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靠在俞景的身邊想了想,突然仰頭對他道:“夫君,這幾日天氣好,我明兒想去廣源寺上香祈福。你之前那般凶險,我其實一早便想去了,加之祖父今日離京,正好可以去求個一路平安。”


    廣源寺與朝露寺都是盛京城裏規模頗大的寺廟,不過朝露寺離著盛京城的中心不遠,所以平日裏圖方便去的人更多一些,而廣源寺雖然在城南郊外,但卻有小道消息說那兒更加靈驗。


    俞景聽後微微沉吟了一下,廣源寺路遠,臨著郊外了,他其實是有些不放心的。


    蘇聞琢像是看出了他的顧慮,挽住他的手湊近了些,軟聲道:“你別擔心,我身邊不是還跟著東無和西言麽?不會出什麽事的。”


    確實,東無和西言在她身邊跟著,一直沒出過什麽岔子,俞景最終還是答應了。


    “明日讓朝生與你一起,記得早些回來,嗯?”


    “好,我知道啦。”


    蘇聞琢乖乖巧巧的應了,明日的事便這麽定了下來。


    馬車不疾不徐的朝著喻府駛去,而迎麵,一頂轎子搖搖晃晃的與喻府的馬車擦身而過。


    一陣初夏輕柔的風吹過,撩開了轎簾的一角,露出了永安侯蘇平的側臉。


    說起永安侯府,這次說倒黴也倒黴,說走運也走運。


    私鹽一事蘇平去年剛剛通過蔣軼昌搭上鄭逢年這條線沒多久,投了府中大部分家當進去,結果一點銀子沒撈著,這生意就被端了,府中一下更加捉襟見肘。


    但也因為他入夥的時間短,錢也沒分著,這次皇上徹查時竟然也沒牽連上他。


    這讓前些時候一直惴惴不安連覺都睡不好的蘇平鬆了口氣。


    但府上銀錢的窟窿總是要填上的。


    這幾日他在府中思忖良久,最終又一次決定去拜訪一下鄭丞相的府上。


    他知道鄭逢年在私鹽一事上定是折了許多人手的,他何不在這個時候表表誠意呢?總要顯得自己有些用處,丞相日後有什麽事才能想著他不是?


    而恰好俞景,與他們府上總還算是有那麽一點瓜葛的。


    蘇平很快到了鄭府的門前,而這次他報上家門後,鄭逢年沒有再避而不見了。


    他被下人帶入府中,將近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才從鄭府出來,麵上神色輕鬆了不少。


    此時鄭府會客的前廳,鄭逢年還沒有離開。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會,想著剛剛蘇平說的話,半晌後,他低聲吩咐身邊的零一:”派人去盯著這個蘇聞琢,找機會對她下手,捉活的。”


    那本冊子丟失的事鄭逢年這幾日思慮良久,既然是被偷了,那很可能皇上已經看過了,但冊子上的東西他們多半還沒有譯出來,不然皇上不會這麽放任他就從私鹽一事中全身而退了。


    東西在他人手上攥著,他自然也要攥一個對他人來說重要的人,這樣大家才有的談。


    不管現在那本小冊子在不在俞景身上,若他真的如蘇平所說那般在意他夫人,便不愁威脅不到他為自己所用。


    -


    翌日,俞景如往常一般早起上朝去了,而蘇聞琢惦記著今日要去寺裏祈福,也醒的很早。


    她沒有約陸沉霜一起,因為陸沉霜這些日子被他父親抓著考校功課,正叫苦連天呢,怕是沒有時間陪她一道兒了。


    外頭的太陽有些大,蘇聞琢換了輕便透氣的裙裝,畢竟廣源寺在半山腰上,馬車隻能到山腳,還得走一截石階上去。


    一切準備妥當後蘇聞琢便出了門,朝生與車夫一起坐在外頭趕車,她的兩個丫鬟陪她在車裏坐著。


    因著廣源寺在城南郊外了,所以路程也不算短,澤蘭給蘇聞琢扶了扶腰後的靠墊,低聲道:“夫人,您要不要再休息會?”


    蘇聞琢打了個哈欠,順勢點了點頭:“快到了你們叫我。”


    青黛和澤蘭應了聲“好”,蘇聞琢便閉上了眼在馬車上小憩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人輕輕晃了晃,然後便聽見青黛的聲音:“夫人,夫人?廣源寺快到了。”


    蘇聞琢睜開眼,還有些迷糊。


    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醒了醒神,又過了一會,馬車便停了。


    青黛和澤蘭扶著她下了馬車,朝生又讓車夫將馬車牽下去拴好,然後跟在了蘇聞琢的身後。


    四人走上石階,抬頭便可以看見廣源寺廟宇飛揚的簷角從鬱鬱蔥蔥的林木裏漏出來,在天空下好似還能泛出柔和的光暈。


    蘇聞琢停在原地,眯著眼微微看了一會,然後繼續朝上走。


    這石梯可不短,但也寬敞,上上下下的人竟然不少。


    城裏都在傳,要去廣源寺上香,從踏上石梯開始,便要心懷赤誠的信念了,佛祖從這便開始看著呢。


    一點一點走上石梯,代表心誠。


    蘇聞琢抿著唇,沒有讓丫鬟扶著,自己一步一步往上走。


    身後跟著的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沒發現往來的人裏有那麽一兩個人,神色冷沉,不動聲色的注目著這邊,不像是來上香之人。


    第78章 夫人一直跑,不要停!


    因著今日蘇聞琢要去寺廟裏上香, 是以下朝後俞景也沒有急著回府。


    他讓身邊的暗衛給魏世昭遞了個消息,約了他在茶館的老地方見麵。


    魏世昭如約而至。


    彼時俞景已經要了壺茶,坐在雅間的窗邊喝起來了, 見魏世昭推門進來, 他做個請的姿勢, 邀他在對麵坐下。


    魏世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二話沒說先給自己也倒了壺茶,又用手在耳邊扇了扇風, 抱怨道:“這天氣可真是越來越熱了,再過一陣我恨不得就要去順江避暑了!”


    俞景笑了一下:“那王爺怕是不會準的。”


    眼下盛京的事還多著呢。


    魏少昭聽後唉聲歎氣的聳了聳肩:“哎, 我也就過過嘴癮。”


    “嗯, ”俞景應了一聲,又看向窗外頭川流不息的人潮,端著茶杯在手裏把玩, 問道, “那幅畫上的男人有消息了麽?”


    魏世昭大概也猜出了他今日約他出來是要問這事的。


    這回他是真的認認真真歎了口氣:“派了許多人手下去打聽了, 但還沒見著消息, 不過那個紋樣倒是有了些眉目。”


    俞景聞言,放下茶杯抬眼看他, 認真問道:“什麽眉目?”


    “之前安大夫說她母親是苗疆人,所以這個紋樣我直接拿給他看了一下,他覺得有點眼熟,後來終於在他母親留下的那本手劄中發現了些蛛絲馬跡。”


    說到這, 魏世昭喝了一口茶, 才接著道:“她母親的手劄中有一頁畫了這個紋路的一角,根據裏麵的記載,這是苗疆蠱王一脈世代相傳的圖騰, 隻傳給蠱王的嫡傳弟子,每一代新的蠱王都會對圖騰做細微的改動,會越來越繁複。”


    蠱王在苗疆是受萬人敬仰的存在,是以這個圖騰也是身份的象征。


    俞景挑了挑眉:“這麽說,那個男人還是苗疆蠱王?”


    苗疆蠱王既然在苗疆身份如此尊貴,有什麽理由要幫鄭逢年做事?


    誰知魏世昭卻搖了搖頭:“我得知這個信息後連夜派人去了苗疆探事情的真假,昨日我的人剛剛傳消息回來,這一代苗疆蠱王早在多年前就死了,還是被他的嫡傳弟子用蠱所殺,這個弟子沒有經過真正的綬冕祭祀,又殺了師傅,身份是不被承認的。”


    據說後來他被寨子驅逐,沒多久便銷聲匿跡了。


    俞景聽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桌子:“這樣看來,就是這個男人了。”


    魏世昭點點頭,但神色並不輕鬆:“能殺了蠱王的,肯定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你覺得他現在還在不在盛京城裏?”


    “以鄭逢年的性子,這麽重要的能人多半是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的,不然他會不好掌控,且在京中先找著吧,必要的時候怕是要走一遭引蛇出洞。”


    俞景的神色很淡,眼眸卻幽深似夜。


    魏世昭心裏一跳,脫口而出:“你不會還想以身犯險吧?”


    那樣你家夫人怕是要把你休了啊!


    當然後半句他忍著沒說出來。


    俞景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世子想多了,我這條命如今還是很金貴的,不太能犯險。”


    要引蛇,再想想別的法子就是了。


    隻是俞景沒想到,這條蛇出來的很快,卻也差點嚇得他心跳都要停了。


    -


    蘇聞琢在廣源寺中一直待到晌午,在寺中用了齋飯才下山。


    這時候是日頭正高的時候,她撐著傘下山,走的細白的臉上都泛紅,額前沁出了細細的薄汗。


    等總算進了馬車裏,蘇聞琢用帕子擦了擦額前,緩緩了舒了好幾口氣,然後才讓朝生駕了馬車走了。


    大概是因為正午的天兒實在是有些熱的關係,回城的路上竟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隻有他們的馬車輪子壓過幹硬黃土的響聲,和兩邊的樹林子裏偶爾傳來的一兩聲鳥叫聲。


    不知怎麽的,蘇聞琢的心突然怦怦的跳的有些快了起來。


    她隱隱覺得不安。


    忍不住輕輕撩開簾子,蘇聞琢往外頭看了看,外頭什麽也沒有。


    她收回手,抿了抿唇,然後微微傾身想叫前頭的朝生駕車的速度快一些,這時馬車突然急急的停住,慣性帶著她猛的往前栽了過去!


    青黛和澤蘭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蘇聞琢磕到手肘,正想自己爬起來問問怎麽回事,隻聽到外頭朝生壓低的聲音:“夫人,我們被攔了,來者不善,夫人先不要出來。”


    蘇聞琢聽後心裏一驚,當下趴匐在馬車裏,沒敢再有動作。


    外頭突然出現了七八個戴了麵具一身黑衣的人,他們沒有動作,像是在等著什麽指令。


    為首那個人眼睛仔細看了看馬車車頂,然後突然朝身後比了一個手勢。


    身後那幾人身形動了,迅猛如鬼魅一般的朝馬車撲過來。


    接下來便是一片混亂。


    東無和西言在他們撲過來的前一刻出現在了馬車周圍,但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人經過非常嚴格的訓練,一定是一批暗衛。


    大家實力相當,但對方的人數碾壓他們。


    馬車外頭短兵相接,然而除了車夫驚恐的喊叫,卻再沒有其他的聲音,隻有刀劍碰撞時留下的尖銳金屬聲響,卻讓蘇聞琢更加心跳如鼓擂。


    這不是一般的打鬥,攔住她的人也不會是一般的人。


    己方人少的劣勢頃刻間便暴露無遺。


    東無和西言比對方略勝一籌的地方也就是在黑市的廝殺裏,他們是沒有章法的,而對方因為有統一訓練,總有些固定的招式。


    就是這一點微弱的優勢艱難爭取到了一絲空隙。


    馬車裏,蘇聞琢全身緊繃,她沒有防身的東西,隻能拔了頭上那隻玉簪緊緊攥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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