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被罷了官,發配的發配,砍頭的砍頭。


    但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是閉門不見客。


    鄭逢年知道,皇上正盯著他呢,此次查私鹽一事,處置了這麽一大批,沒有看一點士族府上往日的祖蔭顏麵,都是做給他看的。


    他與這位剛即位不久的帝王之間,已經是劍拔弩張了。


    隻要抓住他的把柄,成桓帝必定會有大動作。


    書房裏,鄭逢年坐在椅子上沒說話,零一在下首站著,屋子裏靜悄悄的,半點聲響也沒有。


    半晌後他才幽幽開口道:“既然俞景沒死,那冊子一定在他身上,也不用再浪費精力派人去找了,我們的人最近蟄伏不出,靜觀其變。”


    俞景隻要活著,就一定會再出現在朝上,因為皇上和睿王還要用他。


    而明日,自己便該上朝請罪了。


    這一步棋他損失慘重,折了好幾個人進去,是他棋差一招了,隻是那位烏先生雖然這次失手了,但他還是要留著他,畢竟那可是苗疆蠱王的嫡傳弟子,除了長生蠱,日後保不準還有用得著他的時候。


    翌日一早,鄭逢年如俞景所料在朝中向皇上請罪,言道自己身為唐免川的師長卻不知他竟然會在阜州做出這等子事,他這個當老師十分慚愧,還望皇上責罰。


    成桓帝聽了竟然絲毫沒有客氣,覺得丞相言之有理,大手一揮給他歇了半個月的朝,在府中靜心思過。


    朝中各大臣對此心裏都有了些思量。


    雖說鄭逢年三朝元老,在朝中可以說是分量非常重的肱骨重臣,但有些年紀、眼光狠辣之人,都知道鄭逢年是個什麽樣兒的。


    成桓帝登基之時兩人之間尚且還維持著表麵的和睦,但這兩年,這種表麵的和睦已經在悄悄被打破了。


    皇上這次歇了鄭逢年半個月的朝,更是讓這層關係又降了一個度,堪堪快到冰點了。


    鄭逢年歇了朝,私鹽一事在處置了大批人員之後也以唐免川的畏罪自殺而落下帷幕。


    因為阜州和京中在此之後出現了大量的職位空缺,成桓帝點了幾個人擢升,頂上了朝中和阜州地方州牧等幾個重要的位置,其餘的則交由睿王督吏部去辦。


    這一波很順利,鄭逢年的人拔了很多,頂上的自然都是自己人,而成桓帝正在一點一點的收攏皇權了。


    就在鄭逢年歇朝的這段日子裏,某日,京中各府突然得了消息,俞景回京了!


    這日是五月二十,時節已步入初夏。


    在這天的前一夜,魏世昭留在小院用了晚飯後,就見俞景從屋裏拿了幾樣東西出來,他仔細一瞧,發現俞景竟然是要刮胡子了。


    他的胡子長得不快,好像真是因為中了蠱的關係才長的,後來蠱蟲拔除後便許多日都沒動靜了。


    俞景擺弄著剃刀,對魏世昭道:“世子,你回去跟王爺知會一聲,明日我便要‘回京’了。”


    魏世昭聞言點了點頭,但還是好奇問了一句:“為什麽是明日?”


    俞景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下巴:“鄭逢年正在府中閉門靜思,不得上朝,我挑他已經歇了一些時日的時候回去,既不突兀,也不會在朝中與他正麵碰到,會少去許多麻煩。”


    鄭逢年在朝中多年,能累積起這樣的勢力,可見並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而聰明人總有一百一千種識破謊言的方法,要是鄭逢年要與他掰扯究竟何時回京的事,那也是個麻煩。


    所以能避開是最好的。


    畢竟朝中再有眼線,經過了一道他人的傳話,總不如親眼見著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這日俞景回京的消息一出,各府便馬上又打聽到,果不其然,皇上知道後立刻召見,俞景連家門都沒進,直接就入了宮。


    眾人在感歎他當真如此得皇上器重時,免不了又心裏有些惴惴,俞景作為最先去到阜州的人,又在阜州失蹤了這麽久,此番將將回京,難道已經落幕的私鹽一事還要有變故?


    好在大家的擔心是多餘的。


    俞景雖然回京,但私鹽的事沒有再被提起,這日他在宮中待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便出宮回府了。


    翌日的早朝上成桓帝並沒有說什麽,一切與前幾日無異。


    又過了兩日,成桓帝在早朝召見俞景,當下給他連升多級,從一個翰林院編撰成了朝中正五品的吏部郎中。


    雖然在早朝中五品官也就隻能站在文官隊伍的末尾,但俞景將將弱冠之年,上一個職位還隻是個編撰的文書之指,這下直接就入了吏部,這可是掌官員調度至關重要的部門。


    朝中自然是有人提出了異議的。


    不僅是鄭逢年一脈,其他思想有些守舊的老臣也頗有微詞。


    但成桓帝卻道:“朕以為,國之若想長盛不衰,當舉賢用之,不拘年齡不拘資曆,若有驚世之才,身負重職,願盡忠職守,便是於國於民的利事,反之亦然。”


    成桓帝這番話說出來,提出異議的幾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俞景此番阜州之行辦成了大事,查了皇上一直想查但沒人願意單槍匹馬賭上家族去查的私鹽一事,他們沒能在那時候擔下這份擔子,現在便也沒有底氣再說俞景還隻是一個年輕人,擔不得重任。


    成桓帝的目光又掃了下頭的眾位大臣一眼,將滿朝文武百官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登基三年,這朝中要整頓的地方還很多,可謂是任重道遠,提拔俞景這樣的人才是勢在必行的。


    早朝散了之後,俞景神色自若地走出大殿,喻老走在他身邊。


    今日在俞景被皇上厚賞又升了官職後,他便也當朝提出了致仕,如今俞景風頭正盛,他一個祖父身在內閣高位,反倒會讓他日後的仕途更加惹人非議。


    況且本來也是到時候了。


    這次皇上雖然依然惋惜,但準了奏,再過不久,喻老便要回清淮老家安享晚年了。


    出宮門的路上,不住的有朝臣來向俞景道喜,俞景一一應了,不高傲也不諂媚,他的姿態擺在那,寵辱不驚,一切如常。


    喻老走在他身邊,摸了摸胡子,讚賞的看著俞景,又叮囑道:“過些時候祖父便準備離京了,如今你身子雖是好了,但日後替皇上辦的事定然還是凶險,鄭逢年與你也算徹底對立,往後一切都要格外小心。”


    “我知道的,祖父。”


    往後必然會更加凶險,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是會來的。


    喻老點點頭,看著前麵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說話的朝臣,又道:“你今日剛剛升職,你可會怪祖父這個時候致仕,沒有給你助力?”


    俞景能夠理解到喻老這麽做的用意,況且他從入仕起,就沒有想過要得到誰的幫助,睿王也一早就跟他說過,朝堂這條路,他是要自己走的,用自己的功績壓住所有人的非議,睿王在這些事上不會幫他。


    他笑了一下,神色裏難得又顯出幾分年少輕狂來:“這既是我自己要走的路,我隻當對得起身上這身朝服,對得起百姓,對得起皇上的重托。若我隻為做個走後門的高官,祖父也會對我失望吧?”


    喻老聽到他這番話,欣慰的笑了。


    俞景心性堅韌,有自己的理想和堅持,他雖然認回這個孫子的時間不長,但對他卻十分放心。


    兩人邊交談邊走出宮門,而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刑部尚書蔣軼昌一直牢牢的盯著俞景的背影


    第77章 找機會對她下手


    鄭逢年這些日子雖未上朝, 但朝中的事情卻知曉的一清二楚。


    書房裏,蔣軼昌剛剛將朝中成桓帝給俞景升了官又重賞一番的事說了,之後他的神色便有幾分焦躁:“俞景如今入了吏部, 皇上在朝中要培養新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鄭逢年喝了一口茶, 對此不置可否:“滿朝文武皆是皇上的朝臣, 隻是總有親疏遠近之分,但要再培養出一個俞景這樣的人,談何容易。我們如今要做的, 便是想辦法把自己的人再安上。”


    私鹽一事損失的人,他們若是再不補上, 日後在朝中會事事受到掣肘。


    這句話音落下, 鄭逢年也放下了茶杯,他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又沉聲道:“吏部侍郎是我們的人, 你去知會一聲, 他知道該怎麽做。”


    蔣軼昌應下, 沒過多久便離開了鄭府。


    而鄭逢年在蔣軼昌走後兩盞茶的功夫, 從後門出府,坐上了馬車。


    他隻帶了零一出來, 進了馬車後吩咐了一句:“去烏先生那。”


    “是。”


    馬車應聲而走,晃悠悠的朝街上去了。


    -


    還是那間昏暗的密室,鄭逢年見到烏先生的第一句依然是問:“長生蠱怎麽樣了?”


    烏先生麵上有幾分興奮的神色,他打開放在屋子角落裏一個土陶的小罐子, 著迷的探頭看了看, 然後桀桀笑了兩聲:“長生蠱馬上就要成了!終於,終於啊!師傅都沒練成的長生蠱,要讓我練成了哈哈哈哈哈!”


    這笑有幾分瘋癲, 看的人起雞皮疙瘩,但鄭逢年卻毫不在意,他也朗聲笑了起來,當即從懷中掏出一把銀票遞了過去。


    “這些日子先生辛苦了,這是點小意思,若長生蠱真成了,我的榮華富貴當與先生同享!”


    烏先生毫不猶豫的接過銀票揣進懷裏,臉上的笑又變得有幾分貪婪起來。


    但不知想到什麽,很快他的臉又沉了下去,低低的自言自語起來。


    “阜州那個人竟然沒死,中了九蟲蠱竟然沒死!白白害我要到手的金子飛了……不行……不行!我不能放過他……“


    他說的瘋瘋癲癲的,鄭逢年卻不動聲色的盯著他,然後突然笑道:”先生不用介懷,我還需要先生繼續對付這俞景,若是他能死在先生手上,我給先生的隻會比上次更多!“


    烏先生聽後眼睛都亮了,他怪笑著看向鄭逢年:”丞相說的可是當真?”


    “自然。”


    “好……好!”烏先生拍手大喊了兩聲,又原地走了兩步,喃喃道,“我要再去外頭采些新藥材,還要找些新的蟲卵做蠱……要做一個更厲害的,比九蟲蠱更厲害……”


    鄭逢年就在旁邊聽著他的自言自語,之後給了零一一個眼神,零一會意,微微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鄭逢年離開了這處隱蔽的小院坐上馬車回府,在路上,他對外頭趕車的零一道:“派暗衛裏負責跟蹤的好手去,這烏先生雖然看起來瘋癲,但卻異常敏銳,不要被他察覺。”


    烏先生雖然才被他招攬不久,常年在地下密室閉門不出,但癡迷蠱毒之術近似走火入魔,前陣子元宵節那日還在京中拿活人試蠱,鬧出了人命。


    而鄭逢年不能讓睿王的人查到他,不然他將損失很大一張牌。


    這樣一來便隻能安排自己的人跟著了。


    -


    蘇聞琢和俞景早就從小院回了喻府,這日,是喻老要離京的日子了。


    兩人將喻老一直送到了城門口。


    清淮離著盛京路遠,喻老雖然身子骨還十分矍鑠康健,但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所以一路上俞景特意叮囑馬車要慢行,一切注意安全。


    之後又雇了兩個鏢局的高手相護,俞景親自試過身手,對上普通人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喻老臨出城門前,又看著他們兩人道:“往後在京中,萬事都要小心,若有事便給祖父來信,雖然我人老了不再涉朝中事,但祖父的幾分薄麵還是有的。”


    俞景和蘇聞琢都點了點頭。


    喻老知道他們都是有分寸的孩子,末了視線又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加了一句:“還有我的曾孫,你們兩人也得抓緊些啊……”


    蘇聞琢一聽臉便有些紅了,她麵皮始終是有些薄的,隻能糯糯的應了一聲,又求助似的偷偷看了俞景一眼。


    俞景伸手攬住蘇聞琢,對著喻老笑起來:“孫兒記著呢,祖父您這就別操心了。這一路注意身子,到了清淮便給我們來信。”


    這番敘完了話,喻老便坐上馬車出城了,俞景和蘇聞琢一直目送著馬車走遠,才轉身坐上了回喻府的馬車。


    今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蘇聞琢坐上車後忍不住將窗邊的簾子撩起了一個小角勾著,外頭的陽光便照進了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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