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煙碟兒不敢言語,厚臉皮聽到我的話卻來勁了,對著黃佛爺說道:“你個大肉腦袋賊王八,祖宗八代賣了幾輩子的油炸鬼兒,那手藝多半也吃得過,傳到你這偏偏不務正業,你說你也不傻也不呆的,怎麽就不老老實實擺攤賣油炸鬼兒,非要來扒墳土,這不是成心跟我們搶飯碗麽,你有那技術嗎?聽我良言相勸,趕緊回家賣你的油炸鬼兒去,別等我急了下去抽你大耳刮子。”


    黃佛爺心黑手狠,嘴皮子上卻不怎麽厲害,越聽越是火大,臉色由青轉白,他旁邊的水蛇腰說:“你們倆傻鳥懂個屁,別看佛爺祖上是賣油炸鬼兒的,那也是專供各王爺貝勒府和軍機處的大人們享用,你們這些吃糠咽菜的平頭百姓沒那福分,想嚐也嚐不到,現如今我們佛爺帶著夥兄弟改行盜墓了,名聲在國際上也是響當當的。”


    我說:“國際不就是個球嗎?”


    厚臉皮道:“對啊,他他媽的有個球名聲。”


    黃佛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惻惻地對水蛇腰說道:“你跟那幾個胡同串子有什麽好說的!”


    水蛇腰說:“不介,我跟著您可不是吃閑飯的,那樣做兄弟的我心裏有愧,您瞧這個……”他說著話忽然停住,好像是想到了什麽壞主意,湊在黃佛爺耳邊嘀咕了幾句。


    黃佛爺獰笑一聲,說道:“就是這麽個主意,讓啞巴成子安炸藥,炸塌殿梁,我今兒個非要看看他們怎麽死。”


    2


    我一聽黃佛爺要讓啞巴成子放炸藥,心想:“不好,我們躲在殿頂,決計無從閃避,豈不是坐等著上西天?”


    此時有個三十來歲的粗壯漢子,其貌不揚,大概就是那位啞巴成子了,他張開嘴咿呀咿呀發出響聲,原來那嘴裏沒舌頭,也可能是被人割掉了,並非天聾地啞,耳朵聽得見,聽到黃佛爺的吩咐,嘴裏咿呀了幾聲,招呼幾名盜匪,從各自背包中取出成捆的雷管炸藥,開始準備往殿柱上安放,手法利落之極。


    我以前沒見過啞巴成子,隻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據說他本來在鄉下以崩山采石為業,常有盜墓賊找他去炸古墳荒塚,為此犯了事,發到西北勞改農場關了好多年,在那認識了黃佛爺,釋放後便跟著這夥人混,除了黃佛爺的話,誰的話他也不聽,眼見他把些烈性土炸藥土雷管,紮成一大捆要往柱子上綁,我手心出汗,卻無法可想。


    大煙碟兒說道:“佛爺,咱可都是吃一碗飯的,你不看僧麵看佛麵不念魚情念水情,高高手,放過我們得了。”


    水蛇腰對黃佛爺說:“別搭理這個傻鳥,現在知道怕了,早幹什麽去了,就算他們這幫傻鳥有孫猴兒那麽大的本事,也翻不佛爺您的手掌心啊。”


    我和厚臉皮是茶壺裏煮餃子倒不出來,那叫一個急,當時就想跳下去跟黃佛爺拚命,下到殿中被亂槍打死,也好過讓土製炸藥崩到天上去。


    田慕青忽道:“黃佛爺,你們炸塌大殿容易,但也別想拿到地宮裏的東西了。”


    我心想:“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黃佛爺等人是來盜墓取寶,在大殿中使用炸藥,可不是把東西都損毀了,雖說目前沒看出殿中有棺槨明器,但地宮規模不小,裏頭不可能沒東西。”想到這,我暗暗佩服田慕青,她很少說話,可見事明白,遠勝於我們。


    黃佛爺聽完果然一愣,忙叫啞巴成子住手,還是取寶要緊,隨即分出十個手下,先在大殿中到處搜尋,包括他在內的其餘七人,則端著槍守在石梁下。


    那水蛇腰說:“佛爺真英明,大夥先把地宮裏的明器取走,再送這幾個傻鳥上西天,他們千方百計找到這座古墓,倒頭來讓咱們坐享其成,嘿嘿,這好比什麽,好比大煙碟兒這傻鳥的媳婦懷了別人的孩子,從技術上說他是成功了,可結果是他不能接受的,咱就讓這幾個傻鳥臨死之前看看大殿裏有什麽東西也好,免得他們死不瞑目。”


    大煙碟兒氣急敗壞地罵道:“水蛇腰……你他媽就是黃佛爺身邊的一條狗!”


    水蛇腰一臉壞笑地說道:“佛爺身邊的狗也是靈山護法,你們卻要去陰間枉死城裏做鬼了。”


    田慕青爭取到些許時間,眾人困在殿頂的處境卻並未好轉,我想起瞎爺說過的那句話:“落到人家手裏,那好比是公羊綁在板凳上,是要刮毛還是要割蛋,可全都隨著人家的便了。”這麽說也是給說俗了,可以說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心裏急得火燒火燎,卻又想不出脫身之策。


    那水蛇腰逮到機會,又得意地對我們說道:“佛爺先前大慈大悲,讓你們自己下來,是盼著你們迷途知返懸崖勒馬,你們這幾個傻鳥卻不聽,現在後悔也晚了,我勸你們幾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別再不識好歹,趁早下來給佛爺磕八百個響頭,沒準佛爺一開恩,還能給你們留個囫圇屍首……”


    黃佛爺眯著眼,一言不發地聽水蛇腰在那【"文】溜須拍馬,看神色顯得【"人】十分受用,那些話句句【"書】都說到他的心裏去了,他那【"屋】張滿是橫肉的大臉上,兀自帶著沒有擦掉的血跡,似笑非笑的模樣看上去很是怪異。


    我心想:“天下欺人之甚,莫過於此,要不是下邊好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往上瞄著,我不敢探身出去,否則一鏟子扔下去,足能削掉這水蛇腰半個腦袋!”又想到:“我之前為什麽不用山鎬去打黃佛爺,那一鎬掄下去,憑他的腦殼再硬,也鑿他個窟窿出來。”


    卻在此時,僵持的局勢有了變化,隻聽黃佛爺其中一個手下叫道:“找到棺槨了,在這呐!”


    原來群盜在大殿中到處搜尋,這地宮裏蛛網落灰極多,要撥開來看下麵有沒有東西,四壁都是灰色的墓磚,陰鬱冰冷,找到殿心發現灰網下有個凹洞,放著一具形狀詭異的棺槨,抹去落灰,棺槨上的彩漆在火光下豔麗如新,以黑紅兩色為主,嵌有精美的銅製飾物,看得群盜眼都直了。


    3


    我們四個人在殿頂望下去,同樣能看到槨身彩繪鮮豔奪目,但這棺材裏麵裝的究竟是誰?


    放在凹洞裏的棺材位於殿心,距離石梁正下方不遠,黃佛爺讓水蛇腰帶幾個盜匪持槍守住,他自摔其餘手下去看挖出來的棺槨。


    我很想知道墓主的身份,墓道地宮規模雖大,卻甚為粗糙,那棺槨彩繪精美,形狀奇怪,但也不是鑲金嵌玉那般奢侈,可我也明白身陷絕境,趁群盜開棺取寶,正可下去奪槍,或許還有機會逃出去,稍有遲疑,等這夥人忙活完了引爆炸藥,那就一切都完了。


    大煙碟兒看出我的念頭,悄聲說道:“先別輕舉妄動,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啊。”


    我尋思:“總不能等著坐土飛機,等會兒讓田慕青扔下山鎬,引開盜匪的注意力,我和厚臉皮趁機跳下去,先撲倒他兩個,最好能搶到一捆炸藥,為難處是殿門緊閉,逃不出大殿,隻有抓住黃佛爺要挾群盜,失手就是一死,不過黃佛爺等人將我們打死,他們將來也有死的一天,結果隻怕比我們更慘,這世上人人會死,早死晚死,原本沒有多大分別……”腦子裏接連轉了幾個念頭,便在殿梁上俯身窺探,尋找可乘之機。


    隻見群盜七手八腳將凹洞中的灰土撥去,棺槨和底部的木製棺床完全露了出來,棺床近似基座,用於墊高棺槨,棺床的質地彩繪與棺槨渾然一體,它上下寬,中間窄,上邊有圈雕鏤的欄杆,欄杆柱頭上坐著六個銅獸,下懸銅鈴,托在上邊的棺槨大逾常製,半弧形的棺蓋高高隆起,高度齊人胸口,棺首有一小銅門,他們這些盜墓的不要棺槨,那東西再值錢也沒法出手,各舉燈燭火把圍著棺槨看,每個人臉上都露出貪婪的神色。


    刀疤臉問道:“佛爺,這是什麽棺材?”


    黃佛爺說道:“嗯……應當是烏木棺材。”


    刀疤臉又道:“棺材形狀好怪,還有個小門,那是用來做什麽的?”


    黃佛爺半道出家,見識並不高明,答不上來便裝做沒聽見,吩咐群盜開棺時手腳輕些,可別損毀了裏邊的明器。


    我在殿頂越看越覺得古怪,記得遼墓壁畫中有契丹神女的千年噩夢,是山腹中有被銅鏈鎖住的棺槨,周圍有金俑侍立,我原以為那壁畫噩夢中的棺槨,就在熊耳山古墓裏,可這群盜匪從大殿裏挖出的棺槨,雖然也有彩繪,但一沒銅鏈,二沒金俑,棺槨的形製奇特,也跟我先前所想的完全不同,大殿下的棺槨為烏木質地,棺首有個小銅門,黃佛爺他們認不出,我卻認得,這叫“烏木悶香槨”,棺首的銅門是用來讓陰魂出去,僅在唐代至北宋年間有這樣的棺槨,而且那棺床是雙盆底帶雕欄,瞧著就跟皇後娘娘的架攆相似,所以我敢說棺中是具女屍,烏木並不算很貴重,中等偏上的材質,不像墓主的棺槨,正疑惑間,感覺身邊有人在發抖,我側過頭看了看,大煙碟兒和厚臉皮都伸著脖子瞪著眼向下張望,田慕青肩膀微微顫抖,似乎是在怕著什麽。


    我心想:“她沒見過棺中古屍,在這陰森幽暗的地宮大殿裏,要揭開棺槨看一個千年前的死人,換了誰也是一樣會怕。”我低聲對田慕青說:“別怕,棺槨中也不過是具古屍,沒什麽大不了的。”


    此時,殿中群盜已經鑿開了槨蓋,在黃佛爺的驅使下,幾名盜匪一同動手,緩緩將厚重的槨蓋抬到一旁,槨蓋下還有內棺。


    我們在殿梁上看不到清內棺的樣子,隻聽群盜一陣嘩然,好像內棺上的紋飾圖案,令盜匪們感到很是驚奇。


    黃佛爺道:“讓啞巴成子開棺取寶,其餘的人誰也不許近前,伸哪隻手的剁哪隻手,操你們奶奶,有不服的盡可以試試。”他又讓刀疤臉帶幾個人盯住殿頂,別隻顧著看棺中寶物,讓大煙碟兒那幫傻鳥溜掉。


    這夥人出來盜墓,可能有個規矩,開棺取寶隻允許一個人過手,也就是黃佛爺最信任的啞巴成子,不管掏出什麽東西,都是一件件裝進編織袋裏,當場用麻繩封口,帶出去再分贓,免得有人按捺不住貪心順手牽羊,啞巴成子當即上前,撬開內棺的棺蓋,群盜看到棺中的情形,又發出一陣驚呼。


    4


    地宮大殿中燈火通明,啞巴成子撬開棺蓋,想不到內棺一開,裏麵讓燈火一映,居然金光晃動,燦然生輝,群盜眼都看直了,口中連聲驚呼。


    我和大煙碟兒等人躲在殿頂,心中暗暗稱奇,也使勁揉了揉眼定睛看去,那是什麽東西?


    隻見棺中仰臥著一具女屍,身著大紅底鑲藍邊的斂袍,顏色鮮豔如新,頭一眼看見,簡直像百貨商店櫥窗裏擺的絲綢那麽明豔,再看時就暗淡了一些,腰束一條玉帶,腰帶前端是兩個鬼頭,以金絲盤繞而成,嘴中各有一個玉環,扣在一起圍在腰間,臉上是彩紋樹皮麵具,也嵌有藍綠色料石當作飾物,但更為精致,女屍身上最顯眼的東西,是頭上有黃金打造的“鹿首步搖冠”,前端輪廓似牛,上邊的形狀如同盤曲多枝的樹岔,主體是枝幹般的兩個角,每個角分別向上分出四個枝杈,八個枝杈枝上各懸一片金葉子,看上去像是變形的樹枝,又像鹿角,佩戴之人每走一步,頭上的黃金枝葉都會隨著顫動,故名“鹿首步搖冠”。


    每人真正見過“鹿首步搖冠”,包括早年間吃倒鬥這碗飯的高手,知道這件東西人卻不少,相傳當年漢宮裏有這麽個金冠,祭月時由女官佩戴,當年有這麽句話——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祭月雖是女人的事,漢代往前卻也是大祭,後來這黃金鹿首步搖冠因戰亂而下落不明,想不到會在熊耳山古墓裏出現,實在是件無價之寶,開不出價,說它值多少它就值多少,隻高不低,我尋思棺槨中的女屍是哪位皇後不成?但那烏木悶香槨有些迷信的說頭,橫死有怨氣的死人才放在這樣的棺槨,否則用不到棺首小門,邪氣很重,按禮製不該放帝後的屍身,我原以為見了棺中的屍骨,就能猜出墓主的身份,可仍是雲裏霧裏。


    大煙碟兒驚歎不已,低聲說道:“西漢年間的鹿首步搖冠,那是皇宮裏的東西,了不得啊!”


    厚臉皮說道:“這麽好的東西,怎麽就便宜黃佛爺那夥人了,本該是咱哥兒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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