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做什麽吃的。”師父嘟囔一聲,拿了兩吊錢給她。


    簡輕語睜大眼睛:“給多了吧。”他們每次出去收藥材,都是一吊錢便夠了。


    “這次的藥材曬得不錯,各家多給五文,剩下的你們兩個拿去花。”師父斜了他們一眼。


    “喲,辛苦費,”簡輕語當即樂嗬嗬地跑去找奚清了,“師兄,咱們有錢了!”


    “那等一下去集市上,給師父買些果脯。”奚清也很高興。


    “得嘞,順便給你買雙鞋,你這雙都舊了……”


    兩個人說著話走遠了,師父低頭為人診脈,半晌突然笑了一聲。


    “半仙,你這回收的徒弟可真活潑,整日裏就她話多。”看病的人樂嗬嗬地與師父說話。


    師父輕哼一聲,唇角始終揚著:“都是債!”


    “跟阿清關係也好,要我說,直接給他們說成得了。”那人依舊樂嗬。簡輕語雖然胖了許多,可平日穿的衣裳寬大,肚子又不甚明顯,加上沒有半點孕婦自覺,是以許多人都不知道她身子重。


    師父斜了他一眼:“少亂點鴛鴦譜,人家倆根本沒那想法。”


    說完,抓了幾服藥便將人打發了,醫館裏頓時隻剩下他一個人。


    今日醫館事少,那倆師兄妹拿了錢,又不知道要瘋玩到什麽時候,師父一個人在醫館裏坐了會兒,便打算提前關門,自己也找老友喝酒去。


    他這般想著,便將外頭的椅子都搬回了屋裏,正要將門鎖上,一隻修長的手突然攔住了門:“大夫,看病。”


    師父抬頭,一張清俊的臉便映入眼簾,他頓了一下,忍不住打量這人,隻見此人身形高大結實,身上的衣衫雖然透著風塵仆仆的味道,卻依然難掩貴氣,一看便與漠北格格不入。


    師父鮮少見這樣的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才想起正事,踮起腳朝他身後看了看:“病人呢?”


    “我便是。”男子回答。


    師父愣了一下,重新將他打量一遍後敷衍:“公子來得不巧,老朽今日有事,恐怕不能為公子看病了,往前走三百米,也有一家醫館,不如公子去那邊看病吧。”


    “老先生身為大夫,怎能將病患拒之門外?”那人揚眉,透著一股肆意,“要知道此舉,與見死不救無異。”


    “公子說笑了,我看公子氣息沉穩身形有力,也不像將死之人,公子還是不要為難老朽了。”見他纏著不放,師父索性就直說了。他行醫幾十年,有病沒病還不是一眼就看得出,這人在他麵前裝什麽大尾巴狼。


    男子聽他拆穿了自己,便直接放開房門:“既然如此,就不強求了。”


    “多謝。”師父說完,果斷關了門,一直走進了後院,才嘟囔一句‘神經’。


    男子看著在自己麵前關上的門,摸了摸鼻子轉身離開了,過了大路繞過一個拐角後來到馬車前,輕車熟路地鑽進馬車,對麵前閉目養神的人道:“大人,醫館就藥半仙一人。”


    男子正是季陽,而他麵前的人便是陸遠。


    陸遠聞言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漆黑一片:“她呢?”


    “……卑職不知,藥半仙的另一個徒弟也沒在,估計是都出去了。”季陽小心道。


    他們一個多月前便來了漠北,這一個多月裏不停地查簡輕語的蹤跡,卻一直沒有半點消息,直到前些日子查到藥半仙的臨鎮好友那兒,得知藥半仙幾個月前新收了一個女弟子,名喚阿喃,這才找到這個女人。


    簡輕語可真能躲,從他們查出她死遁的真相,便拋下京都一切來找她,結果硬生生耗了他們這麽久,害得他這麽久以來一直戰戰兢兢,生怕惹惱了越來越沉默的大人。


    季陽一想到這段時日受的苦,便想挽起袖子揍簡輕語一頓,但一跟陸遠那雙眼睛對上,又忍不住同情她。


    ……害大人痛苦這麽久,她這回肯定要倒大黴了。


    季陽剛忍不住幸災樂禍,馬車旁便有兩個婦人經過,興致勃勃地聊些什麽,他瞬間聽到了簡輕語的化名――


    “剛才我遇到藥半仙家的奚清跟阿喃了,兩個人剛收完藥,正在集市上逛呢。”


    “我也見著了,阿喃給奚清挑鞋呢,你還真別說,倆人郎才女貌看著就般配,我都想給他們做媒了。”


    “人家倆好得像一個人似的,還用你做媒啊,我看你就是想白撿媒人茶喝……”


    婦人們說笑著離開,馬車裏的氣壓愈發低沉,季陽默默咽了下口水,許久之後幹笑道:“一群長舌婦,就愛說些有的沒的,大人別放在心上。”


    “去集市。”陸遠淡淡開口,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季陽期期艾艾地應了一聲,待馬車啟程之後小心勸道:“大人,待會兒……你可千萬要冷靜啊。”


    陸遠一言不發,也不知聽進他的話沒有。


    方才還等著簡輕語倒黴的季陽,見狀頓時眼觀鼻鼻觀心,祈禱陸遠出刀夠慢,或者簡輕語跑得夠快。


    第55章 (孩子是誰的...)


    馬車不敢停歇地往前跑,轉眼便到了漠北小鎮的市集。說是市集,其實隻有三三兩兩商戶,路邊擺著小攤賣些便宜劣質的東西,冷清得連京都最偏僻的街都不如。


    馬車在集市上轉了兩圈,都未找到簡輕語的身影,季陽看著閉目養神的陸遠,咽了下口水艱難開口:“……大人,沒見著人,興許是已經離開了,要不我們去醫館門口守著吧。”


    陸遠不語,仿佛已經睡著。


    季陽不敢再問,扒著車窗仔仔細細地搜尋,祈禱快些將那個害人精找到。


    或許是他的祈禱太有用,他們第四次在集市上轉悠時,他終於看到簡輕語從一間鋪子裏出來,震驚之餘竟有一點不敢認……確定是她嗎?為何看著圓潤許多,腰似乎也粗了,穿了一身粗麻衣裳,一頭烏發隻梳了個簡單的辮子,若非一張臉還白白嫩嫩,看起來真像個鄉下丫頭了。


    季陽隔著老遠仔細辨認半天,確定這就是他們找了許久的害人精後,便扭頭看向馬車裏的陸遠,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到簡輕語快活的聲音傳來:“我在外麵等你!”


    長眸睜開,眼底一片晦色,陸遠靜了許久才撩開車簾,抬眸往外看去。


    季陽抿了抿發幹的唇,也默默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隻見圓潤的簡輕語正對著鋪子裏的人說話,眼睛彎彎的像盛滿了星星,雖然胖了許多,可一張臉依然明豔動人,甚至還多了一點不同以往的溫柔。


    季陽:“……”私自逃走也就罷了,她怎麽敢過得這般滋潤,就差將‘沒有陸遠,活得更好’八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猶豫一下,思考要不要幫簡輕語解釋兩句,免得大人氣瘋了波及無辜,可惜還未等他想好措辭,鋪子裏便走出一個文弱白淨的男子,簡輕語一看到他便迎了上去。


    季陽:“……”看來不用幫她說話了,之後記得幫她收屍就行。


    雖然這麽想,但他還是開口了:“這人應該就是奚清,藥半仙的徒弟,簡輕語也是藥半仙的徒弟,他們之間應該就是純粹的師兄妹關係……”


    話沒說完,簡輕語便掏出了手帕遞給奚清,奚清拿去便擦了擦汗,兩個完全不見外,顯然不止一次這樣做了。


    季陽隻感覺馬車裏一冷,頓時再不敢開口,正當他以為陸遠要衝出去殺了這對‘狗男女’時,簡輕語和奚清突然離開了,眼看著他們越走越遠,季陽趕緊問:“大人,還追嗎?”


    陸遠淡漠地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直到二人徹底消失,他才垂下眼眸。


    簡輕語跟著奚清走出很遠,突然忍不住回頭去看,卻隻能看到一路的風沙。


    “看什麽呢?”奚清詢問。


    簡輕語聳了聳肩:“總感覺剛才有人盯著咱們。”


    “哪有什麽人,”奚清看了眼空曠的大路,“你想多了吧?”


    “也許吧……”簡輕語抿了抿唇,心裏莫名地發慌。


    奚清見狀笑了一聲:“又不困了?”


    簡輕語本就乏了,他這麽一提醒,頓時感覺更困,一邊打哈欠一邊加快了腳步:“快走快走,我都快困死了。”


    奚清笑著跟了上去。


    師兄妹二人加快速度回了醫館,簡輕語回了寢房倒頭就睡,奚清一個人負責處理剛收來的藥材。師父喝完酒回來,就看到他一個人在忙碌,頓時嘖了一聲:“都說了要你盯著她多活動,怎麽又讓她去睡了?”


    “這次收了四十多斤藥材,她也累壞了,就讓她休息吧。”奚清笑著為簡輕語求情。


    師父不滿地斜了他一眼,便去醫館裏坐著了。奚清將藥材該收的收、該晾的晾,都處置妥當後便去給師父幫忙了。


    今日醫館不算忙,師徒二人坐了一個時辰,也就來過兩個病患,眼看著天快黑了,師父伸了伸懶腰,一邊往院裏走一邊叮囑:“關門吧,我去給混丫頭蒸個蛋羹,今晚不準她吃肉了。”


    “是,師父。”


    奚清溫順答應,起身便朝大門走去,還未等走到門口,便有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他頓了一下,溫和詢問:“請問是拿藥還是看診?”


    “不拿藥也不看診,我來找我主家夫人。”季陽人畜無害地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


    奚清頓了頓,不解:“主家夫人?”


    “阿喃,你應當認識吧?”季陽眯起眼眸,不懷好意地問。


    奚清愣了一瞬,還未等開口回答,師父便從院裏又出來了:“我才發現當歸用完了,你今日收藥材時可有……”


    話沒說完,他便看到了季陽,頓時皺起眉頭,“怎麽又是你?”


    “……師父,你認識他?”奚清忙問。


    師父扯了一下唇角:“有一麵之緣,這位公子,請問你一日之內來了兩次,究竟有何貴幹?”


    “他說他是來找阿喃的,”奚清悄悄挪步到師父身邊,壓低聲音道,“他還說阿喃是他主家夫人。”


    師父愣了一下,頓時沒好氣起來:“什麽阿喃什麽主家夫人,這裏沒你要找的人,快走快走!”想都不用想,這是拋棄阿喃的負心漢來了。


    奚清見師父突然強勢,也跟著直起腰板,師徒二人一路轟人。季陽輕笑一聲,眼底卻無半點笑意:“有沒有我要找的人,可不是二位能說得算的。”


    師父愣了一下,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是夜。


    簡輕語睡醒時,發現天都黑透了,屋裏沒點燈也是昏暗一片,她懶洋洋地抱著被子發呆,想等師父什麽時候叫吃飯了,什麽時候再出去。


    然而等了一刻鍾、又等了一刻鍾,她的眼睛都適應黑暗了,卻始終沒等來師父和奚清喚她。


    ……難不成這倆人根本沒等她,直接吃完飯睡覺去了?剛冒出這個想法,簡輕語便自動否決了,師父和師兄一向疼她,又一向重視三餐,不可能吃飯的時候不叫她,估計是醫館太忙,暫時還沒來得及吃飯。


    這麽想著,她趕緊起來,摸著黑就往外走,結果剛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怎麽院子裏連燈籠都沒點?簡輕語看著同樣黑乎乎的院子愣了愣。


    “……師父?奚清師兄?”她嚐試著喊了兩聲,院子裏回應她的,隻有漠北攜裹著沙土的風聲。


    簡輕語蹙起眉頭,抬腳穿過了院子,徑直進了前頭的醫館――


    然而醫館也沒人,而且與院子裏一樣黑漆漆的。


    她心裏的不安逐漸擴大,半晌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師父?”


    依然無人應答。


    簡輕語想往前走幾步看看情況,可原本熟悉的醫館卻仿佛突然間變得陌生,漆黑的背後藏匿著不為人知的危險。她在門口猶豫許久,到底沒勇氣走進去,於是僵硬地一步步退回到有月光的院子裏,扭頭朝師父的房間跑去。


    “師父!師父!”簡輕語著急地喚人。


    師父和師兄一向緊張她的身體,自從她住進來之後,即便夜間臨時有事要出門,也會將能點的燈燭都點上,就怕她突然摔倒傷到身子,像今天這樣突然消失,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她拍了幾下門無人應聲,幹脆直接推開門進去,沒找到師父後扭頭就往奚清房間跑,還未跑兩步餘光注意到什麽,於是猛地停了下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寢房,看著單薄的窗戶紙上映著跳動的燭光,緊張得手腳開始發麻――


    她似乎記得,自己出來時並未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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