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亮, 舜安顏便起身上朝去了。


    溫憲閉眼聽見動靜,一刻也沒耽擱,命丫頭簡單收拾了一下。


    額駙前腳剛走, 她後腳便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 她眯著眼睛假寐。


    等宮女把準備好的早膳端給她, 也隻是隨意嚐了嚐,便擱了碗筷, 沒什麽興致般瞥頭看窗外。


    額駙出門早, 估計也沒用早膳。


    那傻子下了朝,大概真會替她去尋荷包, 說不定還會去四哥府上。


    想到昨日那頓爭吵,挨打的那半張臉,還有些隱隱作痛。


    小宮女見她興致不高, 忙說些高興的話,寬慰她。


    “公主今兒真好看, 清新又雅致,若是額駙見了, 保準將您當成仙女似的。”


    溫憲勉強扯了嘴角笑笑。


    她很少穿素色的衣裳, 久居深宮的時候,更愛濃烈的豔色, 就連簪的釵多是金釵。


    何時用過玉蘭花樣兒的素簪。


    四哥總說,額娘那兒有他在, 她隻要安安生生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但她身在其中, 最是能切切實實感受到變化的一個。


    於別人或許隻是一支釵的差別, 於她卻是千差地別。


    五公主又沉默下來,隨著皇宮越來越近,心跳也漸漸加快。


    她盼著等會兒能尋回自己的荷包, 又盼著找不回來。


    東西沒了,她就有借口不去做傷害旁人的事。


    可若是東西真沒了,拿什麽和那些人做籌碼?


    心裏思緒萬千,一會兒一個想法,她手上隨意捏著的帕子,不知不覺間被揉成了各種形狀。


    聽宮女說到了,她一時竟不知該不該鬆口氣。


    她鬆了鬆手指,將一團亂麻的絲帕隨意隔在馬車裏。


    重新換了一條平整的,才由宮女攙扶著下了馬車。


    五公主盡量表現地和平時無異,一路上碰見宮女、侍衛們行禮,很是鎮定地點頭。


    “公主,咱們來的這樣早,太子妃娘娘大概也才起身吧?”


    小宮女不知為何公主這樣著急回宮,猶豫著開口。


    “那咱們便在毓慶宮附近的小花園子賞會兒花就是,稍等片刻去也是一樣的。”五公主隨意應一句。


    日頭漸漸高升,宮女才攙扶著溫憲一路走來,鼻尖微微有些冒汗。


    她詫異於溫憲難得的平和,卻也悄悄鬆了口氣。


    作為公主的貼身宮女,最是明白公主的情緒。


    前些日子因著德嬪而有些歇斯底裏的公主,整個兒像換了個人似的,讓她無來由地覺得慌亂。


    如今這般,才是她們公主該有的模樣!


    說句不好聽的。


    其實公主已經嫁人了,宮中的是是非非本不和她相幹,公主總歸是皇上的女兒,額駙根本就不敢慢待她。


    溫憲果真沒有著急去找寧容,讓小宮女大鬆一口氣。


    覺得主子這是想開了,再說話,臉上也帶了笑意。


    “公主,太陽大起來了,咱們不若去那邊的亭子裏待一會兒,賞賞花看看景什麽的。正巧,亭子前麵還有一小片的荷花池,這會兒荷花大概開全了吧?”


    溫憲隨意點了點頭,果真進了涼亭。


    涼亭修建的華美,四角都掛了宮燈,坐在裏頭,不用往外去,就能遠遠瞧見毓慶宮門口的情形。


    溫憲拿帕子擦著汗,心裏卻在思索,昨夜和四哥發生爭執的位置......


    “公主,您額上流了不少汗,要不要奴婢去禦膳房替你拿些冰碗過來?”


    真是剛要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溫憲正想找借口把人支開,這好丫頭竟自己尋的好差事。


    她點了頭,很是散漫隨意地應了聲。


    大宮女走了,其餘的小宮女們並不知她脾性,不敢貿貿然靠近。


    溫憲隻說,想走到近處賞花看景,圖個清淨,並不許她們跟上來。


    小宮女們團團對視,果然不再上前。


    五公主往花叢裏的步子有些急,循著昨日的記憶,把每一個可能去過的地方都來回檢查一遍。


    她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手上汗津津的,卻冰涼一片。


    找了三五處還沒有,整個人在“期望”“失望”間上下沉浮。


    好在上天是真的眷顧她的。


    竟然還真叫她在花叢底下,見到了昨日的那枚荷包。


    溫憲一喜,連忙蹲下來,把荷包撿起來查看。


    確實是粉紅色,牡丹圖案的荷包。


    不管是用料,還是繡樣,都和她昨日帶出來那一枚一模一樣。


    她背過身悄悄打開看一眼——裏麵白玉似的小瓷瓶子還在!


    溫憲這下長長舒出一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小宮女提著食盒而來,她已經重新把荷包揣回了懷裏,正往涼亭裏走,臉上看不出半絲異色。


    *


    毓慶宮。


    屋內悶熱,小孩子家家脾胃弱,又不好放過多冰盆。


    索性早上還有些風,坐在廊下一陣陣的,倒也覺得涼爽。


    寧容喊了奶嬤嬤抱了弘昭在廊下玩。


    毓慶宮裏有個兩個合抱才能抱得過來的合歡樹,六月裏樹上開滿了紅白相間,如夢似幻的花。


    風一吹起來,如柳絮一般在空中飛舞。


    弘昭瞪圓了眼,拚命拿手去夠,若是叫他抓了一朵在手中,一準笑得牙床都能瞧見。


    丹桂站在一旁,眼神看著小主子的方向,臉上表情卻有些沉重。


    “娘娘,奴婢瞧了一眼,果真有人來尋。”


    她悄悄抬眼看了寧容一眼,見她沒什麽反應,又緊跟著道。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咱們昨日猜的——五公主。”


    說到這個,丹桂不由捏捏拳頭。


    枉費她們娘娘對五公主這樣好,回門時壓根沒人搭理她,娘娘為了叫她麵上好看些,還給準備了一車禮。


    結果,這人竟然是個白眼狼!


    平日裏言笑晏晏的,竟然在身上裝了毒藥。


    想到昨日她還說什麽,要找娘娘聊天的話,這玩意兒說是不想用在他們毓慶宮,恐怕都沒人相信!


    要不是櫻桃通藥理,恐怕他們還真就中招了!


    “娘娘,要不要奴婢現在去通知太子爺?”


    不止不許五公主進門,把人直接打出宮去才好。


    當額娘的,放了壞人進來要抓他們小主子。


    怎麽當女兒,盡想著給他們毓慶宮下毒?


    娘娘可是什麽都沒對她們做過吧?


    招誰惹誰了?


    寧容淡淡開口。


    “別急,既然知道對方是誰就好辦了,都說捉賊拿髒,若是不抓她個現行,恐怕連皇阿瑪也不會相信,五公主竟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由著她去,叫人守著,隨時準備把人摁住!”


    反正昨日她已經讓櫻桃把藥給換了,五公主若是真要犯蠢,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寧容眯了眯眼,臉上的冷意一閃而逝。


    娘娘的語氣明明很清淡,奶娘聽了一耳朵,不知為什麽從心口感覺到一股涼意。


    悄悄抬頭看了娘娘一眼,隻見太子妃還是那般端莊溫和,但偶爾身上露出來的氣質,卻和太子像極了,叫人不敢輕易對視。


    *


    藥取回來了,溫憲揣在懷裏,卻在猶豫要不要去毓慶宮.......


    她有許多個讓自己進去的理由,卻也有不少是阻止她進去的。


    溫憲捏了捏荷包,忽然想,這藥確實如那人說的,用了不過一刻鍾就會完好無損的醒來?


    若是中藥的是太子、太子妃,又或者是弘昭三人中的任何一個。


    不止毓慶宮會大亂,甚至整個皇宮都會大亂吧?


    若是、若是那種藥的人......醒不來呢?


    溫憲咬著唇瓣,手腳發涼,把下唇咬出一個深深的印子來,也一無所覺。


    還是宮女瞧見了,一聲驚呼,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公主,別咬了,輕些。再咬就要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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