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連連哀求:“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謝珣低頭看了眼衣袍上的茶漬,就聽身側太子薄怒道:“來人,將她拖下去。”


    “太子殿下,不過是小事兒,倒也不必重罰,”謝珣還是開口。


    他本就是淡薄的性子,從不會遷怒奴婢,在宮裏算是出了名好伺候的主子。


    這小宮女聽著世子殿下給自己求情,不住磕頭謝恩。


    謝珣緩緩站起來:“太子殿下,衣裳汙濁,還請允我暫且告退。”


    太子點頭,命人帶他去專門準備給客人休息的宮殿更衣。


    誰知謝珣剛走沒多久,就有宮人來報,客人已來的差不多。太子妃那邊的戲也聽得差不多,小郡主百日宴的吉時也快到了。


    太子起身:“既然如此,咱們就先行去正殿吧。”


    一眾人跟隨太子離開,隻是待眾人入殿就坐時,太子也先行離開去更衣。


    謝珣跟著宮人一路走過,卻發現這庭院卻格外僻靜,根本不是尋常人會來的。更不像是宮人所說,是東宮給今日客人準備的休息之所。


    倒不如說,更像是專門給他準備的地方。


    身側的晨暉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低聲喊了聲:“殿下。”


    謝珣微搖頭,示意晨暉,不必開口。


    事有蹊蹺,必然也是事出有因。


    此乃皇宮,刺殺之事壓根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自然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


    太子如今拉攏自己都來不及,必然不會害他。


    所以謝珣心中大定,以不變應萬變。


    待到了殿外,宮人推門,晨暉立即進去查看,倒不是怕藏著刺客。


    真的是刺客反而不可怕,他與殿下兩人,必不會讓對方活著離開。


    就怕藏著的是個姑娘……


    要是哪家姑娘真的藏在自家殿下更衣之處,那可就是十張嘴都解釋不清。


    好在裏麵什麽都沒有,晨暉這才安心請謝珣進去。


    謝珣讓晨暉在殿外守著,自己換了一身新湛藍罩薄紗寬袖長袍,本就修長挺拔的身量,換上這一身更加麵如冠玉。


    他剛抬手,將衣袖理好,就聽外麵晨暉驚呼:“太子殿下。”


    “不用行禮,程嬰在裏麵吧。”太子的聲音清楚傳來。


    謝珣知道他會等來某人,但沒想到,親自來的會是太子。


    很快,晨暉重新將殿門打開。


    他攔不住太子,所以剛才一看見太子,已出聲給自家主子提了個醒。


    謝珣從原本更衣的屏風後走出,一眼看見,跨門而入的太子。


    太子一身杏黃常服,這樣尊貴的顏色除了帝王之外,普天之下,也隻有太子可著。


    “參見殿下。”謝珣行禮。


    太子急跨兩步,行至他身前,將他扶起:“程嬰何必與孤這般客氣。”


    外麵越發幽靜,似乎連晨暉的聲音都消息。


    臨窗載著的兩株桃樹,正值花期,繁茂的枝葉上盛開著桃粉色花瓣,恰有一根桃枝延伸到窗外,支開的窗欞正好能瞧見,陽光落在粉瓣,似乎讓這一室都沾上了春光。


    隻是再柔媚的春光,此刻都無人在意。


    殿內兩人,謝珣氣定神閑,全然不打算先開口。


    最後等不住的人,竟是太子。


    他望著謝珣,開門見山道:“程嬰,孤來見你,是有一事相詢。”


    一事相詢?


    謝珣聲音清冷道:“太子殿下隻管開口,隻要我知曉,必是知無不言。”


    太子似乎真的相信了他這句話,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謝珣卻平靜無比,似專心等著太子接下來的話。


    果然,太子問道:“程嬰,揚州之案旁人清楚,但是此案乃是你一手督辦,你可知道父皇究竟是什麽心思?”


    謝珣看著他,平靜道:“太子殿下,臣不敢隨意揣測上意。”


    “我並非要為難你,但是父皇對這個案子是什麽想法,是想要輕輕拿起,還是嚴懲?”太子似乎非要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謝珣眼底依舊一派平靜,望著太子:“太子殿下,皇上給臣的命令是,徹查此案。”


    “徹查?還要怎麽徹查?”太子驚訝。


    隨後太子猛地轉身,在殿內來回走了好幾步,臉上神色似乎壓不住,眼底更是升起絲絲縷縷的戾氣。


    太子停住腳步,轉頭怒道:“現在人證、物證俱在,私開鐵礦、鑄造兵器、養私兵,哪一樁不是夠殺頭的大罪,父皇難不成還想包庇老三不成?”


    謝珣黑瞳跟著他的話音猛地一縮。


    “殿下,皇上並未要包庇誰,他隻是想要徹查這個案子,畢竟那麽多災民無辜喪命。”


    太子似乎感覺他這話是向著自己,忍不住喜道:“程嬰,孤知道你絕非老三的黨羽,在此事中,你定然能秉公辦理。”


    “臣自然會如此,隻是……”謝珣臉上露出微微失望。


    太子跟著皺眉問道:“隻是什麽?”


    謝珣放緩聲音:“此案主犯乃是張儉,此人自從被我提到都察院大牢之後,便開始反複無常,著實是叫人頭疼呐。”


    “反複無常?”太子大駭。


    他經不住心底,問道:“此人如何反複?他不是已經認罪指認了老三?”


    “壞就壞在這裏,他一會兒說端王殿下是元凶,一會兒又矢口否認,他乃是揚州流民案的主謀之一,若是連他的口供都這麽反複無常,皇上肯定會覺得此案背後還有蹊蹺。”


    謝珣一臉頭疼的模樣。


    太子咬牙:“我聽說這個張儉出了名的硬骨頭,在錦衣衛的時候,口供都沒變過,怎麽一到都察院就反複無常了。”


    “或許是看見了一絲生機吧。”謝珣無奈。


    太子抬眸望著謝珣,再次道:“那些賬冊呢,這些可都是如山鐵證。”


    謝珣不緊不慢說:“太子殿下,您也知賬冊乃是死物,有些東西是可以捏造的,比不上活人的口供重要。”


    “照你的意思,老三這次難不成又能逃了?”太子臉上陰鬱的能滴水。


    謝珣這才鬆口說:“倒也不至於,畢竟揚州之案並非隻有他一個人犯人。我在回京之前,已將揚州的涉事官員都一並帶了回來。”


    揚州府險些被抓空了。


    要不是因為這樣,隻怕連江南總督薛世榮都逃不了,隻是現在皇上還需要薛世榮壓著揚州的局勢,這才留他一條狗命。


    “那就好,此案重大,還望程嬰你切莫讓孤失望啊。”


    因為宴會即將開始,太子也是趁著這個空檔,才讓人將謝珣引到這裏,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雖然太子得到的答案,並非是他想要的,但他確實不能離開太久。


    要不然被人發現他與謝珣見麵,隻怕會引起有心人揣測。


    這也是太子要這麽大費周章見謝珣的原因。


    現在端王恨不得要抓住謝珣的把柄,要是真的發現他與太子見麵,定會立即在皇上麵前,攻訐謝珣乃是太子黨,阻止他繼續查這個案子。


    雖然太子也想讓自己的人插手揚州案。


    可就像他的幕僚說的那樣,欲速則不達,越是涉及到端王之事,他越應該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態度。


    謝珣恭聲道:“那就請太子殿下先行離開。”


    太子沒有與他推脫,點頭示意,帶著自己的貼身侍衛,離開了這個院子。


    四下徹底寂靜。


    沒一會兒,晨暉重新回來,看見謝珣就站在殿門口。


    “殿下,咱們現在也回去吧?”晨暉輕聲道。


    謝珣眼睫覆壓,站在殿門口,一陣穿堂風而過。


    他的聲音透著冰冷:“太子果然不對勁。”


    晨暉瞪大眼睛。


    什、什麽意思?


    謝珣抬眸,望著院門口的方向,那是太子方才離開的方向,他說:“他來的目的,是詢問我,皇上對揚州一案的看法,顯然是因為此案遲遲未了結,他著急了。”


    晨暉:“這有什麽不對,此事事關端王,太子想要除掉端王,也在情理之中吧。”


    “但是他對揚州案太了解,這個案子目前隻有錦衣衛和我、還有皇上才是最清楚的,旁人也隻是以為是因為揚州官員貪墨了朝廷的賑災款。”


    “可是太子連端王在揚州私開鐵礦,私製兵器這些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晨暉眨了眨眼鏡,還是有些懷疑道:“或許是因為太子殿下消息靈通,畢竟他可是太子,說不準他在錦衣衛也有人。”


    “那不可能,錦衣衛是皇上最私人的力量,皇上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沾染錦衣衛的權柄。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應該說,是太子的話就更不行。


    畢竟太子如今權勢已越來越大,皇上提防他都來不及。


    又怎麽會允許他在錦衣衛中安插自己的勢力。


    晨暉此刻腦海中轉了轉,他跟在謝珣身邊這麽久,熟悉主子的心思。


    他思來想去,終於跟上謝珣的思路,忍不住瞠目道:“殿下,難不成你懷疑揚州一案,是太子刻意給端王設下的圈套?”


    “為何不可?”


    先前他便在都察院以此話詐過張儉,隻是苦於沒有證據。


    所以剛才太子問話時,他便有意說出張儉反複無常,因為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張儉應該是一個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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