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房子本來就屬於姚蓮所有,她獨身一個人,就把房子借給了她哥哥。老姚是返城的知青,沒有住房,所以這些年一直就住他妹妹的房子。


    既然他全家都死了,房子就理所當然地歸還給了姚蓮。我跟姚蓮也互相認識。她是一家醫院的副院長,有時候我倒賣給她所在的醫院一些藥品,她從中拿點回扣,我們之間有些互利的關係。


    姚蓮把房子的鑰匙給了我,因為她想把這間房繼續租出去,但她工作很忙,白天抽不出時間,如果有房客來看房子,拜托我替她接待一下。我以後還指望跟她做生意,當然不能推托了。不過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這間房死了五個人,還租得出去嗎?不隱瞞情況肯定是租不出去的吧。


    送走了姚蓮之後,我就想回家睡覺。老外拉住我和小馬說:“這麽早睡什麽覺,上哥們兒那屋坐坐。哥們兒那有從老家裏昂帶來的咖啡,你們肯定沒喝過法國咖啡吧?保證你們喝了之後覺得星巴克那簡直就是刷鍋水。”


    小馬說:“好啊,還有別的好吃的嗎?”


    我說:“小馬妹子,你別聽洋鬼子煽呼你,他肯定沒安好心,他平時怎麽不請咱倆喝咖啡呢?今天這麽積極主動,肯定沒好事兒。”


    老外不由分說,一手拽著一個,把我們倆拉進了他的房間。今天晚上的老外格外熱情,把他家裏好吃的好喝的全拿出來了。


    我對老外說:“甭來這套,什麽事你就直說吧。我提前告訴你,借錢沒有啊,我這幾天還頓頓喝粥呢。”


    老外說:“哥們兒身為一名職業作家,曾經提出過一個理論,創作恐怖文學,就要有自己的特色,要把西方普遍的恐怖原理同中國的現實生活相結合,這是一個偉大的理論飛躍。社會實踐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曆史的經驗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們,尖叫不是靠大腦想出來的,真刀真槍地體會過才能寫出讓讀者尖叫的作品,為了追尋……”


    我趕緊打斷老外的話:“你說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啊?你的動機我聽不明白。你就直接說目的吧,你該不會是……”


    老外說:“沒錯,你不是有姚家的鑰匙嗎?今天晚上正是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咱們仨進去體驗一回死了五個人的凶宅是什麽氣氛,怎麽樣?”


    還沒等我和小馬回答,老外就接著說:“當然,如果你們真不想去就算了,哥們兒這種膽色也不是一般人能具備的,畢竟你們是普通老百姓啊。”


    我這個人平時就特別喜歡逞能,最恨別人說我不夠膽大,於是我說:“老外,你就還別叫這板,你這激將法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就不願意在你們洋人麵前跌分,要是跌在我們國人麵前我也就認了,唯獨不能讓你們洋人來勁。不就去一樓姚家玩一趟嗎?別說這點小兒科了,你說吧,咱是個頂個滾釘板,還是手牽手跳油鍋?我都陪著你,誰先跑誰他媽就是孫子!”


    小馬說:“沒錯,跟他拉出去練練,咱倆非滅這死洋鬼子一道不可。”


    我對小馬說:“你就別去了,趕緊回家睡覺。小孩子吃完飯拉完屎就該上床睡覺。”


    小馬不答應,我也拿她沒辦法。老外拿了數碼相機、放大鏡之類的東西,三人就下樓去了姚家。


    第五話 新來的鄰居


    進屋之後,把燈打開,滅門的慘劇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房間顯然已經被姚蓮整理過,很整齊,很幹淨,沒有什麽灰塵。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間房子讓人感覺很壓抑。


    我想起來那幾天晚上做噩夢的時候,都會聽到家裏的地板“嘭嘭”地亂響,自從釋明長老幫我從噩夢中解脫出來之後,我就再沒聽過那種聲音了。可能是陽氣旺盛的情況下,對冥界的感覺就減弱了。也有可能那五個人的亡靈已經得到解脫,去他們該去的地方了。


    最近一段時間城管查得比較嚴,碟空的動向就更神出鬼沒了,我也有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我想起釋明長老臨行時囑托我的事情,讓我幫助碟空查尋我們這一片城區災禍的根源。他認為我們這裏有很重的煞氣,所以導致很多人意外地死亡和失蹤。但是究竟這些災禍的根源從何而來,對我們來說還是個謎。


    西方人說:救一人,即救全世界;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條小命是釋明長老救的,他托付的事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辦到。其實這也是我今天晚上答應老外到一樓姚家這處“凶宅”裏過夜的原因。


    在我看來,這五口人的同時死亡絕不是什麽巧合,在死亡的背後一定有隻隱藏得很深的幕後黑手。不過警察已經來這屋裏搜查了無數遍都無功而返,像我這種沒有任何偵探經驗的人,又能找到什麽線索呢?果然還是沒什麽自信啊。


    老外推了推我的肩膀:“兩眼發直想什麽呢?”


    我們三個人進屋之後轉了一圈,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我剛才一時想得出了神,被老外一推才回過神來,我說:“沒想什麽,咱們來也來了,你這位大作家有什麽感受嗎?”


    老外說:“真是很好的體驗。咱們現在坐的地方應該就是姚家五個人死亡的地方,他們當時就坐在這間客廳,盯著頭上的天花板,五顆鮮活的心髒同時停止了跳動,臉上還保留著生前見到恐怖事物的表情。就像這樣……”說完,就按照剛才他自己說的樣子,坐在沙發上擺了個張著嘴瞪著眼死不瞑目的姿勢。


    小馬嚇壞了,緊緊地擠在我身邊對老外說:“臭老外,你別嚇唬人好不好?回頭會把真鬼招出來的。”


    老外哈哈一笑說:“讓你別來你偏要來,咱們來這不就是為了體驗恐怖刺激的氛圍嗎?”


    我說:“老外,你寫了那麽多恐怖小說了,你覺得最讓人恐怖的東西是什麽呢?”


    老外回答:“這個問題好!比如現在咱們是三個人,咱們把屋裏的燈關了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在黑暗中,咱們坐的沙發上忽然多出來了一個人,咱們心裏知道多了一個人,因為房中太黑看不見,所以不知道多出來的是什麽人,或者說都不知道多出來的那個是人是鬼。這種情況下,肯定會感到恐怖,你們說說讓咱們害怕的究竟是什麽?是黑暗嗎?是鬼嗎?是怕這間房子嗎?還是在害怕自己?”


    小馬說:“要是黑咕隆咚地多出來一個,那肯定是怕鬼啊!多出來一個人倒不可怕,屋子裏有鬼就讓人害怕。”


    我說:“我看既不是怕人,也不是怕鬼,也不是怕黑。”


    老外問:“那你說是怕什麽?”


    我說:“咱們現代人的世界觀都構築在科學知識的基礎上,認為世界是由各種元素組成的,既然是元素就應該符合物理的定律。咱們隻有三個人,門窗都關著,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多出來一個人,這種現象太不符合常識。因為不合常理,我們無法理解,所以會讓人感到恐懼,我們怕的是違反物理現象的現象。”


    老外說:“說得太好了!戰爭小說、武俠小說裏麵都會描寫人的死亡,死的人比恐怖小說要多得多,為什麽讓人感覺不到恐怖,就是因為槍炮刀劍殺人符合物理規律。超越人類常識的現象才是恐怖之源。”


    小馬說:“你們倆說得我直犯迷糊。我還是看一會兒電視吧,好像有什麽超級卡拉ok女生大賽。”


    屋裏有台老北京的25寸舊彩電,時隔半個月,又被重新打開了,但是它之前的主人,卻再也看不到這台電視中的節目了。


    電視台正在播晚間新聞,小馬想換頻道。我把遙控器搶了過來說:“先看看這段新聞,好像說的是咱們這兒的事。”


    電視新聞裏播放的正是那個變態殺手小紅帽的消息。經過昨天晚上警方的嚴密布控,終於將小紅帽堵在了家裏,小紅帽作困獸鬥,終於被警方擊斃,另有兩名公安幹警受了輕傷。市領導親切接見慰問了參加行動的公安幹警和受傷人員,表揚了他們奮不顧身艱苦拚搏的精神,讚揚他們是為祖國經濟騰飛保駕護航的人民衛士。


    下一條新聞是,下周三將會出現月全食這種天文現象,本市的最佳觀賞地點是森林公園。


    隨後播放的就是國際新聞,畫麵中也不外乎是一隊隊荷槍實彈的美國大兵在伊拉克的街頭巡邏,再不然就是係著花頭巾的巴勒斯坦人肉炸彈炸了以色列的公共汽車,給人一種全世界都不太平的感覺。


    老外說:“哎,小紅帽這孫子就這麽死了?真沒勁!說實在的,有點讓哥們兒失望,哥們兒還想以他為主角攢部小說呢。”


    我說:“死得好啊,省得咱們這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就連三陪小姐晚上都不敢出門。這些天的夜生活是多麽單調乏味啊!”


    老外拿起數碼相機來說:“哥們兒拍幾張照片,看看在這凶宅中拍的照片有沒有什麽靈異現象。”


    小馬看電視,老外拍照片,我仍然坐在沙發上想姚家五口人死亡的事情。我抬頭看了看客廳中的天花板,除了燈管什麽也沒有。我站起身來環視四周,屋子中的大部分東西都被姚蓮取走了,隻剩下一些家具和老舊的電器。因為房間裏的物品少,顯得空空蕩蕩的。


    然而這裏並沒有出現什麽老外期待中的靈異現象,三個人待到晚上十二點,都熬不住了,而且再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就都上樓回家睡覺。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一直睡到中午,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因為一樓姚家的鑰匙在我這裏,所以想看房的人都直接給我打電話。我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來租,就跟她定了下午兩點。


    兩點的時候,來了三個年輕的女孩,我領她們到一樓看房。交談中得知,她們三個中最漂亮的一個大眼睛女孩叫周珊珊,個子最高紮了個馬尾顯得很利落的叫楊丹,還有一個染了一頭酒紅色頭發很苗條的叫袁萱。


    她們全是外省來的,在這念書,今年剛畢業,高不成低不就,都沒找到理想的工作。周珊珊一直想當電影演員;楊丹想去個有個人發展空間的外企;而袁萱則比較務實,知道現在大學生不好找活幹,幹脆又去報了個美容美發培訓學校,今後想自己開家小店。三個人裏楊丹和袁萱都沒男朋友,周珊珊也在畢業時跟前任男友分手了。三人都想留在城裏發展,就打算一起合租一套房子,繼續過女生宿舍的集體生活。


    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三個女孩之中楊丹是老大,另外兩個都唯她馬首是瞻。楊丹覺得這房不錯,挺寬敞,地點也好,出了小區就是地鐵站,而且最重要的是租金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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