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哨手中的兩支鏡麵匣子都撥到了快機上,一扣扳機,雙槍裏壓得滿滿的四十發子彈,便如同兩串激射而出的流星,電光火石一閃,全打在了隨後撲至的六翅蜈蚣口中。


    那六翅蜈蚣撲下來的勢頭頓時止住,它每中一彈,就被毛瑟槍強大的摜擊射得向後一挫,中了第一槍就躲不開第二槍,四十發子彈一發也沒浪費,在身上穿了四十個窟窿,裏麵都湧出白色濃稠的汁液,重傷之下,翻身落在了殿頂的橫脊上,疼得拚命掙紮扭動,攪得瓦片稀裏嘩啦地亂響。


    這一切發生得非常之快,殿下的盜眾甚至還沒來得及搭起竹梯上去相助,殿頂上便已鬥到了分際。群盜都在下麵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槍聲響過,這才如雷般轟然喝彩,那搬山道人鷓鴣哨果然是個有大手段的人。可不等喝彩聲落下,就見那蜈蚣一扭怪軀,弓身甩出又在半空裏躥了下來,它突然卷土重來,那四十發子彈竟沒能要了它的性命。


    鷓鴣哨雙槍子彈射盡,尚且來不及更換彈匣,就急著去看花靈的傷


    勢。隻見她身上被蜈蚣齶足戳穿了幾個窟窿,鮮血汩汩流淌,麵如金紙一般,真是“身同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油燈盡”,進氣少、出氣多,眼見是香消玉殞救不活了。想不到這一眨眼的工夫,世上最後的三個搬山道人,就剩下鷓鴣哨自己一個了,他在一瞬間心中空落落地完全忘了身在何方。


    忽聽群盜在殿下一陣鼓噪,紛紛大叫不好,鷓鴣哨猛然醒過神來,見那六翅蜈蚣正從半空撲至,頓時紅了雙眼,咬碎牙關,心中全是殺機,剛才始終未能騰出手來扯開竹簍放出怒晴雞,此時腦門子青筋直蹦,著地一撐也從琉璃瓦上縱身躍起,罵道:“好孽畜,接法寶罷!”


    斷喝聲中,他已扯掉竹簍封口,飛腳將竹簍迎頭踢向那條大蜈蚣,竹簍破風飛出,裏麵的怒晴雞早就察覺到了外邊正有它的死敵,借勢從中躍出,抖動紅冠彩羽,正落在六翅蜈蚣的頭頂上。


    那蜈蚣本已受傷極重,仗著一股怒性還想暴起傷人,可突然見到一隻彩羽金爪的雄雞迎頭飛來,正是它的天敵克星,頓時魂飛魄散,急忙地甩頭閃躲。


    怒晴雞哪容它閃展騰娜,雖在蜈蚣頭上落足不穩,仍是一通金雞亂點頭,猛鵮了它十幾口。這時那蜈蚣突然騰躍起來,怒晴雞紅了眼隻顧置對方於死地,被那蜈蚣身軀猛地一抖,便從它頭頂滑落,雞足金爪深深抓進蜈蚣殼裏,正在它背翅之處停下,金雞怒啼聲中,早把蜈蚣背上的一條透明翅膀扯斷下來。


    鷓鴣哨眼見一團彩氣和一團黑霧在殿頂纏在一處,鬥得難解難分,不時有雄雞身上的五彩羽翎和蜈蚣的斷翅斷足從天空散落下來。他心知怒晴雞雖然不是凡物,可那蜈蚣也是在藥山裏潛養多年,此刻雖然為天敵所製,不敢噴吐毒霧,但它生命力似乎格外頑強,要真想斃了它也絕沒那麽簡單。這也就是現在撞見了,再過個十幾年,恐怕天下再無一物能夠傷它分毫,如果讓它就此脫身逃走,將來必成大患。


    於是鷓鴣哨決心盡快除掉這個妖物,以免夜長夢多走脫了它。他立刻給兩支二十響重新裝上彈匣,縱身接近殿頂的橫脊,想要和怒晴雞兩下夾攻,一舉宰了這六翅蜈蚣,這邊陳瞎子也率人架了竹梯往殿頂攀來。


    但這時那六翅蜈蚣垂死掙紮,竟然在殿頂猛一翻身,將纏鬥在一處的怒晴雞甩了開去,它自己也重重落下。這無量殿,實際是座無梁殿,沒有一根承重的橫梁,全憑椽柱支撐,雖也是極為堅固,可終究比不得四梁八柱來得穩定,殿頂被這大蜈蚣連番舍命撞擊,早已經承受不住,最後被蜈蚣從上一砸,鬆脫的椽木和瓦片頓時陷落,無量殿的頂上塌了一個大洞。


    鷓鴣哨正行到一半,腳下突然塌落下去,有道是力從地起,不管如何舉手投足的施展,也都是由地發力,他有多大本事也不可能淩空飛行,隨著轟隆一聲,鷓鴣哨連同那蜈蚣,都跟著斷椽亂瓦掉了下去。


    鷓鴣哨忽覺腳下無根,眼前一黑,身子已落在殿內,不料殿內更有一口深井般的無底洞,直徑大得出奇,上邊有個玉蓋,落到上邊頓時砸了個對穿,周身奇疼徹骨,下墜的勢頭卻並未停止,隨著碎磚斷木繼續跌落下去。


    也就是鷓鴣哨身手不凡,又是屢涉奇險經驗老到,有臨危不亂的機變,雖然身上吃疼,心神未亂,下墜之中,忽見眼前亮光一閃,趕緊扔了手中槍械,伸手按將過去,在直上直下的絕壁上,不過是有一個小小的凹洞,竟被他用手扒住。他一身翻高頭的功夫,並不比卸嶺盜魁陳瞎子遜色分毫,手指上雖然磨脫了一塊皮肉,畢竟在半空中掛住了身子。


    這時隻聞頭頂上麵轟隆幾聲悶響,又一陣沙石塵土紛紛落下,原來殿堂裏的幾根明柱也隨即倒落,把那殿內的深井井口壓了個嚴實,就算卸嶺群盜馬上開挖救人,一時三刻也挖不開這倒塌的丹宮無量殿。


    鷓鴣哨深吸了一口氣,換隻手扒住壁上的凹槽,此刻身懸半空,也不知是到了什麽所在,忍著身上的疼痛,向四周看了看,原來自己正掛在一個巨大的井壁上。說是井也許並不準確,洞壁廣可十餘丈,倒像是一個巨大的垂直洞窟,四壁光滑平整,每隔一段距離,絕壁上就鑿有一個凹洞,不過不是用來給人攀登的,那些凹洞裏都有個金甲神人捧火的石燈,全是萬年不滅,皇帝的祖廟祖陵裏用的就是這種燈盞,裝有石燈的凹洞都是燈槽。


    隻見這大地洞裏,星星點點的滿壁皆是這種石燈,也數不盡有許多,鷓鴣哨就是拚死抓住了其中一個燈槽,才沒直接掉下去摔死,但石燈年頭久了,油料將枯,燈光格外的暗淡,往下看不到底,隻有一層層恍恍惚惚昏黃光暈。


    鷓鴣哨單臂墜在井壁上,看清地形後調勻了呼吸,將腿腳稍一伸展,已知沒受什麽硬傷。他一身是膽,身臨險境也從容鎮定,望了望頭頂距離無量殿不遠,就打算攀著絕陡的峭壁回去。


    正要行動,忽聽這深井裏嘩啦啦一陣蜈蚣遊走之聲,鷓鴣哨全身一凜,暗罵那廝的命果然夠硬。他剛扔了平時最得心應手的兩支鏡麵匣子槍,那怒晴雞又被攔在了洞外,此時縱然有心殺賊也是無力回天,不禁暗暗叫苦,尋聲一望,隻見那條六翅大蜈蚣,正繞著井壁盤旋而上奔著自己爬來。


    那蜈蚣身具百足,天生就是爬壁的先鋒,身上雖然帶傷,速度卻仍是奇快,頃刻間就繞壁而上,不容鷓鴣哨再做準備,三轉兩轉就已到了近前,撓動的齶足和滿身傷痕都已清晰可見。


    鷓鴣哨心知這回卻是自己被逼到絕路上來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事到如今,隻有搏浪一擊,當即大叫一聲:“來得好!”鬆開扒住燈槽的手指,在井壁上雙足一蹬,躲開了那蜈蚣猛躥過來的勢頭,清嘯聲中,他已縱身跳下深淵。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二十九章 詐死


    鷓鴣哨也是人急拚命,為了避開六翅蜈蚣急速接近的勢頭,雙腳蹬著井壁將身體彈出,縱身跳下了深井。可他身手雖快,那蜈蚣的速度卻是更快,見撲了一個空,就舞動觸須齶足,猛然間在陡壁上探出半截身子,猶如黑龍回首探珠,直取身在半空的鷓鴣哨。


    鷓鴣哨並非匹夫之勇,他是謀定而動,就知那蜈蚣撲空了之後會有這麽一下。他跳離井壁的時候腳底下使足了力,身子在半空一個回旋,己將身上道袍扯掉,兜頭甩出,手勁分寸奇準,正好向那六翅蜈蚣頭頂罩去。


    那蜈蚣的觸頭齶足,突然被一件道袍蒙住,它也不知這是什麽東西,不免有些驚慌,掛在壁上拚命甩頭擺尾,想將道袍撕扯著甩掉,但越是掙紮鉤掛得越牢,一時之間又哪裏擺脫得開。


    鷓鴣哨雖在半空用道袍阻住蜈蚣,但他淩空一個霸王卸甲甩掉道袍,實已竭盡平生之所能,道袍擲出後,身體立即墜了下去,眼前隻見井壁上好似繁星般的燈光一片生花。


    無最殿下這處滿是石燈的井穴深不見底,更不知底下是水是石,直接落下去就是周身的鋼皮鐵骨也得摔散了。不過鷓鴣哨冒死跳下來,並不是自尋死路,實是死中求活。


    他外邊穿著道袍,裏麵則是一身能耐水火的掘子攀山甲。這套掘子甲是用土鮫皮製成,接縫處則用鮫筋相連,在肘、腕、踝、膝的內側都有許多細小的倒鉤,平時臥在甲槽裏,機簧設在腰後,用的時候一扯身後的筋索,攀山百子鉤就立刻從甲槽裏彈出。所謂百子鉤的“百子”,百是指眾多,子是指細小,盜墓器械中多有具備“百子”構造的工具,攀出掘子甲裏藏的都是這種又細又堅韌的精鋼鉤子。


    深井中又不同開放的空間,裏麵有氣流存在,所以身體墜落下去的速度比尋常慢了些許。此時鷓鴣哨在空中拽開筋繩,借著井中的氣流張開雙臂,像飛鳥般滑向了最近處的井壁,腕上百子鉤在陡峭筆直的絕壁上一按,下落的勢頭頓時減慢,如同壁虎般輕捷地貼在了牆上。


    鷓鴣哨貼在絕壁上長出了一口氣,剛才扯掉道袍、蒙住蜈蚣頭,再使用掘子甲掛在井壁上,這幾下是一氣嗬成,把壓箱底的絕活全使出來了,倘若其中稍有半分差池,不是喂了蜈蚣,就是跌得粉身碎骨,饒是他膽大,心頭也是怦怦跳作一團。


    可不待鷓鴣哨再作喘息,就聽頭頂上蜈蚣爬壁之聲作響,那六翅蜈蚣已經擺脫了道袍的糾纏,再次繞著井壁爬了下來,它也是在連番惡鬥之後退體鱗傷,惱發了性子,非要置鷓鴣哨於死地不可。


    鷓鴣哨在進瓶山之前。本打算用怒晴雞對付這條成了精的老蜈蚣,可不料陰錯陽差。自己竟和它一同落入無量殿下的這口大井,出口又被封了個嚴嚴實實,自知此番是身臨奇險,遇上了平生前所未有的勁敵,當下不敢托大,趕緊深吸了一口氣,利用攀山掘子甲掛住井壁,施展出壁虎遊牆的手段,迅速向井底攀爬。


    鷓鴣哨一步步向下攀爬雖然也是迅捷異常,但那蜈蚣自上而下追得太急,他隻好放開井壁,連躥帶躍地向下移動,幾乎不在壁上停留,隻是下墜的過程中,不時用身上的掘子甲刮按陡壁來減緩落下的力道,以免直接落地摔死。


    這井深能有數十丈,地勢直上直下,幾乎快到山底了,鷓鴣哨身如以葉落下,眨眼的工夫,井底的情形便已經出現在了眼中。隻見井底堆積著數百口棺槨,有棺有槨,也有甕葬的陶骨罐,都是沉舊異常,款式年代也大不相同,上至金玉鑲嵌的奢華漆撐槨,下至蛆蟲蛀噬的柏木棺材,好像是達官貴人和貧賤百姓的都有,亂糟糟地堆積如山,也數不清究竟有多少。


    鷓鴣哨是倒鬥的行家,但見到井底諸棺混雜,也不禁感到驚詫,未及細看,就已經攀著井壁落到了底下,這才看見眾多的棺槨周圍,更有無數屍骸枯骨,有的死而不僵麵貌如生,也有的就剩下骷髏頭了,看那些屍骸形貌服飾差別更大,簡直是夷漢混雜,年代更是從商周到唐宋皆有。


    鷓鴣哨站在一口玉槨上看著四周,真是滿頭霧水,暗罵作怪,瓶山裏究竟有什麽名堂?抬眼正看見堆積成山丘般的棺槨屍骸中間,有一口巨大的青銅丹爐,銅跡斑駁,鑄著許多銘文鳥獸,雖無暇細辨,但可斷言,必是件秦漢之時的古物。


    鷓鴣哨閱曆極廣,而且搬山道人常年扮了道士行走天下,也知道些黃老之法,他一看那巨大的青銅丹爐,心中立刻明了七八。原來這深井是瓶山丹宮裏的丹井,煉造陰丹的丹火上行,正需要這樣一個所在,而那些古時棺槨,則都是被煉丹的方士們從各地暗中盜掘來燒丹頭的。在古代,世人認為僵屍肉可以入藥,稱為“悶香”,因為死而不腐的僵屍都是借了地脈的龍氣,龍氣無影無蹤難以捕捉,但煮了僵屍肉就可以把屍骸裏的龍氣提煉出來。


    而裝殮屍骨的棺槨,其原料包括木、石、玉、銅等物,埋在地底年頭多了,也吸納了地脈靈氣,可以作為煉丹時的爐火之道。燒丹服食而成仙的事情,古來已有,誰不想求個衝虛清靜、出有入無、超凡俗而上升、同天地而不老的神仙道路?可那修真煉性,吐故納新的內外丹法,也有上下高低之別,大多方士是不肯用死人煉陰丹的。想不到瓶山雖是給皇家燒丹的丹宮,裏麵卻實是處藏汙納垢的所在,為了燒成真丹,竟如此地不擇手段,實是令人發指。


    鷓鴣哨雙眼一掃,已知究竟,看這井底周遭有許多岩石裂縫和窟窿,都是瓶山傾斜的山勢而產生的。六翅蜈蚣可借此在各殿間倏來倏去,但人在井下卻好比是坐井觀天,莫辨東西南北,也不知哪條岩隙可通外邊。正要進去躲避,卻聽井壁高處百足抓牆之聲越來越近,正是那六翅蜈蚣緊追而至。


    鷓鴣哨見那蜈蚣來得恁般迅速,在鬥洞般的井底如何與它周旋?想閃身躲進岩隙怕也來不及了,何況一旦蜈蚣追進山縫裏,更是難免送命。


    他急中生智,四處一張,跳下玉槨,滾進下邊的死人堆中,隨手扯了一具屍擋在身上。那古屍一身絳紫色的枯皮,空張著兩排缺東少西的牙齒,雙目深陷下去,頭上和下頜還有花白的頭發和胡須未曾脫落,顯得十分猙獰詭異。


    但鷓鴣哨渾身是膽,硬是敢藏身在死人堆裏裝死,把那幹屍搭在玉槨之側,恰好把自己遮在底下,身周則都是其他死者的峨峋骨骸。他躲在屍骨堆裏,運起龜息之術,呼吸和心率頓時緩慢了下來。


    搬山倒鬥常在空氣不暢的地底古墓裏穿梭往來,那種地方陰氣屍氣都是極重,應對之道,除了服用藥物之外,還必須要學會如何閉氣,精通此術的,能練到最多隻比死人多留一絲活氣。生存在地下的地龜,呼吸速度和心跳都緩慢異常,但都活得幾百年。曾有人挖出過一塊墓碑,碑下壓著一頭地龜,被壓在地下數百年,隻憑地縫裏的空隙空氣存活,沒吃過任何東西,隻喝滲入泥土中的雨水,餓的時候就以極慢的速度吞吃地縫裏的空氣,直到幾百年後被人從碑下刨出來,那石碑都已殘破不堪了,可它卻仍然活著。所以盜墓之輩在地下呼吸的辦法,也稱龜息之法。


    鷓鴣哨就使出這種手段,屏氣埋息地藏在幹屍底下,警惕地察覺著外邊的風吹草動,隻聽丹井壁上刷刷刷一陣響動,那六翅蜈蚣已從壁上爬至井底。


    鷓鴣哨悄悄偷眼望去,隻見那蜈蚣正爬在棺槨和幹屍堆積的井底打轉,不時把兩條長長的觸角探進死人堆裏,似乎想找出剛才傷它的那個活人。它身上中了一通亂槍,又被怒晴雞一番撲啄,六根透明的翅膀都被撕掉了一半,周身上下也快散架了,但猙獰依舊,仍然精力十足,須爪攢動,在井底來回遊走的速度極快。


    鷓鴣哨暗自心驚,這廝莫不是真已形煉得大道已滿,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勢,卻絲毫不見頹狀?正自納罕,忽然眼前一黑,那蜈蚣剛好從他身上爬過,枯葉般的一節節腹甲近在眼前,好在有幹屍擋在上麵,那大蜈蚣轉了幾圈,都沒發現鷓鴣哨的蹤跡。


    鷓鴣哨本以為六翅蜈蚣受傷將死,想躲在幹屍堆裏拖延片刻,等它傷勢發作死在當場再做理會,可未曾想到那蜈蚣生性如此悍惡,身上千瘡百孔還能遊走不停。他卻不知這蜈蚣雖然厲害,卻並非不顧傷勢嚴重,實是因為瓶山裏有群雞鼓嗓,攪得它三神不寧,如癲似狂,不肯停歇片刻。


    六翅蜈蚣轉了幾圈,未能覓得活人,就勢爬到丹井邊上,在牆上來回摩擦身體。鷓鴣哨心覺奇怪,偷眼去看,隻見丹井的那處角落裏,堆放著許多藥石芝草,還有許多丹瓶藥罐,都已經碎了滿地,各種丹藥四處散落,那老蜈蚣在藥石上磨蹭傷口,竟然是在給它自己療傷。


    鷓鴣哨暗罵一聲“好孽畜,還不肯死”,雖是有心了斷了它,奈何現在赤手空拳,扔掉的兩支鏡麵匣子也不知掉到哪去了,想到自己的師弟師妹都慘死在它手裏,不禁恨得牙根發癢,又念及現在搬山族中都是病弱婦孺,昔日從沙漠孔雀河雙黑山遷徙到內地,傳了千載的搬山道人,如今竟隻剩自己一人,心中好生絕望,忍不住就想推開幹屍,出去同那蜈蚣拚個你死我活。可他也十分清楚,倘若自己逞得一時血勇,再次有個閃失,搬山道人就算徹底絕了,隻好強行忍耐,躲在惡臭的幹屍下等候時機,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絕不肯輕舉妄動。


    正當鷓鴣哨思潮起伏之際,忽覺耳上一陣麻癢,險些驚出了一身白毛汗來,原來死人堆裏有條三寸來長的蜈蚣,從身下一個骷髏頭的眼眶裏遊了出來,它似乎察覺到鷓鴣哨是個活物,竟從他的耳旁爬上臉來。


    鷓鴣哨心說:“苦也,想是掉進蜈蚣老巢裏了,這卻如何是好?”隻覺那蜈蚣從耳朵爬上額頭,又攢著數十隻腳爪遊到鼻梁上,兩支一節一節的觸須靈活地來回掃動,這感覺實是麻癢難當,更難忍的是心頭發麻,那龜息之術眼看就要破了。


    鷓鴣哨知道隻要呼吸節奏一亂,必被那條六翅蜈蚣察覺,隻好強行忍住,任憑那小蜈蚣在眉間額前爬來爬去,也不敢稍動分毫。所幸山中雞鳴雜亂,所有的蜈蚣都失了常性,不肯輕易吐毒,否則沾上瓶山蜈蚣的劇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連同性命一發斷送在此了。


    那百足爬動的蜈蚣,就這麽在臉上來回遊走,實在令人周身毛骨悚然,也就是鷓鴣哨定力驚人,硬是如同死屍一般,連眉頭都沒動上一下。不過也是怕什麽來什麽,那蜈蚣爬了幾個來回,竟打算從鷓鴣哨嘴裏鑽進去。


    丹宮深井裏屍骨堆積成山,這蜈蚣本來就是鑽進鑽出習慣了,它覺得屍體似乎還有活氣,可也難以確定,就沒頭沒腦地爬向鷓鴣哨口中。


    鷓鴣哨全身緊繃起來,讓條蜈蚣鑽到嘴裏如何使得,而且這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事先全然預料不到會有此遭遇,如今強忍詐死是不行了,可身體動靜如果稍大一些,定會驚動了那條六翅蜈蚣。


    鷓鴣哨應變奇快,更是當機立斷,專做那些常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當即橫下心來,趁那蜈蚣剛一探頭,不等它弓身進來,鷓鴣哨就搶先張開牙關,用牙齒將它狠狠咬住。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三十章 丹爐


    卸嶺群盜攜帶了大批雄雞進山盜墓,公雞和蜈蚣是天生的死對頭,古墓地宮裏大大小小的蜈蚣,開始先是沒命地躲藏,後來都忍受不住雞鳴雜亂,紛紛出去以性命相搏,拚個同歸於盡,卻正落入搬山道人生克製化的圈套之中,劫後餘生的,也隻有那條六翅蜈蚣,以及一些驚得肝膽俱裂的蜈蚣崽子。


    瓶山裏的大群蜈蚣已死了十之八九,藏在丹井死人堆裏的這條三寸蜈蚣,更是被山中雞鳴驚得三屍神亂跳,它沒頭沒腦地在幹屍骷髏的眼鼻耳口裏鑽進鑽出,不肯有一刻安寧,偏巧就鑽進了詐死的鷓鴣哨嘴裏。


    鷓鴣哨雖是膽智超群,但萬一驚動了那條打不死砸不爛的六翅蜈蚣,在丹井裏必定是死路一條,可任由這條小蜈蚣遊進口中,也是眼睜睜地等死,他隻好將心一橫,堪堪等那蜈蚣爬到嘴邊,兩條觸須剛碰到舌頭,他便稍一抬頭,猛地張開牙關咬去,竟一口將這三寸多長的蜈蚣咬做兩半。


    鷓鴣哨的勁力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一口咬得隱聲避息,隻聽“喀”的一聲輕響。可被咬掉的那顆蜈蚣頭,雖然與身體分離,卻沒有當即死掉,在他口中又掙紮了兩下,齶牙觸須盡皆張開,方才不動了。


    鷓鴣哨感覺到舌尖牙床發麻,自知蜈蚣臨死之際吐出毒來。雖然蜈蚣並沒咬破口腔,其毒還不至於融化血肉,但含了毒素在嘴裏終究不是辦法,急忙側頭將蜈蚣腦袋和一口濃血吐在屍骨堆裏,可口舌間的麻意兀自未消,不免暗自心驚,定是已經中毒無疑了。


    不料鷓鴣哨剛剛發出如此輕微的一點動靜,卻驚動了那條六翅蜈蚣。它正在藥石膏芝堆裏摩擦身上的傷口,也不知那些藥散的原料都是些什麽珍異之物,竟有止血生肌的奇效妙驗,隻見那蜈蚣抖甲振翅地翻動身體,蹭得滿身都是藥粉,身上篩子般的傷口就隨即愈合凝結起來。它似乎察覺到了丹井中的動靜,猛地扭轉身子,齶口觸須一陣亂搖,便攢動著腳爪,到了死人堆上爬了過來。


    鷓鴣哨正自發愁中了蜈蚣毒,忽聽角落中的六翅蜈蚣迅速爬了過來,心想這可真是濃霜偏打無根草,禍來隻奔福輕人。花靈和老洋人都已死在了瓶山,想不到現在自己也是在劫難逃,原來搬山道人竟是絕在此地!


    但鷓鴣哨很快鎮定下來,他屏住呼吸,手中輕輕摸到一根死人的臂骨,臂骨一端折斷了,頗為銳利,恰好能當成一條如刺的骨錐,心裏打定了主意,既然詐死就詐到底,給它來個你不動我,我不動你,真要被那六翅蜈蚣在死人堆裏翻將出來,拚著一死,也要將這條背骨刺進它的腦門子裏。


    鷓鴣哨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伏在死人堆裏一動不動,偷眼看去,隻見那條大蜈蚣在起伏的屍棺堆上一陣攢行,竟是奔著丹井的另一邊去了。他心中一動,暗道:“又搞什麽古怪?如今隻好以不變應萬變,且冷眼看它,看它究竟想做什麽,再做道理。”


    卻見那蜈蚣爬到一口描彩嵌金的漆棺之前,忽然停了下來,蜷起身子張開齶口,對著漆棺一陣張牙舞爪般地蠕動。鷓鴣哨越看越奇,借著丹井裏上繁星般的燈光,可以窺見那口碩大的漆棺上彩繪尚存,是數位體態婀娜的古裝女子,身處祥雲宮闕之間,彈撥吹撫著琵琶琴簫,看來都是天上的仙子,絕非人間氣象。


    古時棺槨上經常繪有鑲金綴彩的仙人圖,用來寄托棺中死者在冥冥之中的歸宿。這口漆棺也不知出自哪朝哪代的巧匠之手,仙女們的神態惟妙惟俏,畫中意境格外傳神,令人一見之下,竟不由自主地產生出聆聽到仙宮中天籟仙樂的超塵脫俗之感。


    那六翅蜈蚣在漆棺前盤旋遊走了好幾圈,久久不肯離去,似乎是在膜拜畫中的仙子。忽地裏從蜈蚣口中吐出一枚龍眼大小的紅丸,鮮紅勝血,外邊隱隱有層光暈包裹著,被蜈蚣吐出來又吸進去,反反複複地舞弄不休。


    鷓鴣哨忽見蜈蚣吐納紅丸,心中也是不勝驚詫,又聞到丹井裏忽然異香撲鼻,心中不禁一陣發毛。原來這六翅蜈蚣果然是外傷愈合了,便吞吐內丹給自己治療內傷。不管是什麽生靈,體內結出內丹在山間吐納之際,都隻會在子午相交、陰陽分曉的時辰。


    鷓鴣哨心底明白,這世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大道裏的定數,具有陰陽兩極,正所謂是造化使然,陰陽一理,不管什麽生靈事物,有其生,必有其滅,隻有存在於虛無縹緲傳說裏的神仙,才能證得大道,徹底超脫了生死輪回。


    不論是人還是其他生靈,一旦生在世上,免不了受生老病死之苦,所以自古就多有那拋棄家業親人,終其一生求仙煉丹的,隻為飛升羽化,金身成仙,長生不老,與天地日月同生共存,這種念頭可能是出於對大自然殘酷規律的恐懼。


    其實不僅人類有這種恐懼,世上其餘的生靈,也同樣貪生懼死,妄圖窺破天機,得成大道。在千年萬載之下,這諸多生靈尋求長生的辦法,也無外乎是內外兩丹,外丹是藥汞金石燒煉而出,而內丹就顯得更為神秘了,其中有陰陽采補的,還有煉氣吐納的。


    單說這煉氣之途,實則是通過吞吐日月精華在體內養出內丹,其中法門之多,數不勝數,而且繁雜奧妙,難以盡表,不過大多都是唬人的伎倆,無論是天地間的哪種生靈,如果不遇到極特殊的機緣,絕難有所成就。反倒是牛馬豬羊一類的牲畜蠢物,卻往往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生出接近內丹的牛黃、狗寶一類結石,隻因它們遠比其他生靈更加沒有雜念。不過也正因為它們都是蠢物,體內有了丹也難以自知,更不會吐納修煉,最後全都便宜了宰殺豬羊的屠戶。庖驢解牛的時候,執刀的屠夫,一旦從牲口內髒裏撿得牛黃、驢寶之物,再賣給收購藥材之輩,便能從中得到一筆橫財。


    從秦漢之時開始,就有這麽一家修築坎離的內丹術,男女都有習它的,其實就是根據“牛生黃,狗結寶”的原理而來。這套丹法認為世間生靈,之所以脫不開生老病死,是因為體內都有一個筋結,司掌著生命壽數,可以通過吞吐日月精華,把此肉筋化為真膽,等到形煉圓滿了,就可以脫出生死輪回修成大羅金仙。這門吐納的氣功流傳了幾千年,也確實有極個別的人煉出來了,煉到最後能在丹田裏結出血丹,但該他們死的還是死了,活過百歲的似乎也是沒有,死後成沒成神仙就不好說了。


    想不到那六翅蜈蚣潛藏在丹宮藥井裏多年,吞服了地宮裏殘餘的丹頭,竟然也煉出了紅丸般的內丹,看它的舉動,像是要在丹井裏吐納幾個來回,攢足了精力再出去和怒晴雞相鬥。


    鷓鴣哨心念猛地一動,心想,“這紅丸乃是六翅蜈蚣的性命所在,它全身精氣都聚在其中,現在機不可失,何不冒死奪丹?否則它吞回紅丸,還不知什麽時候再吐出來,那時若不將其粉身碎骨,絕難將其置之死地。”


    鷓鴣哨覺得舌尖知覺漸失,知道再有片刻猶豫,自己必然毒氣攻心,到那時,隻能眼睜睜看著六翅蜈蚣飛上丹井了。於是再不多想,看準時機,趁那蜈蚣背過身去吐出紅丸之際,迅速推開遮在自己身上的幹屍,從死人堆裏縱身躍起,抬腳便將一個骷髏頭踢向六翅蜈蚣。


    這一招是聲東擊西,他踢出去的這顆骷髏,呼的一聲從六翅蜈蚣頭頂驚過,重重撞在了井壁上摔成碎片。突如其來的動靜,果然驚得那大蜈蚣全身一顫,一股丹氣斷絕,正吸在半空的那枚紅丸,當即就落在了一麵漆黑的棺材蓋子上,滴溜溜地打著轉。


    鷓鴣哨乾坤一擲,踢出骷髏頭的同時,身體也立刻彈了出去,快得如同足不點地一般,那蜈蚣丹落地之際,他已幾個起落衝到了近前,還不等紅丸從棺板上滾落,就被他一哈腰抄在了手中。


    那六翅蜈蚣視此丹如同性命,但重傷之餘,也成了驚弓之鳥,被撞在井壁上的頭骨嚇得不輕,稍一分神竟將紅丸落在地上,趕緊鞠著腰掉過頭氣想要立刻吸了紅丸藏納入體。豈知就在這麽瞬息之間,內丹就被人盜了去,它急得發起狂來,全身須爪攢動,對著鷓鴣哨便撲。


    鷓鴣哨剛一俯身抓得紅丸在手,腳下並沒有分毫停留,借著慣性繼續向前奔出,同時將地上的棺板向後揭起,正攔在六翅蜈蚣身前。


    待那蜈蚣撥開腐朽的棺材蓋子,鷓鴣哨已在丹井中兜了半個圈子,斜刺裏奔向井底中部的青銅丹爐。他深知縱然身法再快,也絕難在鐵桶般的深井裏同那六翅蜈蚣周旋,唯有尋個所在避其鋒芒。蜈蚣失了內丹就活不過一時三刻,奔逃中放眼一看,也隻有那個丹爐是一個容身的絕佳去處。


    鷓鴣哨無暇回視身後的蜈蚣追到了什麽地方,提著一口氣,徑投丹爐而去,他一步六尺,兩步就是一丈二,身形晃動之間,幾步就躥到了爐前,當下扯開一字馬,使個魁星踢鬥,用腳力將青銅丹爐兩百餘斤重的蓋子朝天頂開一條縫隙,也就是剛可容人,他便騰空一個側翻,淩空從丹爐蓋子的縫隙裏滾入爐內。


    猛聽銅爐蓋子咣當一聲落下,緊跟著就聽六翅蜈蚣撲到了青銅丹爐上,猛然撞出一聲悶響,這一切都隻發生在電光石火的瞬間,鷓鴣哨翻身躲進丹爐,身子還沒等落到底碰到爐壁,就聽頭上丹爐關閉,與那蜈蚣追上來撞擊丹爐的響聲同時傳來。


    青銅丹爐的爐腹內格外攏音,撞擊銅鍾似的聲響,在耳邊嗡嗡嗡來回轟鳴不絕。鷓鴣哨急忙張口捂耳,這時就聽丹爐外百足抓撓銅皮,發出一陣陣嘁哧喀嚓亂響,任憑他如何緊緊捂住耳朵,那密密麻麻的聲音卻似無遮無攔,硬往他腦袋裏鑽來。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三十一章 冷酷仙境


    鷓鴣哨奪了蜈蚣丹,趁勢藏身在青銅丹爐裏,他身在爐中,對外邊的動靜卻聽得一清二楚。隻聽那六翅蜈蚣隨後追到,撞不開丹爐,便緊緊盤繞在爐外,以須爪狠狠撓動銅爐外壁。


    六翅蜈蚣似乎知道失了那顆紅丸是必死無疑,把它滿腔的哀狂怨恨,全發泄在了丹爐上,沒命價地用無數腳爪刮摳銅壁。雖然奈何不得這銅疙瘩般的丹爐,但密密麻麻的響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無數小蜈蚣直鑽入腦中,逼得鷓鴣哨抱著頭幾乎發了狂。


    鷓鴣哨本是定力過人,但剛剛奪丹的那一連串舉動都是一氣嗬成,快得匪夷所思,實是孤注一擲,使盡了平生所學。由龜息的狀態下突然躍起疾奔,導致胸口間氣血翻湧如沸,此刻困在青銅丹爐裏,腦中滿是六翅蜈蚣的百足攢動之聲,頭疼欲裂難以忍受,心中撲撲亂跳,竟是怎麽也鎮靜不下來了。


    鷓鴣哨心智尚且清醒,生怕自己癲狂而死,想咬破舌尖收攝心神,卻感覺到舌尖的麻痹正逐漸擴大,知道這是嘴中的蜈蚣毒發了,剛才用力過度,超出了身體承受的限度,舌尖牙床上沾染的毒液,怕是快要侵入腦髓了。


    他猛然想起手中緊握的那枚紅丸,蜈蚣內丹是瓶山日月藥石的精華,六翅蜈蚣失了它不僅性命堪憂,更是已經無法吐毒。常聞內丹有起死回生之力,不管病到什麽程度,隻要尚有一絲活氣,吞下一枚百年真丹,就絕對能把命吊回來再次還陽。想那蜈蚣珠已能解得蜈蚣毒,這內丹也許會有原湯化原食的解毒效力,不過蜈蚣珠不能近人口鼻,也不知內丹紅丸之性是否與其近似。


    鷓鴣哨心想如今橫豎都是不免一死,何不吞丹求生?若是搬山道人不該從此絕跡,也許尚有一線生機。他曆來不信鬼神之說,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可如今自己這條性命幹係重大,好歹不能斷了搬山分甲術的香火,不由得暗中祈禱:“安息在雙黑山裏的祖先,你們信奉著唯一全知全能的真神,倘若紮格拉瑪神山真有靈驗感應,就保佑我留得這條命在……”


    鷓鴣哨轉念之間,已覺喉頭微麻,自知若再不吞了蜈蚣丹,哽嗓咽喉也要麻痹了,到那時就算這金丹是仙藥也難以下咽,事到臨頭,豈容再作猶豫?抬手將六翅蜈蚣吐出的紅丸拋進口中,一仰脖子就吞進腹中,隻覺五髒六腑似是被火焚燒,口鼻中隨即流出鮮血。


    鷓鴣哨不僅膽色非凡,更是心硬如鐵,即便有剔骨拔筋之痛,也斷不會動一動眉頭,可此時卻疼得他咬碎牙關,再也忍不得這深入五內骨髓的苦楚,隻好一拳拳打在爐壁上,以求緩解噬骨般的劇烈痛楚。


    爬在青銅丹爐外的六翅蜈蚣,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內丹被人吞了,銅爐上雖有許多鏤空的間隙,卻無法鑽入其中,麵對厚重的銅壁更是無計可施,唯有空自焦急。隻聽那無數腳爪撓銅的聲響愈加密集,可它也已到了強弩之末,不多時便漸漸轉弱,最後六翅蜈蚣終於從丹爐上掉落下來,幾對翼翅和觸須顫了幾顫,便就此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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