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晟唇邊那丁點兒笑意也沒了,他看著她解盤扣的手,突然恨不得掐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看她褪掉旗袍,猶豫著撫上自己的領帶。


    在她終於遲疑了一瞬時,齊晟舔了舔牙齒,淡謔道,“怎麽不繼續?”


    沈姒咬了下唇。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他領結處。輕輕一勾,扯落他的領帶,然後指尖觸到他的襯衫紐扣,動作慢得能把時間碾碎。


    她的手都在顫,分明沒有那麽平靜。


    一場無聲地沉默拉鋸戰。車內的每一寸空氣,都是刻骨的陰冷,凍的人肌骨皆寒,凍的人心髒都在疼。


    齊晟麵色陰沉得駭人,他看著她那張臉,最後一根弦終於繃斷了。


    “夠了。”


    涼意覆上來時,她聽到他微沉的聲音,“穿好你的衣服下車。”


    沈姒在他懷裏抬眸,大約是沒反應過來他突然的轉變,一時沒有動作。


    齊晟扯了下唇角,卻不像在笑,笑意不達眼底。他沉冷的視線鎖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眸色淡淡的,嗓音也淡,“你再不走,這輩子都別想走了。”


    沈姒等的似乎就是他這句話。


    她在一旁匆匆整理好旗袍,整個過程沒說一個字,隻等齊晟降下隔板,說上一句“停車”。車子停下的瞬間她就拉開了車門,完全是一副不願多待的態度。


    車子沒完全停穩,沈姒就下去了。


    因為氛圍不對,兩人又生了爭執,總助的車速開的極慢,車速堪比散步的速度,差不多隨時可以停下。


    所以沈姒下車的時候,即使不等完全停穩,也一樣輕而易舉。


    但看著還是很危險,觸目驚心。


    齊晟臉色微變,再想抓住她,已經遲了,沈姒一探身就出去了。


    恍若一陣抓不住的風。


    沒有任何一絲留戀和不舍,沈姒甚至沒有去看他的反應,直接朝著跟他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她比他還翻臉無情。


    總助也被側鏡裏看到的情形嚇了一跳,生怕沈姒出什麽事兒,好在他留了個心眼,車速夠慢夠平順。不然一個不慎,今晚這場疾風驟雨就會殃及自己。


    確認沈姒安然無恙,他才敢從後視鏡裏看齊晟的臉色,“老板?”


    她是多巴不得離開他?


    “開車,”齊晟臉色沉得駭人,周身都是冷峻的氣場,“回去。”


    -


    明公館內燈火通明,上世紀的建築保留了異國風情,鍾樓附近的禮堂有許多名人做過演講,峰會告一段落,賓客已經從移步到主宴廳,晚宴才剛剛開始。這種場合,談的都是生意,但沒走程序就都做不得數,聊來聊去都在打太極。


    齊晟一身殺伐氣,傻子都看得出來他今晚不痛快,沒人敢往上湊。


    臨近散場時,顧淮之朝他過來。


    “大哥讓我問你,港城那邊有幾家公司跟你有往來?查明白底細沒有?”


    “怎麽?”齊晟掀了掀眼皮。


    “有私交的也好,利益往來的也罷,凡是能被人瞎攀扯做文章的,最好盡快斷幹淨。”顧淮之麵色一沉,“除了一時半會兒撬不動的,你先讓人徹查一遍。”


    齊晟微眯了下眼,稍微一轉就知道他在說什麽,輕笑,“有人想查我的底?”


    “難說。”顧淮之點了一根煙,懶懶散散道,“不過昨晚在我爸書房裏,也看到文件了,沒正式批下去,但興許消息就在這兩天,圈子裏說不準要多一份兒,賀家這幾年倒要熬出頭了。”


    齊晟倒沒多好奇,轉了下腕間的佛珠,麵色依舊沉鬱又冷淡。


    “你跟沈姒又談崩了?”顧淮之淡笑。


    齊晟蹙了下眉,也是一聲輕笑,難說什麽心思,“她把我甩了。”


    “之前她不就要跟你分嗎?你現在才反應過來。”顧淮之挑了下眉,吐出一串煙圈兒,“不過難得,你肯這麽放過她。”


    “放過?”齊晟嗓音沉沉地淡嗤了聲。


    他的五官攏在夜色裏,輪廓分明,目光沉鬱,指尖撫過佛珠的梵文紋路,極力把心底的燥意和晦暗的念頭壓下去,嗓音都是啞的,“等她畢業再說吧。”


    再逼她,她可能不肯回國了。


    顧淮之輕哂,沒再說什麽,擺擺手朝路旁停下來的車子走過去。


    齊晟虛眯了下眼,在台階上站了一會兒,對身後的助理淡聲交代道,“你去跟紅楓的人打聲招呼。”


    他沉著嗓子繼續,“該打點的打點,讓人照顧著點兒,但別做得太明顯,我不想聽到有人對她嚼舌根。”


    總助眼觀鼻鼻觀心,幾乎一秒就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應了一聲是。


    說來說去,還是沈姒的事兒。


    他就是沒想到齊晟會交代這麽多,跟了齊晟幾年,他做事自然是有章程和分寸的,不需要齊晟勞心,再說齊晟這樣的地位,也不會對一件小事上心。


    今晚的空氣都像冰封了,流通的緩慢。


    總助不敢多嘴,司機把車開過來時,他替齊晟拉開車門,上車後才公式化地匯報明天的行程和今天還沒處理的文件。


    車裏放了一隻籠子,關著他幾個月前養的一隻鳥,還沒來得及挪到後備箱。


    “俱樂部那邊飼養的工作人員說,最近怎麽喂,它都不肯吃東西,隻會一遍又一遍撞籠子,”總助跟他解釋,“可能是病了,我正好順道,帶去看看。”


    哪裏是病了?


    它隻是想飛走,即使碰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都要從他手裏飛走。


    齊晟撥了下籠子,眸色沉了沉。


    “要不要再拍一隻回來?”總助看他麵色陰沉,怕他怪罪底下的人,“這品種天生難馴,野慣了,確實不太好養活。可能多買一隻湊個伴兒,就好了。”


    雖然嬌貴,也不是珍稀到快滅絕的品種,不是不能尋到一隻更漂亮的。


    齊晟沒搭腔,視線還落在籠子裏。


    寶藍色的小鳥已經有氣無力地縮成一團,可能是餓得,也可能是撞的。


    齊晟半垂著視線,將籠子拎到腿麵上,嚐試喂它東西。


    小家夥根本不領情,抖了抖翅膀,緩慢的往後縮,沒理會食物。


    再往它旁邊放食物,它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撞籠子,一下又一下,用自己勾著金邊的喙磕,翅膀被撞的一塊皺。


    齊晟倏地笑了一聲,“真有骨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開始聯想沈姒,想她冷漠的態度和頭也不回的樣子,全然是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


    一路沉默。


    車子停在檀宮別墅前,一人和一鳥才停止了無聊的爭鬥。


    總助替齊晟拉開車門,要接過他手中的籠子,卻見他懶懶散散地垂著視線,打開了籠子的掛鉤。


    他要放它走?


    總助略微詫異,也沒敢多問。


    那隻極漂亮的小鳥似乎也不敢相信,勾著金邊的喙輕啄自己的羽毛,才小心翼翼地往籠子的出口探。它顫顫悠悠,寶藍色的翅膀撲簌了兩下,出了籠子。


    奄奄一息的姿態在出籠子的一瞬間消散殆盡,它像獲得新生一樣。


    沒有絲毫留戀,它直接飛走了。


    第24章 藍耳麗椋   你是紅楓老總失散多年的女兒……


    沈姒沿著人行道走出了半條街。


    川流不息的車輛穿梭而過, 她的腳步略停,在原地站了幾秒,餘光掃向街邊的玻璃櫥窗, 可惜映出的範圍有限, 讓她很想回頭看一眼。


    她知道齊晟應該走了。


    一輛出租車在路邊緩下來,司機落了車窗, 好心問了句,“叫差頭伐?要落雨咧, 哪能勿打把洋傘哦。”


    “不用了, ”沈姒勉強聽出意思, 笑了笑, “我想自個兒透透氣。”


    司機搖了搖頭,升上了車窗。


    出租車離開不久, 天空忽然落雨,少見的夾了點兒雪粒。


    滬上的冬天濕冷,新一輪冷空氣帶著雪粒和細雨來襲, 廣告牌被紅燈綠酒照得透亮,霓虹的絢爛光線迷瀅在夜色裏, 迤邐入江, 映得附近透亮。


    沈姒也不著急找地方躲避, 伸手觸了下, 探到一手潮濕雨意。


    恍惚間, 她想到點過去的事兒。


    *


    沈姒剛跟齊晟在一起的時候, 車禍後應激反應還沒完全消除。


    車禍後很長一段時間, 她需要開燈才能睡著,時不時會做噩夢,吃不下豆腐腦……這些在遇到齊晟前, 她都慢慢適應和恢複了,隻剩一樣:


    她還是見不得車禍現場。


    某次傍晚,齊晟去學校接她回家。


    她那時候剛參加完晚會,穿著流光溢彩的小禮裙,仙氣得像一隻美人魚,整個人都很愉快。但這份愉快因為路遇車禍現場,戛然而止。


    那種暈眩感和反胃的刺激翻湧上來的時候,沈姒腦子裏居然是“齊晟這輛車好像很貴,全球限量3台,國內隻此一輛”和“她要是把他的車弄髒了,就隻能去阿拉伯挖石油的家裏偷了”。


    她強忍著喊了一聲“停車”,不等司機停穩就不管不顧地衝下去了。


    同樣是冬天,夜幕沉雲密布,看不到一顆星星。微冷的雨絲裏夾了雪粒,北風一吹,落在人身上徹骨的寒。


    沈姒那天穿了一件特別仙氣的超季晚禮裙,像晚霞下瀲灩的波光。


    但是剛剛下車急,她也沒披外套,晚禮裙在冬天就不止顯得單薄了,是真的沒有一點禦寒效果。


    她蹲在路邊,難受得天昏地暗,竟然也沒覺得有多冷。


    然後麵前忽然壓下一道陰影。


    一件風衣蓋在了她頭頂,將她整個人罩了起來。凜冽的雪鬆氣息混雜著一點檀香,絲絲縷縷地包裹了她,侵略性極重,但莫名讓人安心。


    齊晟就在她身側,懶洋洋地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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