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私奔這事,著實是驚世駭俗,他們也實在無法相信,會有女子隨意拿起當借口。


    都說女子也愛俏郎君,溫辭安這等相貌的,已是世間難得。


    這個姚姑娘還要找個什麽樣的,難不成是個仙人不成?


    “此言就差矣了,”趙忠朝勉強喝了一口茶,發現此處驛館的茶水著實普通,他搖頭晃腦說:“張大人有此困惑,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那位程公子。”


    “就是那個江泉程家的公子?我聽說他一來揚州,極是大手筆,大把大把往外撒銀子。”


    趙忠朝自鳴得意道:“就是這位程公子,先前張大人您不是還讓我小心些,說這種看似豪富的公子哥,說不定有詐。”


    “我如今倒是瞧出來,為何這位程公子迫不及待想要攀上咱們這條船了。江泉程家,早些年名聲還算響亮,如今卻有些落寞。他若是能在揚州站穩腳跟,自然就不會懼怕這個溫大人。他這麽著急賺銀子,隻怕也是因為怕私奔之事敗露。”


    張儉輕笑:“聽趙大人這麽一說,我倒是挺想見見這個程公子。”


    “畢竟能從溫大人手中搶女人,隻怕也確實是個厲害人物。”


    趙忠朝臉上露出一種輕浮,低聲道:“你要是見到這位程公子,便會知道,這位姚姑娘非要尋死覓活,也要跟著他的原因了。”


    兩人說話間,溫辭安從後院出來。


    “兩位,實在抱歉,見笑了。”溫辭安見到他們時,率先行禮。


    這兩人哪敢受這個禮,張儉賠笑道:“實在是我們之錯,未經通報,就闖入。隻是聽著後院動靜,有些擔心大人安危。”


    第94章


    張儉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幹二淨。


    溫辭安淡然望向他們:“揚州在張大人的治下, 不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張大人何須擔心我的安危。”


    張儉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


    溫辭安就算再為難他,他也不好意思辯駁, 畢竟他剛見識了對方的窘迫。


    “姚姑娘的傷勢如何了?”張儉關切道。


    溫辭安此時正色道:“張大人, 溫某有個不情之請, 還望張大人一定要答應。”


    “溫大人請講?”


    “今日之事, 本不該被旁人所知曉,畢竟事關她的聲譽。如今這麽人撞破,對她閨譽實在有礙, 所以務必請張大人約束手下, 萬不可泄露今日之事。”


    趙忠朝忍不住對溫辭安豎起拇指:“溫大人, 您可是真男人。”


    被戴綠帽,這都能忍。


    居然還不怨不悔的要護著對方。


    就在三人在聊天時,突然外麵有錦衣衛入內稟告:“大人,外麵來了一行人, 說是要找姚小公子。”


    眾人略驚, 還是趙忠朝忍不住說:“該不會是程公子吧?”


    倒也不怪他多嘴,沈絳被溫辭安抓了來,說不準就有人回去報信呢。


    溫辭安心頭比起驚訝, 更多是擔心。


    他雖未曾見過這位三公子,但他肯定是與沈絳乃是同行者,先前沈絳這個私奔的說辭,也是臨時想了出來。


    要是程公子到場, 將此事戳破, 隻怕他們都會有危險。


    先前張儉派人將驛館前後, 都圍住了。


    他們剛將危機勉強解除, 這會兒要是雙方說法對不上, 隻怕要糟糕。


    溫辭安隨即薄怒道:“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是閑雜人等隨意出入的嗎?將人給我趕走。”


    他這般生氣,旁邊兩人還不都敢勸說。


    要真是那位程公子,豈不就是溫大人的情敵,男人嘛,能包容自己的女人,卻見不得情敵。


    趙忠朝出來打圓場:“要不我去見程公子,讓他先回去等著。”


    張儉也勸道:“溫大人,這裏人多口雜,還是不宜與程公子喧鬧起來。要真的宣揚出去,豈不是敗壞了姚姑娘的名聲。”


    就在兩人勸說時,居然聽到了兵戈相擊的聲音。


    眾人大驚,直到門口出現一個人。


    謝珣一直讓人盯著驛館,沈絳的馬車一入內,他就得了消息。


    誰知沒一會兒,晨暉又派人傳來消息,說發現驛站前後都被人暗中圍住,揚州知府張儉帶著趙忠朝,一起進了驛館。


    壞了。


    聽到這個消息,謝珣立即想到沈絳還在驛館內。


    他雖不知沈絳為何會跟溫辭安一起,但她前往驛館,必然是遇到了事情。


    謝珣想也不想,帶著人前來。


    他已打定主意,若對方真的敢對沈絳不利,他即便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一定要護沈絳周全。


    誰知他帶著人剛入了正堂,趙忠朝立即上前,苦口婆心道:“程公子,此番之事,溫大人已不跟你計較了。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還不趕緊先回去。”


    謝珣皺眉。


    趙忠朝見他依舊不動,壓低聲音道:“你搶了人家的未婚妻,本就沒理,如今又帶人闖入驛館,再這麽鬧下來,連我都沒辦法保你了。”


    謝珣眼眸微垂,神色雖淡然依舊,心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搶了人家的未婚妻??


    他與溫辭安的一麵之緣,也就是那次金鑾殿,隻是那時他戴著銀色麵具,遮住了臉。


    因此他識得溫辭安,但是溫辭安卻不認識他。


    但他們之間,何來什麽搶未婚妻一說。


    謝珣卻沒有出聲反駁,因為他知道,這極有可能是溫辭安找出的借口,他現在不了解事態,多說多錯。


    倒不如不說。


    於是他隻冷著臉,沉默以對。


    趙忠朝還以為他聽進去自己的勸說,越發小聲說:“我知你擔心姚姑娘,但是溫大人正在氣頭上,你不如先回去,待溫大人氣消了,自然會把姚姑娘送回去的。”


    “若是不見到她,我心難安。”謝珣語氣平靜道。


    說完,他抬頭朝著堂前同樣站著的男人,看了過去。


    夕陽如火,將大半個天際,點燃成火燒般的絳色。


    兩人隔著這火色天光,遙遙相望。


    張儉站在溫辭安身旁,這會兒也瞧清楚了來人模樣。


    先前趙忠朝提起那個程公子,言語誇張,他隻當這個姓趙的,極盡浮誇罷了。


    誰知如今一看,這位竟真是個神仙人物。


    謝珣身穿一身白色繡山水錦袍,身姿挺拔,翩然出塵,他的臉頰被浸在火燒雲的赤光之中,輪廓鮮明,眉目猶如水墨筆畫勾勒出的俊美,眼角眉梢沾著淡然寧靜。


    光是這麽平平一眼看過去,都能感覺他身上的清冷高潔。


    周身似自帶聖光般,好看得不似世間人。


    張儉先前還覺得那位姚姑娘,莫非是瞎了眼不成,舍棄溫辭安這種如玉般的人物。


    可是現在一看,比起溫大人這樣古板嚴肅之人,不遠處的那位,確實是風華更盛。


    這兩方僵持之際,一陣小跑的清脆腳步聲,從遠及近。


    連接著前廳和後院的月亮門處,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出現在拐角處。


    她腳步太快,長袍的衣擺如同被風吹起,剛束起來的長發,也在傍晚的冷風中飄舞。


    明豔的少女眼眸落在不遠處,竟直接奔跑而來。


    在眾人的視線下,她跑到那一身雪白長袍的男人身前,伸手將他抱住。


    “三公子,你來接我了。”沈絳伸手勒住他的腰。


    謝珣哪怕被她衝撞了下,依舊身姿如鬆,原本沉靜淡然的眉眼,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猶如被籠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變得格外溫柔。


    這一幕,郎才女貌,看著倒是賞心悅目。


    隻是其他人不由朝正廳看過去,溫辭安站在堂前,他的輪廓被逆光所掩。


    他眼眸微垂,所有人都以為他沒在看,可他的眼尾餘光卻早已經瞧了個清楚。


    遠處是相擁的璧人,而他形單影隻。


    不過本來這也隻是謊言罷了,哪怕有那麽一刻,他快要真的沉溺在這種虛妄的謊言之中,可終究謊言就是謊言,還是有被撕碎的時候。


    庭院四周,一片靜寂。


    謝珣帶來的人被擋在門外,溫辭安的人則在外麵攔著,唯有庭院內,自以為知曉真相的人,沉默無言。


    青桐眼皮一跳,他本陪著沈姑娘在後院。


    誰知突然有人說,前麵有人要闖進來,是來要人的。


    於是沈絳立即起身,不顧剛被止血的傷口,一路奔跑而來。


    好在她及時趕到,看起來謝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於是她不顧一切,撲到謝珣懷中,隻用兩人能聽到的低語道:“聽我說。”


    下一刻,沈絳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溫辭安:“溫大人,我知你並非真心喜歡我,隻不過是不忿我選擇了三公子,而非是你。可是溫大人,我不選你,並非是你不夠好,而是我與三公子相識在先。我與你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曾見過幾次麵。”


    謝珣一邊聽著她說的話,一邊看著她,隻見她頭發有些淩亂,直到他視線下移。


    他手心猛地握緊沈絳的手掌,他的雙瞳緊緊盯著她的脖頸。


    那裏的傷口已被白布包紮,隻是她今日所著錦袍乃是淺色,先前傷口滑落的鮮血,在衣襟上慢慢凝固,從鮮紅逐漸變成暗赤。


    她受傷了?


    謝珣的眉心凝結,原本一雙淡然沉靜的幽眸,不由燃起了熾烈之怒。


    溫辭安慢慢道:“三姑娘,你不過是一時被迷了心竅罷了,回頭是岸。”


    這樣的話,不是他該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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