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日,大家紛紛駐足望著這裏。


    甚至有人臉上露出了同情之色。


    此事幾乎讓揚州流民案,徹底轟動京城。


    接二連三的揚州士子甘願赴死,隻懇求皇上徹懲幕後真凶。


    以死為諫,足夠震撼。


    *


    都察院。


    謝珣並未像往常一樣,在值房內處理公務,而是站在庭院裏,看著牆壁上的爬山藤,這藤也不知是何人栽種在此處,如今茂密繁盛。


    春日裏新芽剛出,隻見淺綠青蔥一片。


    待到了盛夏之時,鋪天蓋地,泛著墨色的綠意覆蓋牆壁,遠遠瞧著,便覺得清涼。


    不知多久,一串腳步聲匆匆而過。


    一個身著禦史官袍的人,走到謝珣身邊。


    此人一抬頭,竟頗為幾分眼熟。


    陳秋一路小跑過來,額頭上密布著細汗,他低聲道:“大人,剛才在前門大街上,又有一個書生從屋頂一躍而下,口中高呼……”


    他頓了下,左右扭頭看了幾眼,這才壓低聲音說:“皇天不公,端王殘暴,蒼生何辜。”


    原來這個陳秋便是京兆府原本的通判陳秋。


    謝珣調任都察院,成為僉都禦史之後,便將陳秋調到都察院當禦史。


    陳秋此人辦事牢靠,心思縝密,以前在京兆府鬱鬱不得誌,也隻是因為朝中無人罷了。


    得了謝珣的知遇之恩,他早已將謝珣視作自己的恩人。


    一心為他辦事。


    謝珣聽到這個消息,微掀嘴角:“又一個。”


    充滿嘲弄的意思。


    陳秋再次朝左右看了看,都察院也不是鐵板一塊,他說話間也需要小心。


    “這次是因為錦衣衛抓了一個從揚州來的書生,此人隻是有嫌疑而已。誰知人剛抓到街上,就有另外一個書生爬到屋頂,沒等錦衣衛再次抓人。這個書生說了這幾句話,就從屋頂跳下,血濺當場。”


    對於此事,謝珣倒也並未覺得意外。


    端王接二連三對付太子,先前更是利用尚寶清一事,離間太子與皇上。


    如今尚寶清死了,太子一腔孤憤,正無處發泄。


    緊接著就是端王被遇刺,從太子奶兄陳岩家中查到了刺殺的罪證。


    泥菩薩還有三分氣性,更何況是太子。


    果然,太子一係一出手,倒也是不同凡響。


    一人撞死在登聞鼓下,一人從屋頂一躍而下,兩劑猛藥下去,端王一派,隻怕此時已經開始焦頭爛額。


    如今隻看皇上該如何處置。


    太子有刺殺親兄弟的嫌疑,端王則是有殘害百姓的嫌疑。


    最有資格問鼎皇位的,居然都是此等德行,隻怕朝中諸多臣工私底下都已是議論不休。


    “揚州案一直壓在咱們都察院,外麵也有流言,說您…也在包庇端王殿下,”陳秋想了想,還是直言此事。


    畢竟他若是不說,萬一殿下真的有所不察,到時候牽累殿下。


    謝珣輕應了聲,意思是知道了。


    許久,他突然問:“你覺得太子殿下和端王如何?”


    陳秋瞪大雙眼,這是什麽意思?


    “此事隻怕連皇上心中都沒有定數,”謝珣輕聲一笑,他轉身道:“走吧,咱們再去見見張儉。”


    都察院刑訊房,一如既往漆黑。


    張儉的牢房在最裏麵,謝珣緩步走過去,唯有牆壁上掛著的油燈,閃爍著的光,成為這個牢獄裏唯一光的來源。


    鐵鏈被拉開,嘩啦啦的聲響,早已經驚醒了裏麵的人。


    隻是蓬頭垢麵,背對著牢房門的張儉,卻沒有轉過頭。


    他躺在鋪著稻草的木板上,一動不動,宛如失去了生機和氣息。


    “張儉,我給了你足夠的時間,讓你想清楚,看來你如今還是沒想清楚,”謝珣輕聲一歎,帶著些許惋惜。


    躺著的人依舊沒動。


    謝珣微眯著雙眼,低聲說:“前幾日有個書生在登聞鼓下,一頭撞死,留下一封狀紙,狀告端王在揚州的種種惡行。”


    這一句話,可算是讓躺著的人有了些許反應。


    隻是轉瞬而過,他身上那絲活氣,再次消失。


    “今日又有人從在前門大街當街跳了下來,口中高呼大逆不道之言。”


    謝珣接著輕笑一聲:“看來我倒是小瞧你們了。”


    太子手底下要是真有這種悍不畏死的,何至於被端王這麽壓到現在,隻怕此番赴死的人,也跟張儉他們有關。


    一旦端王有機會從揚州案之中脫身,這些死士就會出現。


    他想這幫人的身份,也都是經得起查驗的,一定是揚州的讀書人。


    “對了,我倒是有一事忘了告訴你,先前太子被皇上關了幾日,倒也不是為了什麽大事兒,隻是他寵幸一個伶人,被端王一係抓住了把柄。他居然為了那個伶人,夜闖錦衣衛的昭獄,當真是情深義重。”


    “你們的人為何而死?是為了這樣的太子殿下嗎?”


    果然,躺在床上的張儉,這次肩膀微動。


    謝珣並未再說下去,他隻安心等著。


    牆壁上油燈燈芯,突然輕爆了下,在空氣中炸出一聲‘劈啪’輕響。


    這一聲響,像是拉動了張儉心頭的防線。


    不可能。


    他所知曉的太子殿下,乃是寬厚仁和的儲君殿下,深感衛公的大義,並且相信衛公當年是被冤枉的。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做下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雖然揚州之局是他們故意引端王入的,可是那些活生生的人,都是死在他們的手中。


    他日地下,哪怕是替衛公平反,張儉也深知自己罪孽,無顏見他。


    誰知謝珣突然皺眉,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他鼻尖輕嗅,直到慢慢走進油燈,抬頭望著燈油盤裏,足還有半碗的燈油。


    “來人。”謝珣喊了一聲。


    立即有侍衛入內,他指著油燈說,“吹滅。”


    侍衛不解,卻還是照做,將油燈吹滅之後,周圍陷入一片昏暗中。


    “將裏麵的燈油舀出來。”


    很快,侍衛找來工具,將燈油弄出大半。


    謝珣低聲說:“找大夫過來,驗驗。”


    驗驗,這兩個字,雖輕,卻咬的極重。


    雖說都察院上下並未全然一心,可是都察院的刑訊牢房一向看守嚴格,但凡能進出這裏的人,都是經過再三檢驗。


    特別是能接觸到張儉的人,哪怕看似外鬆內緊。


    其實每個人都被謝珣派人再三查驗過。


    可是沒想到,再萬無一失的地方,都有漏洞。


    謝珣轉身離開,沒再跟張儉說任何話。


    半個時辰後,大夫檢驗再三,終於再次肯定,燈油中確實有毒,因為牢房中所用的燈油乃是劣質燈油,味道極大,所以掩蓋了毒藥在空氣中揮發的味道。


    非等閑不可能單單靠聞,就聞出不對勁。


    謝珣自然不是等閑,他自小就熟讀醫書,嚐遍百草,他不是大夫,卻比任何大夫都熟知那些草藥。


    因為他打小就要泡在草藥罐子裏,他對藥草的味道太過熟悉。


    所以當牢房中,燈芯輕爆時,有一股特別的味道,被謝珣聞到。


    那股味道淡極了,轉瞬即逝。


    大夫也說了,這樣的毒乃是是揮發在空氣,見效極其緩慢。


    但是因為燈油乃是劣質,時常會有油煙冒出,這種毒會跟著油煙飄出,長期吸食這種煙氣,早晚會毒素入體。


    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而且謝珣又命侍衛取了牢房別處的燈油,果然除了靠近張儉的那個牢房附近的兩盞燈裏有毒之外,其他並沒有毒。


    因為張儉的牢房在最裏麵,平日裏哪怕是獄卒,也不會經常過去。


    日常也隻有送飯的人。


    但送飯的人並不會在裏麵久待,放下飯菜就會立即離開。


    陳秋站在一旁,低聲急道:“殿下,我現在立即派人去將管理牢獄的人抓起來審問。”


    “先不急。”謝珣搖了搖頭。


    他轉頭看著一開始的侍衛,問道:“你放出出來時,沒人看見你手中拿的東西吧?”


    “回殿下,奴才取燈油用的是瓶子,又藏在袖中,應該無人看見。”


    謝珣:“現在應該無人見過張儉吧?”


    侍衛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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