如遇沒有片刻思考,冰冷地拒絕薑夫人的提議,“我不需要你的心疼。”


    薑如遇看了眼天色,今日第一次出來售賣東西,接連碰見兩個奇怪的人,耽誤她的時間。她不想再被耽誤,心念一動,召出一線極冰之焰,哪怕隻有一線,極冰之焰表麵看起來的溫度也不高,但是修士對於危險天生的直覺還是讓薑夫人一駭然,馬上後退幾大步。


    薑如遇的極冰之焰並沒被異火榜收錄,這樣的火甚至令對異火不了解的人都分不清這是冰還是火,看模樣,像是冰藍色的火焰,看溫度,卻又不像別的火一樣讓人不觸碰都能感到高溫,反而讓周遭空氣都變冷起來,更像是冰。


    薑如遇的眉眼被跳動的極冰之焰襯托得不似凡人,冰冷昳麗,她最後道:“你也並不懂我的法器,不要以喜歡來搪塞。好走不送。”


    有極冰之焰的威脅,薑夫人根本沒法再去接觸薑如遇的那兩套針,她道:“如遇,你實在太倔強!我的確不懂你的法器,但我是為你好,你賣這法器已經這麽久,都沒有賣出去,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倔強剛直,不懂服軟?”


    薑如遇連看都懶得看她。


    “誒,銀針?怎麽這兩套銀針看起來和別的銀針不一樣?”一名模樣可愛,滿手拿著糖葫蘆,腮幫子一鼓一鼓,身著玄陽宗那白色暗紋底服,外罩了一層淡黃色紗衣的女修走過來。


    她看見那兩套針,雙眼發亮:“這針我能看看嗎?這是用作針灸治療之用的銀針吧,倒很少看見會有專門的銀針法器。”


    薑如遇聽她似乎是醫修,收回極冰之焰:“自然可以。”


    見有修士真來購買薑如遇的法器,薑夫人也不好再說自己要買。


    那女修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針,先是輕輕撫過,再聞了聞,自言自語:“奇怪,也沒有聞到什麽味道,但是這針上怎麽好像有一股流動的生機?”


    對,僅僅隻是流動的生機,不是大地之力。


    薑如遇那天晚上一共煉製了三套針,第一套針仿佛如有神助,更是引來花香異象,因為那套針上殘留了大地之力經過千錘百煉之後留下的生機和最純的大地之力。


    大地之力和花香異象都有旺盛的生命力,而且,那套針是第一件引來天地異象的治療類法器,但凡是第一件,天道都會提升它的品質,再給隱藏的加持,更何況,天道對那套針的偏愛根本無須贅述,其餘的天生異象都會伴隨天劫,那套針卻連天劫都被免了。


    這麽好的一套針,薑如遇留起來自用。


    第二套針第三套針雖然是一樣的煉法,但最後呈現出的結果卻大不一樣。大地之力畢竟不是這麽好被加持在其餘死物身上的,哪怕有極冰之焰在一旁錘煉幫助,第二套針和第三套針身上也根本沒有那麽純粹的大地之力,僅僅隻像被大地之力灌溉清洗過,也就是這位女修說的流動的生機。


    僅僅是流動的生機,也足夠讓這女修心情澎湃。


    這可是生機,一點點生機也是生機。


    這女修激動得手都有些發顫,問薑如遇:“我可以在我的手上試一試嗎?”


    薑如遇頷首:“可以。”


    那女修當即把自己的左手攥成拳,不知在手背上灑了什麽藥,她的左手手背當即變成青黑色,看起來可怕至極。然後,她又用一根針刺向自己的幾個穴位,輕輕撚針,肉眼可見的,那左手手背慢慢變得正常起來,白裏透紅,根本沒有傷病初愈後的死白。


    薑如遇不是醫修,不太懂到底有哪些好處,但從那女修激動得漲紅臉的麵色來看,這個結果讓她非常滿意。


    她猛然想抓住薑如遇的手,薑如遇防範心極重,讓她撲了一個空。


    薑如遇抬眼,那女修訕訕笑了笑,繼而又雙眼發亮起來:“不知你有幾套針?每套多少價格,我全都要,不管多少,越多越好!”


    薑如遇道:“目前隻有兩套,每一套兩千上品靈石。”


    “兩千?!”那女修瞪大眼睛,喃喃道:“我還以為在這個靈市上能夠撿漏,原來也不會……”


    薑如遇並非亂定價,光是極冰之焰和大地之力就是至寶,用它們煉製出的法器,價格太低能行嗎?她道:“它們不是普通銀針,我給他們取的名字叫做回春針。”


    至於第一套針,為區別於它們,叫做回春花針。


    “回春針,的確是個好名字。”那女修很快接受了這個價格,其實……這樣的回春針市麵上根本見不到,這個賣主想賣多貴都行。


    薑如遇也想過這一點,但一來,治療類的法器如果收價太高,她會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樣的針,她一夜就能做出三套。二來,薑如遇打算用這個針,一舉讓玄陽宗給她足夠的貢獻值,讓她立刻拿到功法。


    她再度提醒這位女修:“你還需要它嗎?”


    “需要需要!”女修忙不迭地點頭,“但我……我現在隻能要一套,剩下一套你可以不要賣嗎?我師尊肯定也需要。”


    這女修畢竟不是財大氣粗的丹流,兩千上品靈石估計已經掏空她,薑如遇非常願意做她這個生意,她道:“好。”


    這女修馬上一手從乾坤袋裏數出這麽多靈石,她的乾坤袋立馬癟起來,薑如遇收下靈石,讓她隨便挑了一套回春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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