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不以為然,說道:“說啥子古墳嘛,藏區都是天葬,哪裏有得啥子古墳,一定是那些特務龜兒們搞出來駭人的,你們就不會動動腦殼想一下,格老子的,我就不信。”


    老喇嘛久跟漢人打交道,漢話說得通明,見大軍的官長不信,便決定跟著我們一道去,免得我們驚動了凶山鬼湖,藏族是個崇拜高山大湖的民族,在他們眼中,山和湖都是神明的化身,除了神山與聖湖,一樣有邪惡的山,與不吉的湖,但是這些地方,都被佛法鎮住了,喇嘛擔心我們這些漢人不明究竟,惹出什麽麻煩,但是這些話不能明著從嘴裏說出來,隻好說是帶路,協助大軍。


    連長見這老喇嘛自願帶路,當然同意,說了句:“要得。”便帶著我們這支臨時拚湊起來的增援分隊,從“不凍泉”兵站出發了。


    我在旁聽了他們的話,心想我們這位連長打仗是把好手,來昆侖山之前,雖然也受過民族政策的培訓,但對於西藏這古老而有神秘的地方,了解程定還是太低了。


    當時我年歲也不大,對陵墓文化與風水秘術隻窺皮毛,但我知道,在藏地,火、水、土、天、塔這五種葬俗並存已經有幾千年了,土葬並不是沒有,隻不過非常特殊,在西藏是最不祥的一種墓葬,為正常人所忌諱,犯有大罪的人才會被在死後埋入土中,永遠不得轉世,說不定荒廢的大鳳凰寺中,當真會有這麽一座古墳。


    十年後我才完全了解,原來藏地的土葬,也並非是我當時所了解的那麽簡單,古時有很多貴族受漢化影響,也樂於接受土葬的形式,在瓊結西南的穆日山上。有大量公元七八世紀前後,土蕃王朝曆代宗普的墓葬群,大約有三十座。被世間統稱為“藏王墓”,均為方形圓頂,高達數十米,以土石夯砌而成,裏麵埋的最有名的,就是鬆讚幹布,有很多人說這就是塔葬地形式,但其本質,與唐代的山內陵無異。


    不過在當時那個時代,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在部隊裏講的。身為革命軍人。就是要服從命令聽指揮,上級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從我們出發地地方,到山埡處的“大鳳凰寺”,距離並不遠,但沒有路,山嶺崎嶇,極其難行,海拔落差度很大。千裏不同天,山梁上還在下雪,山下卻又是四季如春。荒涼的“大鳳凰寺”一帶,本是無人區,隻因為這裏的山門前,有一片一年到頭長綠的荒草甸子,偶爾會有些藏族牧民到那裏打些冬草應急,因為那裏的山不好,湖也不好,以前經常有人和畜牲莫名其妙的失蹤,所以牧民們能不去的話,還是盡量不去。


    喇嘛牽著他那匹托東西的老馬,在最前邊帶路,走了將近半天的時間,轉過了幾個山彎,雪下得突然大了起來,天空鉛雲低垂,鵝毛般地雪片,鋪天蓋地地撒將下來,四周綿延起伏的昆侖山脈,如同一層層凝固住了的白色波浪,放眼望去,到處披銀帶玉,凝霜掛雪,大雪紛飛的氣象雖然壯觀,卻給在山脊上跋涉的人們,帶來了很多困難。


    徐幹事、以及地堪員盧衛國這兩個人,是我們這隊人裏,體力稍遜的兩名成員,路越走越高,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他們不約而同的出現了輕度高原反映,看樣子要還翻過前邊的山脊,才能到埡口的大鳳凰寺,連長就傳達命令,先找個避風地地方,讓大夥稍微休息休息,吃點東西補充體力,然後一鼓作氣進發到目的地。


    於是我們這支小分隊暫時停了下來,隨隊而來的女軍醫尕紅,是德欽藏族,原名叫做格瑪,在藏語裏是星辰地意思,尕紅給徐幹事他們檢查了一下,說不要緊,就是連續走的時間太長了,心肺功能有所下降,導致出現了這種情況,這裏是山凹,海拔還不算太高,喝上幾碗可以減輕高原反應的酥油茶,再休息一會兒,就沒任何問題了,藥都用不著吃。


    老喇嘛找塊大石頭,在背風的一麵,碎石搭灶,用幹牛糞生起了一小堆火,把酥油茶煮熱了分給我們,最後發到我和大個子這裏,老喇嘛一手抽著轉經筒,一手提著茶壺,將茶倒入碗裏,然後說一句:“願吉祥。”


    我本就凍得夠戧,謝過了喇嘛,一仰脖把整碗酥油茶喝了個底朝天,抹了抹嘴,以前從未覺得這用芝麻、鹽巴、酥油、茶葉等亂七八糟東西,混合熬成的飲品有什麽好喝,現在在這冰天雪地中,來上這麽熱呼呼的一碗,忽然覺得天底下沒有比它更好喝的東西了。


    女軍醫格瑪見我喝得快,便找喇嘛要了茶壺,又給我重新倒了一碗:“慢點喝,別燙了嘴,藏區的習俗是喝茶的時候,不能喝得太幹淨,要留個碗底,這樣才能顯得主人大方嘛。”說完衝我笑了笑,就轉身幫喇嘛煮茶去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對身旁的大個子說:“我覺得袼瑪軍醫真好,對待同誌象春天般溫暖,特別象我姐姐。”


    大個子奇道:“你老家還有個姐姐啊?咋沒聽你說過呢?長啥樣啊?整張照片看看唄。”


    我剛要對大個子說我就做夢時才有這麽美麗可親的姐姐,卻聽放哨的通訊員忽然叫道:“有情況!”


    原本圍在火堆旁取暖的人們,立刻象全身通了電一樣,抬腳踢雪,將火堆壓滅,迅速臥倒在地,同時發出來的,是一片短促而有力的拉動槍栓聲,然而隻見四周白雪飄飛,靜夜沉沉,隻有寂寞的冷風嗚嗚掠過。


    連長趴在雪地上警惕的注視著四周,張口罵道:“哪裏有啥子情況?陳星你個龜兒,敢謊報軍情,老子先一槍嘣了你信不信得?”


    通訊員陳星低聲叫屈:“連長,我以人頭擔保,確實沒看錯,剛才就在那邊山頂,突然亮起了幾盞綠色的燈光。”


    我對連長說:“會不會象羊城暗哨裏演的一樣,是敵特發出的聯絡信號,不知道咱們有沒有暴露。幹脆讓我過去偵察偵察。”


    連長點頭道:“要得,你去的時候匍伏前進,要小心一點。最好抓個活的回來,哎……不太對頭噢。”


    隻見在距離我們數十米遠的地方,突然露出五盞碧綠的小燈,由於天色已黑,荒山地地表,又被白雪覆蓋,已經難以分辨那邊的地形,這五盞綠燈隨著風雪慢慢的飄忽移動,象幾盞鬼火一樣,忽明忽暗,圍著我們轉起了圈。


    這一來。我們都把半自動步槍舉了起來。對準目標瞄準,但連長表示沒在搞清楚情況前,誰都不準開槍,喇嘛地那匹老馬這時突然嘶鳴起來,不停得撂撅子,喇嘛急忙將馬牽住,捋著它的鬃毛念經安撫,然後告訴我們說:“司掌畜牧的護法神被驚動了,是狼群。”


    我看了看那飄飄忽忽。時隱時現的五個綠色亮點,難道有一隻獨眼的?剛進昆侖山,就聽兵站的老兵講過。附近的莫旃草場,有隻獨眼的白毛狼王,但是最近軍民配合,打狼打得極多,稂群幾乎銷聲匿跡了,想不到竟然躲進了山裏,它們突然出現,恐怕不是什麽好征兆,不知道又會帶來什麽災難。


    三條狼圍著我們轉了幾圈,連長讓大個子朝天放了一槍,把它們嚇走,免得引來更多的餓狼,給我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當前地緊要任務不是打狼,而是火速搜救失蹤地那些同誌,於是大個子對空鳴槍,國產五六式半自動步槍,那獨一無二的槍聲劃破了夜空。


    周圍的幾隻狼,似乎知道我們這些軍人手中武器的厲害,不敢再繼續逗留,不久便借著夜色,消失在了風雪之中,連長說也許前邊的那個班,在回來的路上,遭到狼群的襲擊了,不過隨即便想到,這種可能性不大,十幾條半自動步槍,有多少狼也靠不到近前,現在天氣惡劣,比起狼群來,更可怕的還是滲透進山區的敵特,潛在地威脅也很多,必須立刻找到下落不明的那支小分隊。


    我們即刻動身,翻過了一道大山脊,走下很陡的山坡,下邊就是荒草甸子,這裏沒有下雪,氣溫相對高了一點,仍是十分寒冷,到處荒煙衰草,殘破荒涼地“大鳳凰寺”就掩映在荒草叢中。


    草甸子四周盡是古木狼林,麵積也著實不小,我們人數不多,要搜索這麽大的區域,並非易事,於是當下分做兩組,連長帶著通訊員、炊事員、地堪院的盧衛國、軍醫尕紅這五人為一組,其餘的剩下大個子、喇嘛、徐幹事,再連同我在內這四個人,為第二組,連長安排第二組暫時由我負責。


    兩組分別從左右兩翼進行搜索,我帶著第二組,撥開將近一人高的亂草,端著槍向深處摸索著前進,撥開荒草,可以見到下掩蓋著,一段段模糊的古代條石殘道,這都是清代寺廟的遺跡,我心想這些遺跡正好可以確認方向,便要向前繼續走,卻被那老喇嘛一把扯住,他對我說:“哎,普色大軍,這條道可不是用來給人走的。”(普色:年輕人)


    我心想不是給人走的,那還是給鬼走的不成?便對那喇嘛說:“人民的江山人民座,人民的道路人民走,在中國不管大路小路,都是社會主義的道路,為什麽不讓走?”


    徐幹事覺得我說話太衝,便攔住我說:“地方上的同誌是配合咱們執行任務,我想咱們應該多聽取他們的意見。”


    喇嘛從花花綠綠的挎囊中,取出一根古舊的鐵棍說:“我為兩代活佛做了四十年鐵棒喇嘛,對這廟裏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條路絕對不能走,你們就隻管跟在我後邊,這座棄廟的來曆可不一般。”說罷從側麵繞了過去,邊走邊唱經文:“喏,金鋼降伏邪魔者,神通妙善四十五,給我正修已成就,於諸怨敵發出相,一切魔難使皆熄……”


    我們誰也沒聽明白他唱的咒什麽意思,心想這要在內地,早讓紅衛兵揪去批鬥了,也就是在藏區,我隻好跟在後邊,沒話找話的問那喇嘛:“老同誌……喇嘛阿克,你既然對這破廟如此熟悉,那你能不能給我們說說,當初這廟為什麽建成不久便荒廢了?”


    喇嘛聞言止步回身,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陰雲:“傳說魔國最後一代鬼母與大蟬滅法擊妖缽埋在此地,連寺裏供著的大威德金鋼都鎮它不住,事情鬧得凶了,人和牲口死的太多,不得不荒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鬼母擊妖缽


    我們向著前邊的古廟搜索,荒草叢中,並沒有任何人的足跡,除了雜草亂石,偶爾還會見到一些半沒泥土中的動物白骨,看那骨骸的形狀,甚至還有藏馬熊和犛牛一類的大型動物,不知是生老死於此,還是被什麽其餘的猛獸吃剩下的。


    在到達古廟山門前的這一段路程中,喇嘛簡單的說了一些關於這座棄廟的情況,藏地古老傳說中,世界製敵寶珠大王,受到加地公主的委托(加地:古時藏地稱漢地為加地),在蓮花大師的幫助下,誅殺了躲進昆侖山的妖妃,在流傳了數千年的口述敘事長詩中,有過詳盡的描述,詩篇中提到過妖妃本是魔國的鬼母轉世。


    自古以來這個離昆侖神泉不遠的山凹,就是個被詛咒的地方,經過此地的牧人和牲口,常常會莫名其妙的失蹤,當地的活佛,曾不止一次的派遣鐵棒喇嘛和金剛護法,來山裏查明原因,但始終沒有頭緒。


    直到乾隆年間,發生了一次強烈的山體崩塌,有人發現山坡下露出一座無名的古墳,位置背山麵湖,古墳的石門塌陷,大敞四開,但是當地牧人迷信,誰都沒敢進去過,隻在外邊向內張望,隻見到裏有有不少年代久遠槞木。


    古墳外邊的石道半截淹沒在湖中,羊虎一類鎮墓的石人石獸都已損壞,碑文標記之類的銘誌也全找不到了,根本無法得知這墳裏埋得是誰,有在附近逗留的人。往往招來禍事。


    活佛派遣喇嘛們進入那座裂開的古墓搜查,從城麵扒出來一些人骨,其餘地東西都已經爛沒了,此外還掘出一塊石碑。上麵刻著一副藏地上古傳說中的場麵“鬼母擊缽圖”。


    當地人認為這裏以前發生的種種災禍,一定都是和魔國的鬼母妖妃有關,也許這裏就是她最後的葬身之所,後來這件事被朝庭得知,因為當時藏區民變頻繁,為了拉攏人心,顯示皇上的聖德仁愛,便由朝庭出資,在這裏建了一座貢奉“大威德金剛”的寺廟。掃除邪魔,還請活佛派人主持廟中大小事物。


    “大鳳凰寺”落成之後,香火威極一時,不少牧民千裏迢迢的趕來轉山轉湖。但這一地區的怪事仍然接連不斷,有很多人都在夜晚,看到一個陌生的青衣人。出沒於附近的湖邊,轉過天來,就必定會有一個人溺死在水中,而且被溺之人,無論是胖是瘦,隻要一被水沒過頭頂,即便是立刻被救上來,也僅剩皮骨。幹枯如同樹皮。


    曾不止一次有人目擊,水中伸出一隻大如車輪的青色巨手,抓住了岸邊的人畜,扯落進水中,喇嘛們截斷流域,使湖水幹涸想找出其中根源,但隻見到湖底枯骨累累,念經超度大做法事,都不起任何作用,隻好用條石封堵住古墓,棄廟而去,在佛法昌盛的藏地,棄廟的事實在太少見了,從此之後,人們互相告誡,遠離這塊不祥的禁地。


    到了七十年代,這些往事除了一些上歲數的年老喇嘛外,其餘的人都已經逐漸淡忘了,又開始有人貪圖方便,來這荒草甸子上打冬草,我們發現的那段石道遺跡,便是當年堵住古墓裂縫的經石,上麵都刻著密宗輪轉咒的大日經書,不能用腳踩踏,喇嘛給我們講到這裏,連連搖頭歎氣,小聲叨咕道:“唉,現在沒多少人還拿佛爺的話當回事了。”


    大個子聽這事這麽邪呼,便低聲對我說:“老胡,真能有他說的這種事嗎?扯犢子吧?”


    我不置可否,想到前些天昆侖山底下的火山活動頻繁,造成了一次大地震,也許把那座被封住的古墳再次震裂了,不過既然那墓中的一切事物已早在乾隆年間便被清空了,那就說明這裏僅剩一個“墟墓”,我隻知道墟墓之地不宜久留,至於這廟中的奇怪傳說,就摸不著頭腦了。


    我們這四個人為了不遺留下什麽線索,平等拉開了一定距離,推進到了古廟殘破的牆壁前,但一路上都沒發現什麽可疑的跡象。這時連長所率領的第一組也從荒草中走出,他們那邊也沒有找到什麽,兩組又暫時合並,進入了“大鳳凰寺”。


    這座廟損壞倒塌得十分嚴重,隻剩下幾圈斷垣殘牆,依稀能看出當年的規模,這時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從厚重的鉛雲中顯露出來,月明如晝,照得破廟中一片通明,而山梁上的大雪依然下個不停,冷風吹下來,嗆得人肺管子都涼透了,內髒似乎都凍成了冰砣,哪裏還有心思再去欣賞這半邊月光半邊雪的奇景。


    當地的駐軍有這麽句口頭禪:“過了昆侖山,進了鬼門關,到了不凍泉,眼淚結成冰,昆侖埡,凍死狼”。廢廟所在的山埡正是個吸風的大口子,帶冰渣的冷風從四麵八方灌將進來,形成了一股嗚嗚咽咽的奇特聲音,徘徊在荒草古寺的上空,最奇怪的是,這裏氣溫很低,旁邊的綠色植物卻依然能夠存活,湖泊也從不結凍,而且裏麵沒有任何魚類和水草,傳說在古時候,這裏無風也有三尺浪,很久以前湖域的大部分就已經幹涸了,隻剩下小小的一片水皰子,故此被看成是“鬼湖拉昂措”的前世。


    小分隊的人一進破廟的圍牆,連長就讓喇嘛把這廟和周邊的地形詳細地給大夥介紹一遍,了解得差不多了之後,連長還是把人分成兩組,他親自帶人去廟後的古墓入口一帶;第二組則負責搜索古廟遺址,必須要確認清楚情況,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民族衝突,如果到天亮前仍然沒有找到失蹤的那個班,上級就會從軍分區調遣整個營來展開搜救。


    連長安排完畢,便帶著他那幾個人,徑直從斷坦間穿過,其實廟後的古墓並不宏敞,隻有兩間民房的麵積。我們之所以在廟前就見到了封墓的經石,是因為地震導致地質帶裂痕擴大,整個山坡的地質層都扯開了,和另一端的墓室連成了一體。


    我們也不敢耽擱,讓喇嘛引路,把破廟裏裏外外搜了個遍,在最中間的位置,我們見到一尊殘破的人身牛麵多臂神像,麵貌凶惡憤怒,這就是有伏惡之、扶善之力的大威大德金剛。


    大威大德金剛像下,有一塊一米多厚的大石板,這就是從廟後古墳裏掘出來的,十分的殘舊破敗,我用棉手套抹去了上麵的灰土,露出了上麵的石刻,我和大個子、徐幹事都覺得很好奇,想看看那鬼母長什麽樣子,隻見那巨石上的刻圖都已快消磨沒了,更沒有什麽顏色,好在石紋條理詳明,還能看出六七分舊貌。


    一位裸婦,三目六臂,全身戴滿了奇怪的飾品,這些飾物造型扭曲,似乎都與蛇神有關,身旁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水缽,缽體上有蟬翼紋,缽中歪坐著一個又黑又胖的小孩,同樣也是三目六臂,手持蛇形短杖,敲擊著缽身。圖中的背景,是無數堆積成山的牛頭骨。


    石板的下半截可能是由於常年埋在土中,已經被水土侵蝕變黑腐朽,所以隻能看到上麵這一半畫麵,我們也就是看個稀罕,誰也沒覺得這鬼母有什麽可怕。徐幹事說:“這個形象是對婦女的不尊重,好在萬惡的封建勢力已經被推翻了,西藏百萬農奴翻身得了解放,這都要感謝主席他老人家啊。”


    我說那當然了,所以咱們吃水不忘挖井人,主席的教導不能忘,時時刻刻都要繃緊階級鬥爭這根弦啊。說完這些應景的話,然後便轉頭問喇嘛,那個什麽什麽鬼母是做什麽的?是不是封建統治階級的看門狗?


    喇嘛帶著我們向廟後的湖邊走去,邊走邊唱著經咒,說了鬼母的來曆,原來在敘述英雄王事跡地詩歌中,嶺國最大的敵人就是魔國,鬼母是魔國中地位極高的人,是類似皇後一般的存在,專門負責魔國君主死後的輪轉投胎,鬼母也是每次死後,會再次轉世重生,想徹底鏟除魔國地王族,必須把鬼母殺死,否則嶺國的噩夢永遠不會停止。


    在那個時代,人們眼中的死亡分很多層次,鬼母的死亡,必須是終止她輪回的徹底滅亡,一說到這些內容,我們就不太願意聽了,便加快腳步前行,心中突然想到,深藏在大冰川下的九層妖樓,就是一座魔國貴族的墳墓,這裏又出來一個什麽操蛋的鬼母,這是不是說明附近一大片區域,曾經是古代魔國的陵區?


    破廟後邊的地帶,更加荒涼破敗,老喇嘛也從未到過,當下眾人各自小心戒備,我一貫漫不在乎,但是身臨其境,雙腳踩著這塊,存在於上古傳說中的荒原,不由得不全身發緊,廟後湖泊,現在隻剩下一小片水塘,牧民們來向解放軍報告,犛牛被拖進水裏的地方,就是這裏了,地麵上還有很多掙紮拖拽的痕跡,並不象是敵特偽裝出來的。


    水塘裏的水幾乎全是黑的,爛草淤泥,腥臭撲鼻,我們四人在塘邊一站,都不敢大口喘氣,實在是太他媽臭了,大個子指著水中一塊黑色的東西對我說:“那好像是頂軍帽。”


    大個子站在塘邊,探出了刺刀的肯槍,想將水中好似羊剪絨皮帽子的事物挑過來查看,我剛要製止他,突然塘中臭水輕微搖晃,似乎有隻巨大的青色人手,悄悄的從水底冒出,想把大個子抓住揪進去,我立刻把早已頂上膛上的半自動步槍舉起,手指還沒扣到板機,就聽西北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槍聲,另外那一組人,可能也遇到突發情況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月夜狼蹤


    我的步槍舉得晚了半拍,大個子已經先被水底的巨手捉住,射擊的角度被他遮擋住了,多虧喇嘛眼疾手快,一手扯住大個子的武裝帶,一手輪起鐵棒向水中猛擊,鐵棒喇嘛相當於內地寺廟中的護法武僧,這條鐵棒上不僅刻滿了密宗的真言咒語,更兼十分沉重,打得那怪手一縮,登時將半邊身子入水的大個子救了回來。


    我見了大個子被喇嘛扯了回來,立刻端起步槍,向水潭中連發數槍,然後拔出兩枚手榴彈,拉弦扔了進去,爆炸激起的水柱能有半人多高,也不知炸沒炸到什麽。


    我和喇嘛拖著大個子向後撤退,大個子似乎是受了什麽重傷,疼得哇哇大叫,我罵道:“傻大個,你***嚎什麽嚎,你一米九幾的漢子,怎麽叫起來像個女人?不就是沾了點臭水嗎?”


    但我說完之後,便覺得不對,大個子軍大衣被汙水染得漆黑,他的半邊身體好像是瀉了氣的皮球,完全塌陷了下去,剛開始嘴裏還大喊大叫,幾秒鍾的功夫,已經疼得發不出聲音了,隻有黃豆大小的汗珠子,順著額頭滴滴嗒嗒的淌下來,喇嘛見狀,趕緊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扯開大個子的軍裝,給他敷上紅色的粉末藥物。


    我見大個子的半個膀子,全部都幹枯萎縮變成了枯樹皮色,好像是脫了水的幹屍一樣,我腦子裏已是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心想這喇嘛的藥粉不知好不好使,要是搶救得晚了,大個子這條命就沒了,必須趕快找格瑪軍醫來,想到這才猛然想起,剛才的形勢一團混亂,還曾聽到在西北方向,有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的射擊聲,連長那組人一定是也遇到危險了,怎麽這時那邊的卻槍聲又停了下來?


    想奔過去看個究竟,但大個子傷勢嚴重,也不知那水塘裏究竟有些什麽東西,是否已被手榴彈炸死了,在沒有確定之前,如果隻留下喇嘛看護傷員,那未必安全,隻好我也留下,固守待援,寄希望於連長他們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能迅速靠攏過來。


    我拖拽著大個子,躲到一堵破牆後邊,卻發現我們這組的四個人裏,那個戴著眼鏡的徐幹事不見了,我以為他出了什麽意外,便想出去找他,喇嘛告訴我,那位大軍,一見水裏有動靜,扭頭就跑了,這時候怕是已經跑出廟門了。


    我氣急敗壞的大罵:“這王八操的,平時就屬他革命,想不到卻在關鍵時刻臨陣脫逃,怎麽連個屁也不放就跑了,隻要我能活著回去,就一定要揭穿他這個一貫偽裝積極的、修正主義臭老九的虛偽嘴臉。”


    我從殘牆後探出身子,向外張望一翻,水塘裏的汙水被那兩顆手榴彈炸出來不少,裏麵已經沒剩下多少水,水裏似乎什麽都沒有,但是剛才拖住大個子的,卻又是什麽東西?我問喇嘛那是不是水鬼?


    喇嘛搖頭道:“不是,寺廟本是世間最神聖的地方,即使這裏已經荒廢了,也不會有鬼,在這裏死亡的人,都會得到徹底的解脫。”


    我心中暗想,一會兒說這裏受了詛咒,一會兒又說是神聖之地,這不是前後矛盾嗎,便又問喇嘛:“現在形勢危急,這話咱倆也就私底下說說,倘若不是亡靈作崇,那定是有什麽山精水怪了?”


    喇嘛卻不再理睬我的問題,對著重傷昏迷的大個子,念起八部密宗祈生轉山咒言:“諾!紅人紅馬的狧王,紅纓長矛手中握,身披紅緞大披風,眷亦如是不思議,焚煙祭以諸妙欲,黑人黑馬邪魔王,身披黑緞大披風,黑纓長矛手中握,眷亦如是不思議,焚煙祭以諸妙欲,藍人藍馬海龍王……”


    我見他不住口的念將下去,似乎與世隔絕,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幹脆就不再問他了,月光如洗,寒風刺骨,我心中卻是憂急如焚,我們這組既出了逃兵,又有人受了重傷,另外一組下落不明,剛才的槍聲過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又等了約有兩分鍾,連長他們還沒過來,我按捺不住,便將大個子的半自動步槍頂上火,放到喇嘛身邊,便從破牆後躍出,準備去找連長那五人,如果他們沒事,就趕快讓格瑪來給大個子治傷,剛一動身,便發現水塘邊地麵上,有個亮閃閃的東西,我走過去撿起來看了看,奇形怪狀的一個小盒子,象是相機,但沒見過這樣小的,然而隨即明白過來了,反特電影裏看到過,這是間諜相機,原來徐幹事那***就是特務,他一定是來收集我們部隊在昆侖山秘密施工地點情報的,又無意中被卷進了這次救援任務,他見這次任務危險重重,犯不上為了這種不相幹的事冒生命危險,竟撒丫子就跑,可惜露出了狐狸尾巴,暴露了他的身份,回去之後再好好收拾他。


    我順手將間諜相機塞進了口袋裏,想到我的戰友傻大個,從今往後即便不死,也永遠是個廢人了,不由得悲從中來,荒煙衰草斷壁殘垣,更增悲憤情緒,淚水頓時模糊了雙眼,沒看清腳下,被草叢中的一塊石頭絆個正著,頓時疼得直吸涼氣,揉著膝蓋去看那塊草窠子裏的石頭。


    竟是個橫臥在土中的石人,半截沒在泥草下邊,露在外邊的部分似乎並不全是石頭的,我心中起疑,卻聞到一股惡臭,這才發現,那石像有百分之七十的部分,竟似有血有肉,上麵生滿了綠毛,腐爛的臭氣熏得人難以睜眼。


    這是屍體還是石像?這片草下滿是淤泥,好像以前也是池塘的一部分,由於水幹涸了,才露在外邊,我用槍搗了它兩下,不料暴然從泥中伸出一隻巨手,緊貼著地朝我雙腿抓來,我心知不好,這就是把大個子拖進水裏的東西,誰知是具屍體還是什麽,但是不管活人死人,也沒有這麽大的手啊,要被一把抓住拖進水裏,恐怕也會立刻被水裏的什麽東西吸做人幹。


    我身上穿著笨重的軍大衣,還有數十斤武器裝備,根本就無法閃避,正想用步槍格擋,突然有個人從斜刺裏衝將出來,正好撞在那橫倒的石人像前,頓時被泥草從中的綠色物體纏個結實。


    我這時借著月光,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來人正是通訊員陳星,他剛一撲到,膝蓋以下就被拖進泥中,不知為什麽,陳星卻不喊不叫,隻是悶不吭聲的拚命掙紮。


    我也掙紮著從草叢中爬起來,想要過去解救他,這時又有一個人奔了過來,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我們連的四川籍連長,連長陰著個臉,拎著手槍,跑到我旁邊站定,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抬手連發三槍,把正在掙紮中的陳星射殺,然後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下了扳機。


    這連續發怵的四聲槍響,在月光下的荒廟古墳間回響,已顯得極其詭異,而且草叢中所發生的這一幕,卻更詭異十倍。


    我張大了口,半天也沒合攏,連長為什麽要射殺陳星,難道陳星是敵特?他又為什麽要開槍自殺?心中隱隱覺得說不定是某個人被鬼魂附體了,想起早些時候那一陣槍聲,頓時為格瑪軍醫擔心起來,也不敢再去看連長與陳星屍體的表情,更忘了地上還有個古怪的橫臥石像,立刻起身,倒拖著步槍朝前奔去。


    從兩側草叢中那些損壞已久的石人石獸來看,這條路應該就是那古墳前的神道,墳和墓的區別,在於一個回填原土,另一個封閉空間,前邊那大墳被經石堵住的大口子處,已經坍塌了,夯實的墳土裂開了口子,寬可容人,裏麵一片漆黑,我隻想著要找到格瑪軍醫,打開手電筒就衝了進去。


    聽喇嘛說,墳中早就空了,棺木屍體什麽的都給燒了,進去後見到的情形,也確是如此,出了土就是石頭,狼藉滿目,卻沒有任何外來的東西。


    我見裏麵沒有尕紅和炊事員、地堪員這三個人,隻好又跑回外邊,這裏海拔雖低,畢竟也高原,連續的劇烈運動,使得心髒砰砰砰跳得如擂鼓山響,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當晚的月亮圓得出奇,夜空中鳴動著一種嗚嗚咽咽的哭泣聲,我分辨不出那是鬼哭、是風聲,還是餓狼們在對月哀嚎,如果草原上的狼群當真全被逼上了山,那倒也不太容易對付,最好讓那***徐幹事在半路上撞上狼群。


    古墳對麵就是陡然升高的山巒,已無路可去,我在古墳旁亂轉,難道那些大活人就能憑空消失了不成?正尋思間,發現坡下的枯湖邊倒著一個軍人,緊走兩步,過去一看正是格瑪軍醫,不知怎麽暈倒在那裏,她身邊是個很深的地穴,黑暗中難測其深。


    我趕緊把格瑪扶起來,掐她的人中將她救醒,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格瑪斷斷續續地說了個大概:他們那一組人在連長的帶領下搜索到古墳之中,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隻好在附近繼續調查。地堪員盧衛國發現坡底有個地穴,看那斷層似乎是幾天前地震時才裂開顯露出來的,裏麵的空間有明顯人工修砌的痕跡。連長讓格瑪留在上邊,他自己帶著其餘的人下去,剛一下去就傳來一陣槍聲,格瑪以為下邊出現了情況,就趕緊拿出手槍下去助戰。原來虛驚一場,下邊的人們發現了一具古代的屍體,平放在一匹臥狼造型的石台上,炊事員缺少實戰經驗,沉不住氣,誤以為是敵人,舉槍就給那具古屍釘了幾槍。


    我聽到這裏,心想這大概就是我先前聽到的幾聲槍響了,便問格瑪軍醫,後來發生了什麽?盧衛國與炊事員呢?他們還活著嗎?


    格瑪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炊事員開槍打中古屍,被連長好一頓罵。他一共開了三槍,突然從那古屍身上的每一個彈孔中都鑽出一隻達普鬼焰。第一隻鑽進了炊事員的耳朵裏,格瑪說炊事員悲慘地喊聲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格瑪的爺爺就是荒原上的唱詩人,她從小便聽長詩中說過,世界製敵寶珠大王的死敵,魔國國君掌握著數種達普(藏語:妖魔之蟲),焚燒煎熬生靈無數,後來被蓮花大師使聖湖的湖水倒瀉,才得以鏟除。


    格瑪想告訴炊事員,任憑軀體裏感覺如何奇怪,千萬不要張嘴出聲,一發出聲響,達普就會燃燒。不出聲強行忍住,還可以暫時多活一會兒。但為時已晚,炊事員老孫已經瞬間被燒成了灰,其餘的人立刻轉身逃向外邊,混亂中陳星撞倒了格瑪,後麵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我心中凜然,果然是魔國貴族的鬼墳,看來這似乎是子母墳,鬼母的墳被毀了,藏在附近的這座墳卻直到最近才顯露出來。不過不知他們說的達普與我所遇到那種火魔般的瓢蟲可能都是一回事。但聽上去又有些似是而非。連長和通訊員、炊事員都死了,那還剩下個盧衛國不見蹤影,也許他還在墓穴裏沒有出來,我在洞口向裏麵喊了幾聲,裏麵卻沒人回應。


    終究是不能拋下他不管了,我和格瑪正商量著怎麽能想個辦法避過這些達普鬼蟲下去找盧衛國,格瑪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猛聽撲撲兩聲輕響,那是子彈穿過棉衣的聲音,格瑪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我心中都涼透了,她是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但還沒來得及難過,後腦已經被一隻冰冷的槍口頂住,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咦?這裏有個洞穴,媽的,剛才狼群圍上來了,你先給我進去開路,咱們到裏麵去躲一躲。”


    我聽得清清楚楚,這聲音是那個剛才逃跑的敵特徐幹事,半路見到狼群正在聚集,便又不得不跑回來了,他察覺到逃跑的時候身上有物品遺失了,本想殺掉我們滅口,剛打死一個人,卻見到有個極深的洞穴,裏麵情況不明,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就留下我的性命,讓我去給他趟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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