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笙從鏡子中看著身後的少女,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指間的鐵環,她做事從不牽連無辜之人,更不屑挾持無辜以求脫身,但今日……


    就在這時,她看到鏡中閃過一道冷光,她倏然回身,幾要出手,卻見那粉衣少女將一把匕首往她手中一塞,低聲道:“我知道我們楚家對不起你,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幫你,你就用這匕首挾持我逃出去吧。”


    段雲笙登時一愣,蹙眉看著少女尚帶著些稚氣的臉,片刻之後,微微偏開目光,將匕首推了回去轉回了聲:“我不用你幫。”


    天界的人或許會顧及楚玉的性命,但今日來迎親的妖族可不會對她手中天族的人質手下留情。反而很可能為了避免她逃跑,先對人質出手……


    “你要是不逃……啊,血!”


    楚玉本是著急,不小心拍了一下段雲笙的後背,卻不想一觸碰到她背後的嫁衣,就感到一片濕熱,抬手一看竟沾了一手血跡。她這時才發現這鮮紅的嫁衣上竟已被鮮血滲濕了。


    “這是因為削骨釘嗎?”少女的眼眶紅成一圈,有急又悔,眼淚珠子一顆顆地往外掉,小聲問道,“你這樣是不是很疼?”


    段雲笙微微回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角的淚珠時,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回道:“我沒事。”


    這時外麵遠遠地傳來了喜樂之聲。


    楚玉心中更是著急,忙拉起她道:“快,你就聽我的吧……”


    但看到段雲笙吃痛的皺了一下眉後,又把手收了回來,手足無措地說道:“那個……院子裏的幾個天兵都是我姑姑的人,不敢傷我的,迎親的就要來了,現在不走來不及了。”


    段雲笙看著她那張淚跡未幹的臉,突然低頭笑了一下。


    “誒?”楚玉不懂她為何笑,正要問,卻感頸後一重,便身子癱軟地倒了下去。


    段雲笙將她扶到榻上躺好,輕聲道了句“謝謝”,便轉身往外走去。推開了殿門,守在院中的天兵便立刻警覺地都看向了她。


    段雲笙看了眼內外重重守衛的天兵,自知眼下體力不支,待到南天門,仙妖兩隊人馬交接之時,才是最好的時機,便暫時放開了摸向指間鐵環的手。


    此時迎親的隊伍也剛好進了院子,不過跟著迎親隊伍而來的並非是天界嫁娶常用的鸞鳳鮮花玉輦,而是一個一人多高裝飾華美的金籠。


    第19章 跌下雲端


    金籠落地, 兩個仙官便上前打開了金籠的籠門。


    一個仙官走到她麵前,手向著籠門的方向一展道:“元君,請。”


    他身後的兩個仙娥立刻想要上前來攙扶段雲笙上去, 卻被段雲笙的一個眼色威懾了回去。


    “我自己會走。”她冷冷道。


    那兩個仙娥被這凶戾的眼神嚇得一怵,不自覺地便往後退了半步。


    她提起裙擺,挺直背脊一步步走上金籠。待她在金籠中的羽墊上跪坐之後,仙官便命人關上了籠門, 鸞鳳齊鳴,仙樂啟奏,隊伍開始往南天門行去。


    十六頭靈獸抬著放置金籠的玉輦, 跟著隊伍浩浩蕩蕩地行向南天門。段雲笙微微仰麵看著天邊萬古不變的祥雲,手指始終摩挲著指環。


    這萬年來,她並非沒有遭受過無端的刁難,但她的劍上卻從因此未沾過半點無辜之人的鮮血,但這一次……她默然闔目。


    隊伍慢慢行至南天門附近,在感受到妖族氣息的一霎那,段雲笙募的睜開了雙眼,眼看著金籠慢慢在南天門內停下, 妖族的人上前來接手金籠, 她目光一凜,指環瞬間化為長劍。


    劍光一閃,金籠籠頂被掀, 斷成兩截。


    段雲笙持著劍,一步步從金籠中走出來,目光所掃之處,那些執著長戟的天兵不覺都後退了半步。


    “這不可能!”元清帝君驚詫道。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在被一十二玄天釘封骨的情況下施展出這樣的仙力,但看著段雲笙手中的那把煞氣衝天的劍, 他卻也不敢貿然行動。


    就在這時,有一狼妖偏是不信邪,立刻化出妖身,猛撲了上去,卻不想眨眼之間就被段雲笙一劍貫穿了頭顱,當即倒地身亡。


    這一下,在場所有人的心裏都有些發毛,今日能代表殷九玄前來迎親的妖族,無一不是修為了得的大妖,卻不想竟就這樣被段雲笙一劍斃了命。


    他們俱握著兵器慎重地盯著段雲笙,隻覺得在眼前這女子的目光之下,竟如白刃在喉一般,叫人如墜寒冰地獄般通體發冷。


    段雲笙往前走一步,他們便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


    須臾之後,在場的人才發現,段雲笙的身後,曳地的衣擺拂過的地麵竟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原來她竟是在強忍著削骨釘的反噬,強行突圍。


    “將她拿下!”在明白段雲笙的處境之後,元清帝君立刻下發出了圍捕的命令。


    天兵們得了旨意,也就顧不得害怕了,一窩蜂地圍攻了上去。


    看著來勢洶洶的天兵,段雲笙咬了咬牙,揮出一道劍氣,一股銳氣逼人的劍芒震動天門,劍鳴聲起,撕碎了天邊的祥雲瑞彩。


    圍攻上來的天兵被這道劍氣逼退,可待驚魂落定時卻發現自己的身上卻依舊毫發無傷,隻是手中兵器俱被這道劍氣擊碎。


    “別逼我!”段雲笙沉著聲,勉強吐出這三個字。


    “都給我上啊!”元清帝君身邊的元陸見天兵們都定在原處,便自己提著尖槍飛衝過來,卻被段雲笙一腳踢飛了出去。


    段雲笙依舊一步一步地往南天門外走著,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倒在這裏,因為有人還在等她。


    一萬年了,第一次有人說會等她。


    就像她二哥說的,有人在等著她回去見他,她若是倒在這裏,就連老天爺也會覺得不公!


    可是,她前進的步履,還是在不受控製地慢慢變得遲緩,但圍著她的那些天兵卻像是沒有發覺一般依舊步步退卻。


    他們後退不隻是因為害怕,還因為不忍心。


    在場的天兵都明白,方才若不是他們圍攻的扶霜元君手下留情,剛才那一劍斷掉的就不是他們的兵器,而是他們的身體!


    不論過往扶霜元君在天界的風評如何,今日她在這種情況下肯顧念往日同僚之情,不願痛下殺手,他們又豈能恩將仇報置她於死地?


    鮮紅的血痕長長地拖過白玉的地麵,眼看著距離南天門還有幾步之遙。妖族立刻有人蠢蠢欲動想要阻攔她,卻被黎聞一下子按住了回去。


    “尊主的人,你也敢碰?”


    這一句話,叫那妖登時打了個冷顫,想到方才慘死的狼妖,突然明白這狼妖即便今日沒死在這凶神惡煞一般女仙劍下,回去後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可就在這個時候,元清帝君卻身形一閃,突然出現在行動已有些僵硬的段雲笙的身後。


    他一掌打在段雲笙的背上,手上立刻沾滿了她的鮮血。


    段雲笙倏然往前一傾,噴出一口血來。


    剛叢段雲笙的寢殿趕到這裏的楚玉,被這一幕驚得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巨大的負罪感頃刻間壓垮了她。


    她明明可以挾持她做人質的……


    她想著這些日子從各方打聽來的關於扶霜元君的過往戰績,又想著她定住她後對她說的那聲謝謝,心緒紛亂。


    即便是在如此困境之中,扶霜元君不計較她意欲行刺,也不利用她做人質脫困。而她呢,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在一幹天庭元老麵前說出真相,也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提醒她一句姑姑姑父的陰謀,卻因為不敢忤逆姑姑,因為害怕楚家名譽受損,而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逼到這樣的境地。


    楚家家訓:“忠貞剛烈,正值敢當”,可現在她們楚家卻要為了保全一點虛名,對一個真正忠貞剛烈正值敢當的人下這般狠手……


    楚玉覺得自己心中的什麽,正在崩塌。


    被元清帝君重擊之後,段雲笙的目光漸漸渙散,但腳步卻還是無意識的在往前挪,直到她踏空半步如一片秋葉輕飄飄地倒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雙手接住了倒下去的她。


    隻見那雙蒼白的手的主人,在將段雲笙輕攬入懷的同時,一揮衣袖,便將元清帝君掀飛出幾丈之外。


    而就在元清帝君嘴角滲血堪堪站穩的時候,那擁著一身鮮紅的玄色身影,又像鬼魅一般出現在了元清帝君的麵前,輕而易舉卸下他的一條手臂。


    “下次再碰本座的東西,就不隻是一條手臂了。”


    殷九玄很是隨意地將撕下來的手臂往地上一扔,嫌棄地甩了甩手,那一點從元清帝君斷臂處被濺到的血跡立刻化為一點霧氣從他手上消失。


    潔淨了手掌之後,他的手才輕柔地撫過段雲笙的背,指尖從那一顆又一顆的圓釘上掠過。


    “削骨釘。”從他牙縫中溢出的這幾個字,意味不明,但卻叫人如有芒刺在背。


    元清帝君扶著自己的斷臂處起身,憤然看著殷九玄道:“殷九玄,你要人我們給了,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承諾。”


    失去一臂對於元清帝君而言自然算不上什麽重傷,但這撕心裂肺的疼痛卻也不是假的。


    “你覺得很痛?”殷九玄似乎根本沒有在聽他的話,隻是不輕不重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不知為何,在場的人立刻感到有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身周的空氣都像是凝固化成了一隻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們的脆弱的咽喉,隻要那人稍微起一絲念頭,他們便立刻會被捏斷喉嚨,命喪當場。


    “你,你想怎麽樣?”元清帝君強提著一口氣問道。


    殷九玄彈指間,丟出幾道如針妖氣,瞬間刺穿了元清帝君的身體,剛好便是那十二道釘的位置。


    元清帝君隨即往後跌了幾步,若不是有楚月上前扶住,隻怕要當場跌倒在地。


    殷九玄轉身,抱著懷中的人消失,隻留下一句,“你們最好記清楚,就憑你們沒有資格在本座麵前提承諾二字。”


    殷九玄留下的話讓元清帝君頓覺毛骨悚然,他知道殷九玄所言不虛,殷九玄願意遵守承諾,隻是他興致所起,施與他們的恩典罷了。他們從未有那個實力,在他麵前談任何條件。


    隻是他也知道,殷九玄雖然行事詭異難測,但從未有過毀約之舉。


    即便殷九玄的這種遵守承諾的舉動,更像是在遵守什麽他自己定下的遊戲規則。但也是因為知道這一點,他們才敢與殷九玄做這個交易。


    可是殷九玄方才的話中之意,顯然在說,若有下次,他便不會再管什麽承諾……


    若是殷九玄真的因為扶霜元君這件事,連這點自我約束都拋開了,那天界……元清默默拂去額頭的冷汗,心中竟隱然有些後悔。


    畢竟他自己也很清楚,將扶霜元君交給了殷九玄,相當於將眼下天界唯一可能抗衡殷九玄的機會給扼殺了。


    隨著殷九玄的離去,妖族眾人也漸漸跟著離開。


    一直在旁冷眼圍觀的黎聞靈君,在走之前突然轉回身對元清帝君道:“既然是我家尊主與貴界扶霜元君大喜的日子,我便送件東西慶賀一下吧。”


    說著,他就滿臉微笑地將一隻紫金伏獸圈當著天界所有的人麵丟在了地上,圈體震動,空中立刻出現了一副畫麵,正是已故的楚錦仙子,用馭獸香迷魂窮奇之後,拿著天界密旨偷入段雲笙營帳意欲嫁禍的畫麵。


    第20章 皆是他予


    “這是?”紫齊靈尊看了這短短的一段畫麵, 不由看向元清帝君夫妻二人,心裏卻也隱約明白元清帝君為何會急著將扶霜元君嫁給殷九玄了。再想到方才那扶霜元君竟能在被玄天釘封體的情況下,強行使出如此力量, 心中便更覺可惜。


    自上古以來,共出現過五位戰神,能有如此資質者,隻怕是隻有前任戰神丹瑤神女了。


    而今, 天帝未歸,四方帝君亦是各有劫難,又遇妖族盛起, 三界各族異心四起,天界正是風雨飄搖之際,他們卻將原本可以穩住局麵的最有利的籌碼親手毀了。


    “哎,這都是什麽事啊!”常年端著一副處事沉穩的老者風範的紫齊靈尊,此刻竟懊惱地直跺腳,甩著手中拂塵瞪了元清帝君一眼便唉聲歎氣地走了。


    一旁的楚月原本心中更掛念丈夫傷勢,直到聽到身旁漸漸響起的非議之聲,她才著急施法毀去了地上的紫金圈。


    但她的這種慌張的舉動, 無疑更加證明了這段畫麵的真實性。


    此起彼伏的非議之聲在在場的仙人天兵中響起, 原本他們不喜扶段雲笙,便有楚錦被其凶獸坐騎所害的原因在裏麵。現在眾人都明白了楚錦被害的原因是因為意圖嫁禍,心中的同情便少了許多, 加上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楚錦手中意欲嫁禍扶霜元君之物乃是天界軍機密旨,心中變更是感到有些不恥。


    楚家能在天界享受旁人望而難及的殊榮,正是因為楚家先祖戰功赫赫忠名在外,現在楚家後人竟做出這等盜取軍機嫁禍他人的事, 自然也更為叫人憤慨!


    更何況他們方才還因為段雲笙的手下留情而死裏逃生,兩相對比,心裏的不平之感也就更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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