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拿著超輕黏土,對江克揚道:“如果取到鑰匙,是否可用這種超輕黏土製作模具,再製作鑰匙?”江克揚道:“應該可以。國強在查全市配鑰匙的店家,今天應該能有結果。”侯大利腦中靈光閃現,道:“汪建國在廣州開有企業,還有車間,讓羅誌剛和蔣超去看一看車間能否配鑰匙,是否在近期配過鑰匙。”


    隨即,偵查員搜查了汪欣桐的房間以及客廳。


    搜查完畢,偵查員們當著汪建國、汪遠銘和張勤的麵清點扣押物品,包括小筆記本、超輕黏土、新買的刀具等。


    汪建國看到小筆記本時,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


    汪遠銘神情泰然,道:“你們扣押這些物品有什麽用?”


    在場偵查員都沒有說話,繼續清點。清點物證、書證結束後,偵查員們又製作詢問筆錄,證實物證、書證的來源情況。


    離開汪家後,在江州學院保衛處的配合下,偵查員們來到實驗大樓,詢問實驗室管理人員。


    侯大利道:“你認識汪遠銘嗎?”


    管理員道:“怎麽不認識,他是我們實驗大樓的創建人,老前輩。”


    侯大利道:“近期,汪遠銘到實驗室來過嗎?”


    “這幾天沒來,前些天來過兩次,說是做一做實驗。”管理員翻看了登記表,道,“汪教授是在3月27日和3月30日進過第三化學實驗室。”


    侯大利道:“汪遠銘做什麽實驗?”


    管理員道:“汪教授是到普通的第三化學實驗室,第三化學實驗室是供大一年級學生使用的基礎實驗室,沒有有毒化學品,又是老教授要用,我們也沒有去多管。每個實驗室都有攝像設備,能存半年。”


    得知有視頻,汪遠銘又到過實驗室,侯大利心裏更加踏實了。


    馬小兵和伍強去調取第三化學實驗室的視頻,侯大利、江克揚和袁來安進入第三化學實驗室。在第三化學實驗室走一圈,侯大利意外地在實驗室一排木櫃子最頂格看到了一頂旅行帽。他問管理員,道:“這是誰的帽子?”


    管理員道:“普通的化學實驗一般不帶帽子,如果是高規格的化學實驗,才需要穿戴防靜電服、防化學液體、防塵的防化服。汪教授戴過這種帽子,當時帽子放在一旁,我特意給他留著,若不是汪教授的帽子,我早就扔了。”


    戴好手套,侯大利取過木櫃上的旅行帽,道:“這就是合唱團的那頂帽子。”


    他轉動帽子到耳朵部位之時,看到了一點汙漬。這處汙漬呈暗褐色,極有可能是血跡,有可能是帶血的手指觸到耳朵附近的帽子,留下了這麽一小點。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發現,侯大利在管理員和保衛處幹部麵前沒有多說,取過物證袋,將帽子裝了進去。


    管理員帶著侯大利等人來到一個實驗台前,道:“當時汪教授就在這裏做的實驗。”


    實驗室每天都有人做實驗,隔了這麽久,這個實驗台不會留下什麽痕跡。侯大利看著實驗台上的試管,詳細詢問了這個台子的主要作用以後,和諸位偵查員離開。


    走出實驗室,江克揚道:“如果作案時戴著帽子,最好銷毀,汪遠銘辦事很細心,為什麽留著這個破綻?”


    侯大利道:“我們是成體係研究犯罪以及偵破手法,而凶手多半是第一次作案,百密必有一疏。帽子靠近耳朵的地方有少量褐色痕跡,回去後,立刻把帽子送到技術大隊,如果是許海的血跡,那這就是鐵證了。”


    回到刑警新樓,侯大利、江克揚將帽子和衣物送到技術大隊。


    侯大利特意交代小林,道:“這本筆記本是從嫌疑人家裏搜出來的,被犯罪嫌疑人切掉了二十來頁,看看能不能找到壓跡?旅行帽靠耳朵的地方有可能出現血跡,如果能提取到dna,那案子基本告破。衣服雖然被洗過,但是仍然有可能查出血跡,拜托你了。”


    “太客氣,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小林一直參加碎屍案,對案情了如指掌,知道此案沒有過硬證據,就算過了檢察院那一關,真要上法庭,證據也很薄弱。他接受任務後,沒有急於動手,而是召集勘查部門開會,討論工作方案。


    侯大利和江克揚等人圍坐在電腦前,查看拷貝的第三實驗室視頻。


    在3月30日晚七點的視頻中出現了汪遠銘的鏡頭。進入實驗室的時候,汪遠銘頭戴旅行帽,提著一個盒子。大約一個小時後,他隨手脫下旅行帽,放到櫃子前的桌子上。兩個小時後,汪遠銘打掃了實驗台,匆匆而去。離開時,他沒有取帽子。


    3月31日上午八點,管理員進入實驗室,發現了帽子,隨手放在櫃子最高一格。上午九點,學生陸續進入實驗室,隨身所帶物品全部放在櫃子上,頂格上擺上了兩個小包,壓住了帽子。上午11點,汪遠銘在實驗室轉了一圈,然後離開。


    看完視頻,侯大利道:“如今事情非常清楚了,汪遠銘在3月27日和3月30日從蓖麻籽裏提取了蓖麻毒素,在3月30日把旅行帽遺忘在了第三實驗室。”


    江克揚十分感慨地道:“我們都沒有想到,投毒、碎屍、拋屍、懸掛頭顱的凶手居然是年過八旬的老人。”


    4月5日傍晚七點二十分,技術室傳來好消息:旅行帽上的暗褐色汙漬是血跡,提取到的dna和許海的dna比對成功。


    小筆記本存在隱形壓跡,通過靜電成像晝現法,有極小部分被顯示出來,上麵是關於許崇德麻將館的記錄:晚上六點xx二十八秒,許x德外出,買了一x……”


    由於天網工程逐漸鋪開,監控視頻成為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的屏障。偵查員們遇到刑案第一反應是找監控,讀取視頻成為基本功。侯大利看到小筆記本的記錄,立刻意識到小本子顯示出來的部分是在記錄監控視頻,否則不會精確地記錄到秒。


    4月5日上午晚上九點,從廣州傳來消息:梁豔堅決不承認配了鑰匙,車間也沒有工人承認配了鑰匙;梁豔不承認知道許大光的事。


    晚上十點,汪欣桐入睡。汪遠銘來到客廳,對愁容滿麵的兒子道:“建國,陪爸爸散步。”兩人無言下樓,汪遠銘道:“我們到學院走一走。”


    進入江州學院大門,汪遠銘摸了摸筆直的行道樹,道:“江州學院在80年代初還是一所專科學校,全校隻有一千多人,我們這一批住牛棚和下放農村的老師回來後,才開始大規模建設。這條路是我們修的,這些樹當年是我們親手種下的,種樹的時候,我們還感歎等到行道樹成林,我們就老了。時光荏苒,轉眼三十年的時間,當年一起從農村回來的老師走了不少,這些行道樹都長成了參天巨樹。”


    汪建國道:“我們在讀附中的時候,這些樹都還碗口那麽粗。那時學院風氣很保守,不提倡學生談戀愛。我和張勤外出讀大學後,回到學院也不敢手牽手,隻是偷偷在樹上刻了字,說是要永遠在一起。”


    兩人沿著行道樹走到了室外足球場。汪遠銘道:“修這個球場時,沒有大型機械,年輕學生們就拖石碾子壓地麵。時間過得好快,現在的社會和以前的社會有天壤之別,無論走到哪個工地都能看到挖掘機、推土機和壓路機。本來你大學畢業後,也可以和張勤一起來學院工作,做一名大學教師。你這人總想要下海,在海裏折騰了二十多年,滋味如何?”


    汪建國道:“當時就是那個氛圍,下海的人多了去。”


    兩人下了石梯走到操場上,在操場上漫步。微風襲來,汪遠銘縮了縮脖子,道:“我有半輩子在江州學院裏度過,對學院有感情。目前學院正在升大學,希望很大,我估計看不到這一天了。不用安慰我,生老病死,這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我這輩子沒有恨過人,包括以前整我的人,我都不恨,那是時代造成的,每個人都是時代中的一朵浪花。現在,我唯一恨過的人便是許海和他的家人。那件事情對欣桐的影響是終身的,想起在階梯教室裏看到的畫麵,我就心如刀割,怒火中燒。我們與人為善,並不意味著我們懦弱。豺狼來了,我們會毫不猶豫端起獵槍。欣桐以前最大的問題是隻注重學習,沒有注意鍛煉意誌品質,成了溫室裏的花朵,遇到風吹雨打就難以承受。這是一個教訓,你們要吸取。”


    “爸,你為什麽要拿我的筆記本?我想要聽實話。”


    “你從廣州回來後,沒有勃然大怒,甚至顯得懦弱,我就預感到會出事。你天天出去觀察許海,還拿小本子記錄,我都知道。”


    “我沒有發現爸爸跟著我,真的沒發現。”


    “江州三月天,大家都亂穿衣,你是按照初夏來穿,我是依著初冬來穿。戴一頂帽子和口罩,稍稍有點雨就打傘,再加上我熟悉老城每個角落,所以躲過了你。”


    “3月28日那天,我發現筆記本和u盤不見了,心急如焚。”


    “你還年輕,前途遠大,不能做傻事,要做傻事就讓爸爸來做。”


    “我是鎖在抽屜裏,爸你怎麽打得開?”


    “爸這一輩子沒有什麽成就,就是會不少小玩意兒,玩物喪誌的典型啊。開鎖對我來說是小事。”


    “你怎麽沒有毀掉小筆記本?”


    “你在上麵記錄了很多你和張勤在廣州的生活細節,還有你對生活的感悟,我覺得很珍貴,舍不得毀掉。但是我用刮胡刀割掉了你回江州的那一部分,為了不留痕跡,還多割了好多頁,應該不會留下痕跡。”


    “爸,這是失策,警方刑事科技發展很快,能有不少增加字跡的辦法,我知道的就是靜電法、化學藥劑的噴顯法,能提取我們眼睛看不到的痕跡。”


    “這倒是一個小失誤。建國,我其實是很無謂的心態,這把年齡了,看得很開了,無所畏懼吧。”……


    “我們爺倆好久都沒有深入地談談心了,上一次還是你準備下海時,我們也在這個操場上散步。”


    “還有一次,我考上大學,我們一家三口也在操場上散過步。”


    胰腺癌是癌中之王,癌細胞已經向肝髒轉移,汪建國想起離世的母親,看著患上癌症的父親,在黑暗中淚如雨下。


    在操場走著,汪遠銘想起一件往事,那時全家人剛剛從農村回學院,他帶著少年汪建國在土操場跑步,兒子跑得汗流浹背,不服輸,拚命追趕自己。


    這個畫麵如此清晰,仿佛發生在昨天。


    他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對人世充滿留戀,想陪著兒子,想看著孫女成家立業。他對於追至家門口的警察毫不在意,已經是胰腺癌晚期,生命已經走到終點,一切都無所謂了。


    “你別哭喪著臉。你的人生才走了一半,打起精神來。”汪遠銘張開懷抱,朝向天空,道,“兒子,你還記得我們以前一起背過的《海燕》嗎?來,我們背一遍。”


    “一堆堆烏雲,像青色的火焰,在無底的大海上燃燒。大海抓住閃電的箭光,把它們熄滅在自己的深淵裏。這些閃電的影子活像一條條火蛇,在大海裏蜿蜒遊動,一晃就消失了——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啦!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海燕》的片段如刻在汪遠銘頭腦中一般,每當到了最困難的時刻,他總會在無人處高聲背誦,用來支撐自己,讓自己不至於倒下。


    汪建國對《海燕》片段已經有些陌生感了,在父親的帶動下,往日記憶如大河一般湧來。他站在父親身旁,高聲朗誦,淚流滿麵。


    第十一章 令人沉默的真相


    4月6日,碎屍案案發後第九天,許大光案案發後第二天,上午。


    經過艱苦工作,碎屍案和投毒案到了收網時刻,汪建國、汪遠銘、蔣帆、梁豔等人陸續進入刑警新樓訊問區。


    此次審訊工作由侯大利和周向陽負責,周向陽主審,侯大利作為副審並記錄。


    主審人員是整個審訊過程中的主體和引導者。主審人員必須根據案件的需要,盡可能地事先具體策劃審訊方案。副審是審訊過程中的協助人員,不僅是記錄,在需要的時候,要主動參與審訊,適當時機彌補主審出現的疏漏,糾正偏差,緩和緊張氣氛,或震懾犯罪嫌疑人。


    經過研究,審訊的第一個犯罪嫌疑人是蔣帆。


    侯大利和周向陽再審蔣帆。這一次,由侯大利主審,周向陽配審。


    前一次詢問蔣帆之時,重案一組實際上沒有過硬證據,不管詢問方案如何細致,手裏沒有硬貨,沒有撬開蔣帆的嘴巴。這一次不是詢問而是訊問蔣帆,事態已經升級。


    詢問的對象主要是證人,涉及自身利益不大,自願作證,不能采取強製措施。訊問的對象大多是犯罪嫌疑人或者與案件有關的人,由於涉及切身利益,有意逃避或不願意的成分,不采取強製措施無法正常開展司法活動。這是詢問和訊問的最大區別。


    蔣帆被關進看守所後,心態劇烈變化,眼光不敢直視侯大利和周向陽,一直低垂著頭。當他看到汪建國和汪遠銘進入看守所的視頻鏡頭後,嘴唇開始哆嗦起來,臉色蒼白。


    侯大利見蔣帆心態已經開始崩潰,便不再繞彎子,念了一句汪建國對於許崇德麻將館的記錄後,用“暗示法”進行誘導,用“震懾法”增加壓力。


    蔣帆承受不了壓力,不再頑抗,徹底交代:“我和汪建國從小就是朋友,他成績好,考上了大學,我成績不好,高中畢業就工作了。汪欣桐出事後,汪建國就找到我,讓我繼續到許崇德麻將館打麻將。”


    侯大利道:“為什麽是繼續去打麻將,汪建國知道你在許崇德麻將館打麻將?”


    蔣帆道:“欣桐出事後,我就給汪建國說我經常在許崇德麻將館打麻將,認識那個小兔崽子。有一天,他找到我,給了我一套高清攝像設備,讓我幫助拍下許崇德麻將館的詳情,越詳細越好。我隻是戴上了高清攝像頭,其他事情都沒有做。而且,汪建國明說了不讓我問為什麽,也不讓我打聽其他事情。汪建國這些年一直在幫助我,我又是見著汪欣桐長大的,所以就願意幫他。其他事情真的不知道,我發誓,真不知道,汪建國不準我打聽。”


    交代後,蔣帆明顯輕鬆下來,身體不再發抖。


    開局順利,侯大利和周向陽略為休息後,審訊汪建國。


    汪建國坐在鐵柵欄後麵,神情自如,不憤怒,也不微笑。


    訊問前麵都有例行程序,有一些必須問的問題。汪建國回答這些問題時吐字清晰,聲音不高不低。


    周向陽觀察他的表情,道:“你出自書香門弟,明人不用指點,響鼓不用重槌,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汪建國,你做得到嗎?”


    汪建國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向陽道:“那我就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希望你真的能夠做到言無不盡。我們就從你的筆記本談起。筆記本是你的吧?前麵記錄的是在廣州的生活。看一看,再確定。”


    汪建國道:“這是我的筆記本。”


    周向陽道:“這個筆記本用刀子切去幾頁,誰切的?”


    汪建國道:“筆記本丟失有一段時間了,我每天都要在上麵標注時間,最後的時間就是丟失的時間。”


    周向陽道:“雖然筆記本被切開,我們通過隱秘壓痕還是提取到一段文字,你先看一看這一句文字,是不是你寫的?”


    汪建國看罷,苦笑道:“這是我寫的。”


    周向陽道:“你怎麽知道許崇德麻將館的情況?”


    汪建國道:“我同學蔣帆經常到麻將館打麻將,熟悉麻將館的情況,我向他了解情況。”


    周向陽道:“你為什麽要了解許崇德家的情況?”


    汪建國道:“許海禍害了我家姑娘,我要揍他,要揍他,總得掌握基本情況。”


    周向陽道:“你就是想要揍他,用得著如此處心積慮?”


    汪建國道:“當然,我就是想要揍他。他長得又高又壯,我不一定揍得過,所以要計劃,以便暗中偷襲,或許還要找蔣帆幫忙。我們暗中偷襲,又是兩人打一人,總能出口惡氣。”


    周向陽話鋒一轉,道:“我要補充問一個問題,你是通過什麽方式從蔣帆那裏獲得麻將館信息的?你剛才說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汪建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周向陽道:“我提醒一下,我們提取的文字有精確的時間,時、分、秒都有,這是對著視頻才能記錄下來的。這是怎麽回事?你不回答,其他人會回答。汪建國,你是一個仗義的人,否則也不會幫助蔣帆和梁豔,這一次,你把他們都拖下水,這是共同犯罪,你可以查一查法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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