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落花劍法以弱勝強,所以他說太慢了。


    而現在的落花劍法,已經可以令生門死門轉移,將別人的性命玩弄在股掌之間。再強的修士如果周圍都是死門,無論是氣運、靈力乃至判斷力都會大受影響。


    薑如遇聚精會神看著這人使用劍招。


    這人剛才一劍挑向的地方正是淩火道君的手臂,淩火道君成名的是歸風摧火掌,她的手臂原本該可攻可守,具有極強的防禦力,可現在,她的手臂好像有一種凝滯感,關節不活絡,她的心也慌亂起來,七上八下,無法凝聚精神。她甚至覺得無論怎麽攻擊,對方都有法子能堵住自己。


    淩火道君並不知道此時她已經完全陷入死門之中。


    那個白發蒼蒼的人一劍刺向她的手臂,就像切菜一樣輕鬆切下淩火道君一條手臂,再看似毫不費力的往淩火道君肚腹上一劍柄這麽一擊,淩火道君遠飛出去,血灑當場。


    “……”淩火道君爬不起來,她剛才的囂張和現在的狼狽一比,絲毫看不出剛才的盛氣淩人。


    她想問來人究竟是誰,但根本沒力氣問——她的靈氣,散了。


    和手臂、肚腹上的傷相比,更嚴重的是她的靈力散了,淩火道君體內的靈氣源源不斷地往外流出,按照這股速度,她不可能再待在返真期,她的修為也許隻到歸虛期。


    淩火道君驚懼無比,這人到底是誰?


    上陵薑家的人見自己家的道君受傷,他們雖不知淩火道君已被傷到跌落境界,但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凡物。上陵薑家的人當即道:“閣下是誰?”


    上陵薑家的人哪裏傻,麵對這位真正的大能,哪怕他傷了淩火道君,他們也不敢有半點微詞。


    其餘修士也打量來人,來這裏的都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雖不是返真期的道君,但也見過返真期的道君,眼前這位,可不是現知的任何道君中的一位。


    可憑他輕易重傷淩火道君來看,他的修為隻在道君之上,不在道君之下。


    星堂堂主所在的璿璣門對天下修士了如指掌,他打量來人一會兒,試探問道:“落花劍門初代門主?”


    秦山沉默,他從來沒被修真界善待過,之前修為沒那麽高時況且不對修真界的人有好臉色,現在到了他能隨心所欲的時候,就更不想和那些人虛與委蛇。


    他走到薑如遇麵前:“你學會沒有?他說,你很有天賦。”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薑如遇則猜想他口中的“他”,應該是秦門主,這人當然就是落花劍門的第一任門主秦山,隻有他才有這樣的修為能力。


    薑如遇朝他行禮:“隻學會了一點。”


    秦山點頭,他的眼睛已經很蒼老了,像是隨著妻子的逝去等事,他的眼裏已經沒了太多的光澤,隻聽見薑如遇說學會一點時,裏麵有柔軟的光閃過。


    “一點也很好,我真怕又一點也學不會。”秦山首創落花劍法,落花劍法卻一直被視為無用的劍法,他長期縈繞在悲傷、絕望當中,這種絕望卻好似正貼合落花劍法的主旨,讓他哪怕不想再用劍,但腦子裏也如火山噴湧般冒出落花劍法的後續招式法門。


    秦山繼續道:“聽說你接任了落花劍門門主一職。”他看向宋與光的方向,眼裏除悲傷之外,終於多了一些欣慰,“你做得很好,你比我們都適合當這個門主。”


    薑如遇道:“門主之職,晚輩和秦門主說過隻是暫領。”


    秦山擺擺手:“除了你之外,別人都不適合,他們都隻認為落花劍法是錦上添花的劍法,但不是真的禦敵之劍。我兒子曾告訴我,要先令他們學其餘門派的劍法自保,那時我不答應。”


    “我為什麽不答應?”秦山看向薑如遇,“你一定以為我這個老頭子不懂變通,不通情理對吧。可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時那些人拜入我門下,為的就是學習中陸的其餘劍法,我的落花劍法隻是一個添頭。”


    他笑起來,笑容中充滿諷刺:“我為什麽要答應?落花劍門哪怕衰微,哪怕閉門沒有一個弟子,我也不能容忍落花劍門的弟子看不起落花劍法,隻為學別的劍法!”


    他話音忽然一轉:“我聽說你答應落花劍門的弟子可以先學習其餘門派的劍法,我原本是來殺人的,可我剛從劍門過來,你做得很好……”


    他拋下好不容易找到他的秦門主,跋涉而來,看見薑如遇給那些弟子留下的學習落花劍法的幻陣,更發現在此刻的落花劍門內,弟子們都為早日學到落花劍法而努力。一生被誤解的秦山,終於得到正視。


    薑如遇則道:“曲高和寡是常事,但隻要經人調撥,他們總能分辨好壞。”


    秦山滿意地端詳她,沒錯,是她。


    依秦山的修為,哪裏看不出薑如遇的偽裝,但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重要的?他甚至很高興看到一個女子能學會落花劍法。如果當初百合也能如此,百合不會死……


    秦山是一名劍修,卻也像一個憂鬱的文人。


    他的一切創造來源於悲苦的一生,這些苦難讓他終身不再快樂,但卻讓他的修為一往無前。


    真仙級修士,他至少該是不下崔涯劍君的一位劍君。


    在場的修士發現看不出秦山的修為,根本不敢打斷秦山和薑如遇敘舊,哪怕是淩火道君和上陵薑家的人也不敢。


    秦山忽然想起薑如遇剛才差點被殺一事,他轉頭看向地上的淩火道君:“我的傳人犯了什麽錯,也要和我一樣受中陸驅逐?”


    秦山雖老,但是沒人敢輕視。


    沒人敢說話,畢竟從對薑如遇喊打喊殺再到混戰,都由淩火道君牽頭。


    星堂堂主道:“閣下息怒,他並未犯錯,隻是有些誤會。”


    秦山冷笑:“一點誤會就差點要了人命,你們這些正道天驕、中流砥柱,全被一個人牽著鼻子走。”秦山道:“我知道,你們中陸有些人喜歡仗勢欺人,我的傳人獨木難支,便有人以為可以隨意欺淩,是也不是?”


    沒人敢回答他。


    淩火道君剛才做出那樣的事,無非就是秦山說的這個原因,如果薑如遇背後真有道君級的人撐腰,那打狗還需看主人。不過因為無論是薑如遇的身份,還是現在落花劍門新門主的身份,都沒人能幫薑如遇,她才敢這麽猖獗。


    薑天信等人雖要幫,卻實力不濟。


    可是,誰能想到忽然殺出一個落花劍門的初代門主居然有真仙級的修為?他們根本都不知道天南有這樣的大能,哪裏能料想到這樣的大能會幫薑如遇?


    如今的淩火道君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星堂堂主原本還想勸解,可一想到淩火道君喊打喊殺時他勸解不了,她仍要作惡,現在,他自然也沒理由勸解秦山。


    一切作的孽,總要有個償還。


    秦山走向地上的淩火道君,淩火道君咳出鮮血,想往後退。秦山道:“我隻這麽一個傳人,因為你懷疑他的身份,就要不分青紅皂白殺了他,你們中陸講究師者如父,相當於你現在就是要殺我兒子,我應該怎麽對你?”


    淩火道君嘴角殘留血跡:“本君……我沒想殺他,不過是要捉他來詢問罷了。”


    淩火道君本想詭辯,可是,她當了這麽久的道君,在眾目睽睽下,哪裏有臉求饒,淩火道君道:“成王敗寇,你殺了我好了!”


    秦山點頭。


    他仍拿起那根樹枝,朝淩火道君刺去,淩火道君認命閉眼。


    隻聽得一聲輕響,淩火道君卻並未死去,她納悶地睜眼,下一瞬,卻痛苦難忍不如死了才好。


    她的靈力又潰散了,一路從返真期掉到歸虛期,最後落於歸元期!千年修為一朝喪,淩火道君的真海也被一並破壞,不能儲存更多靈力,也就是說,她終身隻能停在歸元期!


    這對淩火道君來說,比殺了她可怕多了。


    她是個修士,修士沒有了可以修煉的動力,活著就是行屍走肉。而且淩火道君常年囂張,沒把別人放進眼裏過,現在她修為倒退,以後可怎麽擺道君的譜兒。


    秦山此舉,如殺人誅心:“你要我殺你,我偏不殺你,你如果自戕,我倒不會攔你。”


    在場的修士莫不覺得有些殘忍,但同樣的,沒人敢說話。


    淩火道君仗勢欺人在先,被報複在後,誰讓那個落花劍門的新門主並非無依無靠呢?


    那位新門主看來真不是薑如遇,當初的薑如遇要是有這樣的師尊,怎會被挖了手筋?不過,也是淩火道君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她仗勢欺人喊打喊殺慣了,碰見這個不到三十骨齡就是靜元期巔峰的人也敢如法炮製這種欺淩,想也知道,這樣的高徒背後怎麽可能沒有名師?


    一山更有一山高,道君之上,還有真仙。


    秦山問薑如遇:“她如今隻有歸元期修為,你要是有能耐,現在就殺了她,免得她詭計多端,今後不敢找我複仇,就找你出氣。如果你現在也沒法殺她,就隻能接她今後的報複了。”


    秦山把選擇權給薑如遇。


    秦山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性格,有的人懦弱,願意化幹戈為玉帛,有的人強勢,願意斬草除根。


    他不會替薑如遇做決定。


    淩火道君現在已經形容淒慘,隻剩歸元修為,如果此刻薑如遇殺她,恐怕難免落下心狠手辣之名。


    畢竟有人總喜歡看別人原諒惡人的戲碼。


    秦山道:“你可想好了,你是我的傳人,我不會看你白白被恬不知恥的人仗著修為欺負,她要殺你,就用和你差不多的修為來和你打,給你喂招。”


    秦山的偏心毫不掩飾。


    淩火道君氣得心肝生疼,完全忘記她之前仗著修為高,也從不掩飾自己的偏頗。


    薑如遇斂眸,她感激秦山的舉動,但是,好似並不太喜歡這樣。


    她現在想殺淩火道君,可是淩火道君現在靈力潰散,修為不穩,哪怕她能殺,現在也大部分是因為秦山的功勞。薑如遇厭惡淩火道君,也和淩火道君不死不休,但她更希望淩火道君由她一手殺死。


    她總覺得,當初她被淩火道君仗勢欺人、落井下石,嚐盡苦楚,就不想再成為和淩火道君一樣的人。


    否則,她和淩火道君比有什麽區別?


    薑如遇曾經嚐盡了剛直的苦,現在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擺在她麵前,隻要她稍微彎腰,就能滅了心頭大患。


    姬清晝一直看著薑如遇,似乎想看薑如遇如何選擇。


    他希望她稍微彎腰,太過正直,就不大會屈從他。


    第84章 我輩非蓬蒿五   一些饋贈,早就標好了價……


    秦山見薑如遇久未回答, 自若一笑,以為是他給的誘惑還不夠大。


    秦山幹脆抬手,風勢盈滿他寬闊的袍袖, 本在地麵療傷的淩火道君猛然像被一陣巨力牽扯過來, 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山看她的狼狽模樣,冷哼一聲:“這等修為, 也敢擺出天下第一的譜來, 真當天下無人了?”


    眾人噤若寒蟬,原本修真界有十五位道君, 道君之上隻有一位真仙級的劍君, 無論是道君還是劍君, 都沉迷修煉,很少理會俗事,在這種情況下, 淩火道君以為天下人都可被她所欺, 也再正常不過。


    可誰能想到,世間有秦山這樣修到真仙境,也不顯山不露水的修士呢?


    淩火道君宛如一腳踢到鋼板上,秦山一揮手, 讓她像一塊破布似的被扔到薑如遇的腳下。秦山和顏悅色問薑如遇:“你可想好,現在殺了她可是一勞永逸的事,免得徒生後患。今日我正好在你身旁,可以救你, 下一次可不一定有那麽巧。”


    秦山循循善誘,他希望薑如遇親手殺了淩火道君,不為別的,就為了秦山和中陸的恩怨。


    無論是害了百合和他的歡鼎樓, 還是淩天劍宗全在中陸,秦山寧願落花劍門凋零,也不願意讓弟子們學習中陸的劍法,可見他對中陸的不待見。而這個他看好的傳人,卻查不到她的身份……


    秦山不得不擔憂她其實和中陸有牽連,如果自己的傳人喜歡中陸,那秦山可要嘔死了。現在,秦山就希望薑如遇當著所有人的麵親手殺死淩火道君,這個道君再囂張跋扈,也是中陸有頭有臉的人,薑如遇在眾目睽睽下殺她,就相當於和中陸大部分人都劃清了界限。


    秦山暗含期待地看著薑如遇。


    淩火道君如今為階下囚,咬碎銀牙,她白發淩亂,在風中看起來如同遲暮老人。她被秦山強迫著跪在這個神似薑如遇的年輕人麵前,朝“他”屈辱下跪,隻能看著“他”雪白鑲金邊的衣角。


    淩火道君忽然滲人地微笑起來,她恢複了一些力氣:“薑如遇,你就是薑如遇,你別裝了,你等殺本君的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本君可是差點毀了你,你恨透本君了,你說,你到底怎麽變成的靜元巔峰?你的修習速度怎麽這麽快,但是再快也沒用,你右手手筋全廢,你……無論之後變成什麽樣,都不能抹除你曾經在本君手下斷手求生的事實!”


    “你永遠是……本君的手下敗將!”


    她的聲音淒厲,如震破雲霄。


    淩火道君現在就想死,因為她發現她樹敵太多,如今這樣的修為活著隻會是煎熬:“你殺了本君,來,用你的劍殺了本君!”


    淩火道君步步緊逼,聲聲催促,薑如遇卻一直沒有動靜。


    在所有人都以為薑如遇恐怕不會選擇殺淩火道君時,薑如遇幽幽的冷瞳盯著淩火道君,淩火道君當即頭暈目眩,仿佛識海被別人的神識入侵,她的腦袋嗡一下漲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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