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點點頭:“確實是該放了,不過我還得讓國公夫人幫我做件事情。”


    她一揮手,身側的護衛上前,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麵兒,強壓著徐氏的手,讓她在沈絳拿出來的一個文書上按下了手印。


    徐氏本就沒防備,想要掙紮時,手指印已經穩穩按在了文書上。


    方沛喊道:“三姑娘,你這是作何?”


    眾人盯著沈絳,隻見她拿著手中文書,細細看了一遍,這才抬眸回答道:“都說口說無憑,方才國公夫人與她這個外甥,可是把自己幹的勾當,招供的明明白白。”


    “所以我讓她簽下這白紙黑字,也算是請諸位當個見證人,日後若是再論起來,也是證據確鑿,不容反悔的。”


    此刻沈絳已經徹底將徐氏鬆開。


    方沛哪裏見過這樣的姑娘,簡直是膽大包天到,能捅穿了天。


    徐氏臉色倏地發白,指著她說道:“你拿著這文書想做什麽?”


    “夫人別害怕,你也知道,如今我們長平侯府被抄家奪爵,我爹爹還在天牢之中。這京城裏我與大姐姐是舉步維艱,自然得拿點保命的東西在手裏,免得有些人天天惦記著我,這殺手派了一波又一波。”


    沈絳說著,朝方定修睨了一眼。


    “好了,現在就請夫人,親自送我們出府吧。”


    沈絳一口一個夫人、世子,嘴上叫的恭敬,但誰都聽得出她言語有多嘲諷。


    “咱們今日之事,就當是一筆勾銷了。你叫人挾持我大姐姐的事情,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是非要追究,我挾持你的事情,我也不介意拿著這份文書,到京兆府去喊喊冤。”沈絳望著徐氏,悠然威脅道。


    徐氏麵色鐵青,望著她。


    待她們徹底走出安國公府之後,沈絳一把將徐氏推了過去。


    徐氏站穩後,在門口瞧著她們,眼神惡毒,似乎隨時要叫人上來,將她們亂棍打死。


    隻是披頭散發的徐氏,直到最後,還是強忍住,轉身離開。


    反倒是沈絳,在往停在外麵的馬車走去時,忍不住轉頭看向沈殊音,問道:“大姐姐之前哭了,可是對那個方定修,還有些舊情?”


    她生怕自己叫沈殊音和離,反倒是傷了她的心。


    誰知沈殊音聽罷,卻是一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般聰明,居然連這個都看不透。徐氏從來最看重她自己那個兒子,把方定修看的比什麽都緊。我方才哭,也不過是送份禮物給她罷了。”


    沈絳眨了眨眼睛。


    沈殊音輕笑:“你不懂男人的獨占欲,哪怕方定修與我早已沒了夫妻情分。可若是叫他知道,那個徐泰對我有不軌之心,還想要將我綁到他的莊子上,方定修隻會恨極了徐泰。而且徐泰之所以會有機可趁,也是徐氏給了他這個機會。方定修自然也會連他母親都會,連帶著惱火上。”


    “讓他們母子離心,你說這是不是徐氏的報應。”


    沈絳這才明白,她睜大眼睛:“所以方才大姐姐,你都是演的?”


    沈殊音難得露出一個俏皮笑意,問道:“大姐姐演的可還好?”


    沈絳正要回答,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喊道:“三姑娘。”


    她抬眸望過去,就見謝珣站在馬車旁。


    “三公子,你怎麽來了?”沈絳驚訝道。


    謝珣朝沈絳走過來,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似暗夜裏的清泠的月華,溫和又清泠,又透著叫人安心的沉穩冷靜,他低低開口道:“不是三姑娘叫人在京兆府等我的?”


    原來沈絳怕在安國公府出意外,特地派了一個人去了京兆府。


    隻要她們天黑還沒從安國公府出來,這人就會去找謝珣。


    雖然沈絳也知,三公子不過是京兆府一名小小推官,未必能撼動安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世子,可她就是莫名相信,三公子會來救她。


    他會來的,她心底如是想著。


    而此刻,他果真來了。


    就站在她的眼前。


    反而是身側的沈殊音,打算了沈絳心底的思緒,問道:“灼灼,這位公子是?”


    沈絳啊地張了下唇瓣,半晌都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許久,才說道:“這位是程嬰程公子,我入京之後,一直都是他在幫我。”


    說著,說著,她臉頰上不自覺飛起淡淡粉暈。


    怎麽突然有種,見長輩的感覺啊。


    第61章


    最後一抹夕陽餘暉早已經徹底消失在天際, 此時圓月高掛,月色如輕盈薄紗,籠罩著整個都城。


    馬車軲轆滾動青石板路上的聲音, 伴隨著街麵上不同的聲音, 即便入了夜, 依舊熱鬧非凡。惹得沈殊音忍不住挑起車簾, 望著外麵。


    沈殊音輕嗅了下,仿佛車外有什麽好聞的氣味。


    沈絳見狀,低聲道:“大姐姐,你怎麽了?”


    “以前不管是侯府還是後來嫁到安國公府, 我都喜靜,不喜吵鬧, 如今經逢大變,卻發現這樣喧囂熱鬧,似乎才是真正屬於人世間的歡喜。”沈殊音幽幽道。


    平安, 順遂, 擁有時尚不覺得可貴。


    唯有等到失去, 才發現這才是心底最渴望的。


    沈絳知道沈殊音這半年來, 幾乎都被安國公府禁足。


    她低聲說:“大姐姐,現在一起都好起來了,隻要我們把歐陽泉和所有證據都交上去,就能仰天關之戰並非因爹爹的貪功冒進而敗。哪怕長平侯府的爵位無法恢複, 但是爹爹肯定能出獄。”


    “嗯, 以後灼灼就與爹爹還有大姐姐一起生活。”沈殊音伸手撫摸她的鬢發。


    沈絳點頭, 臉上洋溢著發著光的笑容。


    隻是隨後沈殊音突然輕歎了口氣, 低聲說:“隻怕這樣的日子, 也過不了太久。”


    “不會的, 隻要大姐姐願意,我們一家人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大姐姐也不用擔心銀錢的問題,如今我的鋪子賺的錢,足夠養你和爹爹。”


    她誠懇的模樣,一下逗樂沈殊音。


    沈殊音望著眼前少女澄澈的雙眸,手指在她額頭輕點:“可灼灼大了,總該嫁人吧。”.


    “我不嫁人,我可以永遠陪著大姐姐。”沈絳認真道。


    沈殊音撲哧一聲輕笑,她手指微抬,瑩白細膩如羊脂般的纖纖素手,再次掀起車簾,身後還有一輛馬車。


    “哪怕我願意,隻怕也有人不願吧。”沈殊音意味深長道。


    沈絳見她朝外麵看,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誰,趕緊道:“我與三公子絕對越矩的關係,我們兩人是在我上京途中相識,後來機緣巧合,三公子租住的院子就在我住院子的隔壁。一直以來他對我頗為照顧。”


    突然,沈絳沉默了下,低聲說:“不隻是照片,三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


    因為馬車上隻有她們姐妹二人,沈絳並不避諱,將謝珣救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沈殊音。


    待得知護國寺,是謝珣帶著她躲避了,方定修的搜查,沈殊音這才鬆了口氣。


    “我被帶回去之後,一直想要給你傳遞消息,讓你查查西北糧道之事,沒想到原來你們當時就在那個大殿內。”沈殊音欣慰道。


    沈絳點頭:“那日我將你們說的話都聽到了,而且大姐姐你與我說過芙蓉醉的事情,所以回去之後,我們立即查探了芙蓉醉。這才牽扯出了歐陽泉這個人,所以我們昨晚夜探了他的別莊。沒想到居然還遇到了想要將歐陽泉滅口的殺手。”


    “你們在別莊中遇到了殺手?”沈殊音驚呼。


    沈絳聲音盡量柔和,將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可即便是這樣,還是聽的沈殊音雙眼圓瞪,不敢輕易眨眼,生怕遺漏了什麽。


    每到驚險之處,沈殊音抓著她的手,便不自覺握緊。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馬車停住。


    沈絳抬頭,往外看了一眼,就聽外麵一個清潤的聲音說:“三姑娘,夜色已晚,不如先吃些東西,再回去吧。”


    沈絳在馬車裏輕應了聲,沈殊音又是抿嘴淺笑。


    待她們兩人緩緩下車,走在後頭的沈殊音,就瞧見站在馬車旁的男子。


    先前她因為避諱著男女之別,並未細細打量這位程公子。


    此刻酒樓前高掛著的燈籠,隨風搖曳,從燈罩內透出的朦膿燈光,輕輕落在麵前男子的身上,燈下看人,本就比尋常更加驚豔動人。


    男子身姿如鬆,一身簡單藍衣袍子,雖不是精貴料子,卻讓他穿出了十分的清貴和風華。他的眼睫極長,雙眸透著深邃,眉宇間自帶一股化淨世間濁氣的清清冷冷,讓人看得挪不開眼睛。


    沈殊音身在京城,不知見過多少風姿綽約的世家子弟,即便是幾位皇子殿下,她亦見過多次。此刻還是深深感歎,謝珣氣度清貴翩然,有種不染俗世的出塵。


    她也聽沈絳說起,他隻不過是個京兆府的七品推官。


    可沈殊音反倒覺得這位程公子,實乃金麟豈是池中物,即便如今官位平平,但日後必不是尋常人。


    因為她們兩個女眷,所以謝珣特地要了個包廂。


    “今日讓程公子特地跑一趟,實在太麻煩了。”待一坐下,沈殊音便客氣說道。


    謝珣立即說:“沈姑娘客氣了,說來我也並未幫上忙。”


    這是沈殊音和離之事,謝珣是個外男,確實不方便多問。她也未再多提,反而提起之前沈絳在馬車說起的事情。


    “護國寺還有別莊之事,灼灼都與我說過,千言萬語都無法表達我對程公子你的感激,今日便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雖然我沈家如今已敗落,但是他日隻要公子有需要,我沈家必全力以赴,以感公子之恩。”


    沈殊音說完,便起身給謝珣和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謝珣微站起來,神色肅穆:“我幫三姑娘,並非是要她感念我,也不是圖她日後能報答與我,隻是出於本心。”


    沈殊音聽完他的話,心頭感念,卻是先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待謝珣喝完,做了個請她坐下的手勢:“沈姑娘,我們還是不必這樣你來我往的客氣。”


    “也是,”沈殊音輕笑,她坐下後,低聲說:“程公子這一句出於本心,著實叫我感動。想必我們沈家的事情,程公子已經知曉了。我父親蒙冤入獄,長平侯又被抄家奪爵,父親一生隻生了三個女兒,子侄之輩,到了這種時候,恨不得改名換姓,劃清與我父親的關係。”


    如今說起來,隻是輕飄飄的幾句話。


    可當初剛出事時,沈殊音還未被安國公府軟禁,她四處拜訪沈家的叔伯長輩,還有平日裏沈作明交好的世家叔伯。


    可沒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還說什麽讓她認命,即便爹爹真的冤枉,但他輸了這場仗,皇上得拿他祭奠那些死去的將士,給天下黎明百姓一個交代。


    狗屁交代。


    難道真正的交代,不是應該查清楚仰天關之戰,究竟為何而敗,因何而敗。


    沈殊音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灼灼與我們不一樣,她自幼被養在衢州,絲毫沒享受到侯府嫡女的榮華,我爹本就愧對於她。可是真正出了事情,到京城來替我爹爹奔走找證據的,也還是灼灼。我們沒有照顧好她,反倒是程公子你,萍水相逢,卻能以性命相救。”


    說著,沈殊音語氣中略帶哽咽,她本不想在謝珣麵前失禮。


    可是一想到,這一路沈絳所遇艱險,她這個做姐姐的,心頭就抑製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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