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曾許諾過,若是誰能做出受人歡迎的口脂,必有重賞。


    她此時推門,正要出去,沒想到一打開門,有個店裏的侍女正好上來,說道:“大小姐,樓下有位客人,說是您的舊故,想要見您。”


    沈殊音沒有驚訝,這些天她還確實有不少舊故。


    有確實與她交好的人,過來關心她。也有特意趕來看她笑話。


    於是她跟著侍女一同下樓,剛到樓下就看見一個身著鵝黃色衫子的少女,雲鬢雪膚,臉上蒙著一方白色麵紗,雖瞧不模樣,可端看身姿,想來也是個容貌出眾的少女。


    “大姐姐。”沈芙綾上前,眸光閃動,極激動的模樣。


    沈殊音卻也沒想到是她,許久,才低聲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上樓吧。”


    誰知沈芙綾卻搖頭,她說:“大姐姐我與你好久沒見麵,不如咱們去外麵茶樓坐一坐,我有好些話,想要跟你說。”


    沈殊音想了想,點頭應允。


    很快,兩人一前一後,去了不遠處的一家茶樓。


    到了樓上,進入包廂之後,沈芙綾請她先坐,還低聲說:“大姐姐,我這麽久沒來找你,你不會生氣吧?”


    “怎麽會,你如今寄居在你外祖家中,不方便出門,我能明白。”


    沈芙綾臉上閃過鬆了一口氣的笑意,顯然對於沈殊音這個大姐姐,她習慣性想要討好。


    直到她小聲問:“我聽說爹爹的案子要重新再審了?”


    這件事早已經傳遍京城,沈芙綾的外祖也還在朝中為官,她不會到現在才得知消息。


    至於她為什麽此時,才來找自己,沈殊音並不想多問。


    對她而言,她唯一的妹妹是沈絳。


    沈芙綾隻是因恰好與她同姓了沈而已,兩人從前哪怕同住長平侯府內,也比不上遠在千裏之外的沈絳,在她心底重要。


    “是的,皇上已經命令大理寺、都察院還有刑部,進行三司會審,爹爹的案子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沈芙綾笑了起來,說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一家人很快就可以團聚了。”


    沈殊音跟著笑了下,輕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大姐姐,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突然沈芙綾小聲問道。


    沈殊音不解:“你為何這麽問?”


    沈芙綾拿起手帕,輕輕擦了下眼角,似低低抽泣了下,“大姐姐,自打爹爹入獄之後,咱們就沒在一處說過話。就連你和離的事情,我還是從旁人處得知的。”


    “又不是什麽好事,何必與你這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說,隻是讓你平添擔心罷了。”


    沈殊音耐著性子說道。


    沈芙綾小聲說:“是我沒用,不像三妹妹那樣,能處處幫到大姐姐。”


    此刻沈芙綾提到沈絳,眼神中帶著真誠。


    “說起來,我還一直沒見過三妹妹呢。”


    沈殊音並不知道她在撒謊,因為沈絳也確實沒有提及她與沈芙綾之間的糾葛,隻當她們兩人真的未曾見過麵。


    所以此刻沈殊音絲毫沒有懷疑,還道:“以後三妹妹就在京城中,你與她有的是見麵的機會。”


    “我聽說,這次爹爹的事情能重審,是因為三妹妹抓到了四皇子的證據?”


    這件事在京城早已傳遍,沈家三女沈絳,不畏皇子強權,尋得證據,替父伸冤。


    這般驚心動魄的場景,便是話本子上都少見。


    京中酒館說書人,都將這一段編成了故事,每回說的時候,都能贏的滿堂喝彩。


    “灼灼來京之後,一直都在暗中調查仰天關之戰的真相,蒼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她找到了。”沈殊音以為她是好奇此事,便多了兩句。


    這些都是眾所周知的消息,沒什麽好隱瞞。


    “原來是這樣,”沈芙綾手中的絲帕,再次被輕拽著,上麵的並蒂蓮花都被扯的微微變形,直到她輕聲說:“四皇子被囚禁,都是拜她所賜呀。”


    沈殊音聞言,秀眉輕皺,覺得有些不對勁。


    直到她再想端起茶盞,卻發現自己的頭似有些昏沉,手臂猶如千斤重,竟是抬不起來了。


    “這茶……”沈殊音心知不好,卻已中招,無力回天。


    *


    京城。


    崇文門碼頭,乃是五河交匯處,水道四通八達,從這裏南下,半月內可抵達江南揚州、杭州等地。


    此刻碼頭上熱鬧非凡,人群密集,不少底層漕工,正忙著卸貨裝貨。


    哪怕是秋日,這些人身上隻穿著赤膊短打,身上汗水密布。


    而在另一側有一群身著著裝統一,軍容整肅的軍士,列隊而來。碼頭上眾人對此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這個碼頭乃是水路都會,入京的貨船多半是在此處裝卸。


    因此北大營的軍用物資也會從此處運輸,一個校尉模樣的將士正帶領自己的士兵,在處理新到的一批軍糧。


    江南雨水豐沛,糧食產量豐富,京師位處北方,再加上黃河今年澇災,所以這些日子,總是一船一船糧食抵達碼頭。


    林度飛本是最不耐煩做這些瑣碎之事。


    他習武從軍,為的是保家衛國。要是他能選,恨不得現在就前往西北大營。


    自從長平侯下獄之後,西北大營一改以往主動出擊的姿態,如今隻能處處被動防守。北戎蠻子,秋天之後,糧草不足,就會南下搶掠邊境。


    這陣子西北大營軍報,接連傳來,壓在皇上的案頭。


    連帶著他們京城的北大營,私底下都在罵娘。


    大晉多少年都沒受過北戎蠻子的窩囊氣,如今居然被人家打的不敢還手,這都叫什麽事兒。


    林度飛沉著一張臉,盯著軍士們卸貨。


    因為之前有漕工在卸糧的時候,悄悄偷糧,所以後來就幹脆讓軍士來卸糧。


    “大人,要不您先去旁邊歇會?”旁邊的小吏討好說道。


    林度飛搖頭,往前走了幾步。


    誰知正好一旁還有一條貨船,看起來正在裝貨,裝貨的夥計兩兩合力,將一個個木箱,往船上搬去。


    正好有兩個夥計從他身邊走過,林度飛往旁邊一閃。


    原本他隻是給這兩人讓路,誰知目光恰好落在他們微弓著的背,還有格外吃力的步伐上。


    林度飛抬頭望向那艘船,突然問身側碼頭小吏:“那艘船是哪家的?”


    “是南城王家的,他家的京綢,在江南那邊都十分好賣。”小吏輕笑說道。


    “喂,前麵兩個。”突然,林度飛出聲喊道。


    前麵兩個夥計,突然步履一頓,卻沒立即回頭。


    兩人握著箱子兩邊的把手,依舊將箱子抬到半空。


    林度飛闊步走上來,原本站在船邊的王家管事,眼看著自己的人被這個校尉模樣的武官攔住,也急急趕過來。


    “大人,不知有何吩咐?”管事一臉賠笑。


    林度飛雖依舊是少年人的身量,可身上卻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氣勢,此刻冷臉抿嘴,不笑時,叫人生畏。


    他抬手指著箱子:“你這箱子裏裝著何物?”


    管事作勢抹了把虛汗,笑道:“我還以為大人問什麽呢,這不就是綢緞,咱們王家的綢緞在京城也算是遠近聞名了。”


    “打開。”林度飛冷聲道。


    管家訕訕一笑,說道:“大人,這些綢緞都是被檢查過的,上麵還有東家親自貼上的封條呢。這不到揚州那邊,小的自個是不能私自打開的。”


    說著,管家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壓著聲音道:“我知大人今個在此處受累了,這點銀票,不成敬意,就是請大人喝個酒。”


    林度飛冷眼望著他,管家這才發現,這位似乎與自個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樣。


    最後管家跺腳,讓兩個工人將箱子放下,他上前打開。


    箱子蓋掀開到一半時,林度飛已瞧見裏麵碼著整整齊齊的絲綢。


    他上前一步,正欲查看,誰知一旁卻響起吵嚷聲,待定睛一看,竟是軍士們搬的糧食包散了,顆粒飽滿的糧食灑的滿地都是。


    軍糧可是大事,林度飛忙不迭,過去查看。


    等他處理好軍糧的事情,回頭就發現王家那條船的貨物已經搬運結束,此刻已揚帆起航。


    沈絳得知沈殊音失蹤的消息,已是兩個時辰之後。


    “什麽,大姐姐一直沒回朱顏閣,也沒回家?”沈絳氣急道:“為何現在才與我說?”


    閣裏的丫鬟,此時害怕不已。


    “哭什麽,若是哭有用,大姐姐這會兒就能回來了?”


    沈絳心底沒怪丫鬟,卻是在怪她自己,一個四皇子倒了,她就以為天下太平,失了警惕。


    她趕緊將店裏的人聚集起來,詢問沈殊音離開前發生的事情。


    有個侍女告訴她,有個姑娘今日來找大姑娘。


    “你可瞧清楚她的模樣?”沈絳頭疼。


    朱顏閣是賣口脂水粉的鋪子,有女子來找沈殊音,並不奇怪。


    侍女搖頭:“那位姑娘戴著麵紗,奴婢並未瞧清楚她的模樣。”


    沈絳麵露急色。


    一旁謝珣,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沉聲道:“那個女子與大姑娘交談的內容,你們可有誰聽到?”


    侍女們麵麵相覷,終於有個侍女,猶猶豫豫道:“大姑娘與那個女子見麵時,我正在旁邊招待另一位女客,我好像聽到那個姑娘,叫了大姐姐。”


    沈絳瞪大雙眼。


    大姐姐?


    這個稱呼,除了她之外,隻怕就剩下另外一個人叫了。


    沈芙綾,沈絳在心底咬牙般叫著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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