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簡單叮囑過他兩句, 又交代丫鬟一點注意事項, 端著空了的藥碗起身離去。


    一離開父親的房間, 她臉上的笑意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她這段時日, 忙碌的事情太多, 身心俱疲, 竟沒注意,這個月的月事並沒有如期而至。


    四十五天啊,早期孕吐, 大概就是這個時候?


    許長安回房之後,細細為自己診脈,她的脈象平穩有力,如盤走珠,分明有喜脈的跡象。


    她雙目微闔,眉心緊蹙。


    兩人就那麽一天,雖說隱約記得好像是有過幾次,可怎麽就這樣巧呢?


    這就……有了?


    “小姐,怎麽了?”青黛注意到許長安神情有異,“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嗯?沒事啊。”許長安笑笑,算是回應。


    這種事情,她自然不可能告訴青黛。


    其實許長安也曾短暫的設想過,假如父親就此同意她不再過繼嗣子,她真的招贅了承誌為婿。過得幾年,生下孩子,隨她姓許,也算繼承許家香火。


    可是近來發生接二連三的事情,承誌又早已離去。她現在卻發現了這個孩子……


    許長安以手撐額,按了按眉心。


    她年紀還小,這個孩子又來的突然,並不符合她的心理預期,她也不覺得她現在就能做一個好母親。


    但是……


    許長安轉念一想:其實有個孩子對她來說,也未必就是件壞事,相反,可能還是件好事。


    不管這孩子父親是誰,都是她的孩子,都是許家的後代。幹脆給父親做孫子不是更好嗎?


    她有了子嗣,也省得日後再另行招贅。


    許長安想到這裏,隨手寫下一個藥方:“青黛,你拿這個給小五,讓他去抓點藥。”


    “小姐病了嗎?”青黛有些慌,“是哪裏不舒服啊?”


    許長安搖頭:“沒病,就是調養一下。”


    她近來辛苦勞累,身體需要好好調養。


    “調養?”青黛對於小姐的吩咐從不懷疑,拿了藥方就去出去找小五了。


    小五接過藥方,很聽話,直奔金藥堂。


    他一時好奇,問抓藥的張大夫:“勞駕,敢問這是治什麽病的啊?”


    他記得給老爺抓藥好像不是這個方子,難道又換藥了?


    ——小五不懂醫術,但跟在許長安身邊,經常出入金藥堂,也知道換藥方基本上等同於病症有變。


    抓藥的張大夫涼涼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不知道嗎?這是安胎的藥啊。你給誰抓的?”


    小五去接藥的手,不由地一哆嗦:“這,這……”


    青黛說是少爺給的方子?


    見他神情有異,張大夫微微眯起眼睛:“你……不會是給少東家抓的吧?”


    小五待要承認,又不敢,怕有損少東家名聲。但若要否認,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找理由。一向機靈的他,就這麽神情僵硬,待在原地。


    張大夫心裏一咯噔:“真的是她啊?”


    承誌已有一個多月不曾來過金藥堂了,外麵說法不一,但金藥堂這幾個人都知道一些。最開始東家確實是有意讓其做嗣子,近來傳言有變,那定然是發生了什麽事。


    小五回過神來,胡亂說道:“別亂說話,這藥方不是少爺給我的。”


    他這麽一說,張大夫回想字跡,跟許長安的字一般無二,更斷定了猜測,“啊呀”一聲,不知該說什麽好。


    “張大夫不要瞎說,就算是少東家開的方子,那也沒說這藥就是給少東家喝的啊。”


    話是如此,許長安再次出現在金藥堂時,張大夫於無人時,猶豫著開口:“長安啊,看你近來氣色不好,不如我給你把把脈?”


    許長安笑著點一點頭:“好啊。”


    說著伸出手臂去。


    張大夫小心搭脈腕上,臉色越來越凝重,良久才問:“這……東家知道不?”


    許長安理了理衣袖:“還沒跟他說呢,等他病全好了再說。”


    “這……承誌的?”


    許長安“嗯”了一聲,又道:“是我的。”


    張大夫嘴唇動了幾動:“你還沒成親,要是承誌不回來了,不如拿掉?現在月份小,還來得及。”


    “師父,我要是想拿掉,就不會喝安胎藥了。”


    張大夫素知這個徒弟離經叛道,性子執拗,還是忍不住勸了幾句:“雖說落胎傷身體,可你畢竟還沒成親。這種事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


    許長安不以為意:“我名聲都那麽差了,也不介意再差一點。”


    張大夫雙眉緊鎖,許久才說一句:“唉,承誌也真是。怎麽就……”


    其中細節,他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承誌拒絕入嗣,提出要娶長安為妻,被東家給打了一頓,人就不見了。


    “唉,算了,你也別太著急。可能過幾天他就回來了。你們的婚事得趕緊辦,不行的話,我豁出這張老臉跟你爹求情。都這樣了,他還反對什麽……”


    許長安見師父著急而又擔心,隻是輕笑。


    這件事就目前來說,不是父親反對,而是承誌傷心之下出走。


    可惜了,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們也有一個孩子。


    ————


    帶走承誌的長臉男子,名喚李奇。


    他背負著承誌一路疾行,在鄰街的一輛馬車前停了下來:“大人,屬下幸不辱命,找到了殿下。”


    馬車裏端坐著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白麵,長須,聞言立刻掀開車簾,盯著李奇身上背負著的人:“果真是殿下麽?”


    “屬下應該不會認錯。”


    大人細細查看了一下,五官相貌,確實是記憶中的人不假。又看其耳後,果真看見一顆不甚明顯的痣。


    看到這顆痣,大人雙目微闔,長舒一口氣,隨即又皺眉:“殿下為什麽不清醒?是病了嗎?”


    “可能是,額頭很燙。”李奇遲疑著道,“不過,殿下好像不承認,他就是殿下。”


    大人神情溫和:“這不奇怪。先前那位胡義士特意追到安城打聽了,說殿下可能因為一些原因,缺失了一些記憶。不記得也正常。既是生病了,趕緊帶殿下去看病,以前宮裏有位晁太醫,現在就住在臨城,咱們這就去找他。”


    這位殿下去年奉皇上之命去治理水患,差事完成的不錯,卻在回京途中,無故失蹤,隨行人員無一活命。


    京城那邊不少人都猜測可能遭遇不測了,然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皇帝一直堅信人還在世,命各方尋找。


    如今他們能找到,並成功帶回京,也是功勞一件。


    馬車行得飛快,李奇輕聲問:“蘇大人,殿下之前藏身的人家,要不要……”


    說著比劃了一個殺的手勢。


    蘇大人搖頭,神情嚴肅:“不可!跟殿下相關的人,也是你想動就能動的?你就不怕事後殿下責怪?”


    李奇呐呐稱是,不敢再問。


    蘇大人拈須一笑:“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殿下的身份,等殿下醒了,看他怎麽處理吧。我等就不要多事了。”


    馬車到臨城已是傍晚時分。


    這一路上,承誌額頭的熱度始終不曾退卻,兩頰鮮紅,身體滾燙。


    蘇大人初時還淡然,到得後來,不由地暗暗心驚。


    剛一到臨城,就匆忙讓人去請晁老先生。


    晁老先生一眼看見昏迷的人,立時驚得瞪大了眼睛:“這不是三……”


    蘇大人連忙點頭:“不錯,正是三殿下。”


    “在哪兒找到的?怎麽傷成這樣?”


    李奇忍不住誇道:“晁太醫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出是傷,而不是病。”


    晁太醫:“……肩頭的血痕都能看到,不是傷,又是什麽?”


    “是傷是病,到底怎麽回事,隻能等殿下醒來,自己說了。晁太醫,還請趕緊為殿下診治吧!”


    一炷香的功夫後,晁太醫神情凝重。


    “怎麽?很嚴重?你治不好?”


    “殿下身上的外傷倒還罷了,雖然看著嚴重,好在並未傷及筋骨,將養一些時日也就好了,頂多就是會痛苦難受一些。隻是殿下顱內似有淤血,短時期內影響思緒記憶,長此以往,我怕危及性命。”


    蘇大人皺眉:“危及性命?”


    “也不一定就真的危及性命,但是涉及人腦,還是小心為上。”


    “你的意思是?”


    晁太醫略一沉吟:“我的意思,盡快帶殿下回京。屆時我和太醫院的羅掌院一起,用銀針過穴之法,排出顱內淤血。”


    反正殿下肯定是要回京的,聽晁太醫的意思,不過是盡量快一些罷了。因此,蘇大人立刻點頭:“好,我們天亮就出發。”


    他們商談之際,昏迷不醒的人發出一聲囈語:“長……安……”


    聲音極輕,細不可聞。


    第33章 生產   孩子出生了


    女兒有孕之事, 許敬業是九月底知道的。


    因為他的一場病,父女倆關係稍微融洽了一點,彼此很默契地暫時沒有再提是否過繼嗣子的事情。


    許敬業身體慢慢康複, 心情也逐漸好轉。他索性不再每日臥床休息, 而是恢複正常生活。


    “過幾天朱大人過壽,長安, 你看要不要送一株人參過去?”他有意無意地,遇事還是會跟女兒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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