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丁川約了三五個教頭去城外比拳,丁天自在家中,到得晚間睡覺之時,丁天得一異夢。


    夢中有人叩門,丁天聞聲開門,見有一個身穿長袍、頭戴異冠的年輕書生立於門外。


    書生一見丁天,納頭便拜,連呼:“員外救我。”


    丁天最是心善,見這書生儀表非俗,心中更有好感,於是問道:“這位秀才,休要驚慌,不知你是何人,遇到什麽危難,又想讓我如何救你?你且細細道來。隻要丁某力所能及,必不負君所托。”


    書生拜倒在地,說道:“我是長江之中的白龍,日間應邀去黃河郎君府上飲酒,隻因貪杯,喝得口滑,大醉而歸。途中困倦,化作金鱗鯉魚睡於汴梁城邊的運河之中,不幸被老漁翁所獲。也是小龍命裏該當有此一劫,明日免不了要在廚中被刀剮鍋烹。”言畢揮淚如雨。


    丁天於心不忍,問道:“不知尊神想讓丁某如何相助?我定當竭盡所能。”


    書生泣道:“聞君最善,故托夢求救。明日早上,城中南十字街魚市上,有金鱗金瞳巨鯉即是我所化。求仁君出資買下,放生江中,此恩永不敢忘。”


    丁天欲待細問,夢卻醒了。雖是南柯一夢,卻頗多怪異之處。


    一早起來,丁天就匆匆趕往南十字街魚市,果然見市上有一蒼髯老叟,持金鱗大鯉一尾,要價極高。丁天依其價買下,放歸河中。


    在回家的途中,丁天猛然想起趙半仙的話來,一年之內不可出門半步,否則大難臨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加快腳步而行,心慌意亂之際卻撞到一個行人身上。


    丁天看了一眼,原來那人是個年老的尼姑。老尼也不說話,隻是用兩道冷冰冰的目光打量了丁天一番。丁天心中並未多想,道歉之後,繼續趕路。


    回到家中之後,剛好丁川也從外邊回來。丁天說起夢中所見和早上買魚放生之事,兄弟二人皆驚奇不已。好在丁天出門並沒有遇到什麽麻煩,看來那趙半仙所言當不得真。


    正自慶幸,老管家丁福來報,門外有一老尼化緣,給她米糧卻不肯收,趕她她也不走,口中所言甚異。


    丁氏兄弟來到門前,見一老尼站在門外,正是丁天從魚市歸來時撞到的那位。丁天施了一禮,問道:“這位老師太,可是來化緣的?”


    老尼不看丁天,仰頭觀雲,淡淡地答道:“正是。”


    丁天心想這老尼好生無禮,我行禮問你,你卻不肯用正眼瞧我。但是丁天心地寬厚,也不介意這些枝節,又問道:“剛才管家是不是布施的糧米少了?師太莫怪,我這就讓他多取些來。”


    老尼姑依然毫無表情地說道:“貧尼不化糧米。”


    丁天說道:“啊,是我糊塗,原來師太是來化銀錢的。如此甚好,我前幾日便欲捐助金銀重修觀音大士的法像,正巧師太前來,我這就命人去取銀兩。”


    老尼姑說道:“貧尼也不化銀錢。”


    丁天還未答話,旁邊先惱了丁川。丁川對老尼說道:“我家布施的和尚尼姑成百上千,卻不曾見過半個似你這般傲慢猖狂的老殺才。若要銀錢糧米便要,若不肯要就快快滾開,休得在此糾纏不清!”


    丁天是一心為善的男子,最信佛道,對丁川說:“兄弟不可如此!她是個出家修行的人,又不曾受用過半分,不可對她出言不遜。”轉頭又對老尼說道:“師太自稱來此化緣,既不要糧米,也不要銀錢,卻又究竟想化何物?在下最愛結善緣,隻要我這宅中有的,師太盡管取去便了。”


    丁川火冒三丈,對兄長說道:“哥哥恁地糊塗,你我兄弟的性命也在這宅中,她如想要也給她不成?”


    老尼不再望雲,轉頭用如寒冰一般的目光盯著丁天的臉,說道:“如君所言,貧尼正是要化去你家那口鎮宅神劍。”


    丁天被她目光所懾,全身竟動彈不得,無法說話。


    丁川怒道:“不可,此劍是我家中至愛的寶物,如何肯隨便予你。你若再不走開,先教你吃我一頓好打。”


    老尼嘴角上似乎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說道:“貧尼看上的東西,還沒有拿不到手的,隻是明人不做暗事,故此先知會你兄弟二人。”


    丁川怒極,就想上前放對,哪知腳步移動不得,口中也發不出一絲聲響,木雕泥塑般地立在當地。心中暗道不妙,想必是中了老尼的妖法了。


    兄弟二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隻有眼睛還可以使用,見老尼口中喃喃自語,似是在念誦咒語,房中飛出一道白光,正落入老尼口中。


    老尼吞了白光,也不再去理會丁家兄弟,轉身緩緩離開。無多時,丁川覺得身體恢複正常,急忙向老尼離去的方向追趕,卻失其蹤跡。


    丁氏兄弟沒追上老尼,悻悻而回,到丁川房中取出裝小寶劍的石匣一看,裏麵空空如也,寶劍不知去向,料來那道飛入老尼口中的白光正是寶劍所化。


    丁天捶胸頓足,說道:“上次強盜來襲,多虧這口寶劍顯靈,退去賊氛,不料今日被老尼奪去,若再有盜匪至,你我兄弟死無葬身之地矣。都怪我不聽趙半仙的勸說,結果惹得禍事臨門。我死不足惜,隻恐連累兄弟。”


    丁川勸道:“哥哥也不必擔心,劍雖神異,卻本就是無意間得來之物,得之不足喜,失之也不足為憂。如今我的武藝早已非尋常人可比,休說是十幾個草寇,就是那北國的千百金兵金將,也近我不得。有我在此,定保得哥哥平安。”


    口中雖是如此說話,其實丁川心裏端的沒底。是夜,丁川挎了腰刀,提了熟銅棍,帶了三五個家丁於院中巡視。


    到了三更天,家丁們年老體衰,熬不得夜,哈欠連天。丁川嫌這些家丁沒用,把他們都轟回去睡覺。自己一個人在院中,見靜夜沉沉,天上好一輪明月照得四下裏明亮如晝,於是脫去上衣,赤了膀子,拽起熟銅棍,拉開架式練了一趟六十四路的飛龍棍法。這套棍術創自宋太祖趙匡胤之手,當年太祖皇帝憑一條亮銀蟠龍棍,打遍天下八十四座軍州,創下了大宋帝國的基業。故此這路棍術在民間廣為流傳,習武之人無不會用。丁川去年曾得高手指點,頗得精妙要領,此時在月光下將銅棍舞成一片金光,越使越是得心應手。


    正使到發處,忽聽院中角落有人喝彩:“好棍法!”


    第六話 白龍獻寶


    丁川側頭循聲望去,卻見月下一個身穿白袍眉目俊雅的年輕書生,手搖紙扇笑吟吟地站在院子角落。那書生見丁川看他,於是抱拳行禮,說道:“令兄於我有救命之恩,今日特來叩謝。見兄台正在使棍,不覺看得興起,忍不住喝出彩來,兄台切勿怪罪。”


    丁川見院門緊閉,高牆橫亙,心想這個文弱的秀才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而且這秋高氣爽的時節扇什麽扇子,不免心中起疑,便欲上前盤問。正巧丁天聞聲從房中走出,見了那書生,喜道:“尊神駕臨,幸甚,幸甚。”


    書生見了丁天,跪倒磕頭,說道:“恩公在上,請受三拜。”


    丁天連忙將書生扶起,同丁川說起經過,這位書生就是日前夢到的白龍神。丁川心中有氣,心想都是你這白龍自惹麻煩,偏來求我兄長救你,讓我家失了護宅的寶劍。但是見那書生談吐清雅,坦誠率直,倒也發不起火來。於是雙方就於院中剪拂,請入內堂說話。


    書生取出一隻古瓶,對丁氏兄弟說道:“全憑恩公仁義,才得以活命,我龍宮中自古就有一件珍奇寶瓶,特來獻給恩公,略表心意,請恩公不可推辭。”


    丁天接過古瓶觀看,那瓶質地絕美,瓶身圖畫惟妙惟肖,有山石流水,花草樹木,珍禽異獸,中繪有一仙人,飄然欲出,觀之令人驚歎。於是丁天對那書生說道:“這仙瓶太過貴重,我這區區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不等丁天推辭,書生就打斷了他的話頭,說道:“恩公且聽我說,此瓶乃神物也,我今年一百一十歲,年輕識淺,也不知這瓶的來曆。隻是聽故老相傳,此瓶中有一妙境,可以避天誅天劫,但是究竟如何進去,沒人知道,想來多半隻是傳說。不過這古瓶是貨真價實的無價之寶,恩公於我有救命之恩,無從報答,隻有這古瓶相贈。方今天下蒼生將有大劫,恩公兄弟二人一切保重,我這就告辭了,若是有緣,日後再求相會。”隨後出門無聲無息地消失於夜色之中。


    丁天丁川二人抱著書生贈送的古瓶,癡癡地站在院中,望著書生身影消失的方向,如夢似幻。


    幾個月後,屈指算來已過了趙半仙所說的一年之期,始終沒再發生什麽。


    一天晚飯之後,兄弟二人在廳中閑談。丁川先說了些個街市上聽來的見聞給兄長解悶,隨後說道:“聽人說大名府法華寺有位慧瞻禪師,他曾遍遊海內,見多識廣,暢曉禪機。哥哥最是信佛,久在家中不免氣悶,不如我陪兄長去大名府走上一遭,聽那高僧說些佛理也好。”


    丁天這一年多來始終在家中閑著,心情也自有些煩悶,聽了丁川的話,喜道:“此言正合我意,我也久慕那高僧的清德,總尋思要去法華寺參拜,咱們明日就動身。”


    丁天說道:“那龍王贈送仙瓶時說這瓶中有妙境可以避災,隻是不知其法,咱們不如帶上仙瓶,到法華寺請高僧指教指教。眼見金兵指日就要大舉南下,萬一這汴梁城有甚閃失,你我也有個退身之處。”


    丁川一拍大腿:“對啊,想那慧瞻法師乃是當世的活佛,他必然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咱們再帶上裝小寶劍的石匣,匣上多有無人識得的古文,慧瞻法師也許能知道那老尼奪劍的原由。倘若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那老尼是何許人,我定要找她算賬。”


    丁天歎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老尼姑會使法術,你休要再去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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