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紀嶢不,紀嶢不愛這樣,尤其是跪著。


    其實對於紀嶢,於思遠一直覺得他很矛盾。剛在一起時沒覺得什麽,然而兩個人在一起那麽久,就算聚少離多,他也察覺到紀嶢這人簡直堪稱詭異的好說話。


    是個人都有習慣偏好,兩個人在一起無論多投緣,總會有口味衝突的時候,而紀嶢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退一步;如果遇到不能退的,比如說這次這種情況,紀嶢肯定會在別的地方給他補償。


    有求必應,予取予求。


    他曾開玩笑對紀嶢說我們是剖成兩半的玉玨,正好天生一對的。這話說的於思遠自己都差點信了,然而人和玉到底不同,哪來那麽多嚴絲合縫?


    紀嶢埋著頭,正專心致誌,因此錯過了於思遠臉上,那隱隱帶著點自嘲的神色。


    他認真注視著紀嶢微微皺起的眉頭,最終還是將對方一把拉起,壓倒在了沙發上。


    紀嶢很久都沒開葷,幾乎渾身上下都發著癢,於思遠這結結實實地一頓肉,幾乎讓他的骨頭都輕了。


    完事後,紀嶢枕著於思遠的腹肌,把玩對方的手指。於思遠低低笑了笑,反手搔了下他的手心。老司機的開車本領簡直不用說,哪怕不摸方向盤不踩油門,也能發動引擎掛個檔。


    紀嶢不敢再玩,怕又被撩出火,開玩笑今天才放假的第一天,他可不想一直呆在床上。於是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來,我一直沒敢問,你身上為什麽有那麽多疤?”


    於思遠身上有不少疤,深的淺的都有,紀嶢從來沒問過——誰還沒點過去呢——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大概還是因為白天的觸動,忍不住問出了口。


    於思遠摸了摸下巴,笑意盈盈不懷好意的模樣:“嗯……我的開口費可是很貴的,主人要用什麽打賞我?”


    紀嶢噴笑,伸手輕輕捏住於思遠的鼻子,也配合著演戲:“膽大包天的狗奴才,還想要打賞。”


    兩個人笑鬧了一會兒,直到睡覺的時候。紀嶢今天也算是一路奔波,又被長輩抓了包,晚上還滾了床單,現在真是真累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跟於思遠相互道了晚安,沒一會就開始犯迷糊。


    睡著之前,他有點懵懂地想,今天好像有什麽話題,被於思遠岔開了?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他就甜甜地睡著了。


    也怪不得一向敏感的他這次居然這麽遲鈍——紀嶢對於思遠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就像於思遠信任他絕對不會對不起自己一樣,紀嶢也信任於思遠會對自己毫不隱瞞。


    他一直覺得,對於於思遠的事,隻有他想不想知道,沒有於思遠會不會說。


    如果他今天沒有那麽累,腦袋沒那麽迷糊,大概就能發覺,原來於思遠也會瞞著他,那麽輕描淡寫地。


    第二天兩個人起床時已經是下午了,於思遠收拾妥當,拉著紀嶢去逛街——明天就是新年了,怎麽也得買點東西熱鬧一下。


    紀嶢抱著被子打滾,死活還要賴一會,於思遠在床頭瞧了他一會兒,開始慢條斯理地脫衣服。


    紀嶢大驚失色:“你又來!”


    昨晚睡前做了一次,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做了一次,上午醒了做了一次,洗澡時又做了一次,從浴室出來時,他的腿都軟了,險些連門檻都邁不過去。


    於思遠一臉愉悅:“你來了,我總得好好招待你吧。”說著,就掀開被子想要進去。


    紀嶢舉手投降,他真的服氣於思遠了。盡管他一直覺得自己很爺們,然而在這種事上,他還真沒於思遠爺們,嘖。


    h市比他那冷得多,紀嶢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還嫌不夠,在路上把帽子圍巾口罩手套全買了,當場就掛在了自己身上,又在外衣外頭罩了件從頭蓋到腳的羽絨服。


    於思遠噴笑:“你至於麽。”


    他穿了件淺灰色大衣,帶了個深色格子的圍巾,看起來清爽又挺恬。


    紀嶢拿眼睛斜他,又抽了抽鼻子:“你不懂。”


    聽到他聲音都啞了,還帶著鼻音,於思遠總算信了,他摸了摸紀嶢的腦袋,說要回去。


    紀嶢卻不肯了,他都已經感冒了,結果出來一趟剛買了帽子手套就回去,那他虧不虧啊!?


    他白於思遠一眼,衝他比了個中指,扭頭就進專櫃去買雪地靴去了——外觀什麽的先別管,h市路上的積雪有掃出來有快一尺厚,他的腳都凍木了。


    於思遠笑著搖了搖頭,提步跟上。


    他們逛的是h市最繁榮的商業街,在他們進去的同一時間,正在陪自家母上大人逛街的蔣秋桐一扭頭,正好看到於思遠正往對麵店鋪裏邁。


    “嗯?”


    蔣母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頓時就興奮了,她的視力比蔣秋桐好,能投過玻璃櫥櫃,看到裏麵晃動的人影。


    她興奮地指著對麵說:“秋桐,前麵是不是你表弟和那個誰?”


    蔣秋桐眯眼打量了半晌,然後眉毛一挑。


    腦洞。


    某天,於皇後侍寢完,與皇上溫存的時候,聊了些童年趣事。見皇上興致勃勃,於皇後一不小心,把蔣淑妃的黑曆史也突嚕了出來。


    “我姨媽嘴巴特別大,不隻是我,她對自己兒子才叫一個狠,表哥從小到大的糗事我們全家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皇上眼中精光一閃:“哦?”


    可憐於皇後完全沒多想:“比如他十六那年,有一次不小心尿床了,第二天還沒等他從床上起來,闔府上下就全知道了,還驚動了一個當太醫令的表爺,怕他是虛陽之症。”


    皇上笑噴,從皇後那出來後就直奔蔣淑妃的寢宮:“愛妃,朕聽聞你陽氣過虛,以至於十六歲還溲溺?”


    端著假仙兒臉的蔣淑妃:“……”


    他微笑:“妾是否體虛,皇上試試不就知道了。”


    皇上欣然允之,然後哭著沒下得了床。蔣淑妃尿不尿床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尿了。


    蔣淑妃將皇上哄睡著,拿著教鞭,施施然往皇後寢宮去了。


    表弟的啟蒙是他做的,現在作為夫子,打斷這個學生的狗腿,也是理所應當呢。


    第18章 chap.20


    蔣母一看到蔣秋桐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就來氣,她在兒子背上使勁拍了一巴掌:“這麽多年還沒學乖!端著假仙兒臉把老婆氣跑了吧!還端著!”


    蔣秋桐無奈地按了按眉心,他今天沒戴眼鏡,商業街裏璀璨的燈光和玻璃櫥櫃,以及路邊的白雪,對他的眼睛刺激很大。


    他抱怨道:“我看不見不就隻能挑眉了麽。”


    蔣母更氣:“你看不見不會就說自己沒看見?哪那麽別扭啊,問你話還做個表情讓我自己去體會?”


    自從十六那年蔣秋桐的臉皮被他親媽扒幹淨以後,他在家裏就端不起來了,這會兒被拍了幾巴掌,他也隻能歎了口氣無奈認錯。


    蔣母拍了拍手,她兒子背脊挺得忒板正,硬得像鐵板,手疼。她沉思了一會,在微信群裏——昨晚新建的,裏麵沒有於思遠——發了個定位,然後劈裏啪啦地打了幾行字:“我遇到思遠和那個誰了。”


    you know who重出江湖,惹得一幹元旦放假閑得沒事幹的親戚紛紛追問,更有幾個正好在附近逛街的表示要來一場偶遇。大家積極響應,表示要照片,要錄像。


    蔣母本來打算上去打招呼的,蔣秋桐嘖了一聲,拉住了對方:“您可算了吧,昨天還撞上了他們的好事,搞得人家小孩死活沒臉見家裏人,你還過去?人家肯定掉頭就跑。”


    蔣母惴惴:“那……那怎麽辦?”


    蔣秋桐抬了抬下巴,衝著對麵的方向:“跟著唄,他們不是說要過來‘偶遇’麽?那咱們得保證人不能丟啊。”


    他在家人麵前明顯話多,也貧嘴,這樣子如果讓紀嶢看到,紀嶢肯定大罵蔣秋桐欺騙無知少男——然而紀嶢沒看到,這會他正拎著大包小包,從店鋪裏走出來。


    饒是蔣母也唬了一跳:“這孩子怎麽穿了這麽多!”


    好家夥,把自己包得跟個球似的,什麽都看不見。蔣母完全沒辦法把他跟昨晚那個,好看但是有點那啥的小夥子,聯係在一起。


    蔣秋桐眯起眼睛看了會,無奈隻能看到一隻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的湯圓。他嗤笑一聲:“思遠的口味變得可真快。”


    這話不是沒道理,全家人對他們表兄弟有個評價,如果說最端最裝逼的,那就是蔣秋桐;如果說最事最挑剔的,那就是於思遠。


    於思遠是家裏最小的一個,大家都寵他,從小金貴著養到大,對生活品質的要求龜毛到令人發指,養成了偏執的審美不說,還挑剔得不行——人和物都是。


    就比如說羽絨服這個東西,暖和輕便,可於少爺就是覺得他醜,某次蔣秋桐穿了件黑色羽絨服,被於思遠揶揄了半上午,可以說是從頭數落到尾——至於雪地靴就更別提了。


    連蔣母都感慨:“敢穿這麽一身杵在思遠旁邊,看來是真愛了。”


    至於於思遠?於思遠表示挺好的。


    他瞧著紀嶢隻露出一雙桃花眼的小臉兒,覺得怎麽看怎麽可愛,一個沒忍住又彈了下對方的腦門。


    紀嶢:“……”冷漠.jpg


    被紀嶢用看智障的眼神注視,於思遠打了個哈哈,伸手要幫紀嶢提包裝袋。爺們買東西總是很快,沒到二十分鍾的功夫,紀嶢已經給自己添了一身行頭,手上全是袋子。


    紀嶢避開了:“沒事,我自己提。”


    他不愛同伴過份照顧,但是於思遠就是不想讓他提。換作往常他大概就退一步了,可他今天就是想跟紀嶢唱反調。倒也不是存心挑事,他就是想測試,紀嶢的容忍能到哪一步。


    不過挑戰底線這種事不能明著幹,那是作死。


    “嗯……”於思遠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下巴,然後笑眯眯地伸手:“剪刀石頭布吧,我贏了幫你提。”


    紀嶢的眼神像在看個智障的小孩,然後無奈地伸出手——好吧他也不是那麽無奈,對於這種很多年沒玩的弱智遊戲,他居然還挺懷念的。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哎呀連贏三把,你輸了。”


    紀嶢瞪著自己還沒來得及摘下連指手套的手,又看向活動著靈活手指的於思遠。


    他隻能出布,於思遠次次出剪刀,可不就是贏了!?


    紀嶢氣得跺腳,剛想說話,就被眼疾手快的於思遠往嘴裏塞了一串糖葫蘆——剛才路過順手買的。然後靈巧地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大笑著往前麵走了。


    “……”紀嶢費力地把自己的手從手套裏拽出來,扯下糖葫蘆,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他本來想把糖葫蘆扔了的,然而嘴裏酸酸甜甜的,他忽然又有點舍不得。猶豫了一下,還是笨拙地握著簽子,去追於思遠了。


    蔣母看到這一幕,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花,扭頭看自家兒子:“這兩個孩子真逗。”


    然而蔣秋桐卻沒搭理她,正凝眉注視著兩人離去的方向。於思遠的小男朋友,為什麽讓他覺得哪裏有點眼熟呢?


    還沒來得及深想,他就被蔣母拉住,又遠遠綴在了於思遠兩人的後麵。蔣母一邊鬼鬼祟祟地跟著,一邊在群裏直播,蔣秋桐抄著手站在一邊,滿心無奈。


    他這次不是假仙兒,他是真的對表弟和表弟的小男朋友怎麽相處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兩個人吵吵鬧鬧的,好像在鬥嘴,他們怕被發現,離得很遠,什麽都聽不見,不過看肢體動作,應該還算愉快。


    這時於思遠和紀嶢正往前走,冷不丁一個小女孩衝了過來,反作用力之下,一屁股跌到了路上。


    於思遠本來要伸手去扶,結果一看清那小孩,整個都木了。紀嶢沒注意,他一把將小女孩從地上拉起來,蹲下身幫對方拍身上的灰。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見——摔著哪沒?疼麽?”


    遠處的蔣秋桐母子也木了,蔣秋桐“嘶”了一聲,扭頭問蔣母:“大姐也來了?”


    蔣母木著臉點點頭:“就是她說要‘偶遇’的。”隻不過沒想到“偶遇”的方式這麽別出心裁。


    女孩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碰個瓷,還能摔一跤,心裏有點委屈,癟癟嘴剛想哭,結果一聽這個哥哥溫柔的聲音,也不哭了,抬頭眨著眼睛:“哥哥你的聲音真好聽。”


    紀嶢:“……”


    於思遠:“……”


    紀嶢懵了一下,然後笑了笑:“你的聲音也很好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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