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裏還有剛剛的哭腔,顯得委委屈屈的。


    俞景長時間沒有進水,喉嚨幹澀,痛的發不出聲音,他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隻能拉過蘇聞琢的手,輕輕寫了一個“水”字。


    蘇聞琢見狀趕緊拿著茶壺給他倒了一杯水端過來,讓後慢慢的扶著俞景靠坐在床頭。


    俞景緩緩喝了幾杯水,嗓子緩了過來,雖然還是有些嘶啞,但也勉強可以說話了。


    他輕輕握住蘇聞琢的手,看著她還泛紅的眼角,啞聲道:“對不起,讓窈窈擔心了……”


    蘇聞琢扁著嘴,明明前幾日俞景昏迷時她都很堅強的撐著,此刻卻隻想在他麵前將自己這些日子壓抑的軟弱都暴露出來:“我好害怕,你躺在這裏一動不動,我真的好害怕啊……”


    怕你再也醒不過來,怕那日風雪中的別離就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麵了。


    俞景捏了捏她的手,是他以前習慣的動作,這一抹熟悉,讓蘇聞琢覺得安心。


    “沒事了……是我不好,待我身子恢複,任由窈窈罰我,好不好?”


    蘇聞琢抬眸看向他,微微傾了傾身子,小手撫上俞景的臉,聲音柔軟:“那便,罰你以後再不要受傷了。”


    俞景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像伴著春風拂過的一聲歎息:“好,都依你。”


    雖然蘇聞琢有滿肚子的話想跟俞景說,但顧及到他的身子,她不敢耽擱太久,還是先去叫了邱先生過來。


    邱先生這兩日每天都會來屋裏給俞景把脈,查看他身體的情況,所幸便直接住在了院子裏。


    見俞景已經醒了,他笑著點了點頭:“人醒了便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而後又給俞景開了調養的方子,讓蘇聞琢按著方子來煎藥便可。如今俞景剛剛醒來,身子虛弱,還隻能在床上躺著,若想能下床走動,還需要三五日。


    俞景沒想到竟然是這位在世神醫替自己解的蠱毒,當下便覺得自己這一生,已經有太多幸事。


    在阜州察覺中蠱時,他探不出這是什麽蠱,隻能先強行逼毒,但毒性發作後便覺此毒猛烈,俞景心知他可能遇上了些麻煩。


    但他不想阜州這一次已經查到了這裏,最後卻因為他隻能無功而返,於是想盡辦法壓製住體內的蠱蟲,硬是將私鹽一事翻了個底朝天。


    他混入乞丐裏,一路忍著體內毒發的痛輾轉上京時,心裏不是沒想過,自己很可能要折在這了。


    俞景恍惚中好像記起在等著魏世昭趕來之前的那個夜晚,他靠坐在一條漆黑的小巷裏,抬頭看著天邊那輪明月。


    一切好像和十一年前與蘇聞琢初見的那個夜晚重疊了起來。


    漆黑的小巷,天邊皎白的月和外頭琳琅的燈火。


    他本是要死在那個晚上的,卻被她救下,如今這十幾年便是他偷來的了。


    他娶了這個姑娘,聽了娘親的話,讀書、做學問,為江山社稷出了力,若是就此閉了眼,倒也不虛人世這一遭。


    隻是,他的姑娘還盼著他回去,若是他折在這,她是要哭鼻子的……


    不過好在他還是命大的,他家總愛在他麵前哭鼻子的姑娘,如今雖然眼角還紅著,但是已經好整以暇的坐在床前捧著臉看他喝藥了。


    蘇聞琢嚴格按照邱先生給的方子和食譜來,半點不敢馬虎,就連煎藥也不假他人之手。


    待俞景一碗藥喝完,她便伸手過去接過空碗。


    就在她微微抬手間,衣袖便有些滑落下來,露出了手臂上纏著的一點白色繃帶的痕跡。


    俞景剛剛醒來,因為身體虛弱,其實反應還有些緩,但他依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角白色的痕跡掩在衣袖裏。


    俞景盯著深深的看了一會,而後抬眼,啞聲問道:“窈窈的手怎麽了?”


    第72章 窈窈撒謊了(本章是日常互動……


    蘇聞琢手臂上的傷從那日拔毒到今日俞景醒, 也有四天了,邱先生給她用的塗抹的藥膏很好,說是隻要每日塗三次, 就不會留疤了。


    但到底傷口劃的還是有些深的, 所以即使四天過去了, 也還是挺疼的。


    蘇聞琢不想在俞景麵前表現出來,她想顧著俞景的身子,不想他還要因為這點小事擔心她。


    所以聽俞景問起, 她隻想著找個借口糊弄過去便罷了,於是低頭將空碗放到了旁邊的小盤子上, 假裝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沒什麽, 就是早些時候不注意給弄傷了,已經好久了,現在都快好啦。”


    說完她便端起小盤子, 從床前起身, 又叮囑俞景:“你剛醒, 我去給你煮粥, 大夫說你剛剛拔了蠱身子虛弱,得慢慢補, 夫君乖乖的躺著休息,知道麽?”


    俞景看著她神色溫柔,耐心的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嗯, 夫人放心, 我很乖。”


    蘇聞琢滿意的點點頭,又看了一眼他長出的一點胡渣,邊轉身邊嘀嘀咕咕道:“我也沒給人修過臉, 這胡子到底要怎麽刮呢……”


    她以為自己說的很小聲,念叨著便兀自端上盤子走了,俞景卻聽著了,他下意識的抬手,動作還有些緩,但依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周圍,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長胡子了。


    俞景微微蹙了蹙眉,他明明是二十還不到的青年啊,這是什麽蠱毒的副作用麽……


    待蘇聞琢離開屋子沒多久,魏世昭便來了。


    俞景醒後蘇聞琢第一時間也給他遞了消息,魏世昭在睿王府中知道後,跟睿王知會了一聲,然後放下手中事務便馬上趕過來了。


    如今瞧見俞景雖然麵色還是蒼白憔悴,人卻醒著,好好的靠在床頭,魏世昭提著的一顆心也才算真正放了下來。


    他走到床前,拖了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連日裏來繃著的神色終於鬆散下來,恢複了平日裏有些散漫的樣子。


    “你這一遭可真是要嚇死你的老大哥我了,我感覺我的壽命怕是都要平白短個三五年。”


    魏世昭看著俞景,真心的調侃了一句。


    俞景卻認真道:“此番謝過王爺和世子了,邱先生這般人物,沒有你們所托,哪能讓我遇上。”


    俞景心裏有數,邱先生能過來,定是睿王派人去找過的。


    魏世昭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你這是為國辦事,受了傷我們自然是要竭盡全力想辦法的,不過也是多虧了你夫人在這……”


    他話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堪堪反應過來,他還不知道要不要將蘇聞琢放血引蠱的事告訴俞景,這蘇聞琢也沒跟他說啊,萬一俞景問起來……


    魏世昭的話說到一半斷了,俞景察覺,幽深的眸子靜靜看過去。


    “咳咳。”


    魏世子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剛準備顧左右而言他來轉移一下俞景的注意力,俞景卻沒有揪著剛剛他說的話深問下去,而是低聲開口:“我昏迷的這幾天,她……”


    他的聲音很輕,沒有把話說完,魏世昭卻懂了,他眼神一閃,而後誇張的歎了口氣:“你昏迷的這些日子,弟妹過的跟個丫鬟似的!”


    “什麽?”俞景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魏世昭將二郎腿翹了起來,癱在椅子上,然後開始掰著手指頭細數蘇聞琢這些時日親力親為做的那些事。


    這個院裏她的丫鬟不能來,她不得不每天自己照顧自己,還要顧著俞景,盡管有院裏的下人搭把手她也還是親力親為的。


    用飯也是一個人草草用了,但是給俞景煮粥卻絲毫不馬虎。


    聽著魏世昭一樁樁一件件的將蘇聞琢這些天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事情緩緩說給他聽,俞景眼前好像都能看到那個纖弱的姑娘在屋子裏忙碌的樣子。


    她明明以前也是一個千嬌百寵長大的嬌小姐,卻願意親力親為的照顧他。


    魏世昭看見俞景似乎有些出神了,又大大的歎了第二口氣,唏噓道:”邱先生沒來時,安大夫找不到解蠱的法子,便說最多還能拖七日,那幾天弟妹的神色,我瞧著都覺得難受,眼裏的精氣神都沒了,隻有看著你的時候眼睛會亮一點。“


    俞景想起剛剛醒來第一眼看到蘇聞琢,確實覺得她比他離京之時瘦了許多,但蘇聞琢沒讓他瞧的仔細便忙開了。


    現在再回憶起,心裏便心疼起來。


    他不禁問自己,若是現在躺在床上的是蘇聞琢,他會是何種心情?


    很快俞景便發現,光是這樣想想,他都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攥住一樣悶悶的、窒息的疼,而他的姑娘,卻是真實的經曆了這些。


    魏世昭絮絮叨叨的將蘇聞琢的這幾日說的十分可憐又淒慘,還時不時的瞄俞景兩眼,見他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心疼的樣子掩都掩不住。


    他太少見到俞景這副模樣了,是以才想逗逗他。


    眼見著差不多了,魏世昭準備收了話頭,俞景卻突然問道:“她手臂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我身上的蠱毒是怎麽解的?”


    他剛醒,說話的聲音一直很輕,但卻依然能從話裏聽出那種有些冷沉的感覺。


    魏世昭見話又繞回來了,他猶豫了一會,覺得還是不好瞞著俞景,畢竟他也現編不出來什麽別的了……


    “邱先生說你身上的蠱毒其實是無解的,隻能想辦法將蠱蟲引出來才可以,可需要活血做引,而且好像隻有弟妹的血才行,邱先生還說蠱蟲引出來很可能會進入她的身體,但她當時眼睛都沒眨一下。”


    拔蠱那日魏世昭也沒進屋看,於是隻是將事情大概跟俞景說了,可即便如此,俞景的臉色也已經很沉了。


    他輕輕拍了拍俞景的肩,從床邊的椅子上站起來:“你今天剛醒,邱先生說還要多休息,我就是來看看你,阜州的事等你精神好些我們再談。”


    俞景應了一聲,魏世昭沒過多久便走了。


    屋外春日的陽光有些耀眼,透過雕花的窗戶投下斑駁的光影,又在床沿暈開一抹暖色。


    俞景靠在床上,他現在沒什麽力氣,毒入的太深,五髒六腑都還有些疼,但他也沒有睡,隻是看著窗外靜靜的出了神。


    彼時蘇聞琢正在後院的廚房裏親自盯著給俞景熬粥的小鍋,廚子們則在準備午飯。


    俞景剛剛昏迷的時候什麽也喂不下,拔毒以後邱先生才說可以喂些白粥,當下那日蘇聞琢便向廚房的師傅學了法子,自己每日給俞景熬。


    她一邊看著小鍋的火,還要看顧旁邊藥罐裏在煎的藥,有些忙,但這幾日都是如此也習慣了。


    待兩邊都好了,蘇聞琢便盛了粥舀了藥準備端去屋子裏。


    不過她的手上還有傷口,單獨一碗粥還行,兩碗東西放在小盤子上便得讓人幫忙了。


    於是廚房的一個小夥計跟在她身後,幫著把粥和藥送到屋裏,在床邊放下。


    俞景見她進了屋,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定定的落在了她身上。


    他這才發現,蘇聞琢在這邊,連衣裳都穿的簡單了一些,發髻鬆鬆挽著,素麵朝天的,少了幾分平日裏的嬌豔,卻越發顯得素雅溫婉。


    大抵是沒有丫鬟在身邊,她自己便簡單弄了。


    蘇聞琢瞧著他的眼裏帶著盈盈笑意,端起一旁的粥,用小勺子攪了攪,絮絮道:“邱先生說要先吃飯,再喝藥,夫君先把粥喝了吧。”


    說著她便要喂俞景,俞景卻抬手將那碗粥接過,先放在了一邊。


    “窈窈。”


    他輕輕的喚了蘇聞琢一聲,又很深的看了她一眼,牽過她綁了繃帶的手。


    俞景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一件世間絕無僅有的玉器,怕一不小心就要碰碎了。


    蘇聞琢像是猜到了什麽,微微垂眸,任由他將袖子輕輕的拉上去,看到了白皙纖弱的手臂上纏著的繃帶。


    因為剛剛在廚房煮粥煎藥的關係,繃帶上滲出了一點血跡,隻是零星的一兩點,落在俞景的眼裏卻分外的刺眼起來。


    他指骨分明的手輕撫上繃帶纏著的地方,低低的像是歎息了一聲:“窈窈撒謊了。”


    蘇聞琢看著他的神色便知道,俞景應該已經知道拔蠱的事了。


    她也沒有再瞞著,隻是另一隻小小的手握住俞景,笑的溫柔:“你剛醒,我不想你擔心,其實沒什麽的,邱先生很有把握,我的傷口也不怎麽疼了。”


    俞景聽後點了點頭,但還是盯著她的手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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