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舌頭叫聲“來得好”,端起雙筒獵熊槍,對著“二學生”腦袋就是一槍。誰知對方張開嘴咬在槍口上,隻聽一聲悶響,從它嘴裏冒出硝煙,一顆腦袋卻是完好無損,也不知“8號彈藥”打到什麽地方去了。


    司馬灰心知來者不善,忙把羅大舌頭向後拖離,同其餘兩人迅速退開幾步,背依石壁作為依托,步槍和礦燈一齊指向“二學生”,隻等對方靠近就要亂槍齊發。


    “二學生”卻不再上前,就趴在石台上盯著四人,空洞的眼神裏,透露著幾分陰森的鬼氣,忽然眼中淌血,張開僵硬的嘴,顫抖著說道:“你們為……為什麽……要對我開槍?”


    羅大舌頭拔出獵刀,嘴上出言恫嚇:“你狗日的再敢過來半步,老子就把你剁成肉餡!”


    司馬灰和勝香鄰都感覺這“二學生”實在是難纏得緊,苦於無法對付,也隻先好靜觀其變,伺機行事。在這陰森沉寂的大殿裏,僵持的局麵使空氣都要凝固了。


    勝香鄰見時間在不停流逝,如今彈藥幾乎耗盡,剩餘的電池也僅夠支撐一天,事情拖延越久,形勢就對考古隊越為不利,於是出言問道:“你為什麽一直跟著我們?”


    “二學生”顯得非常絕望,他說在考古隊發現石室的時候,他就想阻止眾人進去,因為根據石室壁畫裏的線索往裏走,雖然能穿過洞道,但進入此地的可怕後果是司馬灰等人無法估計的,現在一切都晚了。


    羅大舌頭說:“別他娘的裝神弄鬼,那石室好幾千年沒人進去過了,你怎麽會知道裏麵有什麽?”


    “二學生”承認自己隱瞞了一些事,不過很多事也是進入這個無底洞之後才知道的,都是讓石碑困住的東西告訴他的。


    眾人聽到這裏,不禁想起有關“蛇女”的傳說,如今這個借魂還屍的“二學生”死後也變成了一部“電台”,接收著從虛無中傳遞出來的信號,讓石碑擋在洞中的東西對他說出了什麽秘密?另外這個東西為什麽不能直接露麵?它與那具“遺骸”有著什麽樣的關係?“綠色墳墓”當初是不是跟“遺骸”一同從地底逃脫的?


    高思揚忍不住好奇,壯著膽子問道:“你知道石碑困住的那個東西是什麽?綠色墳墓是誰?”


    “二學生”吱吱唔唔地聲稱自從在大神農架原始森林,他跟隨通訊組加入考古隊以來,穿過北緯30度茫茫水體,一路深入重泉之下,可謂出生入死,途中絕沒有心懷不軌。隻是有些事確實不敢吐露,因為一旦說破就沒法回頭了,其實趙老憋告訴考古隊的話也沒錯,司馬灰確實曾親眼見過“綠色墳墓”的真實麵目。但“綠色墳墓”這張臉隻有已經死去的人才能看見,所以你不如問問他自己是何時何地死過一次,難道當真不記得了嗎?


    第四部 幽潛重泉 第四卷 第八話 電台


    司馬灰認為麵前這個“二學生”,很可能就是讓石碑困住的東西。那些鬼話不足為信,可不知為什麽,卻又隱隱擔心這是真的,難道自己真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二學生”吞吞吐吐地說了一陣,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他說他有件事一直瞞著考古隊,但具體的來龍去脈也是直到不久前才徹底了解,起因在六十年代末他背井離鄉到大神農架林場落戶,在那與世隔絕的原始森林裏伐木砍樹,整天吃糠咽菜,身體都快被單調繁重的勞動拖垮了。


    林場職工們為了打牙祭改善生活,趕上放假就到山上打野味摘蘑菇。如果挖到些木芝草菇,再打到兩隻山雞,煮上一鍋湯,那就算是神仙過的日子了,可林場的活太多,很少有機會到山裏打牙祭。


    那時候“二學生”因為懂點技術,修好了林場唯一一部“春風牌半導體收音機”,所以上級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總能跟著本地人到山上打獵,或是到大神農頂主峰的通訊所維修防火電台,都給按照參加伐木來計算工分。


    這期間他發現有個哨鹿采藥人佘山子,長了張森林古猿般的怪臉,一身的死人味,總蒙著個麵,行跡更是十分鬼祟,常溜到林場職工的木屋裏,偷偷擺弄那部收音機,嘴裏叨叨咕咕好像在自言自語。


    “二學生”開始以為此人是在收聽敵台,可那部早該報廢的破收音機別說收敵台了,在大神農架這片山裏,連我台的信號都“呲呲啦啦”時有時無,即便接收到了也根本聽不清楚,又怎麽可能收聽敵台廣播?所以沒往那方麵多想,後來又現這采藥人總在通訊所附近轉悠,趁著沒人注意就擺弄防火電台。


    “二學生”知道通訊所裏的防火電台,也是部隊淘汰下來不要的裝備。今天這有問題明天那有故障,采藥人卻拿電台當步話機用,那情形十分詭異,他尋思這佘山子通敵是絕不可能的,不是被鬼上身了,就是雙重人格,也不知自己跟自己叨咕什麽?


    大神農架的山民們卻不懂這些,那些人聽到收音機裏有廣播,都以為那匣匣裏有個娘們兒在說話,有人發現佘山子暗中擺弄收音機和電台,就認定是敵特。但在不久後,佘山子便因到燕子埡峭壁上采藥,被金絲猴啃斷了爬山索子,直接掉到深澗裏淹死了,這件事也就沒人再追究了。


    司馬灰聽到這更是驚奇,地下組織裏的成員被稱為“房間”,采藥的佘山子也算是組織裏的一個“房間”。他自稱從其土賊師傅處繼承了通訊密電,不過此人一輩子沒離開過深山,大字也識不了幾個,可能以前都沒見過電台。能夠獨自跟“綠色墳墓”取得聯絡,本來就不太正常,佘山子對著電台自言自語,豈不是在“與鬼通話”,而這個鬼在哪?


    司馬灰驀然有種不詳之感,如果那些“房間”都是如此,那麽在緬甸裂穀裏尋找蟻式運輸機的幾個幸存者中。也應該藏著一個跟采藥人老蛇同樣的“房間”。


    “二學生”說他當時對佘山子的事所知不多,雖然隱約覺得這采藥人不可能收聽敵台,但他人微言輕,說話不值什麽斤兩,幹脆閉上嘴不去多說,沒多久便忘在了腦後。


    直到今年初春,他發現自己得了“克山症”,對前途和命運深感絕望,螻蟻尚且惜命,說不在乎全是假的,可山裏缺醫少藥,連個能商量的朋友都沒有,一想到將要死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屍骨不得還鄉,他就偷偷流淚,後來得知大神農架深山裏有很多珍奇草藥,其中有種長成男女雙形的大何首烏,功效不同尋常,讓那些身染沉屙絕症之人吃了就能起死回生,他也不管有用沒用,舍命爬上懸崖峭壁去找,但這類草藥十分罕見,就是山裏那些采藥的老手也很少有機緣遇到,何況他一個外行。自然是徒勞無功,連片何首烏的葉子都沒見到,有好幾次甚至差點掉進深澗喂了大獸。


    某次無意中聽到一件事,說那個擅長哨鹿采藥的佘山子,曾經得著過千年何首烏,但不清楚他是自己吃了還是賣掉了,這個人死後也沒在家裏找出來。當初有獵戶看見佘山子摳他師傅的墳包子,掏了個洞之後又給埋上了,沒準是把些值錢的東西,都藏到那座墳裏給他的土賊師傅陪葬去了。林場裏歲月漫長,加上山高皇帝遠,人們專好談奇說怪,沒有這種傳聞才不正常,說者口沫橫飛。皆和親眼所見一般。聽者個個膛目結舌,不過一說一聽也就完了,從來也沒人當真。


    “二學生”聽說此事,卻記在心裏抹不掉了。好在那土賊的墳在江坳裏,也是處人跡難到的地方。他為求活命告了天假,扛著鐵鍬和獵槍去摳老墳,那荒墳連塊石碑都沒有,找起來頗不容易,好在墳土很薄,連口棺材都沒有,死人是拿草席子裹住埋在裏麵,不過就算這樣,也足夠“二學生”折騰上一天,直到天黑之後才拽出墳裏的屍骨。


    是夜陰雲密布,星月無蹤。四周黑黢黢的大山已看不清輪廓了,“二學生”聽著無名野鳥在頭頂盤旋亂啼,嚇得渾身把不住的寒顫。


    可有道是“除死無大事”,出於求生的本能,他也顧不上那些孤魂野鬼、狐仙屍變的傳聞了,先跪在地上給墳中屍骨磕了幾個頭,叨咕幾句諸如“多有打攪,萬勿見怪,陰間取寶,陽間取義”之類給自己壯膽的話,然後戰戰兢救地在屍骨身上摸了一遍,隻找到一塊黑乎乎像肉非肉的東西,用油布包了幾層,散著一股惡臭,也不知是不是那株何首烏。還有個皮筒子卷著幾頁紙,拆開來一看,頭一頁畫著個怪蛇的標記。裏麵字跡潦草,密密麻麻都是蠅頭小字,他當時沒來得及細看,以為是采藥人的秘方,匆匆揣到懷裏,把墳包子原樣填好,摸黑趕回了林場。


    “二學生”找沒人的地方,仔細察看從墳裏掏出的兩件東西,這才發現了“綠色墳墓”的秘密,那近似何首烏的東西,越看越像是一塊死人身上的肉。


    古籍上稱僵屍身上的肉叫“悶香”,土賊墳裏的東西就接近此物,但不腐不爛,隻是有股怪異的死人氣息。那薄薄的幾頁紙,是土賊生前留給他徒弟佘山子的一封信,大概是說為師從民國時期就追隨“綠色墳墓”,想加入這個組織,除了要被選中,還必須吃“綠色墳墓”身上的肉,如此以來就和組織變為了一體。


    所以該組織成員都被稱為“房間”,將來“綠色墳墓”找到進入神廟的通道,我等都能跟著擺脫生死束縛,這肉除非是從“綠色墳墓”身上直接割下來,而“房間”裏的肉放到下一個“房間”之後,就會隨著這個房間的死亡而腐爛,奈何為師這輩子沒這個機緣了,等了這麽多年都沒等到那一天,眼看壽數將盡,就把自己肚子裏的那塊“寶肉”掏出來留給你了,且看你今後有何造化。


    “二學生”看罷了信,心想吃了這東西真能有機會長生不死嗎?又要到哪裏才能找到“綠色墳墓”?他雖然有些文化,可迷信思想一直未能清除,這時候也是鬼迷心竅,竟忍著惡心吃了一口,然而被吃掉的部分,很快又自己長了出來。他膽怯起來,好在吃的不多,當即把剩下的死人肉找地方埋了,然後將那封信燒成了灰燼,畢竟掏墳掘墓是輕則蹲土窯,重則挨槍子兒的罪過,所以此事再也不敢向旁人提起。


    “二學生”自己分析這件事的內情,估計當年有人看見佘山子掏墳,就是想從土賊身上找這塊死人肉,佘山子也沒把死人肉都吃下去,留下的不久又複原了,而那封信此人未必識得,就放在墳中沒有動過,以前看到采藥的佘山子偷偷摸摸使用電台,好像在自己跟自己說話。莫非就是被吃掉的死人肉作怪?“二學生”想到這些不免心生懊悔,再吐卻吐不出來了,越想越是後怕,還好後來沒什麽異狀,隻是常發噩夢。


    直到跟通訊組去了望塔修複電台,遇到了考古隊,又在通訊所木屋裏撞到了的采藥人佘山子,才知道真有“綠色墳墓”這個組織,他以為還有機會重見天日,因此不敢聲張,一路上憑著強烈的求生意誌支撐下來,想跟考古隊到神廟裏看個究竟,盼望著能找到永生的秘密,結果自然是上當了。其實永生即是永死,進了神廟的人,隻會陷在黑洞中經曆著無限次的死亡。


    羅大舌頭很是意外地說:“你小子行啊。真沒看出來內心還他媽挺強大的,為了活命連死人肉都敢吃?”


    司馬灰聽了這番話,心裏十分不安,曾聞走無常的人到陰間去,途中不能吃陰間的東西,因為吃過陰間的東西就變成了陰間的一部分,再也回不到陽世了,加入組織的成員們吃了“綠色墳墓”的肉,同樣變成了“綠色墳墓”的一部分,也隻有這些傀儡般的成員,才能與“綠色墳墓”通過根本不存在的電台聯絡,可“綠色墳墓”又是誰?是困在洞裏這個東西的一部分?


    第四部 幽潛重泉 第四卷 第九話 失落的百分之九十九


    司馬灰對“二學生”所說之事半信半疑,誰吃了“綠色墳墓”的肉,誰就會成為它的一部分。


    房間分為兩種,一種帶有編號,都是直接吃了死人肉,對“綠色墳墓”死心塌地,但是也不知道“綠色墳墓”的底細;另外一種可能是間接吃過死人肉,更是揣著個鬼胎而不自知,從此被陰魂附體,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房間”,這些人到死也不會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據此推測,熱帶風團侵襲緬甸之際,進入野人山大裂穀尋找蚊式運輸機的探險隊中,至少躲著一個受到組織間接控製的“房間”,如此便能解釋錄音機和地雷的事了,這個“房間”有可能是探險隊的首領玉飛燕,此事已無從追究。


    其餘三人也均有栗栗自危之感,竭力回想自己是否曾無意中吃過死人肉。


    司馬灰示意這件事不用擔心。“綠色墳墓”無法穿越石碑,洞裏的東西出不去,外邊的東西也不可能進來。他轉念一想,問“二學生”為什麽要讓考古隊知道這些秘密?


    “二學生”說如今誰也不可能從這大殿裏出去了,他自己這些小事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必要了。由於吃過的那塊死人肉,如同一部電台,能在這裏接收到無底洞中的信號,所以才得以了解全部秘密。


    他說考古隊經曆的事因果糾結,但有條線可以將這些謎團串起來,那就是放置在楚幽王盒子裏的“遺骸”。而“綠色墳墓、趙老憋、占婆王、拜蛇人石碑、考古隊、北緯30度磁山”都是這個死循環裏的重要一節。


    一切起因都源自古代拜蛇人的雙神崇拜,最初古代拜蛇人隻相信人死之後,將被羽蛇神帶走,屍體就填入這處無底洞中,並在裏麵鑿通了幾座石殿,可是很多年之後,拜蛇人才發現洞中有某個非常恐怖的東西存在。事實上那無數死者的陰魂,都被它拖入其中萬劫不複了,除了死去之人誰也看不見它的真容,古代拜蛇人對這個東西又敬又怕,被迫視為神祗不斷祭祀,“遺骸”就是供奉在這大殿內的一尊神像。


    那具“遺骸”是用地脈最深處的礦石瑪瑙製成,骷髏內部中空,放置著一塊從這東西身上取下來的肉,用來表示這個古老神祗的真身。但無底洞中的古神貪婪無厭,吃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古代拜蛇人意外從蛇女口中,聽到了一個能原本不該存在於世的秘密,就趁古神每隔一年沉睡一載的機會,把死咒刻在了石碑上。


    當時古代拜蛇人內部分為兩支,有一方出於恐懼,竭力阻止信奉羽蛇神的那些人放置石碑,但以失敗告終,都被屠戮無遺,隻是那具“遺骸”被帶到了外麵,又因地下洪水爆發,“遺骸”跟古種鸚鵡螺浮至北緯30度的茫茫水體,讓陰山古島吸住,那座大磁山能抹去一切有生之物的記憶,所以躲在“遺骸”裏的那個東西,將古代拜蛇人的事幾乎忘光了,最後由地麵上的古人意外撿到,世代保存到春秋戰國的楚幽王時代,被封在一個繪有骷髏的大盒子裏。


    司馬灰等人察覺到現在的情況有些反常,本待找機會動手解決“二學生”,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麽重要的事情,此時就算天塌下來也要聽個結果,這些謎團之前倒是能隱約猜到幾分,但直到現在才算連接貫通,“綠色墳墓”就是洞中古神的一塊肉?那豈不是沒有臉了?司馬灰自問絕沒見過這種東西,何況隻有死人才能看見,可趙老憋的話又怎麽解釋?為什麽不識其廬山真麵目?


    “二學生”說古代拜蛇人引發了洪荒,自此一蹶不振,殘餘下來的人成了夏王朝的奴隸,被禹王發到地下鑿穿龍門,將洪水引入禹墟,在地脈中守著鎮水的禹王鼎,關於當年放置“拜蛇人石碑”的事逐漸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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