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找了個相對平緩的區域下到煤坑裏,發現四周都有爆炸留下的痕跡,可能當初是用爆破作業的方式,在這座“煤炭森林”內部轟出了一個巨大的陷坑,坑底都被厚重平整的水泥牆壁填滿了,兩側和高處都不見邊際。


    眾人上前用手摸了摸粗糙的牆壁表麵,深感其構造簡單。堅固耐用,尤其是在“煤炭森林”這種逼厭壓抑的空間內,更充分凸顯出使人顫栗的神秘冷酷,以及機械化的一絲不芶。


    司馬灰驚歎道:“這東西就是羅布泊望遠鏡?我怎麽覺得它像是一座樓房,或者說是鋼筋水泥結構的碉堡和地底防空壕。”


    羅大舌頭也納悶:“要說是樓房它總得有門和窗戶才對,這八下子不透氣,整個就一密封的大水泥灌子呀!”


    勝香鄰用礦燈在牆體上仔細搜尋,看到存在著接合縫隙,就對司馬灰說:“這是一座中心測站。比我想象中的要龐大得多,它好像完全是用箱梁之類的水泥構件拚接而成,磁石電話機的線路都被連入了這座建築物,裏麵應該配有測繪儀器和高功率發電機。”


    羅大舌頭亂猜道:“這麽個大家夥,防核防化都沒問題了,蘇聯老毛子是不是打算在咱這搞地下核爆實驗啊?”


    司馬灰說:“不可能,蘇聯幅員遼闊。荒原凍土沒有人煙的地方太多了,想搞實驗在什麽地方不能搞。非大老遠跑這來,既費力氣又不保密。我覺得應該跟他們的深度鑽探計劃有關,蘇聯人是想在這裏尋找某些東西。”


    羅大舌頭頗有同感:“當年我爹在關外的時候,沒少見識蘇聯人和日本人那套東西。東北老百姓們大都知道,小鼻子占了東三省,那仔細勁兒就甭提了,屯荒開田,大大小小什麽設施都建,那真是要當日子過了,來了就沒想過要回去;而老毛子的一百六十多萬蘇聯紅軍,在把關東軍消滅了之後,別說滿州的工業設施。就連小鼻子建的鐵道和電線杆子都給拆下來帶走了。那是沒打算久留,搶完了就撤。前些年蘇聯老大哥援助中國,也是目的性很強,真正先進的設備和技術,人家絕不可能平白無故的交給你,常言道得好啊,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看這話擱在國際關係上也挺恰當,所以這裏邊一定大有名堂。”


    司馬灰點了點頭,又問勝香鄰:“你是科班出身,你覺得它這座什麽站裏都能有些什麽,你給大夥分析分析,讓咱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勝香鄰說:“我還判斷不出內部結構,但利用aΦ53磁石電話機的地底探測線路,都會由跑極的架線員把電話打回到這座中心測站,從而得到極化率的反饋數據,以此窺探煤炭森林下麵更深層空間的情況,中蘇聯合考察隊一定是得到了極淵裏的測繪圖之後,才由這裏出發展開行動。所以極淵的入口,以及各種岩心樣本和設備,應該都在其中。此外還有一件事值得咱們注意,從地底撤出來的蘇聯專家,都安全回到了本土,並沒有因為地壓綜合症至死,也許中心測站裏設有減壓艙。”


    司馬灰當即根據勝香鄰推測的情況進行部署:“這些設備恐怕都得有電才能運轉,所以咱們進去之後,首先探明內部結構,然後要找到發電機,想辦法恢複地下供電,並徹底搜尋每個角落,進行拍照記錄,但有一點都給我記清楚了,誰也不許擅自觸碰安裝在中心測站裏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


    眾人點頭答應,各自摩拳擦掌,著手更換照明工具裏的電池、電石。司馬灰則去偵察入口,先摸到水泥牆的邊角處,倒行攀爬上去,他憑著行動迅捷如風,上到二十米就到了頂部,用礦燈照不出中心測站的全貌,但在周圍摸索了一遍,覺得規模體積著實不小,估計露出來的內部至少分為兩層,煤坑下應該還沉有一層,四周都有風孔透氣,常人鑽不進去,東側有道裹著鐵皮的密閉閘門,很難以外力開啟,他又看測站的水泥頂部有道“環形閘”,兩側有牽引貨梯的大型豎井。巨大的水泥窟窿根本看不到底,上邊則是個直徑近百米的岩洞,黑洞般無聲無息的懸在頭頂,料來就是羅布泊望遠鏡的“主體洞道”,它並非絕對垂直,而是從羅布泊幹旱的湖區,傾斜向南延伸至此,大批水泥箱梁和各種機械設備。以前都是經此運到距離地表萬米的大煤殼子裏,但在蘇聯專家撤離的時候,破壞了洞道的內部結構,如今已無法再從洞道返回地麵。


    司馬灰先用礦燈打信號,又垂下長繩,讓其餘三人都攀上“中心測站”頂壁,合力扳開環形閘,用繩子吊下“電石燈”去探測空氣質量,那箱粱構築的狹窄空間內,異常沉悶黑暗,簡直就是一座巨大的水泥棺材,通訊班長劉江河對地底洞窟很不適應,見了這用鋼筋水泥澆鑄而成的封閉建築,更是緊張得幾近窒息,牙關“咯咯”作響。


    羅大舌頭危言聳聽地說:“我看蘇聯人很可能在地底下挖出了什麽妖怪,黃鼠狼是專咬病鴨子,誰心裏發虛誰就要撞鬼,你們哪個要是不敢下去。趁早就留在這給大夥放哨,別讓敵特抄了咱的後路。”


    通訊班長劉江河更不敢獨自行動,忙說:“我就是在這種又窄又悶的地方感到心裏發慌,你們可千萬別把我一個人留下。我一定努力克服畏難情緒。”


    勝香鄰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遞給劉江河說:“你這種反應並不是畏難情緒,黑暗封閉的空間會使視覺信息大範圍衰減,給人造成心理負荷過重,難免會感到緊張不適。吃糖可以起到緩解緊張情緒的作用,你也別聽羅大海嚇唬你,這煤炭森林中連隻蜉蝣和白蟻都沒有,哪裏會有什麽妖怪。”


    羅大舌頭在旁邊看得眼饞了,厚著臉皮問道:“這不是大白兔嗎?香鄰你那存貨還真不少。我上次吃這種糖還是去緬甸之前的事了。我至今仍在懷念它那種甜得讓人心碎的味道,它不僅能夠緩解緊張情緒,還能帶給人類孤獨寂寞的靈魂莫大安慰。”


    勝香鄰隻好把最後幾塊糖都分給了羅大舌頭和司馬灰,眾人靜候了一陣,見“電石燈”的火焰仍是白光,知道“中心測站”內部通風,就陸續順著鐵梯爬了下去,用礦燈四下裏一照,見是處一座箱梁內部的水泥房間裏,約有三十平麵見方,將近三米來高,在黑暗中顯得十分空洞。


    眾人所在的位置就是一個應急逃生的緊急出口,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因為向地下供電的高功率發電機,必定假設在建築的頂層,所以他們並未急於向下,而是到隔壁展開搜索,蘇聯專家團撤退得非常匆忙,測站內的東西基本上都維持著原狀,沒有受到任何損壞和挪動,隔壁一間屋子裏就設有物探儀器,牆壁上還留有“地底測站”內部結構圖,各種設施和配置一目了然。


    勝香鄰取下圖紙,指著上麵的幾個區域告訴眾人:“這座藏在地底的中心測站,就是羅布泊望遠鏡的鏡頭了,通過它可以直接窺探到極淵內的情況,這裏總共分為三層,上層西側有貯物倉,東側配備有功勳型高功率地下供電機,北側有各種物理探測使用的儀器設備,南側是個減壓艙,最底層應該就是通往極淵的洞道,兩翼都有很深的蓄水池,可能是用於供水和冷卻鑽芯……”


    司馬灰接過圖紙來看了看,覺得有些部分看不明白,就問勝香鄰:“地底測站的中層區域有什麽?”


    勝香鄰說所有探點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線路都由中層接入上層,但在中層區域的左翼,有一個很奇怪的房間,配有雙層厚達一米的水泥牆壁,第二層牆壁應該是後來臨時加固砌上去的,連通風孔都沒留下,你們看圖紙上的標注,這間密室內安裝著一部“磁石電話機”,不知會是個什麽設施,也許和宋教授提到的事情有關。


    羅大舌頭說:“這麽厚的加固水泥牆壁還要築兩層,肯定是出於安全原因了,是不是蘇聯人果真在地底挖出了什麽妖怪,怕它從裏麵逃出來?”


    司馬灰隱隱有些不安,雖已置身在羅布泊望遠鏡的“鏡頭”當中,仍感到一切謎團都難以推想,這深埋地下萬米的煤炭森林中存有空氣,已經讓人覺得無法理解了,現在誰又能想象得出蘇聯人在極淵中發現了什麽,就如英國首相丘吉爾所言:“誰也無法預測俄國人的事,因為俄國本身就是一個謎中之謎。”


    第四卷 蘇聯製造 第五話 與鬼通話


    蘇聯國土麵積廣大,但它遠離世界上最主要的三個經濟文化體係,所以在世人眼中總顯得有些冷酷與遙遠。等司馬灰進到這座結構複雜的“中心測站”內部,更覺唯有“神秘莫測”四字才能形容,他也知道蘇聯人通過“羅布泊望遠鏡”窺探到地心深處的秘密,就是解開“綠色墳墓”全部謎團的關鍵,越接近這些真相就越危險。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你用不著想得那麽複雜,咱也不是沒經曆過中蘇友好時期,那時候處處向蘇聯學習,比如蘇聯歌曲、電影、文學作品之類,全都沒少接觸,我爹在哈爾賓還摟著蘇聯娘們兒跳過舞呢,那俄國話說得嘀哩嘟嚕的……”


    司馬灰道:“就別提你爹那段腐敗墮落的光榮曆史了,大夥先看看這間大屋子裏有儀器設備還能不用。”說罷帶人四處察看,發現各種物探測繪儀器上都是積灰,雜亂的圖紙表格,擺在地上堆得比人還高。


    勝香鄰從中找了幾份主體測繪圖拍下照片,其餘三人則是一張都看不明白,他們也區別不出哪些圖紙有價值,一圈圈密集的等深線和極化率數據,看起來非常相似,簡直比“天書”還要難懂。


    司馬灰問勝香鄰:“你能不能從這些鬼畫符似的圖紙中,看出蘇聯人在地底發現了什麽東西?”


    勝香鄰道:“這裏隻有大量原始極化率數據。需要翻拍成照片帶回去,然後用儀器進行分析才能得出結果。”


    司馬灰略一思索,就說:“看來沒有能夠正常使用的儀器,即使咱們身在羅布泊望遠鏡內部,也等於是睜眼瞎。那就不要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圖紙了,咱得先找些直觀線索。”他當下提起“電石燈”沿途照明,率先走進廊道,從厚重的水泥牆壁下轉過去,便是地圖上標注的“貯物室”。


    羅大舌頭和通訊班長劉江河上前推開鐵門,見裏麵堆積了幾十個木箱,“煤炭森林”中甚是幹燥陰冷,也不存在地底生物,用不著提防蟲吃鼠啃,所以並沒有常見的防潮劑,木箱體積與農村土炕上擺放的躺櫃相似,側麵都印著相同的俄文標記“Вokpyг Пpoлetapnnвcexctpah,coeдnhrntecъ!”


    羅大舌頭剛還自稱非常熟悉俄國文學。一看俄文就傻眼了,單獨分開來還能識得多半,連起來就一個也不認識了,但見貨箱上的標識全然相同,便估計裏麵裝的都是同一種東西。


    勝香鄰說:“這是一段很常見的俄文,意思是——全世界無產階級,聯合起來!頂部是望遠鏡的縮寫。標有不同編號,可能是專供羅布泊望遠鏡探測計劃使用的特殊物資。”


    羅大舌頭還有些不信。上前撬開一個木箱,果然都是“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可能是蘇方提供給聯合考察隊,用以應付地底惡劣的環境。


    司馬灰心想:“這東西要是真管用。從測站進入極淵的中蘇聯合考察隊,也不會全部失蹤了。”但是有備無患,就是讓眾人都在背包裏裝上一個,他們都接受過“三防訓練”,使用這類裝備自是不在話下。


    羅大舌頭又接連撬開幾口木箱,除了少量各類化學藥品,其中大多數都是荒漠行軍配備的壓縮餅幹和罐頭,以及整整兩箱瓶裝“沃特加”,甚至還有黑色的奶油巧克力、重嘴abpopa香煙。


    司馬灰心說:“這回可真發了。”他讓眾人就地休息十五分鍾,先吃些東西,然後盡可能多往背包裏裝些幹糧,食物和水要分開攜帶。司馬灰又看通訊班長劉江河還背著那部損壞的光學無線電,就命其扔掉電台,在貯物室內找了個用於攜帶大塊岩心樣本的苫布袋子,都裝滿了食物背上。探險隊將繼續向地底深處進發,通過電磁波與後方取得聯絡的希望十分渺茫,與其帶著這個累贅,還不如多帶些幹糧,關鍵時刻全指著它們維持生命了。


    通訊班長劉江河還有些不情願:“我的任務就是負責無線電通訊,要是連電台都沒了,我還能做些什麽?”但他也明白司馬灰所言都是實情,隻好依命行事。


    司馬灰嚼了些壓縮餅幹,覺得這“地底測站”中寒意透骨,就同羅大舌頭各自打開一瓶“沃特加”,二人舉瓶碰了一碰,又按著蘇聯電影裏痛飲烈酒時必說的台詞道:“達斯特羅維亞!”,意思是“為了健康”,隨後仰起頭來“咕咚咚”灌下兩口,但覺一股熱辣戳透心肺。


    羅大舌頭讚道:“嗬,要想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生活,確實離不開這玩意兒。”他說著話把重嘴香煙打開,抽出一支來點上,剛深吸了一口,忙吐唾沫,呸道:“這蘇聯煙怎麽一股子臭墨水的味道,以我羅大舌有對國際著名煙草品牌的鑒別能力來判斷,它比英國的紅牌香煙可差遠了。”


    司馬灰也試了試,覺得確實不怎麽樣,據說蘇聯領導集團都抽英國的“金磅”香煙,可能他們那邊生產的煙草就這質量,不過五十年代巧克力和魚子醬之類,也應該屬於奢侈品範疇,但你瞧瞧人家提供給聯合考察隊的物資,說明蘇聯對待知識分子的條件確實優厚。


    這時司馬灰讓勝香鄰喝了幾口烈酒禦寒,又見通訊班長劉江河隻就著冷水吃幹糧,既不飲酒也不吸煙,就說:“你也喝點壯壯膽子。”劉江河麵露難色:“咱部隊上有紀律,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能喝酒。”司馬灰說:“天高皇帝遠的哪有什麽紀律,如果寒氣跑到骨頭裏去,就會落下病根。你將來就算娶上了老婆,也生不了娃。”劉江河架不住躥叨,接過來喝了一口,頓時嗆得連聲咳嗽,臉紅脖子粗。司馬灰道:“沒事,習慣就好了。”說完掐滅了煙頭,起身去察看那部“功勳型地下供電機”。


    四人關閉了貯物室,來到東側的供電房。打開礦燈檢查這部巨大的機械設備,那一條條通往地底的電纜都有胳膊粗細。


    司馬灰說:“得想辦法給這座地底測站恢複供電,要不然減壓艙和很多儀器設備都不能正常使用。”


    勝香鄰問司馬灰:“你還懂得維修機械設備?”


    司馬灰說:“殺雞焉用牛刀,當初帶我們去緬甸的夏鐵東,在文革之前是軍工學院的高材生,羅大舌頭曾跟他學過不少技術,汽車坦克都能修。而且這種蘇聯產的功勳型供電機,也是個很老的型號了,國內在五十年代初期大量引進。好多工廠現在都還在用,如果故障不嚴重,他應該能夠應付。”


    羅大舌頭看了看說:“這事包我身上了,蘇聯機械大都是以戰時狀態為標準進行生產設計,這家夥老抗造了。”於是找來工具上前搗鼓了一陣,“功勳型地下供電機”就發出巨大的嗡鳴聲,設備開始運轉了起來。但牆壁上帶有護網的照明燈隻閃了幾閃,又“嘣”的一聲同時熄滅。四周再次變得一團漆黑。他可奈何的對司馬灰說:“機器設備雖然沒有大的故障,但停機十多年,又沒經過保養維護,所以滿身都是零碎毛病。想讓它重新向地底正常供電,至少需要兩三個鍾頭。”司馬灰掏出表來看了看時間,問羅大舌頭:“你有把握嗎?”羅大舌頭說:“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鼓搗不好至少也能保證鼓搗不壞。”


    司馬灰知道羅大舌頭在這說的話,你得站八裏地以外聽去,但恢複地底測站的供電能為下一步行動提供有利條件,不管是否能夠成功,都應該盡力一試。司馬灰讓其餘三人留下來維修供電機,他要利用這段時間偵察其餘兩層。勝香鄰說:“讓通訊班長留下幫忙就行了,我跟著你一同下去,遇到意外也好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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