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慕青道:“你們說這是漢代的壁畫?”


    大煙碟兒道:“仙墩湖下是座漢代古墓,漢墓中當然是漢代的壁畫。”


    田慕青道:“我以為這是唐畫。”


    我心想田慕青是美院的老師,認出唐代壁畫並不出奇,她的看法也和我一致。


    我對大煙碟兒說:“昆侖山上人首虎身的神獸出自漢代傳說,這壁畫卻真是唐代技法的特點。”


    大煙碟兒疑惑不解:“怎麽會是唐代古墓?”


    我說:“我看墓門上的陰刻圖案,是漢代的不會有錯。”


    大煙碟兒道:“那可真是奇了,漢代古墓裏有唐代壁畫?”


    我說:“咱們在飛仙村聽到的傳聞,以為這古墓漢代已有,但其實這是個群葬型陵墓,這個地宮開鑿在一座山峰的腹部,從漢代到唐代,不斷有棺槨送進來安葬,直到唐朝發生了陷湖地震,整個山峰沉到了水下,與世隔絕至今。”


    大煙碟兒奇道:“從漢代到唐代一千多年,始終有棺槨送進這座地宮,那都是些什麽人?”


    我說:“我也不知道,總之有很多地方不對勁兒。”


    這地宮的布置,可謂顛倒乾坤,順逆陰陽,沉陷在湖底千年,地宮裏麵卻沒有讓水淹過的痕跡,玉棺金俑、帶著樹皮麵具的幹屍、山峰周圍的房屋,到處透出詭秘古怪,在探明墓主身份以前,全都如同湖麵的大霧一樣,令人看不透,想不通。


    厚臉皮說:“想不明白就別多想,墓主在棺材裏躺著,咱們進去一看自然明白。”


    大煙碟兒說:“往裏走可得多加小心了,大夥都跟緊了,半步別離。”


    我們點起兩支火把,我和厚臉皮各持一支,另外兩人拿著手電筒,一步一步往墓道深處走,見墓道是鑿在峰腹洞穴中,頭頂齊整,腳下平坦,十幾米外又是一道相同的墓門,眾人走進去,正要回身合攏石門,大煙碟兒忽道“不行,別關這道門!”


    我一問才知道,大煙碟兒把他的背包,忘在了墓道裏,當時我們的注意力被壁畫中人麵虎身的神獸吸引,又說到那是唐代壁畫,他將背包放在地上取出火把,然後忘了再拿上,那背包裏有幹糧煙草和備用的火把。


    大煙碟兒說:“那是當用的東西,我得拿回來……”說話轉身要回去。


    我讓大煙碟兒在這等著,把我自己的背包交給他,一手拎著鏟子,一手握著火把,回去幫他找背包,先前跟那三個人一同走過這段墓道,也不覺得怎樣,一個人往回走十餘米,才感到有幾分發怵,這地方陰冷漆黑,灰色的花崗岩牆壁和地麵毫無生氣,來至第一道石門近前,在地下找到了背包,隻見來路黑茫茫的,隔了十幾米,已看不到他們在第二道墓門處的光亮,我心裏不免發毛,想趕緊跑回去跟大煙碟兒等人會合,誰知剛一抬腿,身後驀然一聲巨響,碎石崩飛,我被震得撞在墓道牆壁上,兩耳齊鳴,腦子裏嗡嗡作響,體內氣血翻湧,手中的火把也掉在地上滅掉了。


    6


    我趴在牆邊,腦子都被震懵了,大概有幾秒鍾失去了意識,等我明白過來,就見黃佛爺那夥人,在彌漫的硝煙和塵土中走了進來,也都點著火把,但炸開石門使得煙塵四起,一時沒有散盡,墓道又很寬闊,那些盜匪竟沒能發現牆下有人,我碰到掉落在手邊的鐵鏟,當即抄在手裏,跟著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混在他們當中,眾人一個個灰頭土臉,煙霧中視線模糊,倒也不容易被人發覺。


    我使勁張了張嘴,感覺耳膜沒破,聽力漸複,就聽那個水蛇腰說道:“有咱們這些個忠臣良將輔佐著佛爺,炸開墓門易如反掌,大夥就等著發財吧。”黃佛爺說:“大煙碟兒那幾個傻鳥,當真是跑進這座古墓了?”水蛇腰說:“狗鼻子聞著味兒跟過來的,錯不了,那幾個孫子不想活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佛爺您……您頭上的傷不要緊吧?”黃佛爺哼了一聲,說道:“這算什麽,爺爺練過……”水蛇腰專拍黃佛爺的馬屁,趁機奉承道:“實話告訴您說,我早瞧出來了,吃五穀雜糧的凡人就不可能有您這功夫!”


    我見黃佛爺那顆大肉腦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立時想到麻驢死在此人手裏,心裏一股憤恨壓抑不住,在他身後問道:“佛爺,你這腦袋挨得住幾鏟子?”


    黃佛爺說:“挨個三五下還不跟玩似的,嗯……你誰呀你?”


    我不等黃佛爺轉過頭來看,早握住手中鐵鏟,狠狠往他那個大腦袋上拍下去,這次用力過猛,咣的一聲響,鏟頭都變形了,不過黃佛爺那顆大肉腦袋硬得異於常人,挨了這麽重的一鏟背,腦袋竟然沒碎,那也是傷得不輕,隻聽他撲在地上一聲慘叫:“哎呦……誰他媽又來暗算爺爺?”


    黃佛爺手下雖然個個是亡命徒,但盡是烏合之眾,我也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趁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快步跑向第二道墓門,就聽黃佛爺在後麵歇斯底裏地招呼手下追趕。


    我三步並作兩步跑進第二道墓門,大煙碟兒等人聽到聲響,也知道黃佛爺等人進了古墓,正捏著把汗,見我逃回來,急忙並力推動,欲待合攏墓門,可墓道中火把晃動,群盜已然追到了門前,我們來不及再將第二道墓門關閉,隻好拚命往墓道深處跑,往前還有第三道墓門,我們四個逃進去,墓道至此已是盡頭,再穿過券頂石拱門洞,是地宮大殿,但見四壁砌有墓磚,殿頂和地麵也是磚石結構,有石梁石柱支撐,牆角掛滿了落灰,地宮規模不小,但是粗糙而簡陋,更顯得死氣沉沉。


    我們以為此地可能隻是前殿,往前應該還有安放墓主棺槨的正殿,快步行至石殿對麵,那裏卻沒有通道。


    厚臉皮焦躁起來,說道:“黃佛爺那夥人馬上就追到了,前邊又沒路可走,咱跟他們拚命算了,拚一個夠本,拚倆賺一個。”


    大煙碟兒驚道:“萬萬不可,那是匹夫之勇,一定要沉住氣。”


    我心想:“那夥旱匪有槍有炸藥,我們四個人手裏僅有鏟子和山鎬,過去跟人家拚命,拚掉的也是自己的命,太不劃算……”我束手無策之際,抬頭看見殿頂的石梁,忽然靈機一動,覺得如今隻好先到上邊躲一躲了。


    我取出繩子交給田慕青,和其餘兩人一個摞一個搭起人梯,讓她當先攀到石梁上放下繩索,我們三人再拽著繩子攀上去,隻是擔心田慕青若是嚇得發抖,也許會從高處掉下來,沒想到她身子輕盈,動作也靈活,更難得遇事鎮定,她當即攀上石梁,我和厚臉皮分別拽著她放落的繩索爬上去,又將大煙碟兒拽到殿梁上,四個人剛伏下身子,黃佛爺一夥人便破門追進了大殿,我們熄滅了火把和手電筒,伏在石梁頂端一動也不敢動,唯恐不小心喘口大氣吹落一片塵土,便會驚動了黃佛爺和他的手下,隻伏在殿頂上無聲無息地向下窺探,身在險境,不覺生出栗栗自危之意,然而接下來大殿中發生的變故,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第十四章 陰間寶殿


    女屍身上最顯眼的東西,是頭上有黃金打造的“鹿首步搖冠”,前端輪廓似牛,上邊的形狀如同盤曲多枝的樹杈,主體是枝幹般的兩個角,每個角分別向上分出四個枝杈,八個枝杈枝上各懸一片金葉子,看上去像是變形的樹枝,又像鹿角,佩戴之人每走一步,頭上的黃金枝葉都會隨著顫動,故名“鹿首步搖冠”。


    1


    我伏在石梁上窺覷大殿中的情況,隻見黃佛爺一夥人舉著火把破門而入,堵著門東張西望,我在高處往下看是看得一清二楚,但火光照到殿頂已經十分暗淡,在陰暗的殿梁上,身邊的人反而看不清了。


    我看了看其餘三個人,大煙碟兒和厚臉皮也正探著頭往下看,田慕青卻正望著我,她見我看過來,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先是一怔,心說:“糟糕,你這時候可別讓塵土嗆到了打噴嚏!”這念頭一轉,忽然醒悟過來:“她是告訴我黃佛爺手下有個狗鼻子,我們躲在殿頂怕也瞞不過去,情況大是不妙……”又想:“已然身處絕境,不躲上殿頂也是沒命,也隻好見機行事,且看那夥人如何上來。”當即對田慕青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讓她不要出聲。


    此時,頭上貼了一大塊橡皮膏滿臉是血的黃佛爺進了大殿,他氣急敗壞,問手下大煙碟兒那幾個傻鳥逃到哪去了?


    水蛇腰說:“佛爺,大殿盡頭是死路,可也怪了,那幾個人逃進來就不見了,有如黃鶴無影蹤啊。”


    黃佛爺說:“操他奶奶的,那幾個傻鳥飛了不成?狗鼻子,你聞聞那幾個人躲哪去了?”


    原來那刀疤臉就是狗鼻子,他說:“佛爺,我這鼻子不會聞錯,他們四個人就在這大殿中。”


    黃佛爺吩咐手下嘍囉,把殿門關上,到處搜,先捉住這幾個傻鳥剁碎了扔到湖裏喂魚,然後再開棺取寶。


    水蛇腰專拍黃佛爺的馬屁,忙說:“英明,真英明,剁碎了扔湖裏喂魚,這也就是佛爺您想得出來,太解恨了。”


    幾個旱匪聽到吩咐,合力關閉了大殿的石門,又將壁上的多盞長明燈點燃,將這座大殿照得亮同白晝。


    我在石梁上聽到殿門沉重的關閉聲,心中不禁一沉,暗想:“此番真是插翅難逃了,如何才能奪下槍來崩了黃佛爺墊背?”


    大煙碟兒緊張過度,氣息變得粗重,吸進了一些殿頂石梁上的積灰,他忍了幾下沒忍住,一個噴嚏打出來。


    黃佛爺等人立刻聽到了動靜,大聲喝罵,還有人朝上邊放了幾槍,打得殿頂碎石飛濺,灰土紛紛落下。


    我們躲在石梁上,槍彈打到殿頂,卻也奈何不得我們,但躲避的位置算是讓一眾悍匪知道了。


    黃佛爺嘿嘿一陣獰笑,說道:“大煙碟兒你們這幫傻鳥,在上麵找到什麽寶了,還不拿下來給爺爺瞧瞧。”


    我尋思若不嘴上占些便宜,未免死得太虧,說道:“黃佛爺,你個賣油炸鬼兒出身的傻鳥,給你寶你認得出嗎?”


    油炸鬼兒其實就是炸油條,當年老百姓們憎恨害死嶽飛的秦檜,炸油條時說這是炸小鬼兒,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意思誰都知道——放油鍋裏炸的是秦檜兩口子,黃佛爺家裏幾輩人全做這種小買賣,他有錢之後深以為恥,很忌諱別人提到此事,一聽這話,立刻氣得臉色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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