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鶯被她戳得腦袋疼,捂著額頭,委屈道:“可是,萬一娘娘和陛下吵架鬧別扭怎麽辦?看著點兒總是好的呀。”


    “你看著,你看著有什麽用?是娘娘的脾氣上來了你勸得動,還是陛下的旨意你能不聽?操那麽多閑心,回去幹你的活兒!”連雀數落道。


    連鶯想反駁,可看著連雀瞪圓了的大眼睛,隻好低下頭乖乖幹活去了。


    連鶯走了,連雀往房間裏瞧了一眼,歎了口氣,小聲嘀咕道:“至少沒明麵上和陛下鬧脾氣,看來娘娘確實長大了不少。”


    她搖搖頭,安心許多,留下兩個守夜的丫頭,自己也離開了。


    內殿,霍長君和謝行之端坐在漆黑的小床桌旁,輕淡的光線打在兩人身上,仿佛披了一層暗紗。


    謝行之瞧著心情還不錯,往常都是霍長君主動找話題聊天,今日竟是他先開口詢問道:“今日陪太後下棋了?”


    霍長君“嗯”了一聲。


    “戰況如何?誰勝誰負?朕教你的那幾招可好用?”謝行之續道。


    霍長君垂眸,盯著小桌上的紋理,上麵正是橫豎各十九條線組成的棋盤,有的交叉點顏色淺淡得幾乎看不見了,可見這些年磨損頗多,簡答道:


    “平局,好用。”


    聽見又是平局,謝行之眸色一冷,不屑地嗤了一聲,嫌棄道:“蠢死了。”


    太後的棋藝算不得多好,可她都和太後下了十年,還是隻能打個平局,不是蠢是什麽?


    他伸手將一旁的兩盒棋子拿過來,“來,說說今日的棋譜,我教你怎麽、”


    “我累了,想休息了。”霍長君猛地打斷他的話,硬邦邦道,“陛下請回吧。”


    霍長君剛想起身,就聽一道冰冷的聲音落下。


    “站住。”


    霍長君頓在原地。


    又聽他道:“坐下。”


    聲音裏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霍長君緊了緊手指,忍住心中一口濁氣,逼著自己緩緩坐下。


    謝行之拈起一顆黑子落在右上角,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他眼眸微抬,淡道:“都知道了?”


    話語平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霍長君一抬眸,便恰好撞進他這雙深不可測的眼眸裏,一瞬間,她覺得從前的自己是多麽無知又可悲,她那時候怎麽會說出“我來保護你”這種蠢話呢?


    謝行之瞧見了她眼底的不可置信,微不可查地諷笑了一下。


    怎麽都過了十年還活得這樣蠢笨?真以為她身邊的人做了什麽,他都不知道嗎?


    不過也算有長進了,至少現在沒當麵和他對著幹,謝行之的笑容中帶著些許鄙夷。


    他道:“過幾日便是九月初七,欽天監算過了,是個好日子,你覺得我把她納入宮如何?”


    他的語氣平靜中透著涼薄,絲毫沒有和霍長君商量的意思,完完全全是在通知她。


    霍長君“蹭”地一下就站起來了,指尖攥得發白,一雙杏眼睜圓了怒視著謝行之,氣得渾身發抖,顫聲道:“你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嗎?”


    謝行之看著她氣得雙目通紅的模樣,眉目涼薄,冷嗤了一聲,道:“果真是有長進了。”


    霍長君本就氣極,他這麽一說更是火上澆油,到底是沒忍住,一揮袖棋盤棋子“劈裏啪啦”滾落了一地,她指著門外,破口大罵:“滾!你給我滾!”


    隻見謝行之撥開了砸在身上的棋子,望著霍長君氣得脹紅的小臉,微微笑了一下。


    然後長臂一伸,修長的手指便緊緊地掐住了她的下頜,頓時周邊的空氣都冷了幾度。


    他眸光陰沉,嗓音冰冷,道:“長君,我是君你是臣,你莫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話落,他便把霍長君的下頜狠狠一扔,然後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謝行之頓下腳步,沒有絲毫情緒地敲打道:“過些日子,宮裏頭便會熱鬧了,皇後可不要做出什麽蠢事來。”


    “滾!”


    第2章 鏡花水月   不要學習女主對待感情的做法……


    月上中天,銀輝灑落大地,屋內滿地狼藉,霍長君一個人呆愣愣地坐在窗前,眼角泛紅。


    她的父親是鎮北大將軍霍成山,鎮守邊關三十餘年,戰功赫赫。她自幼在邊關長大,生於大漠,長於沙丘,從小就活得像個小馬駒一樣,肆意又快活。


    後來,母親去世,她七歲便換上一身戎裝,和父親手下的士兵一起騎馬練劍。十三歲上戰場,便已是父親的左膀右臂,在天幕城,人人都稱讚她一聲小將軍。


    後來,京中來信,父親在營帳中坐了一整夜,便派人把她送來了京城,然後告訴她,“長君,那裏有一個人需要你的保護。”


    “你未嚐情愛,不懂個中滋味,可是沒關係,你可以像忠誠我一樣忠誠於他,守護他,然後陪著他一路走到他該去的地方,便足矣。”


    那年,霍長君十四歲,可她知道若非不得已,父親斷然不會把她送回京中。


    可是,父親算錯了……


    她那時不懂情愛,但見著謝行之的第一眼便無師自通。


    她想起了自己剛嫁過來的那一晚。


    那是她第一次見謝行之。


    在新婚夜的洞房裏。


    她穿著一身繁複精美的喜服坐在床榻上,一個十四歲大的小姑娘,穿著那麽厚實的衣服也沒吃什麽東西折騰了一天,實在是累得不行。


    她當時又累又餓還緊張,守在旁邊的嬤嬤又嚴得很,她也不敢胡來,隻能是乖乖地頂著紅蓋頭坐在床上,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等著她所謂的夫君到來。


    她還記得那天,他一身喜服配著白底紅靴,一步步走近,拿著喜秤挑起了蓋頭。


    然後她一抬眸便看見了那張精致俊朗的容顏,高鼻薄唇,眉眼深邃,眼眸之中似是藏著一片深海,叫人好奇卻又看不透,隻一眼她便深陷其中,她覺得父親的眼光真好!


    然後她一緊張,便將心裏話說了出來,“你長得真好看,就像大漠上的月亮。”


    謝行之冷哼了一聲,沒吭聲。


    霍長君也不生氣,她眼底冒著小星星,脆生生地問:“我爹說了,往後我的任務就是保護你。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到的的!”


    那時,謝行之說的是什麽?他譏笑了一聲,說:“就憑你?保護我?”


    霍長君鼻尖酸了一下,這人那時候便嘴毒得很,隻可惜她那時候一門心思淨顧著看他那張臉了,被人瞧不起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反而安慰道:


    “我武功很好的,以後必不會再叫你受一點點傷害!”


    霍長君記不起他還說了什麽,隻記得自己歡快地許下了諾言,“我會永遠保護謝行之,永不背叛。”


    他冷嘲:“你的永遠是多久?”


    那時,她答:“永遠便是直到我生命盡頭和信仰終結的時候。”


    她是上過戰場的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所以,這些年即便是謝行之不喜歡她,她也不曾違背過這個諾言,她撫摸著自己的胸口,抽得疼,她以為這些年自己隻是遵守諾言,其實早早地就將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他說他想要一個合格的妻子,她便認真地學著做一個太子妃,做一個皇後,大方得體,事事按照規矩行事。


    他說不喜歡看她舞槍弄棒,她便改了那些來自軍營裏的粗俗習性,學著寬容忍讓,學著端莊沉穩。


    他說喜歡下棋,她這一學便是十年……


    十年……


    這十年間,她每日都是在壓抑著自己,滿心歡喜地討好謝行之,想盡一切辦法對他好,討他歡喜,從不違逆他,讓他難過。


    可是,現在她有些熬不住了。


    從東宮到紫禁城,她陪著謝行之走了十年,她以為這十年他們即便不是琴瑟和鳴也是相敬如賓。


    直到今日,霍長君才知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原來他心中一直另有其人,這十年不過一場鏡花水月。


    霍長君咬著唇,覺得從前的自己簡直愚不可及,可悲得很。她這十年的相伴都抵不過蘇憐月在他心中少年時的驚鴻一瞥,她就是個笑話。


    捧著一顆真心遞給人家卻被人隨手扔在了地上,還踩了兩腳。


    她癟了癟嘴,然後無聲地抹了把眼淚,委屈道:“父親,你騙人,他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


    這紫禁城比戰場上難混多了,她卸下盔甲、懷著滿身柔軟來到這裏,卻弄得滿身是傷、鮮血淋漓,沒有人會心疼她護著她。


    她再不能像從前一樣,生氣了難受了便找父親撒潑打滾,也不能找兄弟們去給她撐腰了。


    霍長君緊咬唇瓣……嫁過來的時候也沒人告訴她,婚姻原來這麽難啊……


    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你對他再好,再自欺欺人也沒用,不喜歡的人瞧上十年也比不過喜歡的人看上一眼。


    可這個道理她花了十年才明白,真是失敗啊……


    許久以後,長春宮裏傳來低切壓抑的嗚咽聲。


    *


    成景帝要納妃的消息一出,朝野震驚。


    誰人不知帝後乃是少年夫妻,恩愛情深。縱使皇後十年無嗣,陛下亦不曾納過一個妃嬪,便是之前朝臣上奏折請陛下廣納後宮、綿延子嗣,也被陛下以皇後娘娘不喜駁回了。


    可如今突聞陛下要納妃,不少朝臣都驚喜不已,甚至還有的人著急忙慌地就要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來,而成景帝來者不拒,全都留下了。


    霍長君今天這些消息的時候,冷笑了一聲。


    從前她也被謝行之的所作所為騙得信了這些鬼話,她以為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喜歡自己的,至少可是念著夫妻多年情分的。


    不然一個帝王豈會多年無嗣也不納其他女子?


    她從前還以為他對自己這般好,雖是嘴上不說,卻是在用心動證明。她還想著自己長在大漠,活得太粗俗隨意了,沒有京城女子的柔情似水,若是她多學學,他便是多喜歡她一點。


    她還想過,是不是真的要去太醫那兒查查,自己的身子是不是真有問題,若是有便早早治好,然後給謝行之懷一個孩子。


    可如今她才明白,他不納妃嬪不過是沒娶到想娶的人,根本不是為了她!蘇憐月一成寡婦,便是許家犯了死罪,他都要想盡辦法娶那個女人,身份禮義廉恥統統不顧,他可從未為自己這般瘋魔過。


    他放出這納妃的消息,不過是為了蘇憐月那個女人打掩護!霍長君心中酸痛得冒泡,他為了蘇憐月還真是費盡心機。


    謝行之決定了的事情,她從來都改變不了他的主意。於是乎,霍長君借口身子不適,悶在長春宮裏不出來,連選秀女納妃一事都交給了太後操勞。


    新人頻出,宮裏一下子熱鬧了不少。十月初,秋日和煦,眾新妃嬪前來覲見皇後,霍長君這才躲不過去了。


    長春宮外,一眾水靈靈的小姑娘站在門口,好奇地打量著宮門過。


    這裏住著傳聞中的將門之女,那個被獨寵了十年的皇後,眾人心中琢磨著也不知她會是何樣的花容月貌,才能盛寵不衰。


    隻見一個衣著素整、麵容嚴肅的女子從裏麵走了出來,威嚴道:“諸位小主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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