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昧塵格仍朝山體而去,轉瞬,他的身上多了幾道被山劍刺破的口子,鮮血浸染衣衫。


    這些傷沒阻礙楚昧塵,他已離山體越來越近,然而,越離山體近,楚昧塵越覺得心頭就像壓了一柄利劍,那些劍意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得不舉刀暫緩攻勢。


    就在他停下來時,他猛地發現了不同,這些山體看起來像是隨意擺放,實則……高矮不平的山體各有關聯,竟然像是由每座山組成了一柄劍!


    山就是劍,劍就是山。


    這柄劍正對著的方向居然是楚昧塵的心髒!難怪他離山越近,心中就越不適。


    薑如遇冷眼看著楚昧塵,這麽快就發現了嗎?想破山河劍陣,重點就在這些山上,可薑如遇怎麽可能會把這些弱點堂而皇之示人?她讓山河劍陣裏最強的就是這些山劍,要破陣,就得往山河劍陣裏最強的力量上撞。


    楚昧塵再想抓住薑如遇,現在也不得不承認薑如遇這個劍陣很強,是他生平碰到的最強劍陣。


    楚昧塵之前被龜餘的金色花海消耗了一波,他立即決定不要戀戰,飛入空中,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山河劍陣。


    楚昧塵越飛越高,在空中更看到劍陣的不同。


    那些山體總體組成了一柄大劍,可因為各有高矮,各有轉向,在大劍之餘又構成了無數小劍……全是殺機,全是鋒芒。


    楚昧塵忍不住慶幸,幸好他沒有硬接這劍陣。


    他想飛出這劍陣外,可過了好一會兒,在楚昧塵已覺得他飛出足夠遠的地方時,他一低頭,雪色的劍像是魚群一般朝他衝來。


    他仍然沒有逃出去。


    大地最是廣袤,天下有哪個地方沒有大地呢?哪怕是深不可測的海底,吞噬陽光的深淵也有大地作為依托。這山河劍陣是薑如遇從大地之力中領悟而來,楚昧塵怎麽逃得出去。


    楚昧塵很快臉上帶傷,他不得不到處尋找薑如遇,終於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看到薑如遇。


    她身上的血好像已經凝固,衣服半紅半白,臉上的血也不知何時被擦了個幹淨。她臉色蒼白,一看就是因為操縱這麽強的劍陣,對身體有了不小的消耗。


    楚昧塵這時也不得不承認,也許這山和吞山道人的機緣沒有關係。因為山隨劍勢,劍隨山勢……這應該是一個劍修自行領悟的神通。


    薑如遇現在能領悟這麽強的神通嗎?當初的爐鼎到底得到了些什麽……


    楚昧塵亟需知道一切,山河劍陣的確太過強大,但如果因此想留住他,就太可笑了些。


    楚昧塵不負狂刀之名,他手中漆黑的刀柄在刹那間變為血色,與此同時,整個天地之間籠罩著一股血腥的肅殺氣。他現在要直取薑如遇本人,隻要控製薑如遇,此陣不攻自破。


    楚昧塵一散開那等血腥氣,天空大地都像籠罩著紅色,他直朝薑如遇砍去,薑如遇座下的山峰正是山劍的最中心,對著楚昧塵守株待兔,利劍刺出,狂刀再強也隻能砍斷幾柄山劍,可是山河劍陣裏邊有無數山劍。


    一柄劍散開,還有其餘劍頂上,活活刺穿楚昧塵的胸膛!


    薑如遇坐在山峰中,她現在太虛弱了,山河劍陣強,可她的力量不夠……如果她足以支撐運轉山河劍陣,她早引領那些劍殺死楚昧塵,可薑如遇現在修為不夠,隻能單靠山河劍陣的力量。


    幸好,楚昧塵還是死去。


    “想我死?”下一瞬,楚昧塵的低語出現在薑如遇耳邊,楚昧塵胸膛前確實有一個洞,卻並沒那麽大,剛才那個死去的楚昧塵又是一個化身,一個有楚昧塵等身修為、可扛天劫的化身。這化身也是一個真仙巔峰,用在這裏是楚昧塵根本沒想到的,相當於這化身代替他本人去死。


    現在楚昧塵近了虛弱的薑如遇的身,勝利在望。


    他微勾唇角,從來沒有一場戰役讓他那麽痛快過,這種勝利已經不隻是修士間的勝利,更給楚昧塵帶來了一種心理上的滿足。之前的薑如遇不過是依托他的藤蔓,靠著成為他的爐鼎,想要獲取權勢地位。那時的薑如遇對楚昧塵來說,就像是腳底的一攤泥。


    他可以隨時踩踏這攤泥,毫不費勁。可現在這一戰,薑如遇居然成長得這麽快,差點讓他栽倒,就像男女間的強弱勢差點被掉了個個兒。


    因此,楚昧塵拿下這場戰鬥的勝利,也像是男女之間的攻守。哪怕薑如遇心裏並沒有那個念頭。薑如遇冷漠地看著自己脖子上的刀,滿心盤算如何再拿下勝利。


    她還有後招。


    楚昧塵有狂刀之名,不隻是因為他的刀,更因為他的為人。楚昧塵看起來算個正常人,但從他到達真仙境巔峰卻因為上界有古板的神王、神後之名就不樂意飛升,以及將自己的爐鼎轉手送給他人就能看出,楚昧塵的狂從骨子裏而來。


    他此刻勝券在握,破天荒嘲諷般戲謔薑如遇:“你想我死,是忘了我們之前……”


    楚昧塵腳下的泥沙石土這時也化為塵土,揚起一柄利劍,插向他的喉嚨。楚昧塵現在不敢小看山河劍陣中任何一柄劍,他回刀防守,同時也沒忘記防住狡猾的薑如遇。


    楚昧塵一刀柄擊向薑如遇,薑如遇渾身力度被卸,像是完全被撞碎。


    她從山巔快速急落下去,薑如遇現在已經沒了一點靈力可以使用,再掉到下麵,她不死也殘。她的判斷原本沒錯,山河劍陣的確能殺真仙境的修士,哪怕楚昧塵是真仙巔峰也如此,但是,楚昧塵有一個等修為的化身……


    薑如遇要落到地麵上。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她落入一個泛著水蓮香味的懷抱,這懷抱好像很冰冷,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又好似非常溫柔,如潺潺清亮的溪水,被月光一照,波瀾粼粼。


    來人憑空出現在此地,突破山河劍陣的防線,他身上環繞著的力量強大無比,和山河劍陣的力量完全是兩種。


    姬清晝來了。


    他那張謫仙般的臉此刻森寒無表情,帶著薑如遇往楚昧塵的方向飛去,化作一道流星。


    楚昧塵見到姬清晝出現,並且救下薑如遇,臉色同樣難看——這個男人是什麽境界?至少真仙以上。難怪薑如遇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見到他就想殺他,原來是因為這一次,她選到了別的男人。


    楚昧塵握緊刀柄,已經想要再殺姬清晝。別管楚昧塵當初有沒有把薑如遇送人,可那是他親手所送,自然不一樣。


    楚昧塵已有殺意,但現在他的確受了不小的損耗,楚昧塵現在並不想為一個薑如遇和這名真仙拚得你死我活。


    楚昧塵道:“閣下也是人中龍鳳,甘願被一個小小女子玩弄於手心?閣下可知,你懷裏這名女子不過慣常學會利用男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閣下甘願被利用?”


    姬清晝的靈力在薑如遇身體裏打了個轉兒,確定沒有什麽隱藏的內傷後才算放心。他高傲專斷,楚昧塵對他說話,姬清晝也完全沒有回答的心思,將他無視個徹底。


    楚昧塵捏緊拳,這人實在太輕狂!


    楚昧塵也並非定要熱臉貼他的冷屁股,他以為姬清晝也是真仙境,見剛才冷淡充滿殺氣的薑如遇躺在姬清晝懷中,楚昧塵早有不滿,何況姬清晝行事如此?


    楚昧塵刀尖帶血,直奔薑如遇而去。姬清晝正要出手,然而,懷中的薑如遇猛然睜開眼睛。


    山河劍陣裏所有的山全部被破開,山體中茁壯生長、貫穿整個山體的不是別的,是綠色的嫩芽,這些綠色的嫩芽也如劍一般,足足有山大,從四麵八方刺向楚昧塵。


    山體為土,土生木,在山河劍陣裏除了山劍,還有這些綠色的生機之劍。


    這才是薑如遇的後招,她一開始就是拚著掉到地麵身受重傷,讓楚昧塵稍放下警惕,然後便可以讓生機之劍刺過來……


    姬清晝是薑如遇的底牌,但她卻不能把所有都寄托在這張底牌上。畢竟按照姬清晝的說法是,隻要薑如遇死,和她的死有關的一切人他都會殺死,薑如遇覺得丹流那幾百萬靈石不能白花,她沒有帶著丹流一起死的決心。


    生機之劍刺向楚昧塵的心髒,楚昧塵身法再快,再能夠躲,躲得了一劍也躲不了第二劍……


    他的左手手臂被齊齊削斷,而且因為這是生機之劍,之後這手臂永遠不可能再長出來。


    楚昧塵的臉色幾近扭曲。


    這還沒完,薑如遇雖然力竭,但姬清晝沒有。姬清晝明白修士間各有齟齬愛恨,惡鬥總有理由,但這並不能抹平姬清晝等著下屬覺醒龜餘血脈時忽然收到絲弦染血消息時的怒火。


    許多人都想殺薑如遇……如果之前的姬清晝還能說服自己這是薑如遇必經的過程,那麽看見楚昧塵要殺薑如遇時,姬清晝心中對楚昧塵真真正正動了磅礴的殺意。


    楚昧塵為別的女子要殺薑如遇,根據姬清晝之前得到的信息來看,還有鴉殺堂堂主若風也是如此。薑如遇,這隻他早欣賞的鳳凰,如果因為別的事情要經曆磨難,比如看清楚修真界的修士遲早會因她的身份而加害她……這種磨難,姬清晝從未管過。


    那是她要成長的必經之路,但諸如楚昧塵和若風這些因為奇怪的情,因為別的女子要殺薑如遇的事,在姬清晝看來,已經是一種羞辱。


    螢火之輝,要奪月而來。


    姬清晝被激怒了,殺意自天空星辰處降下,他的袍袖被風灌滿,楚昧塵察覺有所不對,正要舉刀,他看見姬清晝的臉上出現妖冶的紅紋,在巍峨的山峰頂部,他的眼裏有如神明對螻蟻的漠然。


    楚昧塵很快發現,不管這人的殺意多強,他多想反抗,但都無法反製他。


    他在剛才受了傷,出了血,現在體內的鮮血仿佛不再是自己的,鮮血翻湧攪動,受姬清晝的控製,從他身上的每一個孔流出。


    血中有水,龍掌天下之水,像姬清晝這樣的龍,控製血液殺人,不過是小菜一碟。


    楚昧塵今日殺薑如遇未遂,卻惹來這樣的麻煩,他臉色漲紅,已氣到極點,已在心中認為這是薑如遇尋的奸夫。


    他越氣,但到底是憑借本事修到的真仙期。楚昧塵還想求生,他還有一個法寶:這是一隻羽毛形的釵子,是薑扶光當初為報答他的恩情,在晉升神後之後送他的東西。


    原本楚昧塵一直不舍得、也沒機會用,現在他不得不將催動這羽毛,羽毛登時漫天飛過,化作無數身披羽毛的仙人輕靈飄來,掩護楚昧塵逃離。


    姬清晝被這神器攔了一瞬,這神器上有一個故人的氣息,姬清晝沒毀去這神器,自然耽擱了他一點時間。


    楚昧塵遠遁,姬清晝掐住其中一個仙人影的脖子,扭斷之後召來海水,奔騰的海水直朝楚昧塵而去,勢必要追殺他。


    這海水的來曆也並非憑空而降,而是龜餘血脈已經覺醒,龜餘靠吞吐海洋為生。這裏有一隻龜餘,就有海水,隻要有水,就能被姬清晝所用。


    楚昧塵也並未一味遁逃,他還有一個人質。楚昧塵找到之前丹流掉下去的地方,抓住丹流一起遁逃。


    姬清晝沒管丹流,仍要殺人時,薑如遇費力拉了拉他的袖子:“羽……族。”


    丹流有可能是羽族血脈,他絕對不能死。


    第89章 我輩非蓬蒿十   全感情戲,可跳


    樹葉裏漏下月亮的清輝, 姬清晝的影子被拉得頎長。


    他身上有水蓮的香味和皓月的皎潔,除開濃雲翻滾的墨一般的眼睛,姬清晝並不像魔, 更像是神。他已經退了潮汐, 留了丹流的命。


    薑如遇原本想多謝他,一張口, 牙關開合話語未出卻先打了個激靈。冷……薑如遇現在靈力和元氣完全虧空, 沒有靈力護體後,她才察覺到姬清晝掌天下水源, 他的身上原來一直縈繞著沁涼的冷意, 他的手臂環抱著自己, 那種冷意就從姬清晝的手臂上傳到自己的身上。


    薑如遇輕輕用手推姬清晝:“多謝……不勞煩了,隨便把我放下就好。”


    也許是薑如遇經過半次涅槃,她的身體強度比當初強了許多, 哪怕耗盡靈力和元氣, 也不至於虛弱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姬清晝低眸垂視薑如遇,從她疲倦清亮的雙眸掠到蒼白無血色的唇瓣。姬清晝眼中濃雲漸散,心中破天荒升起一種奇妙的、漲滿的柔情。


    現在不是柔情的時候,需要姬清晝處理的事情還有許多, 不遠處覺醒的龜餘血脈以及那枚被他握住的羽狀神器。柔情蜜意排在這些事之外,所以姬清晝麵無表情。


    姬清晝再麵無表情,也無法阻止他聲音微和,像徐徐之風, 原本幽冷的眼眸像閃爍著醉人的星光。


    姬清晝從善如流,把薑如遇放下去,放在光禿禿的山巔。在姬清晝單手放開的那一瞬,薑如遇靠近山巔, 她身上的冷意隨著姬清晝單手的放開而減弱,但是,一接觸山巔她就感覺到不對勁。


    她好像在那一瞬間變得五感靈敏過分,五感靈敏是好事,過分靈敏卻不是好事,她仿佛能聽到大地山體如雷的心跳,聽到風從山間吹過的怒吼,震得薑如遇的耳朵和大腦全都嗡鳴。


    這些聲音完全幹擾了薑如遇的判斷,在這種噪音之下,她比瞎了聾了還不如。瞎了聾了也能通過神識判斷周遭的危險,可現在過分靈敏的五感讓薑如遇如同置身於最喧鬧的鬧市,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朝她刺一劍,她很難提前反應躲開。


    薑如遇臉上帶起一絲迷茫和怔忡,怎麽會這樣?


    “因為大地的力量。”姬清晝隻是單手放開薑如遇,讓她稍微體會一下現在離開他的感覺,但姬清晝並沒打算真放下薑如遇。果然,剛才推開他的薑如遇現在重新落入姬清晝的懷中,這次她沒有抵觸,沒有推拒。


    姬清晝心生愉悅,同時又自責自己無時無刻不存在的,近乎於可怕的占有欲——剛才他知道薑如遇是嫌棄他身上涼,但薑如遇此時確實和他待著才最好,這麽淺顯的一個事實,姬清晝卻沒選擇直說。他選擇讓薑如遇親身體驗,清楚待在他身邊確實最好。


    姬清晝認為這樣的占有欲過頭,他本人的理智並不願意如此做,於是快速壓下心頭的黑暗,重新把薑如遇攬回懷中,冷靜道:“你體內靈力和元氣全部虧空,再加上你進一步領悟了大地之力,對大地之力的掌握越來越深,所以,當你的靈力和元氣完全虧空時,接近大地本源的你就會聽到山脈、花草、樹根……大地裏每一樣事物的呼吸聲你都會聽到。”


    這些聲音無疑是巨大而龐雜的。


    “隻有和我接觸,我才能為你隔絕這些聲音。否則,以你現在的身體,你無法承受這些聲音。”姬清晝道,聲音也能攻擊人,具有毀滅的力量。


    薑如遇聽完姬清晝的解釋才明白,也就是說,當她能承受這些聲音的時候,她可以利用這些聲音作為可攻可防的手段?


    薑如遇仍然覺得冷,姬清晝想了想,對她道:“稍等。”


    姬清晝思考完自己是否該這麽做,終於下定決心,見薑如遇疲倦卻狐疑的目光後,解釋:“我可以控製我身上的溫度,但如果我將溫度控製到你覺得完全不冷的地步,那麽,我根本無法為你隔絕大地的聲音,現在我有一個辦法,不知你是否願意?”


    “什麽辦法 ?”


    “護心龍鱗。”姬清晝道,“你雖有四分之一的護心龍鱗,但你並不會用。其實護心龍鱗的力量可以讓你完全適應我身上的涼意,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催動護心龍鱗。”


    護心龍鱗是當初青龍贈送給薑如遇的禮物,按照姬清晝的說法是青龍早被他剝皮抽筋,但根據薑如遇這麽久對他的了解,姬清晝怎麽可能會殺死一條龍削弱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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