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貓是通靈之物,群貓聚集的地方,難免有些怪事出來,終於驚著了當朝的太後,就有許多失寵的嬪妃趁機進言,所謂“欲加其罪,何患為詞”,謊說那貴妃整天與群貓私語,她肯定是古墓中的狸貓成了精,進宮來用妖法迷住皇上,致使朝政荒疏,如此下去必然斷送了江山社稷。


    太後久在深宮,養了滿腹的陰狠性子,隨便找個由頭,就吊取了貴妃性命,皇帝事後得知,雖然懊惱無及,卻也發作不得了,他傷心愛妃慘死,就下旨送其還鄉安葬,先在“金棺寺”裏停棺三年,等到造好了“金棺墳”才正式下葬掩埋。


    貴妃以前養在宮中的群貓,連同飼貓的貓奴,也都被逐了出來,貓奴們感念舊主恩德,就帶著大群貓子,遠遷到靈州城裏居住,為貴妃的金棺墳守墓,繁衍生息至今,所以靈州城裏的野貓格外多,而且皆是品相俱佳之貓,使靈州得了個“貓兒城”的別稱,倘若究其根柢,那金棺墳才是源頭。


    當年的貓奴都是越人,懂得相貓之道,在靈州馭使群貓守墓的時候,曾擇了些門人弟子,授以古術,曆來都有貓主,後來名動天下的“貓仙”譚道人,正是此脈傳人,隻不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譚道人熟知世間方物,廣有奇異能為,但他因不控貓入宮盜取夜明珠一案事發,隱埋了姓名,改頭換麵,雲遊四海去了,終於不知其下落所蹤。


    譚道人的一身本事,都錄入了一部《雲物通載》當中,傳到後世,靈州城的貓主就是“林中老鬼”了,此人無名無姓,隻得一個道號在身,不僅承接了“貓奴、貓盜”所留衣缽,自身更有離奇際遇,他擅能以貓打卦,看幹象遍知天文,觀地理明識風水,深曉五星,決吉凶禍福如神,秘談三命,斷成敗興衰似見。


    但這“林中老鬼”早年間心術不正,意圖要貓兒藥練就金丹,用之點石成金,服之長生不老,故此入了塔教,吃了不少童男童女,做下了許多傷天害理的勾當,一日入山尋藥,遇了暴雨,竟被天雷擊中,周身半毀,燒沒了麵目示人,躲在金棺墳裏一藏就是十幾年。


    他是道門中人,明白自已雖然避過了雷劫,但也丟了半條性命,又知他那“造畜”的所作所為,還要再受天譴,這一場大劫要是躲不過去,隻能落得個化作荒煙衰草的結果,終歸難成正道,便深藏形跡,一直不敢在世上露麵。


    如今想得大道,隻用有當年“貓奴”傳下的法子,找個造化大的人來同自已換命,於是他在古墓中苦等了多年,總算是等來了能數清《百貓迷魂圖》的張小辮,這張小辮天生是個造化奇大的貓子命,格局隨著時運起落,可貴可賤。


    林中老鬼便自稱“鬼螩=”,?d4要結善緣為名,傳了張小辮幾件“相貓”的本事,又唬他有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可求,在暗中點撥指引,借了張小辮的手將塔教連根剿除。


    林中老鬼是靈州群貓之主,他見那“長麵羅漢貓”屢有異狀,自知劫數將至,隻等此貓開口出聲,就是他命喪之時了,這時候張小辮也把這段因果宿債差不多都填滿了,林中老鬼就想借張小辮這三品武官,來替自已擋過天劫。


    林中老鬼這件事情要是做成了,此身出有入無,非止一城一地之禍,卻不想人算不及天算,也合該著張小辮命不該絕,竟在瓦罐寺古剎當中,被三眼老狐引出來躲過一死,那林中老鬼雖然推測如神,但他欺心瞞天,最終也是棋差一著,事到臨頭回天乏術,被天墜隕石,擊得粉身碎骨,又遭業火燒化了殘骸。


    看來那長麵羅漢貓開口出聲,其主果然必遭橫死,隻不過“貓主”不是張小辮,而是林中老鬼,此事陰錯陽差,卻也正應了“天意難違”之語。


    張小辮先前也曾隱隱猜到了一些端倪,這時聽了此事前因後果,知道多半都是真的,必定不是眼前這說書人胡亂捏造來的,事後想想也覺脊背發涼,要不是得那老狐相救,張三爺早就給別人充作替死鬼了,恐怕到死還都被蒙在鼓裏,但不知為何,他對林中老鬼,也並無太多怨恨之意,聽說此人已經在天墜時死在瓦罐寺了,心下反倒有些難過。而且張小辮總算知道了自已根本沒有“富貴不可限量”之命,雖是如此,卻也落得一個輕快,正是“一朝識破因果事,月自明兮鶴自翔”,他問那說書先生道:“想來此事埋根極深,不知你這位隻會說書講古的先生,卻是從何得知得如此周全?”


    那說書先生誠惶城恐地答道:“說來慚愧,在下與林中老鬼皆屬金棺墳貓奴一脈,雖然彼此之間有許多年不相往來,但看到張三爺在靈州城的種種作為,就知道必定是此人在背後指點,隻是那林中老鬼是在下的前輩,又是個料事如神的人物,手段厲害得緊,滿城的野貓都是他的耳目,所以當初不敢明言道破,唯恐得罪了他,引火燒身。”


    張小辮心裏惱火,暗罵這說書先生真是臭腳婆娘養的,便說:“現在連黃瓜菜也都涼了,說來又有何益?”


    那說書人忽然給張小辮下拜道:“林中老鬼已經死在了瓦罐寺,如今三爺你就是靈州城群貓之主了,相貓憋寶之術亦正亦邪,唯看何人用之,善用則善,惡用則惡,在下不才,今後願意追隨張三爺左右,做個雁營中的師爺。”


    張小辮聞言大喜過望:“軍旅之中,向來枯燥寂寞,咱們雁營裏倘若有了先生這等人物,在一起談講講講,今後還有甚麽難過的日子?”可轉念一想,又覺此人雖是胸藏錦繡,博古通今,但三爺這“雁營”也不是他想來就來的所在,出謀劃策的本事究竟如何,還得試試才行,於是又對他說:“上水泊梁山入夥還得先納個“投命狀”,你這先生想做“師爺”,得先替三爺去提督府當回“說客”,要是能說得老圖海把他的女兒下嫁給張三爺,才算是你的能耐。”


    那說書先生見張小辮命數離奇,才有心要跟隨左右照看於他,當下笑道:“何難之有。”隨即講出一個計策來,原來在靈州城貓兒巷的野貓裏,有隻小巧的花貓,周身都是銅錢般的花紋,喚作“千文錢”,古稱“喜錢兒”,按照相貓之說,這隻貓最能向人討好,牠跟在誰的身邊,誰就會格外招人喜歡,帶上此貓上門提親,還不等開口說話,這門親事就已經先成了三分,另外那老圖海迷信命祿,隻要這先生給張小辮偽造一張極貴的命格,再加上他以三寸不爛之舌遊說,不愁此事不成。


    張小辮本來隻是想難為難為這個說書先生,沒想到娶親之事竟然被他說得易如探囊,不覺喜動顏色,急忙就要起身到貓兒巷裏去捉“千文錢”,先教老圖海那狗官曉得他些手段。


    誰知那說書先生又道:“如今這世上大亂未定,正值朝廷用兵之際,眼看各路官軍都要南下征剿粵寇,值此天地失常的時節,還暫且不宜談婚論嫁,此事應當徐圖後計。”


    張小辮心想:“這可倒好,三爺我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也罷,反正是好飯不怕晚,既然有此良策,又何必急在一時。”於是召來營中兄弟,暗中開了香堂,讓這“說書先生”插香入夥,立下盟誓大咒,其中經過自不必說。


    那“說書人”入營不出三日,果然如其所言,雁營要奉命南下進剿,看來官軍與粵寇之間,即將展開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張小辮經那先生指點,在離開靈州城開拔之際,帶了幾隻“得勝貓”在身邊,率領著雁營兵勇,會合了大隊官軍,浩浩蕩蕩而行。


    此後數年,雁營跟著大軍轉戰南北,掃平了粵寇,征塵未洗,便又北上圍剿撚匪,直到隨著左師的楚軍揮師西進,一舉收複新疆全境,才得以功成身退,其間輾轉萬裏,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更有許多奇蹤異跡,卻不在本回話內,這正是:“海深能容蛟龍隱,天高可使鳳凰遊。”到此,暫且告一段落。


    (全本)


    後記


    《賊貓》這個故事,我是從2007年夏天就開始寫了,直到2008年五一勞動節才結束。雖然全文篇幅不長,但當時除了工作之外,主要的精力都用來寫《鬼吹燈》,所以通常都是十天半個月才有時間寫一小段《賊貓》,寫到最後大約是二十萬字,曆時將近一年。


    在寫《賊貓》的過程中,我時常都會問自己——“究竟如何選擇正確的道路?”以及“究竟怎樣才算是正確的道路?已經走過的道路,是偶然還是必然?”所以可能在《賊貓》這個故事裏,也會或多或少,流露出我的這些疑惑。


    我覺得人生可以說是一個沒有地圖的迷宮,起點是出生,終點是死亡。因為在人的一生之中,每時每刻,隨時隨地,都會麵臨著無數選擇,似乎充滿了無窮的可能性。而當你停下腳步回首來路的時候,也許就會發現,人生迷宮中錯綜複雜的岔路雖然多得數不清,但絕沒有回頭路可走,從起點走到終點,隻會有唯一的一條道路。或是成功或是失敗,不論是自己選擇的道路,還是別人指點的道路,都未必就是正確的道路,不走到最後,誰都無法預料,我想這條道路就是所謂的“命運之路”。


    《賊貓》裏的張小辮也是如此,他在金棺墳古墓中遇到奇人異士,被指點了一條榮華富貴之路,事實上他是被人當做了度劫擋災的替死鬼。但是就連料事如神的“林中老鬼”,最終也沒辦法擺脫“命運的重力”。


    還有雁營中的兵勇,他們是綠林草寇出身,心目中並不存在任何“忠君報國”的概念,之所以舍生忘死地為了張小辮賣命,隻不過一是為了有錢有糧;二是張小辮是巡撫大人的親信。在亂世之中,個人的命運是渺小並且微不足道的,隻有依附在更大的命運中,才有機會保存下來。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賊貓》裏的每一個人物,都在賭上性命,尋找屬於自己的道路,可以說這是一條前途未卜的血腥之路。


    以上是我在創作《賊貓》期間的一些個人想法,接下來要說的是故事本身,首先是故事中的語言。《賊貓》的故事背景,是發生在清朝鹹豐年間,所以選擇了近似評書的白話敘述。因為我始終都認為,時代背景不同的故事,就要有不同的語言風格,如果在古代的故事中,出現許多近現代才有的語言,就會使人感到很別扭,至少我個人是沒辦法接受的。例如張小辮說:“你這個美眉雖然可愛,但是很黃很暴力。”這就明顯太不合適了,倒不如寫成張小辮說:“此女膽色非凡,殺人不眨眼睛,勝過須眉男子。”


    以前曾經有過做導演的願望,但估計我這輩子是沒戲了,隻好通過創作不同題材的故事,來滿足自己當初那個小小的願望。電影大師庫布裏克所執導的電影,有科幻題材的《2001太空漫遊》,也有戰爭題材的《全金屬外殼》,幾乎每一部的類型和風格都不相同,但無一例外的成為了後世的經典之作。我想導演是通過鏡頭來為觀眾講述故事的,而作者則是通過語言文字來講故事,一個作者也應該有能力駕馭不同類型的故事,雖然我不是專業作家,但我個人也很希望能夠為讀者朋友帶來有著不同感受的作品。目前為止我的全部作品中,《賊貓》的語感是最令我感到滿意的。


    再說《賊貓》的故事風格,草莽傳奇的色彩非常濃重,雖然裏麵的許多人物看起來市儈潑皮,又有許多很有趣的野貓,但就整體來說,《賊貓》並不能算是一個輕鬆詼諧的故事。(九.九書.網-整.理.提.供)正值兵荒馬亂人心敗壞的時節,清兵和太平軍打起仗來,常常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官府使用的酷刑也非常殘忍,而滿城的野貓雖然看似與張小辮親近,實際上卻都是暗中監視他一舉一動的眼線,恐怕張小辮事後想起來,他自己也會覺得心裏發涼。


    《賊貓》中涉及了許多與貓相關的內容,還是常常會被讀者朋友問到,這些內容是否有其原型?相貓之事,在廣東地區確實存在,世上至今仍有《貓經》流傳,但《賊貓》裏麵提到的各種靈州野貓,諸如進入皇宮大內偷竊夜明珠的四耳神仙貓、月影烏瞳金絲貓、長麵羅漢貓、渡水葫蘆貓,以及還沒機會出場的千文錢和得勝貓等等,就都是小說家言了,我姑妄言之,您姑且聽之,大可以把它們當做是波斯貓的一個分支來加以想象。


    在《賊貓》這個故事當中,除了真實的曆史背景以外,還是有許多事物,都是有出處可尋的,並非全盤虛構,這些可以留給讀者朋友們自己發掘,我在後記中就不多說了,隻講幾個與《賊貓》背景接近的野史傳說。


    一是韃子犬和狗碰頭,這些凶惡的野狗,都是確有其物的。韃子犬大概滅絕的比較早,在清代之後就見不到有關記載了,而撞棺材板吃死人的野狗,直到幾十年前,都還有人親眼見過,額前有個血紅的肉瘤,經常在荒涼的城郊和偏僻的鄉村出沒,到了近些年也不多見了。


    二是造畜之事,俗傳造畜為妖術,可以把人變為牛馬豬羊進行販賣,有許多相關的文字記載,其中最著名的一篇,要屬蒲鬆齡先生的《聊齋誌異》,這應該隻是一種民間傳說而已,古時候未必真有此術;我在《賊貓》中描寫的人販子,活生生剝下狗皮或猴皮,將拐騙來的幼童裹住,逼訓其翻跟頭、鑽火圈,以充做耍猴戲狗的在街頭賣藝來騙取錢財,這種事情確是事實,雖然並不屬於造畜一類的傳說,但我認為這些事更符合“造畜”二字的原型,隻不過從未做過考證,不知道兩者是否屬於同一回事。


    第三說一說關於貓的民間傳說。眾所周知,貓在埃及被視為神明,在中國卻從來沒有拜貓仙的習俗,古時曾有動物八仙和五大家的傳說,老鼠是其中一家,卻始終沒有貓的一席之地,但在東方,不僅是中國,包括日本、泰國等地,都將貓視為神秘的靈物,比如“老貓會講人話,但因為犯忌而不敢說”之類,都可以當做很有趣的故事來看。《賊貓》的篇幅有限,無法再多寫關於野貓的傳說逸事了,以後有機會,還會再多講一些。另外古時關於隕石墜落、塔市山影之類的記載,在此就不多作贅述了。


    記得有很多讀者問我《賊貓》裏的張小辮,與《鬼吹燈》裏提到的摸金校尉張三鏈子,同樣的不留真名,同樣以張三爺自居,又同樣曾隨左帥到新疆征戰,是否為同一人?


    我想在這裏,應該有必要解釋一下,《賊貓》並非《鬼吹燈》前傳,整個故事與摸金盜墓沒有任何關係,目前《賊貓》在靈州城發生的這部分故事,從張小辮偷雞不成,夜走金棺墳古墓開始,直到說書人前來入夥投效,雁營南下征戰為止,就已經完全結束了。今後如果有機會,當然還可以再寫雁營進京追捕塔教餘孽,在陝西血戰撚軍的猴子陣,以及開赴回疆大漠作戰的種種事跡。至於是張小辮究竟是不是摸金校尉張三鏈子,這個猜測的空間先給大夥留下。


    說到這裏,有必要感謝喜歡《賊貓》這個故事的讀者朋友們,這其中雖然有見過的,大多數我都沒見過,可是我時常都會感受到你們所帶給我的認同感,非常感謝你們的支持與關心,祝你們平安健康,萬事如意。


    特別要提出感謝的,是為本書繪製插圖與封麵的文那,謝謝你給《賊貓》畫了這麽多精美的圖畫,最後還有負責校閱審讀的各位編輯老師,在下錯別字比較多,標點符號基本處於亂用的水平,辛苦你們了。


    張牧野(天下霸唱)


    2008年5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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