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手撐著臉頰,強抬著眼皮搖頭:“沒有。”


    倒不是她嫌棄這裏荒郊野嶺,而是她實在不慣在陌生人的注視下睡覺。


    此刻大家圍著火堆取暖,她要睡覺,其他人都能看到。


    卻不想程嬰直接站了起來,伸手將破廟裏還掛著旌幡扯了下來,然後係在柱子上。


    沈絳看著對方的舉動,明明旌幡被拉起時,還揚起了灰。


    可他舉手投足間,透著優雅從容。


    仿佛他並不是身處破廟,而是廣廈高樓之中。


    直到程嬰把剛才清明從馬車上拿過來的墨色披風,掛在旌幡上,將沈絳整個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其他三人被擋在披風的另一端,完全看不到她。


    他竟給自己搭了個簡易的床圍。


    “睡吧。”程嬰的聲音,隔著披風,從另一端傳來。


    沈絳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仿佛能想到他說話時,溫潤如玉的模樣。


    於是她躺在草堆閉上眼睛後,腦海中還盤旋著一句話。


    君子如玉,端方雅正。


    第7章


    天際曦光剛露,沈絳的眼皮就動了動。


    隨後緩緩抬了起來。


    比意識更快蘇醒的,是身體上傳來的疲倦。


    這一路上她餐風飲露,之前還有馬車可以窩一下,這次直接睡在了稻草堆上。


    待她坐起來,才發現身後發辮早已鬆散。


    她昨晚本就是散了發髻,快上床歇息時,被吵醒出來的。


    當時她隨手拿了一根紅色發帶,把一頭烏發束起。


    此時她摸起發帶,正要再紮頭發,就聽披風的對麵,又傳來一聲溫潤的聲音:“三姑娘。”


    “嗯。”沈絳剛把發絲抓在手心,不禁放緩了手上的動作。


    “可是睡醒了?”程嬰輕聲問。


    她一醒來,對方就發問,難道他是一直在等著自己?


    沈絳往旁邊看去,從她這裏就能看到廟門外,天光已亮。


    突然,沈絳意識到了。


    因為披風隻能將他們擋在對麵,可他們一旦起身,想要到破廟外,同樣會看見沉睡著的沈絳。


    他果然是在等自己醒來。


    沈絳頭發太過綿密濃厚,此刻發尾淩亂,她也顧不得細細打理,隻迅速用發帶綁好頭發,回道:“我睡醒了,多謝公子的披風。”


    果然,她聽到腳步聲往自己這邊來。


    披風被抱起時,她仰頭望著隔旌幡而立的男人。


    他依舊穿著那一身雪白衣裳,隻是胸前皺褶,哪怕他重新整理過,卻依舊明顯。


    隻是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清俊從容的神色,不見絲毫夜宿野外的狼狽。


    外麵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卓定出去查看了一番,回來說:“三小姐,外麵雨停了,我們是現在趕回驛站嗎?”


    “好,我們盡快回去吧。”沈絳點頭。


    她和卓定一夜不回去,其他人應該擔心不已。


    隻是她朝外麵看了一眼,聽到程嬰還有他的小廝在說話。


    沈絳想了下,“你去看看他們是不是遇到什麽問題了?”


    卓定到門口看了下,很快,就回來了。


    他低聲說:“他們拉馬車的那匹馬的馬蹄鐵好像出了些問題。”


    馬蹄鐵?


    一匹馬若是沒有馬蹄鐵,是跑不了多遠的。


    況且這匹馬還得拉馬車。


    難怪他們昨晚會留宿在這裏。


    於是沈絳沉默了片刻,低頭吩咐了卓定幾句。


    她走到外麵時,碰到廟門口的程嬰,他將一個小布包遞了過來:“三姑娘昨晚孤身前來,應該沒帶什麽洗漱的東西,正好我們馬車裏備了一份。”


    沈絳垂眸望著眼前的小布包。


    雖然她昨晚確實好心要‘埋’了他,可說起來,反倒是他對自己施以援手。


    不管是昨晚的披風,還是現在眼前的這份梳洗物品。


    “謝謝公子。”


    程嬰指了不遠處,聲音溫潤:“前方就有一條小溪。”


    沈絳又低聲說了句謝謝,隻是她在接東西時,也不知是手慢了些,還是出神,竟沒接住布包。


    布包往下掉落,麵前那隻修長如玉的手掌,往下抓了一把。


    卻也慢了一步。


    沈絳連忙致歉:“都怪我不小心。”


    “是我沒接住。”程嬰輕笑,彎腰將布包撿起。


    這次再遞過來,沈絳牢牢抓在手裏。


    昨晚一場雨下的太大,小溪邊周圍都是泥濘,她小心翼翼過去,打開布包後,她低頭望著裏麵的東西,都是尋常人家能用的。


    對方雖一身氣質清冷出塵,但是穿著卻不貴重。


    頗有幾分落魄貴公子的樣子。


    況且,沈絳回頭望了不遠處的那一抹白影。


    她剛才是故意弄掉布包,試探他的。


    若他是習武之人,眼明手快,下意識就會去抓住掉落的布包。


    不過他去抓了,動作卻不像習武人那般敏捷。


    當然這種辦法隻能粗淺的試探對方,不過沈絳沒有惡意,她隻是小心為上而已。


    待她用溪水打濕發尾,重新又整理好頭發。


    她回去時,聽到一陣喧鬧,緊接著看見卓定和清明兩人竟從廟裏打了出來。


    “住手。”


    “住手。”


    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是程嬰和沈絳,兩人同時出聲。


    兩人果然停了下來,沈絳開口問:“你們為什麽打架?”


    清明輕哼一聲:“是他先挑釁我。”


    可是程嬰微抬眼眸,麵沉如水,一字未說,卻也讓人知道他此刻的不悅。


    果然清明不敢再說話。


    沈絳望著卓定問:“卓定,是你先動手的嗎?”


    卓定:“是。”


    “那好,你到旁邊跪著。”她淡聲吩咐。


    卓定果然不解釋一句,走到有些遠的地方,跪了下去。


    沈絳跟過去,仿佛是準備繼續訓斥他。


    到了跟前,她卻輕歎一口氣。


    沈絳緩緩說道:“何必用這樣的法子。”


    卓定低聲說:“屬下愚笨,隻能用這種方法試探他的功夫。”


    他們的馬車壞了,沈絳有意想要帶他們同行。


    隻是她自那場夢之後,行事處處小心,在沒摸清對方實力前,不會輕易放下戒備,邀請他們同行。


    畢竟知己知彼,方能謀定而動。


    沈絳自嘲的想著,她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他功夫如何?”


    卓定想了下,說道:“應該是遠在我之上,方才我使盡全力,但他卻沒有,可依舊能輕鬆接下我數十招。”


    沈絳抬頭望著廟門,許久才說道:“你先起來吧。”


    “屬下還是多跪一會兒。”卓定執拗道。


    沈絳輕笑:“你們年紀又不大,打一架算什麽,你過去跟對方賠個不是就好。”


    卓定望著她,眼底透著說不出的迷惑。


    自打離開衢州後,他就覺得三小姐身上,似乎有許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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