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處明明沒有人。


    隱形術?


    店小二不清楚,也沒膽子問,更不敢管姬清晝這樣一會兒溫雅一會兒無情,翻臉太快的高階修士, 他趕緊收回自己的視線,軟著腿縮下樓。


    薑如遇的手被按住,姬清晝手上的肌膚和她相貼,她能感覺到, 姬清晝是來真的,因為姬清晝的力度沒有半點鬆懈。


    姬清晝今日到底要做什麽?


    “坐下,收斂隱匿術,繼續喝茶。”姬清晝緩緩放開薑如遇的手, 率先坐下,與此同時,這層茶樓從窗戶到樓梯,全被一層水簾遮擋,這水簾可以讓薑如遇收起“凰行”恢複真容後,隔絕別人的窺探,但同時,也能讓姬清晝哪怕鬆開手後,薑如遇也沒法離開這層茶樓。


    這既是保護,又是強硬的控製。


    薑如遇此時沒法出這層茶樓,更何況,現在的情況是薑扶光那杯血茶她沒喝下去,柳溪清和原柏野在一塊兒,二人的實力高於薑扶光,而薑扶光的那位神秘幫手,被姬清晝所傷……能活著已經非常不錯,想來,那位幫手現在絕無可能傷到柳溪清和原柏野二人。


    當務之急,的確是處理姬清晝的情緒最重要。畢竟,如無意外,能抗衡天道的姬清晝當是此世第一,鳳凰神墓在當初也說姬清晝是龍族的王。能和他當朋友,誰要和他當敵人?


    薑如遇當即坐下,她現出真容,眉心一點冰涼的銀色印記,眉目間風華絕代。


    薑如遇先謝過姬清晝:“剛才真是多謝你出手,否則,我的身份定然瞞不住。”


    姬清晝冷淡不言,慢條斯理把玩著茶盞。


    “不知你留下我是為了什麽?”薑如遇明人不說暗話,她的血脈雖然富有潛力,但以她現在的實力,恐怕無法幫到姬清晝,除非是姬清晝需要鳳凰血脈的幫助,薑如遇之前受過姬清晝幫助,現在投桃報李,隻要姬清晝不傷天害理,她都樂意幫忙。


    薑如遇暗中忖度,姬清晝則道:“你我從夜間鬧市同行到茶樓,再一起喝茶,既然是一起喝茶,我沒喝完茶,你一口茶未動,你憑什麽中斷喝茶遠走?”


    他此刻麵冷如霜:“約至一半就想遠走,你以為我會答應?你以為你能走得了?”


    ……


    原來姬清晝把這看做是二人同聚,薑如遇明白了,如果是同聚,自己剛才想拋下姬清晝遠走的行為確實失禮。


    再一想想,姬清晝一路似有若無配合自己,似有若無的周到,如果這不是老友相聚,以他的性格,他的確完全不必要這麽做。


    薑如遇一想到自己享受了姬清晝的幫助和周到,更有歉意。


    她端起茶盞,以茶代酒向姬清晝賠罪:“這是我的不周到。”


    姬清晝卻沒有隨之端起茶盞,他不需要也不接受薑如遇的賠罪,他雖然有些分辨不完全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但其中絕對不包括薑如遇的賠罪。


    他不喝這杯茶,薑如遇的手端著茶杯,尷尬地舉在空中。


    姬清晝抬眸:“我要朝你說的是另外的事。”


    他這時身上的氣息陡然一變,原本似乎被收斂的怒火變成壓迫傳來,這足以說明,接下來姬清晝說的話非常重要。


    薑如遇道:“你說。”


    姬清晝聲音冰寒,全然不見溫情:“剛才你想暴露自己的極冰之焰救人?我的消息網傳來的訊息是,你已經登上修真界的懸賞榜,這裏是中陸上陵,你是靜元期巔峰,暴露自己的身份對你百害無一利,告訴我,你為什麽會選擇這麽做?”


    因為柳溪清嗎?


    姬清晝一直在讓人收集整理薑如遇的信息,因為他知道薑如遇遲早會被人族所不容,他要做的是既讓薑如遇感受到如今的修真界絕不值得她為之付出,又不能讓還未完全長成的薑如遇真的死在別人手中。


    所以,他會密切注視著她。


    他當然知道薑如遇改頭換麵有多麽小心,可在剛才,薑如遇差點選擇暴露身份救柳溪清。


    姬清晝十分不快,但他還壓著性子,希望薑如遇能給他一個更完美的答案。


    薑如遇不知他怎麽這麽發問,卻也沒什麽不能告訴姬清晝的,她道:“因為剛才柳溪清差點死去。”果然,姬清晝聽到這個答案,冷笑一聲,薑如遇繼續道:“柳溪清受我所托,纏住薑扶光,我自然不可能讓他因為我的囑托死去……”


    “薑如遇,你好得很。”姬清晝氣極反笑,他心裏的怒意翻天,好像還混合著另一種足以翻江倒海的醋意,姬清晝不快呀,可是,最讓他氣惱的是,不能動情的他沒有任何資格不快。


    姬清晝隻能把所有醋意全部壓下,一點不過問,冰冷道:“我不管你是什麽原因,但我告訴你,你如果因為救任何人、任何事讓自己死去,關於此事的所有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薑如遇奇怪地看著他。


    姬清晝壓抑而冷冷道:“上古獸以龍鳳為霸主,龍族的力量會直接影響到水族的興衰,鳳凰的力量會影響羽族,其餘獸各自選擇被龍族或是鳳族庇佑,薑如遇,如今你是唯一的鳳凰,你的命影響到羽族,更影響到月魔界。如今你和修真界隔閡越漸深厚,你是我的鳳翎殿主,本該發揮更大作用,如果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原因你自投羅網死去,損害如今獸的力量,無論是你要殺的人,還是你要救的人,我會盡數殺死,一個不留。”


    “勸你珍重。”姬清晝手中茶杯應聲而裂,“今日的情形,我不希望看到第二回 ,否則……”


    薑如遇聽懂了姬清晝的話,意思就是她如果死了,會影響到獸的大業,所以姬清晝對她剛才的行為非常不滿。


    薑如遇道:“我當然不會讓自己死,鳳凰墓地裏這麽多珍寶材料,我會一條退路都不給自己留嗎?”薑如遇眼中光華流轉,她當然有後招,她不認為自己會死,對姬清晝說的會殺死她想救的人這一點,就當過耳風。


    “柳溪清是天南人,和我有一樣的目的,於公於私,這個險我都值得為他犯。”


    “你可以犯,等你死後,我送他的屍骨上路。”姬清晝回敬薑如遇,他越發冷漠,也越發不快,她還在提柳溪清……姬清晝想到柳溪清今日之話,如果說薑如遇沒有幻化容貌性別,不是男子“鳳聲”,柳溪清還會像現在這樣規矩?


    柳溪清什麽想法,姬清晝不大在意,令他思考的是薑如遇的想法。


    ……她說,他們有共同的目的……


    姬清晝不屑道:“對你來說,讓天南脫離中陸控製,隻是你現在要做的事情。但對於我們所有獸來說,把天道踩在腳下才是我、也是你的目的。其餘事情,不過是過眼雲煙。”


    “我還要提醒你。”姬清晝端詳薑如遇,像是要看透她的內心。


    “你想動情嗎?”姬清晝問,薑如遇愕然,姬清晝怎麽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現在當然不想。”薑如遇一口回絕。


    她現在要做的事很多,男女情念對她來說並不重要,修士時光漫長,有太多事情可以追逐。


    得到薑如遇這麽痛快的否定,姬清晝高興,卻也不太高興。


    “不動情,不意味著不尋道侶。”姬清晝道,道侶可以沒有相愛的情感,隻是因為合適,想要在修真之路上不讓自己太過孤獨,又或者說,有人想通過雙修來增進修為。


    姬清晝不認為薑如遇是這樣的人,但他無法完全控製自己的心。


    他心中此刻充斥著占有欲、怒意、醋意……他的理智能夠把它們壓下九分,但還有一分壓不住的邪念——這邪念,姬清晝本人也根本不想抵擋,哪怕他知道是自己的問題。


    這邪念就是——掐斷柳溪清和薑如遇的可能性。


    他們之間的可能性,一分也不行。


    “薑如遇,你不能尋找道侶。”姬清晝直接了當,薑如遇雖沒尋道侶的打算,卻也問:“為什麽?”


    “修士結為道侶,會被天道視為有繁衍的可能性。”姬清晝道,“你此刻已經得到了極冰之焰,經過半次涅槃,也就是說,你不再是全然的人族,天道會認為你極有可能誕下鳳凰,對你的戒備和迫害會再度加強。”


    以前天道隻用對付一隻鳳凰的規格對待薑如遇,薑如遇結了道侶之後,天道就會用對付兩隻鳳凰的態度來對付她。


    姬清晝繼續道:“屆時,你如何抵擋?你抵擋不了,想必,你那位道侶也抵擋不了。”姬清晝並非危言聳聽,“當世,哪怕是真仙級之上的修士,也絕無可能抵擋這樣的天劫。”


    神也不行,更別說柳溪清之流。


    薑如遇皺眉,她沒有結道侶的打算,但是,天道如果真是這樣的安排和防備,著實令她不快。


    她問:“有沒有解決辦法?”


    姬清晝一頓,他麵無表情,不泄露心緒:“這世上除我以外,其餘人都無法抵擋天道大劫。”對於姬清晝來說,卻並不難。


    薑如遇一愣,下意識看向姬清晝。


    姬清晝此時冷漠、端方,就像在陳述一個非常普通的事實,沒有一點旖旎多思的情緒。薑如遇再盯著姬清晝,想看出他到底是陳述事實還是別的什麽。


    姬清晝沒法動情,他不能做出肯定的回應,便低垂眼眸。


    “所以,不要被柳溪清等迷惑。”姬清晝道,“薑如遇,對我們來說,不必結成道侶,不必動情念,你我攜手殺死天道,才是最重要的事。這中途,不要有任何差池。”


    薑如遇點點頭,她感覺自己聽了一場姬清晝鼓勵她好好修習、斷情絕愛的講道。


    姬清晝無聲捏起手,他說出讓薑如遇不必動情念的話了,卻不開心,冷聲道:“茶已喝完,回去吧。”


    他的身形再度消失,一點影子都沒留下,像是寂寥的風吹過。


    第76章 風雲破百蠻十七   她殺了一百五十位修士……


    薑如遇吹開杯麵浮著的玫瑰碎屑, 把最後一口涼茶飲盡,口齒中頓時殘留滿口馥鬱。


    她望向姬清晝之前坐著的位置,現在已經空無一人, 隨著姬清晝的離開, 茶樓裏凝冰的水蓮慢慢消散,它不是因為離開姬清晝沒有法力支撐而消散, 而是姬清晝讓這些不化的寒冰散去, 否則,這層茶樓就廢了。


    薑如遇置身於一個慢慢消散的冰天雪地中, 堪稱夢幻般的美麗和現實接壤, 讓此地有一種不真切之感。


    薑如遇聞到慢慢消散的水蓮香, 她凝望著姬清晝離開的方向,眉眼裏卻沒有剛才的懵懂,反而沉靜睿智, 姬清晝的反應大得出奇啊。


    他剛才的反應, 比薑如遇之前從他手裏搶到大地之力時的反應還要大。僅僅是因為她救人,有可能會折損獸中屬於鳳凰的力量?


    恐怕不隻,否則姬清晝不會引申出後麵的道侶之論。


    薑如遇的確心性淡漠,但是, 在人世裏打滾沉浮這麽一遭,她遭遇了太多惡,也碰到過古怪卻善意的人,這讓她有時會敏感地察覺到別人的心緒。


    剛才姬清晝反應這麽大, 無論是她不該救人之論還是道侶之論,他都提到了一個名字——柳溪清。


    想到有時姬清晝對自己的照顧,薑如遇難免想,姬清晝難道欣賞自己嗎……可是姬清晝明說了她和他都不要動情念, 攜手殺死天道……按照薑如遇看來,姬清晝的行為就有點霸道了。


    他恐怕欣賞自己,這欣賞不太多,不至於真讓他喜歡得要死要活,但姬清晝久居高位,平時要什麽得不到?恐怕就為了這點子欣賞,他就不能接受自己去結道侶,或者愛上別的人。


    一旦自己有這點苗頭,他就會阻止自己,但同時又說他也不動情念。


    如果是別人這麽霸道,薑如遇能一腳踹過去,但對方是姬清晝,她現在踹不動,也的確沒有和別人談情說愛的心思,隻當自己不知道姬清晝的意思。


    薑如遇起身,把薑扶光被打翻的血茶收集到盒子中離開,在她走出這層茶樓的刹那,她的心髒猛地發緊,像是天空中有可怕的視線緊緊盯著她。


    這視線超然而恐怖,和修士的威壓不同,會讓人從心裏就產生最直觀的懼意,每一個修士在被這樣的視線凝視時,心底都會自然而然地浮現這視線的名字 :天道。


    薑如遇剛才在心裏想了殺死天道這個念頭,脫離那層茶樓後,天道恐怖的凝視便如影隨形,如山一般隨行於薑如遇身上。


    薑如遇像是背了一座山,有些走不動道。


    按照常理,她應該立刻念清心法咒,把自己剛才的念頭驅逐出去,換來短暫的和平。但薑如遇沒有,她長睫如羽,微微一顫,抬眸後的眼睛清醒而看不出半絲痛楚,她見過市井無賴慣用的手勢,現在直接將手從蘭若劍身上拿開,豎立一個中指,正對天空。


    她黑黝黝的眼睛充滿著清醒的嘲弄,可以叫做明晃晃的挑釁。


    天空中頓時響起一道驚雷,連響九聲,如能使得山崩地裂,街道上的行人剛聽到第一聲驚雷,以為是要下雷雨,一些行人撐開自己的傘。


    等接下來的幾道驚雷響起來時,他們麵上的神色便驚疑不定,充滿恐懼 。


    這連響九聲雷,九是極數,九聲雷是天道對於魔王、妖王的威嚇,難道是有什麽魔王出世,要危害修真界?


    當下,這條街道人人自危。


    此時正好下起雨來,豆珠大的雨水滂沱而下,行人四散,薑如遇現在已經是鳳聲的模樣,她像是一個冷漠高華的世家修士,以靈力化出一柄傘,從綿密著紛飛雨水的街道走過。


    她的行為完全能叫挑釁。


    狗養的天道能對她做什麽?天道本就在不遺餘力針對她,要她死,天道沒有直接下手,那是因為如今她是鳳凰族碩果僅存的鳳凰血脈,比天南薑家創始人的鳳凰血脈更有優勢的一點是,她已經有極冰之焰,是板上釘釘的冰鳳血脈,她能夠自由進出鳳凰墓地,得到鳳凰族的認可。


    她是鳳凰族的一線生機,這生機是大道所留,大道無處不在,淩駕於天道之上,天道能對她如何?


    現在她挑釁了天道,天道敢降下雷劫殺她嗎?它不敢直接動手,隻能無奈狂怒,滂沱大雨,九道紫雷,擁有能殺死她千百次的力量,卻不敢加諸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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