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慶頤指氣使的靠在椅子上, 楊梅毫不避諱的跟他貼著耳朵不知道在講什麽。


    蘇文靜強忍著怒氣,又問了一遍,“怎麽樣才能放了我哥。”


    “離婚吧!”王寶慶站了起來, “好歹夫妻一場, 雖然這麽些年你也沒能給我生個一男半女的,但是我大度, 想跟你好聚好散。”


    蘇文靜死死盯著王寶慶,眼底寫滿了絕望。


    “你就這麽不想跟我過日子, 可是當初, 是你求著……”


    “夠了, 當初是當初, 當初誰也不知道你是個不會下蛋的啊,我們老王家一脈單傳, 總不能毀到你手裏吧!”王寶慶不耐煩得打斷了蘇文靜的話,全然不顧半點夫妻情麵。


    比起蘇立誠頭上臉上的淤青還有一瘸一拐的樣子,王寶慶隻有眼角的一小塊淤青, 可是,確實是蘇立誠先出手打的人。


    從發現王寶慶在外頭有人到現在, 蘇文靜睜一隻眼, 閉一隻眼,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硬撐著是在爭什麽。


    王家人說她生不出孩子, 她去看醫生, 醫生說她沒毛病, 病曆單拍到桌子上, 那還是她的毛病,一有摩擦就拿這件事兒出來說,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我去城裏的醫院看過了, 醫生說我沒有毛病,不是我……”


    “放屁!不是你難道還是老子,你給我閉嘴!”話音落時,王寶慶抬手打了蘇文靜一巴掌。


    蘇文靜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寶慶,眼底的光亮和希望一點點熄滅,而看到這一幕的蘇立誠,隔著鐵柵欄大喊起來。


    “王八蛋你打女人算個什麽東西!放我出去!”


    旁邊值班的警察直接給了蘇立誠一棍子,打得他痛彎了腰。


    蘇文靜強忍著不去看蘇立誠,深吸了口氣把淚水咽了下去,“好,我跟你離婚,你把我哥放出來。”


    “等著吧,明天辦好了手續就放!”


    王寶慶趾高氣昂的走了,蘇文靜卻久久的呆立在原地。


    蘇立誠被關在拘留室裏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可是看著王寶慶那幅樣子,他覺得自己這一頓打挨的挺值得,哪怕能早一天斷了蘇文靜的想頭離開這個王八蛋,都是好的。


    蘇文靜跟王寶慶離了婚,也從王家收拾了東西搬出來。


    她本來想回稅務所申請單身宿舍,可是那邊沒有空位置,蘇文靜隻好先回了父母這裏,家裏的屋子都是現成的,隻是蘇父的大二八自行車蘇文靜騎著不合適,蘇立誠直接去鄉裏給她買了一輛女士自行車回來。


    然而這些,都沒讓蘇文靜有一點開心。


    因為都在金河鄉的政府係統裏工作,蘇文靜跟王寶慶離婚的事兒被她的前公公婆婆宣揚的整個金河鄉政府係統都知道了,還歹毒的到處說蘇文靜不能生,蘇文靜成了大家口中不會下蛋的母雞,雖然她還年輕,可是再想在這附近找對象,隻怕也是難了。


    可強龍不壓地頭蛇,王家是金河鄉的地頭蛇,蘇家就隻是平頭百姓。


    蘇父一次次氣不過想去找王寶慶,都被家裏人攔了下來,慢慢的,大家也都不提這事兒,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好容易到了八月中旬,大學下發錄取通知書,沒幾天,蘇凱旋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總算是添了一件喜事兒。


    蘇父叫蘇立明夫妻帶著孩子們回老家吃飯,算是給大孫子慶祝。


    飯桌上,蘇凱旋把大紅信封裝著的錄取通知書遞到蘇父手裏,蘇父激動的雙手發顫,不住說好,怕隻有這位當了一輩子小學校長卻從未進過大學校門的老人家自己,能明白自己此時的心情。


    蘇母則掏出了個信封塞給了蘇凱旋,“拿著,這是爺爺奶奶給你考上大學的獎勵!”


    蘇凱旋推拒著不肯收。


    “這是你爺爺奶奶的心意,快拿著呀!”


    他媽李素珍站起來伸手想拿,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將信封塞到了蘇凱旋褲兜裏,“拿著,這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呢,想吃啥喝啥買啥,自己去買,上了大學就是大人了,得自己做得了主!”


    蘇凱旋這才收下,坐回了位置上。


    蘇雨晴雖然小,可昨天晚上她看見奶奶往那信封裏塞錢了,好幾張一百塊的票子呢,一時眼紅的很,又覺得這時候提錢有點丟臉,就拽著胡新月撒嬌,“媽媽,我長大也要考大學,你也給我做好吃的!”


    今天這一桌子菜都是蘇立誠親自下廚做的,蘇雨晴很久沒吃到爸爸做的飯了。


    蘇立誠倒以為女兒真是饞好吃的,爽快道:“好,等雨晴考上大學,爸爸請你下館子吃好的!”


    胡新月給女兒夾了一塊紅燒肉,蘇立誠高興的跟蘇立明開了瓶白酒,攛掇蘇凱旋也嚐嚐,老爺子在孫子旁邊拍了板,老太太給孫子拿了個酒盅,一杯酒下口,辣的蘇凱旋呲溜呲溜直喝水,滿桌子人都笑了,包括坐在蘇母旁邊一直靜悄悄的蘇文靜。


    酒過三巡,飯菜也去了個七七八八,蘇立誠和蘇立明都有些暈乎了,蘇雨晴跟著蘇雨薇都跑掉了,蘇凱旋被酒勁兒衝的有些蒙趴在桌子上。


    胡新月以為這飯局差不多到尾聲了,然而她大嫂李素珍卻突然端起酒杯,站了起來。


    “爸!媽!這凱旋考上大學是喜事兒,你們高興,我也高興,我也忍不住想喝一杯酒!”說話間一仰頭,那杯酒就下了肚。


    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當然不會跟蘇凱旋這毛頭小子似的被酒辣的受不了,可李素珍還是被辣的紅了眼,她雙手一抹臉,突然擺出一副豁出去的姿態來,“爸媽,二叔、弟妹跟文靜都在這兒,我要不是逼的實在作難,我真不會在這麽個大喜的日子張這個口,可是眼看著都該開學了,兩個孩子又是擇校費又是學費生活費,蘇立明個沒本事的就會在地裏刨食兒,這麽些年我們省吃儉用,可存折上的那點錢,跟人家要的學費一比,根本就顯都不顯了……”


    熱鬧的氣氛被她這一席話澆得透涼,蘇母麵露不悅,蘇父看看大兒媳又看向大兒子,蘇立明低著頭像是喝暈了,可他不停往下壓的腦袋,卻顯示著他根本沒暈。


    空氣一時凝滯了下來,僵持了好一會兒,蘇立誠沒接話,胡新月自然也不開口,不過她也很是奇怪,蘇立誠竟然沒出來自告奮勇?


    上輩子蘇凱旋考上大學,蘇立誠可是給包了兩千的紅包的,說是蘇立明借的錢,可那根本就不可能還。


    看到大家都不說話,李素珍便又道:“爸,我們是真沒能力供兩個孩子,可要是不讓雨薇上也真不忍心,都是我的孩子總不能叫人戳脊梁骨說我重男輕女虐待閨女呀!”蘇文靜都上了大學,蘇父當然不可能讓蘇立明為了兒子上大學不叫女兒上。


    於是蘇父還是接下了這話茬,“上學是大事兒不能耽擱,你們差多少,我來補!”


    李素珍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不過轉瞬即逝,“雨薇上中專的學費是一年五百,她學習不好進去得交三百讚助費,凱旋的大學學費是一年八百,每個月生活費兩百,一年也就是兩千塊錢,零頭我們自己出,爸您給我們三千就行了。”


    一桌子人除了蘇立明都被李素珍這話驚呆了,蘇立明和蘇凱旋的頭低的都快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蘇母冷笑,“敢情你們這爹媽白當的,兒女上學得你們老子全出了?這幾天你們拉個車帶著我跟你爸趕集去吧,看看我們這兩把老骨頭能賣多少錢,把我們倆給賣了吧!”


    這時候的農村,勤快點種地一年刨去吃喝能落下個千把塊,蘇立明夫妻倆就算不勤快,一年攢個五六百也是沒問題的,倆孩子都這麽大了,他倆不可能拿不出這點錢,就是想從外頭要。


    蘇立誠再憋不住想說話,卻被胡新月拽了一把,離了凳子的屁股又穩穩坐了下來。


    “爸、媽,這話不是這麽說的,是您說給倆孩子補的,我這才張嘴的呀……再說爸跟我們這種農民不一樣,爸可是校長,拿著國家工資的,現在爸退休了每個月啥也不幹就能拿退休金,咱們村裏有幾個人能這樣啊!”


    蘇父有多少工資,這會兒蘇立明跟蘇立誠兄弟倆是全不知道的,但是胡新月知道,因為後來蘇父養老一直住在她家,蘇雨晴跟老爺子嘮嗑時候知道的。


    退休前蘇父每個月工資是一百四十二塊錢,剛退休的時候,每個月退休金是一百四十塊錢,差別不大,但是老兩口都有老年病,常年吃藥也從來沒跟兩個兒子要過錢,說他們手裏有點積蓄那是有的,但是也不會有很多。


    隻是在李素珍眼裏,這每個月啥也不用幹還按時發的退休金,就成了骨頭上的肉,不啃怎能罷休。


    “大嫂,你是想讓爸媽都不吃不喝,隻管喘口氣兒替你們領退休金就夠了是吧!”蘇文靜本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子,對娘家這兩個嫂子都很看不上,憋了這麽久,到底還是沒忍住。


    “話不能這麽說呀,你們兄妹三個,就文靜你學曆高吃了公家飯,立誠也是高中畢業進了政府,就立明早早就不讀書給家裏幹活了,這才落到這步田地,那地裏刨食兒全憑老天賞口飯吃,我們倆哪兒有錢呀!”


    “砰!”


    蘇母一把摔了筷子,“你放屁!你問問你男人,是老娘不讓他上學的麽!是他自己要死要活不肯去念書的,現在倒怪上父母了!”


    “媽,這話不能這麽說呀,小孩子不懂事兒咱們當……”


    “夠了!”蘇凱旋突然大喊一聲站了起來,“這學我不上了!”


    說完從懷裏掏出蘇父給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把錄取通知書一撕兩半轉身就跑了。


    “別!”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人們都伸手去撈那錄取通知書的碎片,七零八碎的紙片幾乎都被拽在了手裏,卻有一片不偏不倚,正落在了那紅燒肉粘膩的湯汁兒裏,髒了。


    第34章 膠帶紙。


    一頓飯吃的不歡而散, 蘇母還因為抓那錄取通知書的碎片動作太大,把腰扭了,疼得直哎呦。


    蘇文靜扶著老太太進了屋, 讓她趴在了床上, 轉身去找了紅花油來,倒在手心裏捂熱乎了, 在老太太扭到的地方揉搓起來。


    “不就是一張紙麽,看把您累的, 這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蘇文靜是當小女兒的, 沒有外人在時, 對自己的媽說話又直又衝。


    老太太卻覺得這話聽著舒坦, 這些天蘇文靜在家裏跟個小雞崽似的溫順,都不像她了。


    “改不了, 你不也是隨了我這臭脾氣!”蘇母知道女兒氣什麽,“那是孩子上大學的憑證,粘粘還能用, 掉飯菜裏髒了可怎麽說。你爸還常說那父母之罪不及子孫呢,他對外人都能這樣, 咱們自家孩子, 難道還不行了?”


    蘇文靜稍微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卻沒說話。


    要說孩子, 這世上的孩子不偷不搶那都是好孩子, 可蘇凱旋跟蘇雨薇兩個……蘇雨薇還有點蘇家人爽利的樣子, 可蘇凱旋整天悶頭學習, 對大人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說不出來是像誰了。


    可說到底,也還是自己的親侄子, 悶了一會兒蘇文靜才道:“等會兒把那碎片片粘好,我給凱旋送過去。”


    院子裏,蘇雨晴跟蘇父正拿著透明膠帶紙小心翼翼的給蘇凱旋拚那錄取通知書,蘇父拿著紙把弄髒了的碎片仔細的擦幹淨,又試著沾了點水去擦,怕把上麵的油墨字擦掉,小心翼翼的拿筆尖戳著紙去一點點蹭,快趕上繡花的精細了。


    蘇父戴著老花鏡,眼睛撤得老遠卻還是看不清楚,倒把個照手電的蘇雨晴看得抓耳撓腮著急上火,覺得爺爺這樣不行,“爺爺,你這樣也太慢了吧!”


    蘇雨晴放下了手電筒,伸手去拿老爺子手裏的紙片,被她拽走才反應過來的蘇父,直接哎呦了起來,“這個不能亂弄,弄壞了你哥就上不了學了!”


    “爺爺,你這樣弄,弄到哥哥開學都弄不好,讓我來吧!”說著,還騰出手來把手電筒塞給了蘇父,“爺爺你把著手電筒光,我來擦!”


    小孩子眼明手快,躲著字擦油汙還是可以的,蘇父眯著眼看蘇雨晴確實擦的好,這才老老實實的打起了手電筒。


    胡新月從屋裏抱著剛睡醒的蘇向暖出來,看到女兒小大人的樣子忍俊不禁,目光一轉看到廚房裏刷碗的蘇立誠,卻是一臉愁雲。


    她知道蘇立誠在愁什麽,現在倆人卡上有將近四十萬,卻讓父母跟大哥為了那三千塊錢跟孩子鬧成這樣,蘇立誠肯定是在想著要怎麽跟自己說,把這錢替兩個孩子出了。


    前兩天,蘇立誠就問過她,孩子考上了大學,是不是得封個紅包意思意思,胡新月當時跟他說父母在前頭呢,他這麽拿不合適,不如等孩子出發的時候再給,也省得被他媽拿走,蘇立誠表示了讚同。


    上輩子,蘇家寨拆遷以前,進城奮鬥還在魯陽買了房子紮根的蘇立誠,就是蘇父蘇母的驕傲,但是胡新月二胎還是個閨女,李素珍就坐不住了。


    她覺得蘇凱旋是老蘇家唯一的男孫,蘇立誠的東西早晚都該是蘇凱旋的,那會兒蘇雨晴在老家上學,蘇父蘇母給孩子買根筆買個本子她都要計較,張口閉口都是“女孩子花那麽多錢幹什麽”,這些都是後來蘇雨晴生病後,胡新月從心理醫生的磁帶中知道的。


    蘇凱旋本質是個好孩子,可是在李素珍常年打頭陣的行為下,他也變得跟蘇立明一樣裝聾作啞,坦然享受著李素珍豁出臉麵得來的實惠,從上大學到拆遷再到工作、結婚生孩子,他就是個妥妥的媽寶男,根本就忘了要怎麽奮鬥成為一個家的頂梁柱。


    原本,胡新月是一毛錢都不打算再給蘇立明家的一兒一女花的,但是今天蘇凱旋因為李素珍的沒有底線爆發了,他覺得難堪窘迫寧願不去上大學,讓胡新月覺得,起碼這個時候的蘇凱旋,還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於是胡新月抱著孩子進了廚房。


    早就刷洗幹淨的蘇立誠見她進來,趕緊把旁邊刷幹淨的碗盤又放回了池子裏,打開了水管。


    “行啦,我們都看見你刷完了才進來的。”胡新月托著暖暖去臊蘇立誠,“瞧見沒有,你爸爸這模樣就叫做賊心虛,記住了嘛?”


    蘇向暖還不到三個月大,她隻會咧著嘴笑,看到爸爸興奮的直流哈喇子,蘇立誠趕緊關了水龍頭擦幹淨手把小女兒接了過去。


    “我哪裏就做賊心虛了,別聽你媽媽瞎說。”


    “你想給凱旋掏學費就掏吧。”


    蘇立誠一愣,迅速低下了頭去逗小女兒。


    “我沒在試探你,我是說真的,”胡新月十分誠懇,“就是這錢最好還是直接給孩子,別過你大哥大嫂的手最好……”


    蘇立誠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李素珍是個什麽樣的人,蘇立明又是個怎麽樣的狀況,蘇立誠是可憐兩個孩子,卻也絕不會去當那冤大頭,去填這對夫妻那無底洞。


    這天晚上,蘇父領著蘇雨晴熬了好幾個小時,粘好了蘇凱旋的錄取通知書。


    蘇雨晴這是頭一回看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她指著膠帶紙下帶著紋理的字跡,念出了學校名稱,“河東理工大學……爺爺,這學校離我們家遠麽?”


    蘇父一輩子囿於蘇家寨這一方小天地,所知所見也就僅止於金河鄉,魯陽對他來說都是挺遠的地方了,更何況是魯陽之外的地方,隻不過,老爺子並沒有因此而沮喪,反倒十分開朗,“爺爺也不知道呢,回頭讓你大哥帶咱們去他學校玩,到時候我們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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