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如此,沈謙之不由的輕笑了一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一麵理好自己的衣衫,一麵接過碗向外間走去。


    須臾,他又端著一碗薑茶進來了,“晾過了的,不燙了。”


    “多謝大人……”孟妱輕聲道,確實不燙口了,她捧著不一會子便喝完了。隻是瞧著蓋在身上的錦被,已濕了大片,她起身拿起木架上的外衣,正要披上。


    沈謙之問道:“做什麽去?”


    孟妱立在原地,杏眸落在裏側的棉被上,道:“我去教玉翠換一條錦被來。”


    見沈謙之緘默不語,她便朝外走去,方移蓮步,便聽見身後的人聲音沉沉說道:“不必去了。”


    話音甫落,見沈謙之從裏間拎著那條濕了的棉被走出來,將它放進了木櫃中,踅回身來停在孟妱身旁,“睡罷。”


    孟妱唇角翕動,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們向來是同榻不同被的,這一張錦被……要怎麽睡?


    才喝過一碗薑茶,她此時卻又覺喉中發幹,忍不住咽了咽,半晌,才跟了進去。


    瞧著榻上僅剩的一床錦被,她無措起來,頓了頓,越過了那錦被單著身子躺進了裏側。


    少時,沈謙之熄了榻旁的最後一盞銀燈,孟妱眼前登時黑了下來,在她還未全然適應漆黑的光線時,身側傳來一股熱氣,她被攏在了一床被子裏。


    “若是覺得冷,就靠過來些。”


    孟妱深抿了抿唇,吸了一口氣,微微朝沈謙之挪了挪。


    彼時,沈謙之見她良久不動作,便自往裏躺去了。隔著薄薄的一層裏衣,二人就這麽肌膚相觸。


    若是換作平日,他隻是避之不及,今日,卻沒有躲她。


    青紗帳內,一片靜寂。孟妱急促的氣息,顯得格外突出。


    “還冷麽?”沈謙之低啞著嗓音問了一句,伸手將她攬住了。


    誠然,她不是冷,隻是過於緊張,以至於聽見問話,連回答都混忘了。


    她柔軟的身子,此刻正在他的懷中,使了使力,他將她抱的更緊了些。


    既要作真正的夫妻,這些事,早晚是要做的。


    已下了決心的沈謙之,緩緩將結實的手臂鬆開了些,使她能夠聽清他的話,喉結滾了滾,聲音沙啞道:“……要嗎?”


    第14章 不是李縈。


    在成婚前,王府已有專門的嬤嬤前來教過她,況又有那次的經曆,她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


    孟妱耳垂燙紅,朱唇鮮豔欲滴,隻覺周身溫度驟升,心內一顫,她如鶯啼般低聲道:“大人……我是懷儀。”


    上回,她身上穿著李縈的衣裳。可這次,她想讓他知道,她是孟妱,不是李縈。


    沈謙之怔了一瞬,心內閃過一絲訝異,卻還是耐心認真的回道:“我知道。”


    就在他有所動作時,孟妱倏然緊閉上了眼,上次的疼……她還記得。平日溫潤儒雅的沈大人,好似變了個人一般,極盡索求又莽撞無度。


    纖長的眼睫在銀色月光下若隱若現,她黛眉輕蹙的模樣,將沈謙之的神思亦拉回了那日。


    事後,他的回憶雖已有些模糊,可當時她雙頰上掛著的淚珠,足以證明,他定是沒教她好受。


    或許,他原就是那般惡劣之人。


    撐在孟妱身側的雙手漸漸握起,指骨發白,她緩緩睜開了眼,杏眸正好對上眼前晦暗不明的墨眸,她不由低聲問道:“大人……?”


    沈謙之終是翻身躺回了榻上,長舒了一口氣,雙指緩緩揉著眉心。


    孟妱也跟著悄悄緩了一口氣,雖覺有一絲放鬆下來,卻仍沒遮過心底掠過的一瞬失落。


    她清楚的知道,要忘記一個深愛之人,有多麽難。而如今,李縈已經不在了,他們之間隻消再多一些時間,便好。


    “大人,我有些倦了,不如,我們先睡罷。”她悄悄理好衣衫,先出言緩解道。


    “嗯。”


    他沉沉的回了一句。


    *


    十一月二十一日,壽安宮。


    孟妱坐在紫玉珊瑚屏榻旁的案幾前,靜默的抄寫著經文。


    “姑姑瞧瞧,能不能作數?”工工整整的謄寫完一頁,孟妱端起給一旁的掌事秦姑姑看。


    秦姑姑俯身往近湊了湊,笑道:“郡主的字,是越發進益了,竟頗有幾分男兒氣概。”


    “是麽?來哀家也瞧瞧。”太後一聽,眉眼間笑開了,秦嬤嬤忙雙手托著,將紙呈了過去。


    太後看過,連連頷首,“是不錯,”她將宣紙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轉問道:“沈母可還好?”


    孟妱起身行禮道:“多謝娘娘掛心,母親身子康健。”


    “那你呢?沈謙之近日待你如何?”太後的臉色漸漸變了,慈愛的麵龐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愁慮。這才是她今日真正想問的,雖說上回皇帝已允了沈謙之的和離之求,可今日見這丫頭,卻不像知道此事的模樣兒。


    她猶記得,三年前,就在此處。


    孟妱跪於殿中,頭一次用郡主的身份,求她去向皇帝說情,此生唯這一次,求皇帝賜婚她與承英殿大學士沈謙之。


    她隻當是他們已情投意合,隻是那沈謙之抹不開麵兒來求婚事罷了。


    可成婚當日,她便覺出不對,即便到後來,每次歡喜之人,總是這一個。


    太後不由輕歎了一聲,這丫頭倒真和她爹一般,一樣的情種!


    見太後問了話,一旁的秦姑姑揮了揮手,將眾人屏退,跟著合上了門。


    孟妱登時小臉兒紅到耳根,捏著手指,回道:“夫君……近日待懷儀甚好。”


    “他沒與你提——”話說到一半,太後又將剩下的那一半咽回去了,心內冷笑了一聲,沈謙之這小子,是愈發大膽了,竟敢在皇帝跟前出爾反爾。


    不過,她到底是高興的。這丫頭的心一味的在他身上,若真要和離,她又該如何承受?


    “哀家是說,你們也成婚三年了,是該要個孩子了。皇帝也真是不像話,待哀家與他說說,日後少將沈謙之往外派去了。”太後轉了話,笑著說道。


    孟妱忙跪地垂眸回道:“懷儀惶恐,陛下日理萬機,原不該為這些小事思慮的。”


    太後聞言,緩緩的笑開了,“你怕什麽,他且疼你著呢。”


    話音方落,便聽見秦姑姑在門外稟道:“回太後娘娘,溫貴妃來請安了。”


    太後抬了抬手,示意孟妱起身,緩緩道:“讓她進來罷。”


    少時,一位身著湘紅色遍地金妝花對襟長裙的婦人款款步入殿內,鬢間插著金鑲玉鳳凰展翅步搖,方一走近,便笑道:“母後又疼誰呢?也該疼疼臣妾才是。”


    說罷,她緩緩拜了下去。


    太後一麵抬手命秦姑姑給她賜座,一麵接著道:“隻是你耳尖,有什麽好的,也不能落下你去。”


    孟妱進宮中的次數比不上那些真正的皇親,見這位溫貴妃的次數也少之又少,卻還是認得的,隻因她是溫承奕的姑母、二皇子的生母。


    “見過貴妃娘娘。”孟妱起身行禮道。


    溫貴妃忙示意她起身,道:“臣妾隻當是有何事逗的您這般歡喜,原是懷儀郡主在這兒。”


    “也是她的一片孝心,今日特地入宮來瞧瞧哀家。”太後這廂說著,一宮女端進一碗紫參野雞湯來,秦姑姑接過正要與太後喂食。


    溫貴妃忙起身道:“姑姑還是讓本宮來罷。”


    秦姑姑頓了一瞬,見太後點了點頭,她才將湯盅交到溫貴妃手裏。


    喂了幾口後,太後便道:“行了,端下去罷。哀家才用罷膳不多時,這雞湯有些膩了。”


    溫貴妃立時放下了湯盅,拿起一旁托盤中的帕子,雙手呈給太後。


    鳳眸一掃,瞧見了幾上的雪浪紙,她緩緩拿起端詳,“不僅郡主孝順,沈大人也這般有心,還替母後抄了經書來。”


    秦姑姑不禁抿嘴笑了笑,良久,斂了住笑意道:“回娘娘,這是郡主寫的。”


    孟妱聞言,緩緩垂下眸子,臉頰上多了一絲紅暈。


    溫貴妃愣了一瞬,方笑道:“本宮還不知,郡主這字寫的,倒勝男兒了。”


    此時,倚在榻上的太後,忽而將目光移了過來,不疾不徐的問道:“貴妃還能識得沈大人的字跡?”


    此話一出,溫貴妃美豔玉顏上的笑僵住了,手中的紙也被握皺了一角。


    “稟太後娘娘,承英殿大學士沈謙之請見。”宮女在殿外報道。


    “這會子正是下朝的時辰,估摸著沈大人是知道郡主在這裏了,來管母後要人了。”聞言,溫貴妃暗自鬆了一口氣,轉道。


    “教他進來罷。”太後語氣淡淡,將人傳了進來。想起上回沈謙之在奉天殿中所求之事,她並不大能高興的起來,以至於沈謙之入了殿中,她也並未賜座,隻讓他站在原地。


    “臣沈謙之,恭請太後金安。”沈謙一身靛青色官袍立於殿內,向榻上之人行禮道。


    孟妱垂眸坐在一旁的案幾前,聞聲,悄悄抬了抬眼,朝他望了過去。近幾日,沈謙之都會留宿暖香苑,隻有昨日,他有政事要忙,隻匆匆坐了坐,便回棲雲院去了。


    她知道他這幾日都不大清閑,是以未將她今日要進宮之事告訴他。


    臣婦與後宮之間,原該避諱的。


    沈謙之此時垂首作揖,她瞧不清他的臉色。此時來壽安宮,他莫不是……來尋她興師問罪的?


    如此想著,孟妱不由蹙起黛眉,麵色不安起來。


    太後的眼神正好瞥向孟妱這邊,見她如此神色,隻得輕歎了一聲,淡淡道:“你坐罷。”


    有人心疼著,她這個老太婆也拿他沒法子。


    沈謙之緩緩落座後,溫貴妃的眼神頓了一瞬,旋即向太後道:“這一對璧人坐在這兒,真是賞心悅目呢。”


    太後麵色淡然,輕轉了轉手中的佛珠,未置可否。


    須臾,一宮女緩緩從殿外進來,走至溫貴妃身旁,附耳與她低語了兩句。


    溫貴妃微微把目光轉向太後,後者正漫不經心的品著幾上的茶,她忙嗬斥宮女道:“放肆!在太後娘娘麵前也敢這般沒規沒矩!”


    貴妃鳳眼怒睜,驚的那小宮女忙叩頭請罪道:“太後娘娘贖罪,貴妃娘娘贖罪!”


    太後徐徐放下了茶盞,道:“你瞧瞧,你又嚇唬她作什麽?”說著,轉對地上跪著的小宮女道:“你有什麽事,若能說便說罷,若是什麽悄悄話,便退下等你主子回宮了再去說罷。”


    太後話雖如此說,她哪裏有膽子真壓著不說,連忙回道:“是方才平陽侯傳信進宮,說為太後娘娘壽辰所修建的溫泉已修整完畢,請貴妃娘娘前去檢視檢視。”


    溫貴妃亦跟著跪了下去,恭謹的回道:“原是臣妾做主,想在母後壽辰時給您一個驚喜,便悄悄拖兄長去做了,臣妾知罪。”


    太後緩緩笑了笑,命秦姑姑將溫貴妃扶起,道:“你既是一片孝心,又何罪之有?隻是哀家年事已高,這次壽宴早已與皇帝說了,不外出去,隻在宮中略辦一辦便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郡主終於和離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以五易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以五易十並收藏郡主終於和離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