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學生”見司馬灰沉默不語,就問高思揚:“難道連你也不信任我了?我當初在大神農架林場吃死人肉,也隻是求生心切,畢竟這世上有誰不怕死?趁著還有時間,我再跟你們說些很重要的事……”


    高思揚一時語塞,她想了想覺得還是相信司馬灰為好,畢竟司馬灰從沒錯過。


    司馬灰仍不說話,心中卻想:“我要是從沒錯過,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了。”


    羅大舌頭插嘴道:“誰說這世上沒有不怕死的?想我羅大舌頭自從離家闖蕩黑屋,仗著一身拳腳打抱不平,等閑三五個人也近身不得,後到緬甸為軍作戰,刀槍叢裏砍胳膊斷腿,什麽陣仗沒見過?你看老子幾時皺過眉頭?”


    司馬灰知道這羅大舌頭一張嘴那就沒個完了,於是抬手止住話頭,他此刻已做出最壞的打算,估計“拜蛇人石碑”一定會倒塌,雖然現在還猜想不出原因,但事情一定會向著這個結果發展,而“二學生”就是有意拖延時間,企圖在此之前,盡量消耗考古隊的礦燈電池,那麽一旦石碑受到破壞,洞裏的東西就會立刻從地下逃出去,眾人陷身在黑暗中,連萬分之一的逃生之機都沒有了,在伸手不能見掌的地底洞穴中,惡劣的環境使電池消耗速度,要超出正常條件下好幾倍之多,考古隊剩餘的電池根本支撐不了多久,所以不能再有任何耽擱,另外對方道破了這些謎團,也說明了有恃無恐,將考古隊這四個人當作已經吃到嘴裏的肉了。


    司馬灰想到這裏決定見機行事,但不采取行動打破僵局,終究沒有機會可尋,當即示意眾人動手,讓高思揚準備用高溫火焰噴燈照向“二學生”,這部火焰噴燈是由“科洛瑪爾探險隊”裏的科學家發明設計,冷戰時期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器裝備層出不窮,司馬灰自認為見過不少犀利器械,可這類噴燈卻是聽也未曾聽過,但威力著實驚人,尋思不管對方是什麽怪物,讓那烈焰般的光束照到,也教它吃不了兜著走。


    羅大舌頭和勝香鄰向來跟司馬灰同進退,立刻隨之上前,高思揚稍有遲疑,也背著高溫火焰噴燈跟了過去。


    “二學生”想不到司馬灰不按牌理出牌,完全不留商量的餘地,倉促間慌忙退向神龕之後。


    誰知羅大舌頭來得更快,當先一個箭步竄上石台,倒輪起獵熊槍的槍托,用力照著“二學生”的腦袋猛揮過去,就聽脛骨斷裂之聲,“二學生”的腦袋被槍托打得在脖子上轉了360度,身子卻沒挪地方,轉回來時臉上死氣更重,兩眼望著羅大舌頭,顯出怨毒的目光,突然張開了黑洞洞的大嘴。


    羅大舌頭嚇了一跳,急掣身形躲閃,可忘了身在神龕石台上,後退時踩到空處,叫聲:“我的個娘!”仰麵摔倒在地。


    司馬灰和勝香鄰在兩旁接應,分別對準“二學生”連發數槍,槍彈在漆黑的大殿中嗖嗖飛過,都打在“二學生”身上,卻擋不住它從石台上撲向羅大舌頭的勢頭。


    這時高思揚也到了神龕附近,她本來還有些猶豫,可是看到“二學生”臉上死氣沉重的猙獰之狀,再也不敢有所遲疑,那部“高溫火焰噴燈”的燈頭都架在她肩上,急忙打開燈頭的蓋子,對準“二學生”照去。


    “二學生”似乎也識得此物厲害,嚇得臉色驟變,嘴裏發出“咕咕咯咯”一針怪叫。


    這部“高溫火焰噴燈”因從熱氣球上掉落受損,始終接觸不良,故障無法排除,一路上時好時壞,高思揚此刻將燈頭對準“二學生”,卻沒有半點光線射出,隻有裝在獵鹿木盔上的礦燈,近距離直照到對方臉上。


    “二學生”像是非常懼怕噴燈,不敢置身在燈頭照射範圍之內,掉轉身爬下神龕向後逃去。


    羅大舌頭見“二學生”躲在神龕之後,立即跳起身來,渾身筋凸,奮力將整塊巨石雕成的神龕揭起,想推倒了將對方壓住,但那神龕重達千斤,他雖有幾分舉鼎之力,也隻能將神龕抬起45度,就覺兩臂酸麻,胸口氣血翻湧,都要從嘴裏噴將出來。


    司馬灰等人見狀並肩上前,也暴雷似發聲喊,硬生生掀翻了神龕,那“二學生”躲避不及,被沉重的巨石壓在底下,頓時變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餅子,再也動彈不得。


    眾人看神龕巨石下露出的手指還在不住抖動,一同蹲下身去查看,忽見“二學生”那顆被砸癟的腦袋,竟像一條蛇似的從神龕底下伸了出來。


    高思揚駭異至極,手裏按著的“高溫火焰噴燈”一直沒有放開,忙把燈頭照向“二學生”,這次終於沒有出故障,勝過烈焰的灼熱光束射出,那被壓扁的頭顱立刻化為烏有,然而就在光束噴出的一瞬間,大殿內外的燈燭,以及四個人身上裝備的礦燈,全部黯淡下來,眼前黑得如同抹了鍋底灰。


    眾人大驚,考古隊果然沒有走出無底洞裏的裂縫,時間又要飛逝到防止空罐頭盒子的11:00點了,“熵”可以任意擺布裂縫中的時間,並不取決於“二學生”是生是死,也與考古隊在無底洞裏的位置無關,隻要眾人作出的行動有可能破壞石碑,無底洞中的時間就會立刻逆向飛逝,將四個人帶回到放置石碑的洞口。


    第四部 幽潛重泉 第五卷 第三話 真實的本質


    司馬灰等人意識到無底洞中的時間再次飛逝到出發點,是因為考古隊的行動有可能破壞石碑,不過“高溫火焰噴燈”應該無法對石碑構成威脅,腦中這個念頭還沒轉過來,礦燈就亮了起來,時間回到了洞道中的11:00,聳立的“拜蛇人石碑”赫然出現在麵前。


    “高溫火焰噴燈”裏射出的灼熱烈焰,正對著石碑照去,不過眾人距離放置石碑的洞口,還有幾步距離,噴燈射程很近,那些碑文刻得又深,因此燒上去影響不大。


    高思揚臉上失色,忙把火焰噴燈掉轉方向,想關掉卻關不上了,以電池背囊供應能源的噴燈,持續時間很短,如果不能迅速關閉,很快就會耗盡能源徹底失效。


    司馬灰見通往石碑的裂縫打開了,也來不及多想,立刻協助高思揚取下火焰噴燈背囊,就地扔掉不管,招呼其餘兩人逃向石碑,三步並作兩步躥到近前,手腳並用攀著石碑爬上頂端。


    四個人拚命上到石碑頂部,心裏暗覺僥幸,看來老天爺也偶爾會開恩,一定是困在洞中的“熵”以為火焰噴燈能燒去碑文,才在考古隊使用噴燈的一瞬間,使時間飛逝到石碑附近,無底洞裏的人員絕無生還之望,看來這東西畢竟隻是個死不掉的怪物,並不是真正洞悉一切因果的神祗。


    司馬灰感到僥幸的同時,也有些恐慌,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其餘三人都在石碑頂部往外逃的時候,他大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想瞧瞧為什麽沒被洞中的無數怪手拽進裂縫,誰知不看則可,看這麽一眼真如同五雷擊頂。


    此時那部“高溫火焰噴燈”的電池還沒耗盡,灼目的烈焰將洞道裏映得雪亮,就見先前拋落的整捆炸藥,竟從一團黑霧中顯露出來,這捆炸藥的引信雖被拆除,但裝填在其內的軍用級別黃色炸藥仍在,火焰噴燈照在炸藥上,立時將其引爆。


    司馬灰見狀不妙,急忙叫喊著讓羅大舌頭等人俯身躲避爆炸的衝擊,那捆炸藥的威力雖然驚人,卻也難以直接炸塌如此厚重的“拜蛇人石碑”,不過洞道內格外攏音,地形本就使爆炸的衝擊波被擴大了數倍,轟響聲更是震天撼地。


    司馬灰等人趴在石碑頂部躲避爆炸,隻聽轟然巨響,身體像被一陣疾風刮過,每一寸肌膚都疼得難忍,震得三魂離位,五髒六腑恰似翻了幾個跟頭,腦中嗡鳴作響,喉嚨中鹹腥之氣滾動,耳鼻中隨即流下血來,身體抖個不停,似乎是“拜蛇人石碑”在發出震顫。


    這座“拜蛇人石碑”在地脈盡頭矗立了幾千年,其上遍布的龜裂,在劇烈的衝擊下迅速加深擴展,裏麵發出層層斷裂之聲,然後緩緩向外倒塌下去。


    石碑垮塌的瞬間,司馬灰感到自己的魂魄好像都被震掉了,恍惚間看到硝煙中浮現出一個如同參天古樹般的龐然大物,它伸展著根須在黑洞中掙紮欲出,身上長滿了無數隻綠幽幽的怪眼,這或許就是“熵”的真身。


    這個渾身是眼的巨大樹形生物,隨機被濃重的黑霧覆蓋,而石碑頂部的四個人,也都隨著崩塌跌落在地,臉上身上都是灰土和血汙,好不容易掙紮起身,就見“拜蛇人石碑”已變成了一堆亂石,再沒有一處的碑文可以連接起來。


    司馬灰頭腦還算清醒,心知這次算是把婁子捅上天了,後果實難想象,黑洞中那個古樹般的怪物“熵”,正是因為看到碑文,才會陷在反複的死亡中不得脫身,而此刻“拜蛇人石碑”徹底倒塌,可就再沒有任何東西擋得住它了,古代拜蛇人從出現到消亡這麽長的時間內,用盡了一切辦法都奈何不了“熵”,憑考古隊那幾條步槍和所剩不多的彈藥,絕無與之對抗的餘地,四個人都死在這也於事無補,如今隻剩下拚命逃跑這一條路了。


    眾人耳中轟鳴,口鼻流血,誰都無法說話,趁著“熵”還沒從洞穴深處出來,強撐著由亂石堆裏爬下,冒著滾滾而來的熱流經來路向外逃亡。


    地洞裏熱得如同蒸鍋,勝香鄰身上傷勢未愈,跑不了多遠就支持不住了,她麵無血色,推開司馬灰讓眾人自行逃生。


    司馬灰等人怎肯丟下勝香鄰不顧,就和羅大舌頭輪流背著她,讓高思揚用礦燈照路,繼續穿過重重洞窟往外跑。


    考古隊攜帶的物資裝備幾乎都用完了,眾人身上除了水壺步槍以及少數幹糧電池之外,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在緬甸作戰多年,叢林山地間的負重急行軍是家常便飯,不過血肉之軀終究有其極限,跑一段也要停下來喘息一陣,虧得隧道裏有拜蛇人放置的許多巨石,最大限度上減緩了“熵”從深淵裏爬出來的速度。


    眾人逃至神廟通道的入口附近,聽覺漸漸恢複,腳下卻拉不開栓了,隻好放下昏昏沉沉的勝香鄰,暫時停步喘口氣,這時隱隱聽到有龐然大物由遠而近,估計這是“熵”從後麵追上來了,神廟通道裏有很多巨石,才使它的行動遲緩下來,然而出了神廟,就是一座接一座山腹貫通相連的漫長隧道,其中地形異常平整開闊,徒步逃出去,用不了多久便會被“熵”追上慘遭吞噬。


    羅大舌頭深感絕望,握著僅剩的散發“8號霰彈”,對司馬灰說:“我留下來擋它一陣,你們趁著能走趕緊走,活下來一個算一個了。”


    高思揚剛才也見到了黑洞中浮現出巨大無比的樹形輪廊,她心驚膽顫地說:“那個東西根本不是槍彈所能對付,而且活了萬年不死,隻怕沒有誰能知道它是個什麽怪物,咱們這幾個人在它的麵前就像螞蟻一般,你逞強留下來也沒任何意義……”


    羅大舌頭說:“那咱們就隻能分散突圍了,總不能全讓它一口吞了”


    高思揚說:“你們還記不記得死城裏的大鐵球?它能將人拖入無窮無盡的怪夢中看,也許能將那個怪物困住?”


    司馬灰聞言稍一沉吟,說道:“離得太遠來不及了,咱們要設法把它引導螢光沼澤裏去,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先前被困在無底洞中,司馬灰已預計到石碑倒塌的結果將會發生,因此有所準備,現在想來,那座枯骨堆積的死城中有個大鐵球,可以使生者的意識深陷夢境,如果沒有外力影響,就會一直困在怪夢中無法醒來,但是肯定擋不住“熵”,隻能把陰魂截住,以免被“熵”吞噬,否則古代拜蛇人也不會把它放在死城中,況且考古隊從死城出來之後,在漫長的地底隧道裏徒步行進了很多天,才走到神廟,那是遠水不解近渴。


    而貫穿地下山脈的隧道中,存在著綿延數裏的大片螢光沼澤,當時聽勝香鄰說過,那是由化合物質淤積成泥沼,又受到下層硫酸湖泊的侵蝕而成,形成的年代不會超過兩千年,分布著很多罕見的發光植物和棲息在洞穴裏的大螢火蟲,環境非常脆弱,表麵的淤泥一踩一陷,人行其上勉強得過,如果“熵”從沼澤爬過,一定會陷進深處的硫酸湖,它受到地底無窮無盡的濃酸腐蝕,即便能夠不斷複原,也永遠別想再爬出來了。


    羅大舌頭和高思揚聞言連連點頭,目前雖然無法理解“熵”到底是什麽東西,但它確實是個有生有形之物,隻要進了螢光沼澤,必定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時有了一線希望,三人精神一振,當即背起勝香鄰,穿過神廟外牆,一路逃進了山脈下的隧道,眼見山腹下的地勢越來越是開闊,遠處連接成片的螢光綿延浮動,宛如天際銀河落於大荒。


    高思揚借著浮動的螢光,看到山體上方從中裂開,不免擔心那個巨大的樹形怪物會從這裏直接爬到外麵去,然後躲在地殼深處蠶食生靈,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司馬灰估計“熵”也沒料到眾人會逃出這麽遠,而且考古隊知道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它絕不會允許這四個人生存下去,哪怕眾人根本不可能走出地底,對方也要不分死活全部吞掉才能甘休,所以肯定會追進螢光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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