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俞府,蘇聞琢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俞夫人和俞美琴,微微笑了一下,而後徑直回了自己的小院裏。


    俞夫人狠狠的捏著手裏的帕子,盯著她的背影一言不發。


    她身邊的俞美琴想到今日的事就覺得滿腹委屈,忍不住朝方氏抱怨:“娘,今日因為這個蘇聞琢,我與馮二公子的事就這樣毀了!我咽不下這口氣!”


    方氏甩著袖子踏進府門,表情有些陰沉。


    “無妨,馮家這邊搭不上娘再給你找更好的。蘇聞琢這個小賤人是我們小看了,既然從她身上討不到好,那就從俞景身上下手。”


    俞美琴一聽,不禁有些疑惑:“俞景身上我們還能做什麽手腳?”


    方氏譏笑一聲:“男人嘛,橫豎就是那點子事。”


    見俞美琴沒明白,方氏不由有些蹙眉,她這個女兒平日太過驕縱,真的被人拿捏起來倒是沒了章法。


    她讓俞美琴附耳過來,輕聲說了幾句。


    俞美琴邊聽邊微微睜大了眼睛,壓低聲音:“娘,這樣行麽,俞景那個性子……”


    方氏看了她一眼:“想要達成目的,方法總有千萬條,難道一定要俞景主動才可以?更何況你大哥明年也要春闈,我當然不能讓俞景搶了他的風頭。”


    俞美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方氏歎了口氣,便讓她回院了。


    -


    蘇聞琢回到小院裏,見俞景已經回來了。


    她想了想,回屋換了身衣裳,洗了麵上的妝後,便去了書房找他。


    俞景正在書房看書。


    已近初夏的時節,半下午的陽光熱烈了許多,暖色爬過窗棱,漸漸染上他的衣襟。


    俞景低眉斂目的,較往日而言,平添幾分溫潤俊逸。


    蘇聞琢不自覺在門口看了一會,而後才抬手敲了敲門。


    俞景看過來,黝黑深邃的眸子裏綴了細碎的光,像璀璨星河。


    “我打擾你了?”蘇聞琢笑著進屋。


    俞景放下手中的書,無所謂的揚了揚眉:“夫人何事?”


    他沒有任何的迂回往來,直接的像在處理一件公事。


    蘇聞琢撅了撅嘴,對俞景這副漫不經心態度有點不開心,當下便想故意湊近捉弄他一下,但想起剛剛將周成禮打暈後她意外聽到的另外兩個說話聲,又覺得也許重要,隻能將捉弄的心思作罷。


    她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隻小手撐著下巴,看向俞景。


    “我今日去馮府,一不小心聽著了一件事,好像與夫君有關。我覺著重要,特意回來找夫君說的,可夫君一點都不待見我,我有點傷心了。”


    俞景聞言,垂眸想了想,而後起身,隨手給蘇聞琢端了杯茶過去。


    “那夫人喝杯茶吧。”


    蘇聞琢:……好一通敷衍!


    她心裏不滿,所幸扭頭不看俞景,還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俞景挑眉,不知道蘇聞琢出府一趟怎麽就還有小脾氣了,出府前不是還一副千金貴胄,所向披靡的模樣麽?


    其實蘇聞琢也沒什麽大事,隻是覺得自己聽了關於俞景的消息,特意趕回來跟他說,他卻不冷不熱的,她突然就覺得有些委屈罷了。


    雖然心裏知道,俞景還不會這麽快就對她親近,但知道是一回事,難受又是另一回事。


    於是蘇聞琢越想越氣,氣著氣著,竟然一副要哭了的模樣。


    俞景原本以為她像之前一樣,過會自己便好了,卻在看到少女有些泛紅濕潤的眼眶時,心裏一緊。


    他沒想到蘇聞琢會被他弄哭了。


    有那麽一瞬間,俞景有些手足無措。


    可惜蘇聞琢正在扭頭兀自哭鼻子,沒有看到。


    過了一會,生悶氣的蘇聞琢隻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蹭過她的臉頰邊,將她鬢邊跑出來的幾縷碎發繞到耳後,然後是俞景低低的聲音。


    “夫人別哭了,嗯?”


    他的指尖若有似無的擦過少女的耳尖,然後便看到白玉似的耳朵染上緋紅。


    蘇聞琢臉紅了。


    俞景輕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這短暫的親昵已經在他想控製的距離之外,他一雙黝黑的眸子掃過屋裏那處暗格,又晦澀的斂目。


    蘇聞琢被俞景這一出弄得臉紅心跳的,隻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似的,好像上一世的蹉跎都白蹉了。


    還是不夠穩重啊!


    她輕咳一聲,收拾了自己的情緒,小聲說了一句:“我又沒哭。”


    俞景瞥她一眼,也不拆穿她,隻是接著剛剛的話題:“夫人在馮府聽見什麽了?”


    蘇聞琢想起了正事,回憶了一下,細細道:“我聽見益國公府的世子和戶部張侍郎家的大公子在說你。”


    聽見這兩家的名字,俞景的眼裏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他不動聲色的問:“哦?說我什麽了。”


    “兩人在說你受陳夫子看重,近日卻鮮少做學問,反而經常偷偷往睿親王府跑,說你是想走歪門邪道攀附權貴。”


    睿親王是當今皇上成桓帝的親弟弟,在朝中是有實權的宗室。


    蘇聞琢說著說著就氣了起來,她哼了一聲:“反正就是說你的壞話,但我覺得他們也沒好到哪裏去,背後論人非君子所為。”


    俞景聽後不置可否,隻是指尖點了點椅子的扶手,突然問道:“那你呢?是否也覺得我攀附權貴?”


    他沒有否認,蘇聞琢也心知肚明。


    上一世俞景以二十五歲極輕的年紀登上權臣之位後,與睿親王成了成桓帝的左膀右臂,成桓帝視其為心腹。


    蘇聞琢將手覆上俞景的手背,仔仔細細的看著他的眼睛:“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在我心裏,夫君是一柄寶劍,寶劍藏鋒,凡夫俗子自窺不得其一二,假以時日,夫君定能一朝出鞘動鬼神,這一點我永遠相信。”


    俞景沒想到會得到蘇聞琢這樣的回答,他心裏一時被她眼中那熠熠的光芒震的發麻。


    就好像,她對他有絕對的信任,並願為之交付往後的榮辱。


    就是在這一瞬間,俞景心裏鎖住的那個錦盒微微坍塌了一角。


    他想到了暗格裏的那張紙,心裏頭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動搖和猶豫。


    僅僅隻是這樣短的時間,蘇聞琢就影響到了他。


    俞景在心裏無奈的歎了口氣,麵上卻有了一分真摯溫柔的笑。


    “夫人此番話,我記著了。”


    -


    蘇聞琢不知道她在馮府聽到的那番話到底有什麽內幕,她也沒想著要去深究,這是俞景自己的事,這一世若是沒有出意外,俞景也會照著上一世的路去走。


    她怕自己會影響到俞景入仕的軌跡,所以盡量少摻和這些事。


    不過從馮夫人那個生辰宴回來過後,蘇聞琢倒是發現了,俞夫人早些時候讓李管家帶來的那幾個下人,好像終於有了些動作。


    倒是也不大,隻是在院子裏走動的頻繁了些,不像之前隱形人似的了。


    蘇聞琢冷眼瞧著,想看看她們到底是有個什麽能耐。


    讓朝生和澤蘭盯緊了,她又吩咐阿太去探探秋棠院和俞美琴的動向。


    而俞景,這幾日卻顯得有些沉默。


    蘇聞琢以為他在為所籌謀之事苦思,於是也沒有太纏著他。


    她每夜在他身邊睡的安穩,卻不知道俞景夜夜睜眼到天明。


    在月光鋪滿的屋子裏,他耳邊是睿親王世子那日在茶樓與他說的話。


    “之前你囑咐我在馮府照看著你夫人些,倒是叫我瞧了一出好戲。她無論姿容氣度均在當日眾夫人之上,對她那表哥說起話來也是毫不客氣,你倆還挺登對。隻是……”


    睿王世子說到這話鋒一轉:“你既入我父親麾下,背後就是那位,今後入仕鋒芒盡出之時,鄭丞相定會與你針鋒相對。仕途之路向來兵不刃血,你沒有家族撐腰,日後不見得太平。”


    彼時俞景垂眸,已經知道世子話裏的意思。


    蘇聞琢會成為旁人拿捏他的軟肋。


    -


    這日入夜後,外頭下起了雨。


    如今已是入夏,雨水讓空氣中的悶熱感稍微減弱了一些。


    蘇聞琢望著窗外細細的雨幕發呆,無端想起以前她害怕雷聲,總是喜歡跑去爹娘房間跟他們擠著入睡。


    如今她不怕了,因為再沒有人會輕輕拍她的背,哄她睡著了。


    她趴在窗前,思緒飄遠了些,等再回過神來,才發現時候已經不早了,俞景卻還沒有回屋。


    蘇聞琢起身,叫青黛給自己拿了把傘來,然後便撐著獨自去了書房。


    書房的燈還亮著,周圍隻有滴答的雨聲。


    她以為俞景還在看書,便輕輕推開門,卻見俞景什麽也沒做,正在看著麵前的一張紙發呆。


    似乎已經這樣坐著許久了。


    聽見聲音,俞景抬眸,輪廓深邃的臉在燭火下被光影襯的有些莫測,但在他看到蘇聞琢時,麵上卻罕見的出現了一絲驚慌。


    俞景很快站起來,隨手拿了本書想將那張紙遮住。


    可蘇聞琢已經走到了他麵前。


    少女低著頭,目光緊緊的盯著桌上那張紙,垂眸咬住唇。


    良久,直到嘴裏好像嚐到了一絲血腥味,她才眨了眨眼睛。


    一滴淚倏地落在雪白的宣紙上,將上頭的字跡模糊氤開。


    蘇聞琢的聲音很輕,像是被窗外伴著雨霧的夜風一吹就會散掉。


    “俞景,你這個……是什麽意思?你不要我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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