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老鬼道:“暫且不必如此驚慌,老夫既然當年跟你說了,要周全你一世榮華富貴,遇此大劫臨頭之際,自然不肯袖手旁觀,古人言物有一變,人有千變,若要不變,除非三尺蓋麵。隻要張三爺你依著老夫之言行事,不管是天誅還是地劫,皆可如覆坦途,必保萬無一失。”


    林中老鬼說完,就從祠堂中的許多野貓當中,揀出一隻大花貓來,並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漆封存的竹筒子,都交給張小辮,問他:“可識得此貓?”


    張小辮也不知林中老鬼是何用意,用眼一打量看那隻大野貓,隻見它一身錦繡也似的花紋,生得呆頭呆腦,憨裏憨氣,而且尾長爪短,貓臉奇大,額上頂個“豐”字。張小辮學過《雲物通載》裏的貓譜、貓經,如何能不認得,便答道:“按照貓相之說,此貓名為長麵羅漢的便是,好像是個從來不會開口的啞子貓。”


    林中老鬼道:“這貓兒確是喚作長麵羅漢,生來就是個佛陀的性子,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雖然馴服木訥,但它並非是不會叫喚的啞子貓,隻是愚民無知,認定此貓妨主,是個降禍的太歲,耗氣的鶴神,所到之處,總有災殃出現。其實不然,它是能見凶相征兆,開口必主不祥,故此輕易不肯開口,從今日開始,你要時時刻刻將它帶著身邊,形影相隨,寸步不離,什麽時候你聽到長麵羅漢開口,也就是你命中劫數來臨之兆,到時候你須立即打開竹筒,這竹筒中自有回天之術,務必依照其中指引行事,切不可有絲毫怠慢,否則你張三爺必死無疑。”


    林中老鬼又告訴張小辮:“日月有盈虧,星辰有失度,為人豈無興衰?老夫雖然深知此理,又看出凶兆已近在眼前了,但天機最巧,天意難料,卻也說不準這劫數究竟是幾時來,又是如何來,故在竹筒子裏留下回天保命之策,如今老夫所能幫襯於你的,僅此而已,到頭來能不能留下小命,就看你張三爺自已的造化了,咱們之間的緣份到此也就盡了,今日一別,此後再無重逢的時日,所謂相見何太遲,相別何太早,三爺你就好自為之吧。”說罷揚長而去,逕自轉入貓兒巷中不知去向了。


    張小辮聽了個一字不漏,真教人心驚肉跳,自知此劫厲害,怕是避不過去,難免惶恐不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低頭看見身前伏著一隻長麵羅漢貓,自已手中又握著個函封牢固的竹筒子,裏麵沉甸甸的,觸之有銅聲,似乎裝著幾件細小金屬器物,這才明白剛才經曆的真真切切,絕非南柯一夢,忙朝林中老鬼離去的方向拜了幾拜,心中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張小辮想到自已在“金棺墳遇仙、甕塚山挖出僵屍、鬆鶴堂藥鋪換貓、槐園掘藏、筷子城撞著老鼠和尚、荒葬嶺擒殺靼子犬、從古井中打撈青銅風雨鍾、提督府捉拿白塔真人、黃天蕩大破粵寇”,這種種離奇絕險的經曆,算來都與林中老鬼脫不開幹係。


    俗話說得好:“幸災樂禍千有人,替人分憂半個無。”這世上冷眼看熱鬧的人,向來是要多少有多少,可一旦你有了難處,要尋個能在關鍵時刻提攜幫襯一把的人,卻總是找不出半個,張三爺命中能遇到林中老鬼相助,已然是福份不淺了,有道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等奇人異士的蹤跡也正該如此。


    張小辮胡思亂想了一陣,又將林中老鬼最後留下的話語仔細揣摩了幾遍,雖然不得要領,卻也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索性橫下心來,揣了那枚竹筒,抱起羅漢貓,逕自回到營中。


    自此一後,一連數日,張小辮隻在營中守著“長麵羅漢貓”,這一人一貓,朝夕相對,寸步不離,他不知究竟禍從何來,整日整日地提心吊膽,唯恐此貓忽然開口,給他來個措手不及,可那羅漢貓一如常態,始終不見有絲毫異狀。


    這一天晚間,張小辮在營中憑幾而坐,長麵羅漢貓就伏在他身前桌案上睡得正香,忽聞飛檄傳至,急如星火,原來有官軍與粵寇在雷州激戰,上鋒要調遣靈州連夜馳援,接令後一更擂鼓聚兵,二更點將出城,片刻不得延誤。


    那軍令如山,張小辮自然不敢有違,又思量著與其在城中苦等劫數來臨,實在太過煎熬,倘若三爺命中真有一場大劫,須是避得過初一,避不過十五,躲了霹靂,也躲不開雷公,但人挪活,樹挪死,倒不如隨軍出去見機行事,當即便同雁排李四等人聚攏本營團勇,收拾披掛齊整了,列隊開拔,二更前離了靈州城,從官道上往西進發。


    “雁營”的兵勇足有二千之眾,營中以“雁戶”為主,另有許多投效的綠林響馬,若論陣前廝殺之事,曆來是靈州諸營之冠,但雁營殺賊再多,應得的封賞也都被老圖海那種欺軍誤國,冒濫居功的貪官汙吏搶占去了,恰似鷸蚌相爭,到頭來反被漁人得利。


    張小辮和雁排李四等人,眼看著仗愈打愈大,自已這夥兄弟們在陣前出生入死,論功行賞的時候卻總是沒分,心下難免都有憤憤不平之意,甚至曾經打算山上落草,但趕上這種荒廢年頭,就連殺人越貨的響馬子,都是沒處去殺富濟貧的,山賊們連日發不得市,最終揭不開鍋餓死的也有,要是不來當兵吃糧,絕沒有別般生路可尋。


    這時剛得回城休整,又奉命前往雷州馳援,人在矮簷下,怎得不低頭?軍令一到,恰似星急火急,隻好匆匆忙忙連夜趕路,也不管是四更五更、日裏夜裏了,正是急不辮路,待雁營走到天亮時分,前邊被一片嶺子攔住了去路,仔細看那綿延起伏的山脈,真是:“高峰千丈衝霄漢,瀑布飛簾百尺懸;山巒起伏多怪樣,亂石橫陳少人行。蒼陰蔽日藏猛獸,懸崖陡壁心膽寒。野草閑花鋪滿地,古藤荊棘把路攔。”


    雁排李四騎在馬上,手搭涼棚看了多時,就提起鞭子指著前邊的山峰,對張小辦說道:“看這山勢果是雄勇,卻不知是個什麽去處?”


    張小辮正自魂不守舍,冷不丁被人問起,才連忙抬眼打量,發現竟離以前金棺墳不遠,他是向來識得這片山嶺的,便答道:“此地喚作青螺嶺,險峻非凡,過了嶺子即算離了靈州地界,要去雷州,隻好取山路穿嶺而過,否則咱們兄弟還要多繞上一天的路程。”雁排李四:“兄弟們趕了一夜,沒耐煩繞路轉山,既然如此,穿嶺而過就是。”當下帶隊進山。


    青螺嶺群山環繞,當中抱著一塊盆地,自古便有個偏僻的鎮子,稱為“青縲鎮”,雁營的隊伍經山路進來,翻過了嶺子,就已望見山坳深處,一片片蒼鬆翠柏,古木盤龍,樹叢掩映之中青磚碧瓦,屋宇連綿,赫然是個古鎮模樣。


    雁營本打算避開青螺鎮,直接穿嶺過去,但山裏的天氣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涼風一起,轉眼間吹動烏雲,遮得昏天蔽日,雲層中霹靂滾滾,眼看著風雨就下,雁鈴兒對張小辮說:“聽天上的雷聲響得不善,看來這陣暴雨必然不小,雨中的山路陡峭濕滑,恐有意外發生,咱們全營走了整整一夜,都疲乏得緊了,不如先到青螺鎮裏稍事休息,避到雨住了再走不遲。”


    張小辮也正有此意,他向來偷懶耍滑慣了,眼下雖然軍情緊急,但回頭隻要推說“途中遇到暴雨難以前行”也就是了,便說道:“妹子所言極是,看來這有智的婦人,果然是勝過男子。”招呼左右道:“弟兄們,都隨三爺到鎮中歇腳去也。”說罷便告之各哨哨官,指揮著雁營掉轉行軍方向,逕投隱在深山中的青螺鎮而行。卻不料這一去,竟是:“豬羊拱進了屠戶門,一步步自投死路來”畢竟不知青螺鎮裏究竟藏有什麽古怪凶險,且聽《賊貓》下回分解。


    第二話 方良牛


    且說山中雷雨將至,張小辮就命雁營的兩千多兵勇,都到青螺鎮裏避雨,但一旁的雁排李四是個常在廝撲叢裏行走的,最是敏銳機警,他在高處下望,看那古鎮裏寂靜異常,毫無人煙蹤跡,想來那些居民因為戰亂天災,早都逃得一空了,可是深山古鎮裏邊又黑又冷,陰氣森森,怎麽看都不是個善地。


    雁排李四心念一動,就告訴張小辮說:“這青螺鎮四麵環山,地形險要,咱們都到古鎮中安營歇息倒不打緊,可萬一附近有粵寇出沒,肯定會趁著風雨交加,居高臨下地攻打過來,到時候‘雁營’難免要吃大虧,卻不如把大隊人馬都留在嶺子上,隻帶一部兵勇前往鎮裏探明情形,如此上下分兵,就可以形成相互照應的犄角之勢。”


    張小辮不想冒著風雨隨大軍留在嶺子上睡帳幕,就派前哨探路,又帶著雁排李四兄弟和一隊團勇,直奔山中的青螺鎮而來,漸行漸近,卻不見鎮中有半個人影,天上密雲不雨,四周愈來愈是陰暗,除了滾滾悶雷作響之外,偌大個古鎮,竟然空蕩蕩的連雞鳴犬吠也聽不到。


    隻因當時天下大亂,官司王法形同虛設,無論是造反的賊寇,還是清廷的官兵、團勇,都和山賊土匪沒什麽兩樣,在營時飲酒吃肉,出路時搶劫金銀,殺人放火之類的勾當更是家常便飯,不管是到什麽地方,百姓們無不望風而逃,地方上十室九空。


    所以雁鈴兒等人雖然那鎮中空寂,一處處死氣沉重,卻也並不感到太過意外,知道鎮子上縱然有些逃不開的老弱婦孺,此時見了清軍,也早都關門閉戶躲了起來,於是讓跟隨的團勇們各持刀矛抬槍,緊緊護在營官兩側,仔細提防戒備。


    張小辮隨軍而行,他根本不去理會青螺鎮中的動靜,自顧盯著那長麵羅漢貓,隻要此貓不曾開口,天塌下來也砸不到張三爺半根毫毛,可一旦它見著凶兆開口出聲,自已這條小命也就快到頭了,卻不知能否躲得過去。


    張小辮外邊戎裝披掛了,內穿能避水火的黑蟬輕甲,暗藏了利刃火槍,他雖然外鬆內緊,仍是難免流露出心神不寧忽喜忽憂的模樣,跟在身邊的雁排李四看個滿眼,就出言相詢說:“咱們雁營兄弟多是響馬盜賊出身,時時都被官府防備猜忌,而那些粵寇也是恨咱們入骨,不過三哥不必掛懷,隻要教兄弟們還有一口氣在,管他來的是明槍還是暗箭,都能替三哥擋了。”


    張小辮知道雁排李四義氣過人,但林中老鬼之事詭異難言,無法如實相告,便推說並非是擔心自身安危,隻是一進青螺鎮,就想起以前的舊事來了,雖然時隔數年之久,可回想起來,至今恨得牙根兒發癢。


    雁排李四和雁鈴兒聽得此言,心中更覺奇怪,不知是件什麽舊事?其實這話倒不是張小辮信口胡編的,原來靈州是千年繁華之地,魚龍變化之鄉,自古以來便有“七絕”之稱,頭一件極有名的,當屬雲中塔影,以前塔王寺高入雲霄,每到城外遠山霧氣凝聚,日影照射之下,就會出現群塔來朝的異象,民間有“塔市”之稱,向來與登州海市齊名,不過隨著靈州塔王毀於戰火,塔市奇景早已經不可複見了。


    其次是靈州城裏的貓仙祠,想國朝上下,大江南北,關內關外,雖然地大物博,但是拜貓為仙的奇風異俗,也隻有靈州才有,故此才稱得上是一絕。


    這靈州七絕有的是指古跡,有的是風俗,各不相同,其中最後一絕,指的是“青螺燒餅”,在靈州地界邊緣的青螺古鎮,出產上好的五香牛肉,以及牛油酥麻燒餅,把燒餅夾了牛肉,合在一起吃更不得了,那可真叫回味無窮,鎮子裏有許多燒餅鋪子,各家都有獨特的民間手藝和祖傳秘方。


    頭兩年張小辮還未發跡之時,曾到過“青螺鎮”裏偷雞摸狗,他嘴饞了想從燒餅鋪裏順點吃的,結果被人家揪著辮子當場抓住,人贓並獲,不但燒餅沒吃成,還吃了一頓好打,至今回想起來,還是耿耿於懷。可他對雁排李四和雁鈴兒就不能這麽說了,三爺可丟不起那分人,隻說當年英雄末路,窮困潦倒,途經此地遇到有個燒餅鋪子,有看那老板子做燒餅的手藝,確實是得過些傳授的,於是對他好說好求,想要討幾個燒餅回去,好養活家裏那八十歲的老娘,誰想那做燒餅的吝嗇無比,又是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器量,非但不肯施舍,反倒舉拳就打,三爺的肋骨也被他踢斷幾根,到現在隻要趕上天陰雨濕,骨頭縫裏就疼得難挨。


    雁排李四聽得惱火:“這廝實是欺人太甚,要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哥你可還記得是哪個燒餅鋪子?待兄弟們尋上門去,先殺他全家良賤,再放把大火,燒他一個幹幹淨淨,片瓦不留,才算出了這口惡氣。”


    張小辮故作灑脫道:“時過境遷,還理會那些舊事做甚?隻是觸景生情,想起當年四處流落,忍饑受餓,總以為將來發跡了,就可以衣食無憂,終日地逍遙快活。可到了今時今日,雖是一身混入公門,正三品的頂戴花翎扣在腦袋上了,再也不用為了吃穿用度發愁,誰知卻又有了許多以前連想也想不到的苦處,看來人生在世,活這一輩子,真是野花不種年年有,煩惱無根日日生。”


    眾人說著話就到了青螺鎮街心,這古鎮當中是個千年古刹,當年繁華鼎盛的時候,也是在靈州境內有名的一座廟宇,喚做“瓦罐寺”,裏麵供的是城隍老爺,如今早也已荒廢多時了,隻見廟門頹敗,堂上泥塑的“小鬼、判官、牛頭、馬麵”,一個個東倒西歪,缺胳膊少腦袋。


    正在這時,半天裏一個霹靂炸雷響起,震得古刹屋瓦顫動,滿天布烏雲,電閃又雷鳴,狂風發怒吼,大雨就來臨。初是濛濛細雨,繼而如傾盆覆甕,恰似翻江倒海之勢,雨霧蔽野太空迷。簷前垂瀑布,陸地把舟行,街市湧波濤,屋舍泡洪流。河道條條溢,溪港處處通,須臾暴雨如注,頃刻懸河注海。


    雁排李四急忙帶這眾人避入瓦罐寺,行軍打仗之輩沒那麽多忌諱,到了廟堂裏席地而坐,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就命營中團勇燒水造飯。


    張小辮心裏有事恍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焦躁間,他見廟裏還有後殿,想要圖個清靜,便信步走去,雁排李四兄妹恐他遇到刺客,形影不離地跟在左右,三人帶著幾個親隨,從廊下轉到得後殿門前,忽聽從門裏傳來“嗡”一聲牛鳴,不禁覺得古怪,這鎮子裏的百姓早就逃了一空,哪裏還會有牛?何況又是在這座荒廢的古刹之中?


    張小辮道:“這牛多半是哪個酒肉和尚偷來養在此地的,在破廟裏殺生吃肉,正是野僧的本事,既被三爺撞上了,正好給營中兄弟們燉鍋牛肉,豈不強似啃那些粗硬幹糧。”說著抬腳踢開殿門,往內一看,隻見殿內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滿地積塵,遍掛蛛網,神龕裏五道神君的泥像,早已沒了麵目,門口的柱子上栓了一頭青牛,角落裏還搭著鍋灶麵板,鍋裏是生牛肉,旁邊的籮筐裏堆滿了燒餅,看這擺設,倒似是個屠牛打燒餅的鋪子。


    這種鋪子往常在青螺裏裏再是尋常不過,可不知為何藏在寺廟裏,而且更奇怪的是屋中停了一口油亮漆黑的棺材,張小辮等人都覺詫異,因為莫非是棺材裏的僵屍成了精,在這開了間鋪子宰牛燉肉打燒餅?


    雁排李四出身綠林,膽智超群,從軍以來殺人如麻,出生入死都不放在心上,哪裏會在乎這些怪事,他冷哼了一聲,就叫左右上前,把那頭青牛牽出來,就地宰剝了吃肉。


    張小辮學過鬼仙所傳的《雲物通載》之術,不僅能夠相貓辮狗,連各種牛馬也都識得,要論起名馬良駒,往往價值巨萬,其中的名目,無非是“烏騅馬、胭脂馬,艾葉青、幹草黃、火焰駒、青鬃獸,白龍駒、玉頂驥”之類,日行一千,夜走八百,古時候伯樂就懂得“相馬”,這些個事體,倒也不在話下。


    但要說起這“相牛”之術,想來其中隻不過青牛、黃牛、水牛之分,體形雖巨,卻多是用來耕田拉犁,“相牛”豈不是有名無實的屠龍之術?其實牛中也有吉凶醜惡之粉,張小辮看見屋裏拴的青牛極是怪異,原來凡是溫順健碩之牛,必定是“歧胡橫長,膺庭欲廣”,也就是要額寬、角長,但這頭無主的青牛,卻是毛少骨多,舌冷蹄高,額底珠泉處都是旋毛,睫亂角偏,怎麽看都是個觸人的“鬼相”。


    那青牛看見有人進來了,就昂起首來,目露凶光,打著響鼻不斷低鳴,雁排李四動了殺機,對張小辮說說:“三哥,李某見得牛馬多了,可從沒看過這等不知死的孽畜,此牛可殺不可留。”


    張小辮也奇道:“據說老牛常鳴,多半是腹中有寶之兆。”說著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牛背,想看看此牛究竟是衰末之牛,還是正值健年,凡是青牛,三歲生兩齒,四歲生四齒,五歲生六齒,其後每一年,便接脊骨一節,不料剛把手放到牛背上,卻觸到一片片肉麟,張小辮心下猛然一緊,才知道眼前這青牛根本就不是牛,他急忙低頭去看地上跟在身後的“長麵羅漢貓”,那貓正自張口欲叫,這真是:“千驚萬嚇心俱碎,腸斷魂銷膽亦飛。”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賊貓》下回分說。


    第三話 蛇母


    在舊時的民間傳說裏,牛為通冥通天之物,陰司裏就有吃鬼的牛頭惡神,名為“方良”,在陽世間也有種體生肉鱗的怪牛,此牛專吃人肉,它可以驅鬼起屍,令死者自解其衣,脫光了之後才上去啃吃,驅鬼起屍之事雖然未必真有,但美身鬼相的“方良牛”生性反常,窮凶極惡,不食草而食腐,自漢代以來,就是早已絕蹤滅跡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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