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長安,發生了太多事,多的以至於長安的老百姓,都快忘了九泉之下的先人們,每日都聚在一處熱烈討論著。


    “真是沒想到,夏宮裏出了那樣大的事情,咱們的天,險些就要變了。”


    “可不是,聽從夏宮回來的宮人講起,他險些就真的以為自己要死在那兒,不得超生了。”


    “你哪裏有人脈,竟認識了宮中人?”


    “害,這位公公常來咱們樓裏吃烤鴨,我連飯錢都不收他的,這回從夏宮回來,這不,昨個兒專門來我店裏大吃了一頓,說是壓壓驚。他可知道的比我你們都詳細,你們不想聽聽看嗎?”


    “你快說,還賣什麽關子啊。”


    “是這麽一回事,那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信王,居然是諸位皇子裏頭,最野心勃勃之人,前朝後宮裏,竟然都被他安插了人手,你們還記得宋尚書嗎?就是北鎮撫司一直沒能抓到凶手的殺人案,竟是信王的手筆……”


    “知人知麵不知心呢,我還以為會是五爺謀反呢,畢竟五爺當初可是被抱養給了禹王,沒了皇字身份。”


    另一處,又有人聚在一起,多數是女子,神情哀傷,也在熱烈的討論著一件事。


    信王謀反這樣的大事,她們也絲毫不關心。


    “顧家就這樣被燒了,誰都被救了出來,怎麽就隻有顧世子死在了火海裏……”


    說話的女子,說著說著,就落下了淚來。


    另一位女子立刻就反駁,“我不相信,救援的官兵都說了,如今還沒有見著顧世子的屍首,你如何就斷定,顧世子已經命喪火海了呢?”


    “就是,就是我不信……”


    七月的長安注定是日日都不得讓人安寧。


    第57章 倒計時   (修文)新年之前,她就能回家……


    陰濕的地牢之中, 關押著數人,唯獨一間牢房之中,獨自關押著一人, 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著親王品階的蟠龍紫袍。


    他閉著眼,端坐在茅草鋪墊的地上,已經被關了三日了,他滴水未進, 粒米未用,身形清瘦。


    三日前,他已經隻離皇位一步之遙, 馬上就要成為大餘的第一人。


    可誰又能想到,他會從高高在上的王爺,淪落為待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的階下囚。


    獄卒拿著棍棒敲響了鐵欄杆,發出一陣陣刺耳的敲擊聲,“信王,有人來看你了。”


    獄卒問他一遍,卻也沒有等他的回答,畢竟如今他是階下囚, 生死皆不由命, 哪裏還能決定見或者不見旁人呢。


    他隻閉著眼,沉默的聽著腳步聲愈發的離他愈近。


    來人的腳步聲很輕快,聽著像是女子。


    待這女子提著燈籠從黑暗中, 走到牢房前,露出了一張明豔的小臉,正是昭昭。


    昭昭將燈籠掛在牆壁上,屏退左右獄卒,讓他們退後兩步, 方才看向牢房角落的人。


    她略有尷尬,其實來給信王傳話這事兒,怎麽也輪不著她來。


    可皇上不欲再見信王,長安又出了件大事,趙成珩竟搶先她一步回了長安,幾位公主也不頂事,來傳話的事情竟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略有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畢竟宣帝布下的這場大戲,她也參與其中,開口問道:“二表兄在這裏可還住得習慣,若缺什麽,告訴我,我叫人送來。”


    信王睜開了眼睛,目光像往日一般溫和。


    他在諸位皇子裏,從來都不起眼,性子一向何氣,若非是這次按捺不住動了手,終於露出了馬腳,還不知何時才會顯露於人前。


    他淡然開了口,“本王住的很習慣,不勞表妹擔心。”


    昭昭點了頭,將宣帝的旨意傳達了一回。信王謀逆,這樣的大罪,自是活不了了,隻有信王妃懷有身孕,如今貶為庶人,禁足於信王府,永不能外出。


    信王一派的黨羽,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


    信王謀逆一事,已經震驚朝野,給所有人都敲了警鍾。


    在朝堂又被清洗了一回,至此幾方黨羽之爭,勢頭終於消沉下去。


    宣帝強打著精神,就在眾人都還在震驚於信王謀逆一事中未能回過神來時,終於立下儲君。


    立皇長孫為儲,宣帝親自撫養。


    宣帝已經做好了準備,強撐著身體,也要將年幼的皇長孫撫養成人再死。


    朝堂之中,嚴相在宣帝下詔的第二日,便向宣帝遞上了致仕的折子,他做了表率,朝中老臣逐漸開始上書致仕……


    信王靜默了片刻,方道:“父皇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老大和我們幾個當儲君?”


    昭昭點了頭,此刻她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反正宣帝讓她來傳話,也是為了給信王一個痛快。


    “是。”


    “諸位王爺如今長成,朝堂之上的黨羽日益豐滿,整日爭鬥不止,殃及多少無辜。”


    “並州匪患、湖州災荒……哪一件事,不是被朝中各方拿來爭權奪利,可有半點兒為江山社稷考慮。”


    “明明如今,周邊列國逐漸勢大,而中原逐漸勢微,諸位王爺怕是沒想過吧。”


    信王冷笑了一回,“自古皇位之爭,皆是踏著血肉而上,難道父皇手中就沒有無辜之人的性命嗎?”


    昭昭沉默了片刻,她自然是知曉,那個位子本身就是血肉堆砌而成的。


    良久之後,她才開口,“我雖見識淺薄,卻也懂‘百年累之,一朝毀之’的道理。”


    “總是要不破不立才是。”


    話已至此,信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宣帝隻是設了局,無論是誰入局,都在推動著他的計劃前行。


    在宣帝眼中,他們隻是一顆棋子。


    無論那顆棋子落下,都是一步好棋。


    信王大笑了起來,笑聲淒慘刺耳,“原來,我竟然是跳梁小醜,所有的一切算計都被人看在眼裏,哈哈,哈哈哈……”


    昭昭見他癡狂模樣,知道沒法再同他說下去。


    大餘開國百年之久,曆經興盛之時,勢必就有衰弱之時。


    當年宣帝繼位之時,不得不依仗朝中諸位老臣,前朝後宮息息相連。這些年,宣帝一直不肯立儲,朝臣們卻是自發的就站了隊,日複一日,在宣帝想要開始拔出朝中毒瘤時,已經是來不及。


    宣帝已經力不從心很久,不然也不會朝涼州求助,讓她來長安,叫人以為宣帝是要同涼州聯姻。


    調一批涼州的精兵順理成章的來到中原,才是宣帝真正的目的。


    畢竟朝野間有多少人會相信,宣帝會肯將命懸一線的時機,交給涼州兵馬呢?


    畢竟在這些人眼中,涼州兵馬才是禍患,會找了機會就謀反,顛覆朝綱。


    昭昭想,用她阿爹的話說就是,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做了嗎?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穩的日子,跑去造反就是腦子有問題,那皇位就是那般好坐的嗎?


    難不成坐上了皇位,就真的能萬古長存不成?


    焉不知多少皇帝老兒,皇位剛坐上去,就沒了性命。


    所以就算阿羅怙,兵權在握,這麽多年來,守著涼州,守著邊境,宣帝百般猜忌,他也從來


    她心情沉重的往牢房外走去。


    這趟長安之行,可讓她學了太多。


    她想起來,她來長安之前,高義公主摟著她許久,方才說:“這些年,我是不肯原諒他,卻也知道,或許他是為了江山社稷,才不得不讓我死。”


    “後來,我沒死成,他也默許了讓我繼續活著,這麽多年,也一直和涼州相安無事。”


    “我恨他,我也不恨他。”


    地牢裏麵陰陰沉沉的,終於快要走出大牢,得見一絲光亮,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長安的事情,可算是要了了大半。


    新年之前,她就能回家了。


    在那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


    時間回溯至中元節,七月半鬼月還未到來的前兩日。


    鬼節至,先靈回魂之時。


    長安城的上空都好像是香燭紙錢的味道,這味道帶著一絲幽靜的香氣,像是經久懷念的味道。


    顧家早就置辦好了用來祭祖的香燭紙錢,今年顧家的祭祖辦的很是隆重。


    一是顧老侯爺,冥壽的大日子,二是顧家近來發生了太多不同尋常的事情,顧府人人惶恐不安,巴不得這回能好好祭祀一回,好將府中的冤魂亡靈都給請走,還一個清淨。


    特別是三少爺顧淩還嚷嚷著“大哥回來了!”的話,可不叫更叫人害怕了嗎?


    這樣的日子,顧淮本是會在提前祭過先祖,便去往供奉著他母親,還有他同胞兄弟的廟中住上一段日子。


    隻顧侯不準,讓他必須留在府中,待中元節過後才能離開。


    顧二老爺在中勸說了許久,顧淮總算是應允了這回。


    顧家人人都知道,顧淮隻同顧二老爺這叔父關係比較好,同親爹顧侯爺,那可算得上是仇人了。


    顧淮抱病在家抄經文,一抄便是數日。


    飛廉收了刀,練完了一整日的功,入了房中,便見顧淮坐在窗邊的書桌旁發呆。


    飛廉正待要倒杯茶給自己。


    顧淮終於轉身同他說話,“你今日收拾行李,搬去草舍清齋幾日,等中元節過後,我便會去草舍住幾日。”


    飛廉隱隱覺著不對勁,“主子,這怎麽可以,屬下是您的侍衛,是要與您生死相隨的。”


    他胡亂的用詞,讓顧淮忍不住失笑。


    “我何時教過你,生死相隨四個字這般用?”


    顧淮教他用刀,教他習字,將他當弟弟看待。


    “不,屬下不走。”飛廉往地上一坐,將刀往身邊一放,大有他就要坐死在這兒的架勢。


    顧淮起了身,走到他身旁去,用手中握著的書卷輕輕敲了他腦袋,“聽話,你自去,你忘了嗎?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也能逃生。”


    飛廉想起了在玉礦裏,他們二人要掉入陷阱的時候,他都沒反應過來,是他主子將他們兩個給救下,身手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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