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映襯下,他的五官沉鬱又立體,漆黑的短發幹淨利落,尾睫上揚眼尾微挑,鼻梁很高,像加了複古濾鏡的老照片,他十分招眼。


    “穿上。”


    他低沉的嗓音慵懶又純淨,帶著致命的吸引力,很抓耳。


    沈姒扒拉了兩下,攏在肩上裹好,然後又覺得不妥,想把風衣還回去。


    “髒。”


    她拎了下風衣,朝齊晟遞過去。


    齊晟煩躁又低沉的“嘖”了一聲,十分不爽,“你還敢嫌我衣服髒?”


    “不是,”沈姒還沒緩過勁兒來,一直難受地低著頭,聽他誤會了,連忙擺手解釋,“我怕給你弄髒了。”


    齊晟垂眸睨著她,不太在意,“一件衣服,有什麽稀罕?”


    他稍一低身,揉了揉她的長發,嗓音裏帶了笑意,顯得鬆鬆懶懶的,“你要是過意不去,下輩子也賠給我好了。”


    沈姒歪過頭來微仰著看他,稍怔。


    她還沒來得及回味他的一字一句,也分不清他說的“下輩子”和“也”到底是什麽意思,就見他在自己身側,單膝蹲下。


    “好點兒沒?”齊晟一手浪蕩地搭在膝蓋上,一手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沈姒的心跳漏停了半拍。


    說不上來的感覺,她忽然很想碰碰他,想靠進他懷裏。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她纖長的睫毛一眨,倉促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點了點頭。


    “那就回去吧。”齊晟朝她遞了一塊方帕,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沈姒很輕很乖地“嗯”了一聲。


    隻是剛扶著他的手臂起來,她稍一直起身來,又是一陣猛烈的暈眩。


    齊晟大概意識到不對勁了,嗓音森冷地威脅,“不準吐我身上。”


    完了。


    沈姒絕望地想。在他提醒之後,她還是非常不給麵子地弄髒了他一身。


    齊晟的麵色陰惻惻地往下沉,漆黑的眼又冷又厲,落在她身上,像是要一刀一刀活剮了她。他有一點潔癖,不嚴重,但沒寬容到允許別人吐一身。


    太慘了,慘不忍睹。


    “對,”沈姒看著他,慌得說話都有點磕巴,像一隻“對對機”,“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


    齊晟還一個字都沒指責,沈姒看著他的衣服,急得語無倫次。


    “我就是,就是看到這個難受。”


    “不是故意弄到你身上的。”


    “你剛剛沒躲,我反應不過來。”


    沈姒說著說著,自己突然覺得委屈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淚。


    “你能不能別哭,你小名林黛玉嗎?”齊晟直接氣笑了,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吐了我一身,你還好意思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麽著了。”


    沈姒扯著他的袖子,看著很可憐。


    齊晟垂眸看了眼。


    她的手指纖細又白皙,指甲修得幹幹淨淨,有一截白色的小月牙,往上皓腕凝霜雪,再往上,是她精致的肩頸線和漂亮得無可挑剔的臉。


    齊晟不動聲色地偏了偏頭,突然笑了一聲,“你好像不害怕血了。”


    “……因為你更嚇人。”沈姒悶悶地抱怨了一句,聲音細弱蚊蠅。


    “你說什麽?”齊晟眯了下眼,牙齒磨合了下,表情很危險。


    沈姒眨巴了兩下眼,“回家嗎?”


    “你還知道回家?”齊晟冷笑,嗓音壓低,低沉又磁性,“髒死了。”


    *


    往事飄散如煙。


    沈姒那時候還是偏溫婉乖順的性格,現在想來,是這幾年和齊晟在一起久了,總是下意識的模仿他的行事風格,才養出來一身傲骨和嬌矜。


    雨夾雪來得快,去得也快,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像化掉的白霜。


    沈姒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眯,冰涼的手背貼上自己的臉頰,笑了一聲。


    有人說,如果你很想要一件東西,那就放手,如果你失而複得,它就永遠屬於你,不然的話,它從不屬於你。


    沈姒其實根本不認同這種做法,可她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欲擒故縱的把戲,需要對方咬餌,算不得多高明,但留有退路和體麵。


    這世間情愛如刀口舐蜜,初嚐滋味,便已有截舌之患。她做不到永遠清醒,也阻止不了本能的心動,但她至少該做到當斷則斷,或者,補救。


    沈姒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睛,繼續往前走,一次也沒有回頭。


    -


    今年的冬日格外得冷,燕京一再降溫,沒過幾日便迎來一場大雪。


    四九城鋪天蓋地的白,新雪厚而清冽,落了整整一夜,樹枝、屋頂、公路積壓的都是雪。將明未明的天空,在雪色映襯下,恍若天光大亮。


    “少爺,林助理送過來的那隻藍耳什麽鳥又不見了。”家裏的阿姨慌慌張張。


    藍耳麗椋,就是齊晟放生的那隻。


    阿姨根本記不住小鳥的名字,隻覺得好看,而且這是齊晟養的東西裏命最長的:


    齊晟養什麽東西都是三分鍾熱度,興致來了什麽都肯給,沒興趣了就扔在一邊由它自生自滅。基本上,不是被他玩死了,就是被他給養死了,反正都沒這隻鳥命長。


    阿姨就猜這品種應該挺名貴的。


    “讓它飛一會兒就回來了。”齊晟低嗤了聲,嗓音懶洋洋的帶著點啞,“就是個沒骨氣的東西。”


    藍耳麗椋鳥原本生長在非洲,齊晟覺得好看,在國外帶回來的。


    寶藍色的羽毛像上好的錦緞,在陽光底下會反光,藍耳麗椋需要高溫生長環境,需要高灌叢。之前雖然關著它,但給它打造了一個特殊的“溫室”,有高溫、樹洞和高灌叢。


    這隻小鳥其實很燒錢,他還得讓人從國外空運灌木品種。


    可能是外麵的環境對它來說太慘烈了,被放走的當天,它就飛回來了。


    小鳥的骨氣就維持了一小會兒。


    在齊晟罵完了“沒骨氣的東西”之後,它又飛回來了,繞著他轉了一圈兒,然後撲騰著翅膀往“溫室”裏鑽。


    齊晟看了半小時文件,撥了撥太陽穴,眸色慢慢沉降下來。


    他不該教沈姒那麽多東西,也不該在沈姒麵前裝什麽好人。她學了太多手段和本事,就不再需要他了,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想回來了。


    有點兒後悔了。


    他這樣的壞人,腦子裏想的應該是:“別管打斷腿挑了筋,還是找根鏈子栓起來,隻要她能安分乖巧地待在自己身邊就行”,而不是放她走。


    他就適合用強製手段,威脅也好,算計也罷,多麽簡單又有效。


    -


    沈姒回美國後提交了論文大綱。


    說來也是奇怪,傳言說紅楓工作雖然沒那麽高強度,但公司鄙視鏈嚴重——不是學曆鄙視鏈,而是身份鄙視鏈——挺欺負實習生。但沈姒待了一段時間,感覺也還好,反正她從沒被為難過。


    沈姒實習期過得相當一帆風順,大綱在導師過目後,就迅速寫初稿。


    她一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實習,就是圖書館和舞蹈房,安排得滿滿當當,課餘娛樂幾乎為零。連軸轉了好幾天,她將初稿發了郵件。


    當天晚上她才放鬆了點,約了許昭意一起出去吃飯。


    “你也不怕把自己累死,我雙修課程都沒你這麽忙。”許昭意對著立鏡,比照了下衣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國過年啊?國外的新年太沒意思了。”


    哈佛冬假在聖誕前後,今年趕不上春節,許昭意幹脆請假回國過年。


    “算了吧,”沈姒輕笑,“我要是跟你一起回國,是去當你和你男朋友的電燈泡,還是看你倆撒狗糧?”


    她垂了垂眼瞼,聲音還如常,“在哪兒過都一樣。”


    天知道她這個舍友跟男朋友多膩歪,走到哪兒都是粉紅泡泡。


    約了常去的那家row34。


    不算是正宗意大利餐廳,是個新式的自選海鮮餐廳,很有氛圍的一家店,值得一試的是店裏新鮮的生蠔和龍蝦卷,還有已經下架的墨魚麵,就是經常人滿為患。


    菜品一道道端上來,沈姒和許昭意閑扯了幾句,最後聊到了實習。


    “你的實習期過分悠閑了吧?”許昭意拿自己的待遇跟沈姒對比了下,總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你是紅楓老總失散多年的女兒嗎?”


    第25章 誘骨生香   在劫難逃


    “雖然但是, 紅楓的老總好像是中德混血,棕黑色頭發,藍色眼睛, ”沈姒大致回憶了下對方的長相, 纖眉一挑,“你覺得我跟他沾親帶故, 總得有點兒相似之處吧?”


    她翻了張公司的照片給許昭意。


    許昭意掃了一眼,有點納悶, “可如果你跟老總並不沾親帶故, 你上司能為什麽要供著你?”


    說“供著”有點誇張, 不過沈姒的實習期待遇確實不尋常。


    學曆和水平再高, 初入社會也是需要資曆和背景人脈的。一般來說,活兒是實習生的, 清閑是上司的;鍋是實習生的,功勞是老員工的,所以大多數人的實習期都是“試圖用結束生命的方法結束一天的工作”。


    但沈姒的實習期活少假期多, 上司有什麽好事兒還帶她的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他媽都有貓膩啊!


    許昭意撐著下巴盯了沈姒幾秒, 換了思路, “你上司不會想泡你吧?”


    “我上司是女的。”沈姒麵無表情。


    為了拾回舞蹈, 沈姒時間安排得緊, 如果許昭意不提, 她根本注意不到。現在一琢磨, 確實不對勁。


    兩人對視了兩秒, 像是從對方眼裏得到了靈感,異口同聲道:


    “就不能因為我業務能力——”


    “誰說女的和女的之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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