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哭了呢。


    走遠了一些,太子還是沒忍住掀開簾子往後瞧了一眼,溫濃在視野裏已經是小小的一隻了。


    然而不知為何,他還是覺得她的目光往這邊投了過來。


    “爹爹,是太子出手相助了?”


    飯桌上,一碗熱騰騰的雞湯下肚,三人都覺得身體暖了許多。


    溫父點頭,“正是,殿下仁慈。”


    “那是,殿下對我們玉麟衛的人都特別好。”溫渚說。


    溫父卻沒有如溫渚想象中那般附和誇讚,反倒是看了溫濃一眼,隻見她垂著眼小口小口地吃東西,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濃濃?”


    溫濃抬眼,“嗯?怎麽了爹爹。”


    溫父猶豫之後還是搖頭,笑道,“沒什麽,多吃點這個,不許挑食。”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且旁觀吧。


    入夜。


    溫濃躺在床上,又是慶幸溫父回來,又有些道不出的失落。


    將爹爹從牢裏帶出來,她自然會對他感激不盡,分明是最合適坦白的時候,但他還是乘著馬車離去了,一句話也不與她說。


    他到底在想什麽?


    同一個夜晚,太子寢殿的燭火還未熄。


    太子拿著本書倚在床頭看,翻頁卻越來越慢,他出神地想著,為何溫府出事之後,她既沒有來尋“太子”求助,也不曾在信件上與“允之”訴說。


    反倒是去了趟蘇府,和蘇雪和好一番相談。


    哪怕他是上好的夫婿人選,她還是喜歡蘇雪和麽?


    甚至這件事的起因便是蘇雪和為了不與謝家結親公然下謝家臉麵。


    ……


    一大早,溫濃收到信。


    信上說,“這幾日並未收到你的回信,可是發生了什麽?若有難處,可與我說,可能不曾告訴你,我並非尋常商賈之子,便是再難的事,也莫擔心難倒我。”


    看得溫濃唇角輕輕勾起,很久也沒有放下來。


    她生怕用心不純利用了他,


    他倒可勁兒地希望她麻煩他一下。


    梨湯端著水進來,看了溫濃一眼,而後將水盆擱在架子上,“姑娘遇上什麽喜事了?這樣歡喜。”


    她將水放下之後走過來,瞧清了溫濃手裏的信紙,頓時了然,“姑娘坐過來梳洗吧。”


    溫濃將信紙收好,做到梳妝鏡前。


    “說起來央正大街新修了一家酒樓,看那架勢大概很快就要開張了。就挨著青雲書肆呢,那個地段……京城人裏頭闊綽人家還真不少。”


    溫濃本沒往心裏去,隻在聽見“青雲書肆”的時候眨了下眼睛。


    隻是等去了族學,她發現旁邊的姑娘也在說這個事,頓時覺出一絲不尋常來。


    “這家酒樓有什麽特別之處麽?”


    那姑娘轉過頭來看了眼溫濃,愣了下才說,“我也是聽府裏有人說的,這家酒樓上頭有人,疏通了關係,開張那當日會辦一場燈會,整條央正大街都不設宵禁呢。”


    “謝謝,這是我的生辰請帖,到時候若是有時間,一起過來玩吧。”溫濃從書袋裏頭拿出兩份請帖,給了同窗以及她身旁那個一直悄悄往這邊看的姑娘。


    不知為何,溫濃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可能便是太子,更別說這家酒樓就在青雲書肆的旁邊。


    可轉念一想,京城有權有勢之人多了去了,她不過是和太子稍微熟悉一些罷了。


    很快到了月底,這天是溫濃的生辰,溫家在前院擺了個露天的筵席,來的都是親近之人。


    雲荻與魏子吟一起來了,而溫濃學堂裏幾個關係還算親近的也攜禮上門。


    臨近開席,蘇雪榕才到,身後還有人抬了個大屏風,頓時吸引了周遭之人的目光。


    “榕姐姐,這是送我的禮物麽?”


    說著,溫濃走近了些,隻見這張屏風上畫的是一副美人圖,畫上的姑娘穿著一身藍白色的六幅長裙,立在一株梅樹下頭,低頭垂眸笑得極是好看。


    “是也不是,濃濃,你懂的吧?”蘇雪榕看著溫濃,神情有些為難,大概是因為周圍有不少雙眼睛都在往這兒看,叫她有些話都不好說出口。


    溫濃笑了笑,“濃濃謝過榕姐姐的畫屏,榕姐姐畫得真好。”


    “濃濃,這是——”


    “榕姐姐快些入座吧,大家都看著你呢。”溫濃親昵地拉了蘇雪榕往裏走,叫蘇雪榕隻好咽下了未完的話。


    這是溫濃在京城過的第一個生辰,場麵雖不大,卻是賓主盡歡。


    筵席過半,姑娘們左右兩兩說起小話來,雲荻也湊到溫濃耳邊用氣音問,“那個屏風,是不是蘇公子給你畫的?”


    說話間,果子酒的香氣直往溫濃這兒撲,溫濃問,“你酒量如何?若是不太好,就不要喝多了。”


    “你別轉移話題啊,之前就被你糊弄過去了,這回我認真的!認真地問你,到底喜歡誰。”雲荻拉住了溫濃地袖口,“你告訴我嘛,我又不和別人說,而且我肯定會幫你的!就像子吟喜歡太子哥哥,我不是一直在幫她嘛。”


    “……”聽到最後一句,溫濃一陣無語,看了眼雲荻另一邊的魏子吟,恰好和魏子吟的目光撞上。


    魏子吟笑了笑,溫濃也回以一笑。


    而雲荻還在扯溫濃的袖子,“你快說快說,不要看著別人笑!”


    說著還趴在了溫濃的胳膊上,就這麽仰著小臉看她,模樣嬌憨可愛。


    大概是喝多了吧。


    溫濃見雲荻有了醉態,一時間起了逗弄之心,小聲回她,“雲荻,我要是也喜歡你的太子哥哥,你幫我還是幫子吟?”


    第39章 燈火   心跳。


    這話聽得雲荻懵懵怔怔的, “啊”了一聲,過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那, 我已經幫過子吟了, 之後我幫你好不好?”


    彼時午後昏黃的日光在雲荻趴著的臉蛋上溫柔地勾勒了一圈,溫濃忽笑道,“好, 酒醒之後你可不要忘了。”


    時候已然不早,筵席一散, 姑娘們陸陸續續離開了溫府。


    而蘇雪榕還留在這裏,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拉著溫濃解釋,“那麵屏風是兄長畫的,他從前隻畫風景不畫人……”


    溫濃打斷她,“榕姐姐可知道, 爹爹被關進大理寺的時候我上你們府上求助, 卻被門房攔著不讓進的事?我真好奇, 舅母的茶會都在招待什麽樣貴重的人物, 生怕被我攪擾了。”


    蘇雪榕一噎, 又聽溫濃說, “那麵屏風榕姐姐還是帶回去吧,方才人多我不好說, 如今我和表哥既然沒有了那些打算, 這屏風於我而言便貴重了, 我不能收。”


    蘇雪榕還想說什麽,卻迎麵撞上了溫濃幹淨清冽的目光,過於黑白分明以至於顯得冷然。


    她顯然沒有一絲動搖, 不管兄長作出了什麽改變,花了多少心思。


    她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一個恍惚,蘇雪榕不知不覺將這句疑問說出了口。


    再抬眼看過去,溫濃竟然還是笑著的。


    蘇雪榕臉上一臊,語速很快地說,“屏風還是留在你這裏吧,若我帶回去,有心人總能察覺什麽,再猜測一二,對你名聲不好。”


    “不必,你披上一塊布擋著,便說是我的回禮好了。”


    蘇雪榕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溫濃顯然不給一絲機會與兄長牽扯,也不做睹物思人之事。待屏風原物歸還,睹物思人的便該是兄長了吧?


    她說不通溫濃,於是隻好走了。


    蘇雪榕走後,溫濃才笑著對禮梨湯說,“走,去瞧瞧那隻醉貓現在可醒了。”


    說的正是雲荻,方才筵席快要結束的時候,她已經趴在溫濃胳膊上睡過去了,溫濃便吩咐梨湯帶著雲荻去她臥房躺著。


    而雲荻此時還在呼呼大睡,這酒量簡直和溫濃有的一拚。


    溫濃伸手探了探雲荻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燙,正是散酒氣的時候呢。


    她將雲荻喚醒,“雲荻,雲荻,喝了醒酒湯再睡。”


    “……好吧。”


    稍晚一些時候,公主府派人來接雲荻,叫人沒想到的是,太子也來了。


    溫府下人待太子走遠了,才嘀嘀咕咕說起悄悄話來,“太子殿下待郡主也太好了,還親自來接。”


    而雲荻還在溫濃房裏睡得香。


    溫濃推開門,蹲身行了一禮,“殿下。”


    “溫姑娘,雲荻還睡著?”


    溫濃點了點頭,抬起眼來看向太子,“殿下怎麽親來了?”


    太子很自然地答,“方才正在姑姑那裏,聽說雲荻醉了酒,姑姑拜托我將雲荻帶回來。隻是不料她現在還未醒,給你添麻煩了。”


    溫濃搖頭。


    太子又說,“雲荻未醒,我也交不了差。我在青雲書肆旁邊開了一家酒樓,今日還有燈會,宵禁推遲兩個時辰,溫姑娘若是無事,不如與我同去?”


    終於來了。


    原來當真是他的酒樓。


    溫濃在看到太子那一瞬起,便猜到他是要做什麽。


    於是刻意沉默了一小會兒,垂著的目光留意到太子一直從容的手忽地攥了攥,而後負到了身後去。


    溫濃斂住笑意,抬眼看向太子,“好,殿下相邀,臣女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子眉間一鬆,眼裏露出些笑意來,“走吧。”


    路上,太子放慢了腳步,直至走在溫濃的身邊,隔著一條手臂的距離,看似生疏,餘光卻不住地落到她身上去。


    溫濃再一次感覺到身邊的目光,終於開口,“殿下好像很喜愛這一身?臣女第三回 見殿下這樣穿了。”


    太子低頭瞧了瞧身上這件月白灑金的長袍,他今日還是忍不住將這件穿了出來,又在外頭加了件雪色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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