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嘴角輕翹,拿匕首輕輕拍拍徐氏的臉頰:“你不說是吧,那行,我來幫你說。”


    徐氏渾身一僵。


    沈絳喊道:“張角。”


    此刻站在沈絳身前的那一排護衛中,有個人顫巍巍走了出來。


    “小的在。”張角恭敬望著沈絳。


    此時張角心頭大駭的,早已無法用言語表明。他這樣的江湖人士,尋常隻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哪怕是遇見京兆府的衙役,都是畢恭畢敬。


    何曾跟大官打過交道。


    能這麽堂而皇之的進入國公府,是他之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本來他還想著,哪怕自己把事情告訴這位小姑娘,她們姐妹也隻能吃個啞巴虧,畢竟女子出嫁從夫,豈能輕易改變。


    誰成想著,這位三姑娘竟帶著他們,直接殺到了國公府。


    如今還劫持了國公夫人。


    張角不是頭一回幹劫匪這勾當,可在別人家裏頭,明目張膽的劫持,他沒幹過。


    沈絳好整以暇道:“張角,你就把你之前與我交代的事情,如今在原原本本的說上一遍。好叫所有人都辯個是非黑白。若是你敢胡言亂語一句,你應該知道下場是什麽。”


    “小的一定如實道來,絕不敢胡說八道。”


    張角本就怕極了這位三姑娘,此刻他牙關發顫道:“小的叫張角,平常做的是下九流的勾當。前些日子,我們接到一個黑活,對方竟是要讓我們綁架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說是隻要將這位少夫人綁到一處別莊,就會給我們一千兩銀子。”


    “我們這些人見錢眼開,狗膽包天,當真就接下了這個黑活。”張角說到此處,再也站不住,撲通跪下,衝著沈絳喊道:“三姑娘,我們真的沒有要傷害這位少夫人的意思。還請三姑娘開恩。”


    “委托你們劫持我大姐姐的人,究竟是誰?可在這個院子中。”


    張角原本腦袋磕在地上,砰砰砰,沉悶聲響,聽的人心驚肉跳。待他抬起頭時,隻見他額頭已被磕破,緩緩滲出血跡。


    他低聲道:“我與三姑娘說過,我隻見過那人一次,他三十來歲,長得一對三白眼,而且右耳上還有一顆痦子。”


    方定修聽到此時,豈能再不知前因後果,心下震怒。


    他轉頭看向跪在院子中央的徐泰,他與徐泰乃是表兄弟,自幼一塊長大,這位表兄身上那麽明顯的特征,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徐泰這時候也知道,對方是在指證他,於是他不顧脖子上架著的刀,高聲喊道:“你這個狗東西,你是從哪個陰溝裏鑽出來的,也敢誣陷我。沐陽,你可千萬不能被他挑撥離間,我怎麽會幹出這種事情呢。”


    許青抬手就要用刀柄打他,卻被沈絳喝止道:“許青,住手,你讓他繼續說。”


    果然,許青收回手,居然任由徐泰喊叫。


    倒是徐泰反而怔住,不過他即刻又說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不僅挾持我姑母,居然還想要往我身上潑髒水。你以為你這麽胡言亂語,就能逃得了今日的罪責。你挾持的是一等公爵夫人,你死不足惜。”


    此時徐泰咬死不認,居然還挺伶牙俐齒。


    若是平常他遇見沈絳這樣容貌的姑娘,隻怕眼珠子都能看直。


    可今日,美人哪怕是再美,卻也帶著淩厲的刺,直刺著他而去,由不得他不拚死為自己掙紮出一條活路。


    沈絳被人如此罵,不僅沒氣,反而揚唇輕笑。


    她站在廊上,居高臨下,遠遠望著跪在地上的徐泰:“你以為我敢找上門來,是沒有證據嗎?你以為你咬死不認,就能逃得了。”


    徐泰跪在地上,口齒發寒,有種不好的念頭,從心底深處升起。


    沈絳慢悠悠問道:“你就沒想過,我為什麽會知道你就在安國公府裏嗎?”


    徐泰瞪大雙眼。


    “那是因為是我讓張角送信給劫匪頭子,告訴那人任務完成了。果不其然,那個劫匪頭子立即送信給你,告訴你任務成功了。我本來是想趁著你出府,與劫匪頭子見麵的時候,將你們一網打盡。誰知你居然沒去見劫匪頭子,而是迫不及待的來了安國公府,所以我隻好在安國公府,將你和真正的幕後黑手,一網打盡了。”


    徐氏聽著沈絳娓娓道來,身體幾欲軟塌。


    要不是她還有一絲氣力強撐著,隻怕已經昏倒。


    因為她看到方定修,此刻轉頭望向自己,眼底透著怒氣。


    “你胡說,沐陽,你看看這個女人越說越離譜。她就是想要讓你疑心我,離間咱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你可千萬不要上她的當。”


    果然,方定修心神終定,緩緩望向沈絳:“三姑娘,你一入京城,便要鬧出這樣大的事情。今日你劫持我母親,不管緣由為何,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隻要你現在放了我母親,哪怕你入了天牢,我也一定代你向審案的大人求情。”


    “我本就不打算讓你信我,或者,即便是真的,想來你也不會在乎。反正你與我大姐姐之間,早就已經沒了夫妻情分。我今日來,也不是向你討什麽公道,我隻是要叫所有人都瞧瞧,你們方家人是什麽樣的醜惡嘴臉。”


    “什麽鍾鳴鼎食之家,什麽一品公爵之府,我看不過都是藏汙納垢的肮髒地方。”


    沈絳一口氣說完,說道:“許青給我搜他的身,之前張角將我大姐姐的一枚發簪作為任務完成的信物,交給了劫匪頭子。這劫匪頭子隻怕又給雇傭他們的人。”


    她直勾勾望著徐泰,嘲諷說:“你既然說你是無辜的,想必這枚發簪,應該並不在你身上吧。”


    可是話音剛落,許青就從徐泰懷中,搜出了那枚發簪。


    徐泰臉色,猛地一僵。


    此刻方定修望著他,神色陰沉不定,看得出他也是惱火至極。


    終於一直沒說話的沈殊音,再次開口說:“方定修,你我夫妻若是無緣,你給我一封休書,我離開方家便是。但是你不該叫這個人辱我至此,你可知他,知他…要將我綁到何處。”


    沈殊音說到最後之時,似再也控製不住心中委屈。


    她一雙明眸,潸然淚下,盈盈水光將本就黑潤的眸子,暈染得楚楚動人。美人垂淚,惹人憐愛。


    方定修即便心思再深沉,可沈殊音畢竟是他身邊人,如今她受了這般委屈,他也不免惱火。他心中暗暗責怪徐氏,簡直是胡作非為,多此一舉。


    而此時沈殊音這般吞吞吐吐的說法,又叫方定修有所懷疑。


    沈絳冷漠道:“張角,你們當初得到的命令,是將我大姐姐綁到何處?”


    張角趕緊說了一個地名,方定修一聽,這竟是徐家在京郊的一處莊子。


    他雖比徐泰小上幾歲,卻也算一起長大,深知自己這個表兄的為人,貪財好色,一事無成,十足的紈絝子弟做派。


    此時方定修聽到劫匪說,徐泰居然要讓他們把沈殊音綁到自己的莊子裏。


    電光火石間,他已明白了徐泰的心思。


    他竟敢,竟敢覬覦他方定修的人。


    方定修先前還壓抑的怒氣,終是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再也不顧許青的刀還架在徐泰脖子上。因為他自己就恨不得一刀捅了這個畜生。


    也許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哪怕他自個三心二意,卻也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女人被人碰上一根手指頭。


    若是誰有這個膽子,殺了此人的心,都有。


    方定修沒想到,徐泰這個蠢毒的東西,居然真的敢把心思打到沈殊音身上。


    他居然還利用母親,簡直更是罪不可恕。


    方定修衝過去,抬起一腳,直接踹翻徐泰。


    許青一瞧,也不攔著,拎著長刀,在一旁看戲。


    “沐陽,表弟,你聽我說,聽我說,我真不敢了。”徐泰整個人躺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不停哀嚎。


    可方定修打定主意,不再聽他的話,竟一腳狠過一腳,踹在他身上是絲毫不腳軟。往日翩翩貴公子,此刻凶狠而又猙獰。


    全然沒了平日裏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做派。


    等他撒完氣,徐泰已經被打的昏死過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徐氏望著自己兒子的瘋狂舉動,一言不發。哪怕看到徐泰躺在地上,這般淒慘模樣,她心底反倒在責怪徐泰,居然貪圖沈殊音的美色,生出這樣多的事端。


    她一時又怪徐泰蠢笨,一時又恨沈殊音是個天生的狐媚子,短短幾句話,就激得方定修把徐泰打了個半死。


    沈絳看到此番鬧劇,隻覺諷刺。


    狗咬狗,也不過如此吧。


    沈絳轉頭看著徐氏,說道:“你不是一直盼著我大姐姐能離開安國公府,現在你讓方世子寫下和離書,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既稱你的心願,也稱了我大姐姐的心願。”


    徐氏咬牙不說話。


    可沈絳已不耐煩在與她們耗下去,她手中匕首抬起,輕輕一揮。


    寒光閃過,徐氏啊的一聲大叫,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過來,隻見徐氏頭上的發簪被切斷,原本挽著的長發,一下披散下來。


    方沛終於喊道:“好,好,這和離書我們簽了,我們一定簽。”


    “父親,”方定修怒道。


    方沛無可奈何說:“沐陽,你母親和徐泰做下這等事情,你與殊音的緣分到今日已是徹底斷了。你若是再執著下去,也不過是徒增煩惱。倒不如這次徹底做個了斷,也算是全了你們兩人夫妻一場的緣分。”


    安國公府就怕沒把好聚好散這四個字,刻在腦門上。


    沈絳倒是覺得這奇了,這一家子,兒子是個權利野心家,夫人是個後宅內心狠手辣的毒婦,倒是這老公爺全然是個牆頭草。


    方定修此刻,遠遠望著沈殊音。


    “阿音,你我夫妻四年,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當真要與我和離?”方定修握緊手掌。


    沈殊音眉眼中盡是淒楚之色,她淡聲說:“如今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你母親為了逼我與你和離,連這等下作手段都使了出來。你我之間,便再無可能。”


    方定修默然許久,突然嗤笑一聲:“好。”


    這一聲好,終究是如了這院子裏不知多少人的心願。


    方定修在和離書上按下手印時,腦海中竟閃過了與沈殊音成親的那一日,他紅衣白馬,親自將這京城第一美人,迎入了安國公府的大門。


    他自幼雖出身顯貴,可越長大才越知,這家中不過就是瞧著光鮮,內裏早已是搖搖欲墜。父親身為國公,卻能力平庸,不得聖上重視。


    就連他大婚娶親的銀子,都是他親自去借回來的。


    他承認,當初他娶沈殊音是因為長平侯的權勢,看中了這位嶽父手中的兵權。


    人人都說安國公府與長平侯府的這樁聯姻,乃是珠聯璧合,卻不知道沈作明剛正不阿,不知變通,壓根就沒打算提攜他這個女婿。哪怕方定修親自求過他,都被他一口拒絕。


    甚至沈作明還私底下與人說過,竟說後悔將女兒嫁給了自己。


    方定修覺得諷刺不已,他乃安國公世子,樣貌俊朗,翩翩佳公子,即便是公主也是配得上。所以他一心往上爬,就是要證明,他沈作明是錯的。


    況且他們如今是各為其主罷了,太子平庸,難堪大任。


    這朝中黨爭不斷,沒人能夠撇開洪流,獨善其身。


    他既認了四皇子為明主,便是已被拴在這一根繩子上,斷然無法後悔。


    “和離書既已按下手印,日後男婚女嫁,就各不相幹了。”沈絳看了一眼日頭,說道:‘不過今個也太晚了些,我大姐姐的嫁妝就留至明日,我們再尋人來拿走。”


    沈殊音親自收好和離書。


    此時方沛見狀,趕緊說道:“既然和離書已經簽下了,三姑娘,你也該放了我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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