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木瓜的香甜和牛奶的醇厚便都從裏頭飄散了出來。


    原來整顆的橘紅木瓜是從側麵切開了一個半大的口子,往裏一看,才是別有洞天。


    三人皆是一愣。


    她們也吃過不少用木瓜做成的糖水,可那都是果肉切塊後燉就而成,還沒有見過這般做法的,一時都有些新鮮。


    粉裙女子拿起一個精細的木勺,輕輕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桃膠口感爽脆,皂角米軟糯濃稠,再加上木瓜肉香甜可口,三人一不留神就吃空了。


    “太好吃了!!”粉裙女子眉飛色舞道,臉上再沒了方才的質疑神色,這是也變成廣式糖水鋪的死忠粉了。


    她還沒解饞呢,正打算叫銀嬸再上一份,而這時,外頭的門口處卻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第8章


    景立果然又卷土重來了,這次帶來的人比之上回又多了幾個,黑壓壓的圍了一圈在門口,還不許外頭的客人進來。


    有認識景立的街坊,見此情景,當即交頭接耳討論道:“喲,景立這是要幹什麽呀,這糖水鋪招他惹他了?”


    “銀嬸是景正的媳婦,他這是來找自己弟媳麻煩了。”這人上回撞見過景立來鬧事的場麵,所以知道內情。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幾人連忙走過來攀談道:


    “原來銀嬸就是景正的媳婦啊,我可聽說景正的媳婦對他極好,病重也不離不棄的照顧,好幾回景正不願拖累要她改嫁,她都不肯。”


    “是啊,銀嬸是個好人,隻可惜啊”那人一頓,在背後指了指景立,“他不是個好東西。”


    林銀一見又是景立,頓時氣急:“你到底想怎麽樣?!”


    景立一手插著腰,一手抖摟著手中的借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此時正當鋪子營業的高峰期,林銀一見外頭有不少人,生怕影響了生意,咬了咬牙道:“多少錢?”


    景立見達到目的,得意笑了笑,往手指上吐了口唾沫,慢悠悠地數起來:“去年九月,三兩,去年十月,五兩,今年二月,十五兩...”


    林銀越聽越目瞪口呆,被他這麽一個勁的數下來,竟然高達上百兩。


    “這怎麽可能?我從來沒借過這麽多錢!”


    “不給是吧。”景立陰惻惻笑了兩聲,伸手一揮,身後的幾個壯漢瞬間湧了上來,作勢便要衝進鋪子裏頭。


    林銀孤身一人攔不住,想往後頭喊人卻也是來不及,場麵一下子亂哄哄起來,眼見那些人就要闖入之時,忽然有一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還帶著幾個小廝,將那些壯漢生生攔了下來。


    那男子站於人前,隻見他穿著素白色雲紋錦衣,一條靛青魚紋角帶係在腰間,五官俊逸,渾身透著股文質彬彬之氣。


    “各位鄉親,我是林家藥鋪的少東家,景正自生病後一直都是由林家藥鋪診治,這張單子上詳細記錄了每次出診的診金以及醫藥費,統共十五兩,壓根沒有景立說的如此高額。”


    林家藥鋪是淮南城數一數二的好醫館,當中有不少認識林知良,也受過林家藥鋪恩惠的人。


    景立見自己的人又被攔住,麵露不善地盯著林知良。


    “林少東家,這是我家裏頭的私事,你確定要插手?”


    林知良笑了笑,並不畏懼他的威脅:“用造假的借條來催債是觸犯我大周律法的,需要我去有司衙門將先生請來給你普普法嗎?”


    林銀一聽這話,當即擠出兩滴眼淚,淒婉悲情道:“我辛辛苦苦侍候丈夫,養大兒子,這景立搶了家裏的房子不說,如今還想要逼死我們母子,這個借條根本就是偽造的,求大家給我評評理啊。”


    眾人一聽這話,全都開始對景立指指點點:“景立,你好歹也是大哥,這般欺負自己的弟媳,就不怕你弟弟從陰曹地府上來找你算賬嗎?”


    “孤兒寡母也要這般欺負,景立,你自己也是有後代的,可別最後得了報應啊。”


    “你們——你們少胡說八道!!”景立見眾人紛紛指責,頓時氣急敗壞。


    “就算醫藥費沒有這麽多又如何,誰知道你林銀自己花到哪裏去了。”


    景立心裏著急,眼看事情成不了,他便打算耍賴到底了。


    雙方膠著之時,嘈雜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中氣十足的一聲吼:“孽障,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不一會兒,便見景福攙扶著一個步履蹣跚的白發老太太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娘?你怎麽來了?”景立一愣。


    景老太太走上前,不由分說便將右手上的拐杖狠狠敲在景立的脊梁骨上。


    “你身為哥哥,卻沒有半點哥哥的樣子,阿正已經死了,你卻來這裏逼迫他的妻兒,你心裏還有沒有半點兄弟之情。”


    “娘,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啊。”


    景立抱著肩膀呼痛,礙於這麽多人看著,他就隻能忍著。


    “我是想著把錢要回去,也好給你改善夥食。”他的說辭倒是冠冕堂皇。


    景老太太卻是知道自己大兒子的德行,冷哼道,“我過得好好的,反倒是阿正媳婦,被你趕出家門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尋了個落腳的地方,你又要來鬧事,好,你要鬧是吧,我現在就去縣衙立文書,與你斷絕母子關係。”


    “別別別,娘我錯了。”


    景立心裏頭恨得咬牙切齒,麵上卻不得不裝慫認錯,並非他有多敬愛這個母親,而是一旦脫離了母子關係,他就繼承不了家裏那一畝三分地了。


    “你既然知道錯了,就應當給你弟媳道歉。”老太太看著年紀大,說話的聲音卻是洪亮。


    “什麽?要我給那賤——”景立的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又甩了一悶棍過來,隻把景立打的悶哼一聲,膝蓋一彎,生生跪了下去。


    他景立向來自詡地頭蛇,手下小弟眾多,何時有過當街下跪這般丟大臉的模樣。


    可是他又不得不認錯,畢竟景家的財產還得靠老太太點頭才能給到自己。


    “阿正媳婦,是我莽撞,得罪了。”景立憋紅著臉小聲說了兩句,街坊鄰居一聽,全都捂嘴笑了起來。


    “活該,從小他就不安分,每日上趕著攆我家雞,如今總算看他吃癟一回了。”


    “大哥你就起來吧,我可受不得你這個禮。”林銀冷冷道。說罷又走到老太太麵前,“婆母,都是兒媳不好,還累得你老人家出來操心。”


    老太太握緊她的手,心懷愧疚道:“是我們景家讓你受委屈了,要不你就帶著景福回來吧,到底還是住在自己家裏舒服。”


    “不用了婆母,我跟景福在這裏挺好的。”


    她並不相信景立是真心悔過,若回了去,指不定要受什麽磋磨,而且江杏對她有恩,糖水鋪如今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忙碌,她萬不可在這時候離開。


    老太太歎了口氣,回頭又對景立道:“還嫌不夠丟人嗎,帶著你這些狗腿子跟我走。”


    景立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臨走前含恨地瞪了眼多事請來老太太的景福,林知良說的不錯,他的這些借條都是造假的,要是這老太婆真去衙門,一查就能查出來,他可不想吃牢飯。


    見著人散去,林銀徹底鬆了口氣,走到林知良麵前,客客氣氣道:“真是有勞林大夫今天來替我作證了。”


    “受人之托,應該的。”


    林銀聽罷,不由一愣,“什麽?是何人在背後幫我?”


    林知良溫和一笑,“自然是你家掌櫃了。”


    林銀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難怪一早上都沒見著自己兒子,她還擔心主子會怪罪那傻小子營業期間沒影兒呢。


    如今便想明白了,不止林知良,就連景福肯定也是得了主子的吩咐,才從鋪子離開去請了老太太的。


    沒想到主子在後頭的廚房辛苦忙碌著,卻還能為她籌謀這許多應對方法。


    林銀當下便在心裏暗暗發誓,日後無論如何,她都是赴湯蹈火跟定江杏了。


    “銀嬸,快帶我去見你家掌櫃吧,我還有話同她說。”


    林銀連忙應聲,將林知良請了進去,不一會兒又走了出來,對著一眾顧客道:“今日之事叨擾各位了,方才我們東家說了,為表歉意,明日糖水鋪打八折,更有新鮮的點心上市,請大家一定要來啊。”


    “好好好,明日你們可要早點開門營業啊。”


    “銀嬸,你們家糖水都那麽好喝,點心肯定更好吃吧,明日我可一定要來嚐嚐。”


    -


    後院


    丹桂樹下砌了張圓形石桌,旁邊還圍了四張圓形的小石凳,江杏與林知良相對而坐,乍一看過去,便是一副郎才女貌花前樹下的美好景畫。


    江杏將曬幹的丹桂放入茶盅,用熱水衝泡,桂花的芳香便蔓延了開來。


    “林大夫,今日之事麻煩你了。”


    江杏說罷,親手沏了一杯遞給他。


    林知良連忙伸手接過,麵含笑意道:“舉手之勞而已,江姑娘不必客氣,對了,令堂的病可好了?若有需要,我自當上門繼續治療。”


    “已經大好了,多虧了林大夫的妙手銀針。”


    蘇氏的病一直都是林知良看顧的,一來二往兩人便相熟了,江杏又得知景正的病也一直是在林家藥鋪診治,便讓王青去傳話,托他前來作證。


    微風掠過,綠枝上的嫩黃丹桂零零散散飄落下來,有的落在了石桌上,有的落在了少女的肩頭。


    江杏側過臉,伸手將肩上的碎花兒拂落,動作優雅自然,看的林知良一瞬呆住,鼻尖聞到的恍若不是桂花茶的味道,而是少女的體香。


    “原隻是父親不得空,我毛遂自薦,所幸穩住了令堂的病情,隻是我還未出師,擔不得大夫稱謂,我小字知良,街坊四鄰都這般稱呼,姑娘若不嫌棄,也...也可這樣叫我。”


    林知良緋著臉,磕磕絆絆說罷,略有期待的看著她。


    楚子淵剛一走進後院,便將這話聽了進去。


    他勾了勾唇,隻是,笑不及眼。


    知良?


    嘖


    這小子打的鬼主意他一下子就看穿了。


    “那多不尊敬啊,我還是叫林公子吧。”江杏微微一笑。


    林知良的眼神頓時暗了幾分,麵上倒依舊是一臉溫和的模樣,“也好,也好...”


    楚子淵抿了抿唇,這下是真心實意的笑了。


    小姑娘還算聰明。


    楚子淵三步並做兩步走上前來,俯身對江杏道:“都安排妥當了。”


    景立在門口做的那場戲江杏盡收眼底,隻是她仍有不放心的地方。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既是黃雀,那便不會隻是一隻看熱鬧的黃雀。


    景立三番兩次攪和她的生意,隻是隨便跪一跪就想把事情揭過去?


    她江杏可不是這般好揉捏的軟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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