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峰主大約是來拿另一套回春針的,薑如遇立刻拿出那套針:“師伯,這是宋師姐讓我為你留的針。”


    素問峰主接過回春針,愛不釋手的撫摸:“來之前我看了看阿離那套針,這套比那套還要好,你真是有奇思巧手。”


    薑如遇知道素問峰主說的是客套話,兩套回春針是一樣的。縱然一套是由粗鐵煉製,另一套是由精鐵煉製,但在極冰之焰麵前,它們都會變成品質最好的鐵。


    薑如遇道:“到時候天南薑家送來其餘回春針,也要請師伯過目。”


    素問峰主一笑:“天南薑家煉器的本事,我信得過。天南多兵戈,天南薑家煉器的本事也一流,隻是之前天南薑家從不煉器出售,怎麽這次忽然……”素問峰主忽然想到天南薑家和上陵薑家的事兒,恐怕是一向出世的天南薑家被上陵薑家欺負清醒了,開始為自己謀算?


    薑如遇知道,天南薑家煉器的本事的確好,但他們之前一是沒有那個心,二是他們隻煉製普通法器,沒有這麽多的天才地寶煉製高階法器,不是高階法器就賣不出價。但這次的回春針所需的隻是鐵,大地之力薑如遇能夠提供。


    這一次,足夠天南薑家賺下第一筆靈石。


    她自然不可能這麽直白地說出原因,隻道:“之前時機未到,現在回春針能夠被你們所喜,天南薑家也很樂意做這樣的買賣。”


    素問峰主一直盯著薑如遇看,她聽說過薑如遇,明麵上隻有靈心期實力,實際的實力有多少,誰也不知道,她實力莫測。容貌出塵絕俗卻極少和人親近……現在,素問峰主在心裏偷偷加上一條:滴水不漏。


    這個薑如遇……素問峰主記得她剛入玄陽宗就和薛歸寧打了一架,那件事傳入素問峰主耳中,她欣賞薑如遇的同時,卻也隻認為她是意氣風發的年少修士,如今看來,卻不隻如此。


    她代表自己時,是少年劍修,如高空明月,不忍蒙塵,當她代表天南薑家時,她也不墮天南薑家一族的威嚴。


    聽說天南薑家曆代擇家主,都是能者居之……素問峰主心想,薑如遇年紀輕輕遠赴中陸玄陽宗求學,天南薑家也放心她的能力,難不成,天南薑家屬意薑如遇做未來家主嗎?


    素問峰主思及此,有心朝薑如遇交好,她道:“薑師侄說得對,對了,薑師侄的回春針效果的確過人,就連上陵薑家的薑夫人為了給女兒治病,也親自去我們素問峰尋回春針救人。”


    她看著薑如遇,提醒道:“薑扶光的傷勢,之前薑夫人請我去看過,我也估量了一下阿離手中的回春針……僅僅以回春針,無法治療她手上的傷,但薑師侄你還有另一套銀針,你那套銀針能救紅羽,就一定能救薑扶光。我想,恐怕薑夫人下了素問峰就直奔這裏,恐怕是為了尋你借另一套針,她現在應該就在路上……”


    素問峰主也頗有耳聞淩火道君和上陵薑家一貫的做派,說借,還隻是好聽的,如果借針不成,說不定要以勢壓人。


    畢竟誰願意把針借給仇人之女?借不成可不就要壓人?


    薑如遇微垂眼眸,她眼中如浮動碎冰,卻被極長的睫毛遮住。


    這件事薑如遇考慮到了,但她並沒有囑咐別人不許說出回春針和回春花針的消息,是因為薑如遇的回春針需要賣出去,難道她不許別人說效果?


    隻有千年做賊的事,沒有千年防賊的道理。薑如遇並不想以後但凡她煉製出什麽好東西,都得防著上陵薑家,隻有上陵薑家不需要她這個東西,她才能放心大膽地煉製、售賣,否則就得擔心上陵薑家來借來搶?


    憑什麽?


    薑如遇並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可另一方麵,她又清清楚楚地認識到,上陵薑家的確霸道,就像一柄無時無刻不懸在她頭上的利劍。哪怕上陵薑家要一絲臉皮,淩火道君也不會要,淩火道君估計隻想借機朝她發難。


    薑如遇早想到了這一點,她已經做下了相應的準備。


    薑如遇抬眸:“多謝師伯,弟子心中有數。”


    素問峰主相信她的確心中有數,能夠這麽快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她有什麽理由不相信她?素問峰主含笑:“那好。”她眨眨眼提醒薑如遇:“忍一時之氣,謀長生之機。他們的無禮,大家都看在眼裏。”


    這意思就是讓薑如遇不要鬥氣,哪怕讓上陵薑家逞一時之快又如何?沒什麽有自己的命重要。照素問峰主看來,上陵薑家雖然勢大,淩火道君也確然是頂尖的高手,但是,如果他們習慣了仗勢欺人胡作非為,靠著這得到了甜頭,以後早晚會踢到鐵板,自有天收。


    薑如遇卻不讚同素問峰主的忍氣之說。


    她忍受上陵薑家的逼迫傾軋,以後上陵薑家被別的大能修士逼迫傾軋,她就要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上陵薑家得到了報應?薑如遇不喜歡欺騙自己。


    素問峰主安慰她那句“他們的無禮,大家都看在眼裏”對薑如遇也並沒有任何作用,薑如遇當然知道,上陵薑家逼迫毀去她的手筋,做事太絕,其餘修士恐怕不會特別認同,但是這些修士會因此去討伐上陵薑家嗎?不會的,他們隻會更畏懼上陵薑家,不敢與之爭鋒。


    在實力為尊的修真界,人言輿論的作用比羽毛還輕。


    她冰涼的目光中有一絲極淡的茫然,又轉瞬即逝,她之所以茫然,是因為茫然在這就是正道?正道也會看著人死去,在別人的鮮血上自顧自的生活。而她很快釋然就在於,種種考慮並無大用,她需要做的是別人對她加諸刀劍,她就以劍相報。


    別人的刀如果汙濁,那她回擊的劍也會沾染同樣的血色。


    而其餘時候,她的劍澄澈幹淨,鋒銳無瑕。


    薑如遇心境一動,她強行壓住自己的修為不要進階,喉嚨裏有些血意,被她麵無表情咽下去。


    “薑師侄?薑師侄?”素問峰主忽然察覺到一直冷冰冰的薑如遇在剛才那瞬,身上好像多了一股矛盾駭人的氣質,她不由出言提醒。


    薑如遇朝她看過來,又恢複如縈繞冰雪一樣的冷色,素問峰主一笑:“你聽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聽了。”薑如遇回答,“多謝師伯賜教。”


    但她不會這麽做,不隻如此,這一次她將寸步不讓,如果能引來淩火道君更好。


    第43章 風水輪流轉六   那是借嗎?明借實搶!……


    薑如遇自送素問峰主出門, 燈月峰涯高千丈,雲霧綿延,素問峰主禦紗飛去。


    薑如遇目下是連綿的雲霧纏綿在半山腰, 透過朦朧的雲霧, 能看見燈月峰被靈草掩映的小道上空無一人。按照素問峰主的說法,薑夫人下了素問峰就該來燈月峰才是。


    薑如遇心念一動, 垂目問一片細羽似的草葉:“師兄, 燈月峰現在可來了其他人?”


    那片羽毛一樣的草葉輕輕旋轉幾下,如同開花一般, 從兩片葉子中間長出一顆人頭, 這就是薑如遇的師兄陸齊。這些日子, 因為薑如遇煉化了大地之力,陸齊也受大地之力的影響,他身上長出的葉子蔓延到整座燈月峰, 燈月峰裏一草一木每個動靜都逃不出陸齊的眼睛, 比神識覆蓋的範圍還要廣。


    陸齊溫和地看向薑如遇,眼眸天真:“師妹。”


    薑如遇身上有大地之力,陸齊會天然想親近她,但她身上還有滅絕一切生機的極冰之焰, 陸齊又天然畏懼她。這樣兩種矛盾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讓陸齊既想靠近薑如遇,又不大敢。


    陸齊操縱葉片窺測燈月峰上的情況,道:“燈月峰來了一行人, 一個女子,其餘是男子……他們步行上燈月峰。”


    陸齊心智欠缺,並不大懂歸納別人的衣著神態,他隻知歸納男女。薑如遇靜靜聽完:“那名女子身穿藏藍色的衣服, 容貌姣好?”


    陸齊羞澀一笑:“沒師妹好看。”


    看來就是薑夫人,她明明能飛行,卻要選擇徒步走上燈月峰,恐怕為的是心誠二字,讓自己說不出拒絕的話。薑如遇對陸齊稍軟聲:“師兄藏好,別讓這群人發現師兄你的蹤跡。”


    說完,她也以蘭若劍激蕩出劍氣,憑劍氣從另一邊躍下燈月峰。


    等薑夫人帶著一眾隨行侍從護衛登上燈月峰頂時,便見燈月峰上一個人影也沒有。薑夫人輕輕擦拭臉上的汗,心內嘀咕,難道薑如遇現在不在燈月峰?


    她不在燈月峰的話,自己朝誰借針?


    薑夫人沉吟一瞬,照理,她以客人身份登上燈月峰不見主人的話,應該禮貌下山,下次再來拜訪才是,但薑夫人現在不想這麽做。她哪兒有這麽多時間?扶光離開玄陽宗的時間迫在眉睫,一定要趁這個時間借到薑如遇的針。


    薑夫人思及此,親自開口:“如遇——如遇,你在嗎?”


    她聲音中帶上一些靈力,將這呼喊聲傳遍燈月峰的每個角落,哪怕是入定了的修士,都能被這微帶尖利的聲音弄得心煩氣躁,無心修煉。


    “如遇——如遇——”


    薑夫人的語氣看似柔和,卻一聲尖過一聲,擺明了一定要逼出薑如遇。然而,她自始至終沒有得到薑如遇的回應。


    驀然之間,一群飛鳥撲棱著翅膀,烏央烏央地從天邊飛過來,朝薑夫人頭發上抓去。薑夫人皺眉微怒,哪兒來的不知死活的鳥?不等她動手,她帶的護衛就主動祭出掌風擊向群鳥。


    “砰砰砰”幾聲,薑夫人預想中的鳥獸死散的場景並未出現,反而是一個幹瘦的老頭怪笑著出現,手執一根漆黑的燒火棍,像是亂打一般,以燒火滾劈裏啪啦地打在自己護衛的身上,自己的護衛根本招架不住這看似無章的棍法,紛紛狼狽後退。


    “來我燈月峰大吵大鬧,還打我的鳥?我還以為你們有什麽本事。”老頭道,“敢打我的鳥,來再接我幾招!”


    薑夫人見自己的護衛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匆匆辨認出這老頭身上的衣服,再稍一聯想,趕緊道:“來人可是燈月峰主?上陵薑家薑洛之妻,天水周家之女周雲娥前來拜會。”


    燈月峰主撇撇嘴:“誰信你們是上陵薑家的人。我聽說上陵薑家好歹也是知禮的大家族,像你們這樣跑來我燈月峰上明說拜會,實則大吵大鬧,吵鬧到引來了我養的鳥兒後,就要不容分說殺我的鳥兒的人,你說你們出自大家族,當我傻嗎?哪兒有客人上門主動殺主人峰上的鳥雀的道理!”


    周雲娥也就是薑夫人聞言,臉上一陣熱燙,她大吵大鬧也是沒有辦法,還不是為了扶光……


    燈月峰主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看這行事虛偽,分明霸道強勢還要裝得禮貌的薑夫人不滿,迅速出手把她身後的一幹爪牙打翻在地。


    薑夫人見自己的人被打倒,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但她想到今日來的目的,還是禮貌溫柔地呈上自己的玉佩:“此佩是上陵薑家的信物,峰主若不信我的身份,敬可過目。”


    燈月峰主淡淡掃過那玉佩:“我沒興趣看,你說你是,那你就是吧。”他覷著薑夫人,嘿嘿一笑:“也隻有你們上陵薑家,敢反客為主,在別人的地盤上吵鬧成這樣還敢動手,如果不是有上陵薑家這塊牌子護著,夫人呐,你今日可走不下我這燈月峰。”


    薑夫人臉色微變,她哪裏被這樣不客氣地對待過。


    燈月峰主打了個嗬欠:“夫人嗓音尖銳,活生生把我吵醒,敢問夫人來是有什麽事呀?”


    薑夫人勉強笑道:“峰主,我來是為了找如遇,也就是你的徒弟,朝她借一套針去救我那女兒。”她其實也怕薑如遇怨恨之前的事情,不肯借針,便道:“如遇現在不在的話,不知峰主可否代為做主,將此針借我?峰主之恩,我上陵薑家銘記在心。”


    這是想收買燈月峰主。


    燈月峰主心中湧上鄙夷,這上陵薑家,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得很。給他的如遇徒弟換個一般點的師尊,這師尊說不準就會逼著自己徒弟借針,好讓上陵薑家欠他一個恩情。


    燈月峰主擺擺手:“不了,我不會讓我徒弟借針給你們,你們別白費這個勁兒,快下山去找別人,別耽擱我的時間。”他打了個嗬欠,又要回去睡覺。


    薑夫人臉色一變,她想過也許燈月峰主不會朝上陵薑家獻媚,不會勒令薑如遇給針,但她根本沒想過,燈月峰主直接說他不會讓薑如遇借針給她們!


    薑夫人口氣冷下來:“峰主為何如此?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峰主何故要攔下這個事?”


    燈月峰主嘿嘿冷笑幾聲:“自然是因為我燈月峰的道統。我們燈月峰修習,修的就是瀟灑隨心快意恩仇,我聽說我那徒弟的手之前就是被你們逼著廢棄,現在如果她用針來救你們,豈不是仇將恩報,壞了燈月峰的道統,也壞了之後修習的路?我當然看不下這樣的事,如果她敢把針借給仇人,我自把她的腿都給打斷!”


    “……”薑夫人一時分不清燈月峰主是不是在胡說八道,真有這樣的道統?


    薑夫人不清楚,但她更傾向於燈月峰主是在保薑如遇。


    薑夫人來之前就已經想好,薑如遇在山腳下看到她都這麽冷漠,找她借針一定不那麽好借。所以,她徒步走上燈月峰,就是想擺出心誠的姿態,到時候薑如遇如果真的太冷麵無情,她也好拿話出來說。


    沒想到,薑如遇根本不在。


    更沒想到,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燈月峰主把她的意圖徹底堵死,照他所說,哪怕薑如遇不借針,薑夫人也不好指摘她什麽,因為她乃是奉了師命。


    薑夫人心中不快起來,再看邋邋遢遢的燈月峰主更為不喜,就是因為有了這麽一個滑頭的師尊,薑如遇才也變得這麽難搞?


    薑夫人長長吐出一口氣:“峰主,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不當說,下去吧。”燈月峰主下逐客令。


    “……”薑夫人哪裏能忍得住不說,她道:“峰主!我勸你三思而後行,這樣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朝如遇借針,你答應了對我們是個恩情,你不答應隻要不阻攔,我們上陵薑家也不會記恨,但你如此做,是蓄意要同我上陵薑家作對?明明如遇借針給我們是件好事,說不得還能化幹戈為玉帛,消除兩家過往的怨恨,你何必要橫插一腳,你這樣做對你有害無利!”


    “夫人真是巧舌如簧,說得我好怕,恨不得馬上拜倒在上陵薑家的腳下。”燈月峰主聳肩,“夫人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夫人不是一口一個借針嗎?既然是借,就全憑主人的意願,怎麽夫人臉色難看得不像借針,像是要搶針?而且是靠著上陵薑家的勢力,想要把我那徒弟的師尊等人全都收買,逼迫她不得不借針給你,夫人,你這究竟是借針還是搶針,你要分清楚再來呀。”


    薑夫人心頭憋著火,這針她本來就一定要借到,那是扶光的未來!


    燈月峰主行事嬉笑隨心,見薑夫人被氣得麵皮發白,不隻不怕,反而以靈力放開聲音:“大家聽一聽——上陵薑家借東西盡量借給他們,借給他們是恩情,不借給他們,他們可就要翻臉咯——”


    那是借嗎?明借實搶!


    “住嘴!”薑夫人不像燈月峰主一樣混不吝,她終究沒那麽抹得開臉去,心裏想殺了燈月峰主的心都有,卻不敢對他怎麽樣。


    畢竟,她雖然是上陵薑家當家主母,論修為,卻是不如燈月峰主。


    薑夫人已經一句話都不想和燈月峰主說,她出師不利,隻得恨恨帶著一堆殘兵敗將下了燈月峰。


    薑如遇此時在摘星樓。


    摘星樓裏每一團星光都囊括著一個類型的功法,薑如遇並未直奔含有陰靈之絕的功法而去,而是先看了看其餘的功法劍法。


    她對於功法,無論是心法還是外招,一直就具有極強的領悟,尤其是劍招。


    薑如遇手中的這套劍招叫做落花劍法,飄逸靈動,如舞步般取人首級。薑如遇原本隻是隨意一翻,並不是特別重視,這些飄逸靈動的劍法,在她看來,繁複有餘,威力不足,那是因為許多劍修無法做到一眼看透對麵的弱點,才需要用繁複的劍招、出其不意的身法逼得對麵露出更多破綻。


    薑如遇並不需要這麽繁複的步驟。


    然而,薑如遇原本有些輕慢的神色一收,變得凝重起來。她手中這套落花劍法的一招一式好似並非隻有繁複,如果把它們的招式連起來……


    薑如遇在識海中演練此劍法,劍招所過之處,飄逸曼妙,如同落花銀光,美不勝收。其中看似沒有蘊含過強的殺機,但薑如遇能清晰感覺到,周圍的生機在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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